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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 上——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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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酒肆老板为人清漠,根本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即使由于容颜招惹是非颇多,却还是一副绝世而独立的模样。

身体刚好,三日之后便会嫁做人妇,以原本骄纵的个性,定又要闹上一番。

只是,王爷世子,确实不是托付终身之选。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心有不忍,可惜她所看上的人却是由尘,一个漠视人间冷暖的人。

如此一来,那份感情便犹如飞蛾扑火,最终引火自焚。

“你想看,便看吧。”

清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缓缓起身,由尘转身朝着院外,一头乌黑的长发,瞬息全然落入濮落的眼中。

心下轻悸,濮落随着他站起来身来,靠近由尘,不禁伸出手捻起一缕他的长发。

声音沉沉地说:“即使用法力改变了颜色,那份动人的美丽,也未改变一分。虽不是青丝,却是白发三千丈,似月皎光泄,甚妙。”

向前走开一步,由尘回头:“这样的话,一次便够了。美的只是一时,年岁皆有枯荣,又何来流芳百世。”

“在我心里,你早已万古不灭。”

像是听惯了这样的情话,由尘浅浅勾起唇角,冷魅的眸光中,透出一抹慵懒散漫的笑意:“那么,你干脆像凡人一样,将我当做神仙供起来。如此,也是万古不灭。”

缓缓轻笑,濮落道:“我只愿将你牢牢抓在手心,又怎会将你塑成泥像,徒留想念?好了,不多说了,还是先解决眼下之事吧。”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掠过一阵疾风,伴随着“哗啦啦”的嘈杂之声,方才还好好放在棋盘上的棋笼,全部被打翻在地。

玉石的棋子溅落得到处都是,犹如下了一场梨花雨,铺满了脚下的地面。

一时间,黑黑白白,难以分清。

循着方才响动的地方望去,那里正安静地躺着滚了好些圈的“罪魁祸首”。

上好的韧竹所做,交结处还绑着几根五彩的绸带,镂空的竹心里,竟还放着一只叮当作响的金铃。

不用细想,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蹴球!

第二十九回

“世子!不能进这里去!”

“球,我的球,它飞走了!”

“世子,小人再去给你买一个好不好?这个院子不能随便进的,王爷说了,你不能到里面去玩!”

窦瑺羿嘟起嘴,俏丽的眉峰蹙起,原本丰神俊朗的脸颊,显得十足的孩子气。

他咬着手指,声音闷闷不乐:“可是球不见了,我要球!”

年龄相仿的年轻家役急得满头大汗,两手紧紧抱住窦瑺羿,死活不放开:“世子,你就听小人一回话吧!回头尔恪给你买糖葫芦,又酸又甜,最好吃的糖葫芦,买一大堆,世子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求求你,别进去了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我的球!你走开,你是坏人,不让我找我的球,尔恪是坏人!我不要和你玩了,你走,走开!”窦瑺羿双手捶打著名叫尔恪的家役,虽是脑子不好使,却犹如天生神力一般,几拳打下去,尔恪的面颊都泛起了青色。

“世子,世子!你再打下去,尔恪就真的要去见夫人了!没有照顾好你,夫人一定会责怪尔恪的,世子是想尔恪连死了,也没脸去见夫人么?”说着,拖着窦瑺羿往回廊另一方走去。

他自小长在王府,只比王爷世子大了七岁。如今,窦瑺羿已是年满双十,他也不过而立不到。加之相貌偏于清秀,体格瘦而不弱,着实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已故王妃孟虞人,曾对他有一饭之恩,王爷窦归尘又对他有教养之恩。因此,尔恪曾经发誓,这一生决不成家立业脱离王府,要将一辈子都献给青凤王爷一家,生是此家人,死是此家鬼。

虽然,在王府内只是一个侍奉王爷世子的小厮,可如今能留在王府,照顾世子以报恩德,已是尔恪最为满足的事了。

听到尔恪如此说话,窦瑺羿果真安静了一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极难的事。

“尔恪要去见娘娘?”他天真的低问,“娘娘……娘娘长什么样?为什么我不记得娘娘长什么样?好奇怪,尔恪,我为什么不记得了?是不是……我脑袋坏了?所以,所以娘娘才不要我的?尔恪,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尔恪愣住,脸色一变,直把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又忘了不能在世子面前提王妃了!这下真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艰难地裂了裂嘴角,尔恪放开窦瑺羿站直身子:“世子……夫人,夫人出去了,等下就回来,我们去房里等她好不好?”

