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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 下——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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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万里白云污成滚滚黑色,三颗璀璨的星子突现黑云之中,一瞬连成一线。金色灿阳犹如天狗食日被遮,任那惊天动地的妖气吞噬而去,渐渐变成一轮灰日。乌云间,下起含着灰色气息的小雨,淅淅沥沥。

由尘闭目心算,微微仰头嗅着着天地暗浮的气息,裘帽下,银白色的眉峰沾湿一片水迹。

这不安定的躁乱之气,惹得地狱鬼哭狼嚎的强悍妖气,简直令人心慌得透不过气来。

“三凶无天之劫……”现了。

三凶星连成一线,天地一片昏暗,无天无天,正应了暗无天日的景象。

劫现灾来,三界大难临头。

无神的双目淡淡地望着前方,由尘沉默了片刻,苍白的朱唇才轻轻颤动:“天庭动荡,妖界作乱,人间屠戮,三界苍生何得安宁,死何在,生何辜。苍天,若你有眼,又怎会令世间遭受如此洪劫。莫不是,你也如同我一般,瞎了双目,看不清世间纷纷扰扰,善恶不分?”

缓缓脱去周身雪裘,绝代风华带着一抹随风的孤寂展露而出,倾世容颜仍是一脸淡淡然然。

指尖轻轻划破手腕,揭开才凝合不久的伤疤,那红艳的鲜血,便如曼珠沙华绽放土地之上,开出一朵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不知是否是大限将至,由尘的耳边,尽是铺天盖地的厮杀之声,有凡间风云,亦有仙妖两界征战,光怪陆离,令人神思错乱,淡金色的双目,不由有些颤抖起来。

快,太快。

他刚兜兜转转,又回到这禁锢了自己百年的人世梅山,天地却已开始颠倒错乱,一片洪荒。

这劫,来得太快,太快。

是缘散不开,是劫躲不过。

他竟到了魂归黄泉之时,才醍醐灌顶,瞬时看破红尘万千。

应劫受缘,执念消散,何来蜕不开的茧,何来让自己束缚的衣。

“癯仙,你是我一生所寻之人,今日若是相见,也该缘尽缘散了,”浸入泥土的鲜血,渐渐腾起泛着血色的白光,朱唇淡下颜色,苍白如纸,唇角却扬起一抹凄绝的笑颜,“濮落,你还不醒,是在等我将你摇醒么?”覆手心口之上,那隔着骨骼皮肉的掌心,静静地感受着胸腔中的两股跳动,而最为温暖的那颗心,却又好似比平日里多了一份绝望的凄楚,正在无声地悲鸣,令由尘难受万分。

同于一个身体,濮落的真心也感到了他的想法吧?心与人分离,心在哀求他不要去,而九重天上的人,怕是什么也不知晓。

“这一次,我不会在逃避。”轻声喃呢,嘴角的笑意愈发的飘渺随风,好似下一刻便会消散于天地之中。

感受到面前的土地上,灼热的光芒,气息越来越强烈,即使由尘如今是个瞎子,却也好似照亮了他漆黑的世界,令他不由得微微抬起手来遮挡。

他的声音继续淡淡地说:“老天爷,若你还有一丝清明,请你为由尘打开通天之路,由尘愿奉出全身鲜血,来换你开恩一瞬。你瞎了双眼看不见,便让我来替你完成该完成的事。”

光芒盛大而来,浸透全部血液的泥土突然被什么破土而出,一颗发着白光的种子,渐渐长成参天大树,白色圣洁的光芒如千里云海覆盖整座梅山,脉动似的颤光一点一点迷乱人眼。

天泉之井,连接着人与仙界唯一的出路,只有残魂才可见的神圣之地。

其实,也是唯一一棵天树。

缓缓俯身跪下,他面对着仙气磅礴的天泉之井,心底一片赤诚地垂首膜拜。双目虽是看不见,然而浑身沐浴的温暖令他知晓,天井已开,正覆盖整座梅山之上。

若非他与天泉之井的禁制,直到今日也未彻底解开,怕是他的鲜血也唤不出这世人鲜知的天树。

“老天爷你听好,我由尘愿以己命起誓,用仅剩所有换得劫难消散,你不管这天地生灵万物,可我却见不得心系之人遭受磨难。说我自私也好,不自量力也罢,只希望你看在苍生疾苦之上,让我踏上天井,登上仙界。”他现在只想去瑶池梅林,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轰隆--”

头顶传来擂鼓轰鸣的巨大声响,由尘抬起下颚,失明的双目好似看着头顶滚滚的黑云、三颗璀璨的星子和暗淡无光的灰日。

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那暗淡的淡金色眸子倏尔颤动了起来,含着一抹浅浅的痛意。

天……塌了。

女娲娘娘曾用五彩神石和自己的身躯堵住的天顶缺口,此时,竟轰然迸裂了。

“哗啦--”

天水瞬时倾倒而出,本还是几缕渗出的细小水流,而后却随着缺口塌陷的愈发快速,只片刻之后,便是巨大的洪流瀑布倾下人间,即使隔得那般远,声响也是震耳欲聋。

消瘦的肩有些颤抖,由尘的耳边听到远方的百姓哭嚎的凄