窦瑺羿看着尔恪,一张英俊的脸紧皱着,明明怎么看都是成年人,比大自己几岁的尔恪都还要高出半个头,却还做出那么稚嫩的表情,委实让人无法接受。

不过,看惯了的人,倒是习以为常。

比如说,尔恪。

“世子,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我们快离开吧,不然夫人回来看不见你,会很着急的。”极力诱哄着,就怕这个心智不全的王爷世子,又闹着要进那个别院。和这事比起来,世子闹起王妃的事,就当是自己私自带蹴球给他的报应吧。等将他哄了回去,什么事都好办。

“娘娘……生……气?”有些疑惑地问,窦瑺羿不由抠起手指。

尔恪猛然点头:“是的,夫人会生气的!一生起气来,就不会理世子,世子以前不是最怕夫人不理你了吗?所以,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说着,伸手一把抓住窦瑺羿,想要拖走他。

奈何窦瑺羿虽是痴儿,却生得牛高马大,尔恪根本拽不动他。

心底不由埋怨起窦瑺羿来,一脚就能将蹴球从王府一头踢到另一头,现下又不走,九头牛也拉不动他。

真是,真是十足的傻大个!

忽然,窦瑺羿一下甩开尔恪,双目通红,瞪如珠石:“你骗我!娘娘根本没有生过我气,也没有不理我!她……她……我根本就没见过她!她没有不理我!我没有娘娘,根本就没有!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尔恪骗人,尔恪骗人!你是大骗子,娘娘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你骗我,骗我!”嘶声力竭地吼道,双手握成拳石,缓缓地颤抖着。

“……世子……”尔恪方寸大乱,见窦瑺羿快哭了出来,一阵手忙脚乱。

“他确实在骗你。”

冷清淡漠的声音,低沉缭绕余音,让人为之一愣,连窦瑺羿也忽然忘记了哭喊,傻傻地回头。

白衣与暖黄长袍相互辉映,风姿卓越,艳冠天下,两气交相迸发。一道凛然寰宇的霸气,一道隔世千百的冷气,直叫尔恪在那同样美貌的容貌中迷失,截然相反的气势中湮灭。

“你们是谁?”最先回神的,还是心智残缺的窦瑺羿。

由尘看着他,抬起手中的东西,清浅地说:“这个,是你的?”

两眼眸光一闪,窦瑺羿开心地裂开嘴角:“我的球!”说着,抬脚朝着那头跑去。

“世子!”尔恪回过神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拉住。

“怎么,不想要?”由尘浅浅地看了一眼尔恪,缓慢地打量手中的蹴球,像是在审视它的价值,“既然如此,扔了便是。”抬手,球中的金铃发出急促的响声。

“不要!我的,是我的!”窦瑺羿大声喊道,脚步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人抓得太紧,只吃力地稍微移动了一步。

“世子,快……回去!夫人已经回来了,尔恪下次买一个最好的给你,我们不要那个了!”

“为什么?尔恪,为什么不要?那个明明是我的,明明是我的啊!”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仿佛方才胡闹的人不是自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要,还是不要?”

这边,不紧不慢地催促着,窦瑺羿急得直跺脚,猛然施力掰开尔恪的手,朝着蹴球奔去。

“世子!”尔恪脸色大变,紧随其后。

“球,蹴球,是我的!”顺利地从由尘手中抢过蹴球,窦瑺羿英挺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颜,甜蜜满足。

两手翻看着球身,摇动里面的金铃,像是极为喜爱。

“世子……”尔恪两手拽住已完全被蹴球吸引的窦瑺羿,拉到自己身边,而后看向近在咫尺的由尘与濮落,极不自然地露出微笑,“上仙,公子好……真是,打扰了,有劳尘公子。”

由尘忽而展颜淡漠一笑:“谢我什么,本来就是你们的,当然应当归还。”

尔恪支吾地点点头:“那……小人就不打扰了。上仙,公子,小人告退。”说着,拉起窦瑺羿想要离开。

“这位是?”由尘开口,出言喊住他。

尔恪身子一僵,有些勉强地扯起嘴角,不得不顿下脚步:“是王爷世子,小王爷。”

由尘微微瞌上眼帘,声音低沉道:“原来是世子,”抬眼盯着窦瑺羿,“我听说世子心智有憾,赤子之心不改,果真不假。”

尔恪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好了,走吧。”收回目光,由尘的话,不由让尔恪暗自松了一口气。

“告辞。”拉起正玩球玩得兴浓的傻大个,尔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回廊。

看着两人渐渐离去的背影,由尘不由浅浅眯起淡金色的眼眸。

“有趣,”不曾多言的濮落,突然轻声说道,“将星之相,却是个痴儿。”

“七杀……”

沉声低吟,由尘略微蹙眉:“青凤王爷好像偏宫主破军。”

濮落摇首:“所谓三凶星之命格,杀、破、狼,七杀搅乱世界之贼,破军纵横天下之将,贪狼奸险诡诈之士,若是集于一人之身,天下必将易主。主星贪狼,副星七杀、破军。只是,三星分散,又少贪狼主星,逆天下而不足势,必败。”

“如此说来,他有反相?”由尘不确定地询问。

“有,倒是有。”缓缓朝前走,“我说怎的我一代仙君不招人喜爱,原是屋里藏着一个宝,生人勿进,却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果然是天灾人祸,首尾相连。”

“开国不过十余年,帝经两位,这么快便会天下易主?”两人并走,回廊上冷清寂静,毫无人烟。

“非也,”濮落淡笑回头,“当朝君主虽是窃取江山而来,但命入紫微,早已有帝王之相,朝代历经年岁可过百年。青凤王虽是乱世之贼,然势不足,只能是为帝君清君侧铺以石路。此仗,并非偶然。我想,帝君等的便是这个时机。到时,君王可不会再给他们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沉默地望着前方的路,由尘忽而觉得不论是人间也好,仙妖两界也好,尔虞我诈,动荡不休,从未有变过。

只不过,一个是人心,一个是无心。

“他身上,有煞气。”浅漠轻语,由尘一想起方才刚见到的窦瑺羿,不由心底泛起深深的疑惑,“并非命相所带之气,而是周身腐气缠绕,转为煞气。”

濮落沉吟:“此事,无须多管,善恶终有报,青凤王会为他所做的付出代价。”

“你的意思是……”抬眸望向他,淡金色的眸子泛起不安的神色。

“天生痴傻,却命宫七杀。换心,可不是那般好赢的赌局。”

第三十回

红香辗转黄泥,冷肠愁,小楼深院别时遗恨连。

秋水长天不改,钩月白,花凋染尘残药何时悲。

一段两时长,寸寸相思短。不予离人归,燕回遍地灰。

“小姐。”

清冷无人的深闺小院,满院落寞枯枝,寒风一摇,落不下一片黄叶。只因,雪吞残叶,踪影无迹。

“风大,去屋里坐吧。你身子刚好,可不能再染了风寒。”雪白的狐裘披上那消瘦的肩头,未施脂粉的脸颊,望上去尤为苍白。

霍芷嫣揽了揽肩头的狐裘,对着婕儿苦涩一笑:“我想再待一会儿。”

婕儿眼圈一红,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小姐,不要等了,公子不会来的。”

霍芷嫣垂下眼帘,两手无力垂下:“我知道,他不会来。可是,我想等。”

“小姐……”婕儿的声音哽咽起来,复而擦了擦眼角,“就算要等,你吃些东西再等好不好?最近你都吃得好少,现下又这般,身子会受不了的。三天后……小姐就要出阁,老爷会担心的。”

珠玉般的杏眸微微有些失神,霍芷嫣自语喃呢:“是啊,三天后就要离开了,就不再是霍家的女儿了。”

“婕儿,你说,爹爹为什么要将我嫁出去?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明明是淡淡的语气,明明只是宛如没有情绪的询问,婕儿的心,却像瞬时被揪了起来,痛得难以呼吸。

“小姐,老爷……老爷或许是有苦衷的。”她断断说道,却说不出令人更信服的理由。

“苦衷?”霍芷嫣苦笑,“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凤王爷之子,听起来确实是很好的归宿。可是,若是不忽略那些本不该忽略的,他真的是吗?

且不说心智,仅说青凤王所处的局势,帝君不容,王籍虚有,霍家本是朝廷重官门下,两相对峙,何来好的结局。

嫁出的女儿犹如泼出的水,哪个身为人父的,会如此狠心,让心头肉身陷两难之地。

“小姐……别说了,进屋去吧。就算真要嫁,也要做最美丽的新娘。”婕儿抹泪,强颜欢笑。

霍芷嫣垂眸,声音清弱:“我宁愿做最平凡的新娘,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一片冬风扫地,柔弱残留清寒,耳际的青丝缓缓扬起,打了一个柔柔的圈,好似圈住了所有人,缠住了所有人的真心。

一世一真心,一回一痴执。

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无非长短,爱了便是爱了,没有回头之路。

“……”

捂住嘴,婕儿泣不成声。

城中人都说,太守千金刁蛮任性,不守规矩,不注德行。可是,谁又知道,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渴望两情相悦的长相厮守,相信精诚所至的白头偕老,患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念偏执。

是害了相思的病,中了情欲的毒,人间男女,何人能逃?

“小姐……你不要这样,公子……和小姐是没有结果的。”并非仅是流水之情,更是城中诽言,她甚至不敢告诉霍芷嫣近日都出了什么大事。

仙君降临,物是人非。

就算他不是妖,和仙人在一起的,凡人尤可高攀?

一朝韶华何其短,时间,便注定了老死相错,无可纠缠。

“婕儿,”霍芷嫣轻声打断她的话,“帮我沏一壶热茶好不好?”秋水翦眸望向她。

婕儿回神,抬袖抹干眼角的泪珠,点点头:“小姐,你等着。”

说完,向院外走去。

霍芷嫣收回目光,怔愣地望着院中的残花枯枝,静静地在寒风中摇曳,显得那般脆弱哀伤,却是落不下泪来。

“公子?”

惊诧万分的声音,伴随着门扉轻启的吱嘎声,略略带着一丝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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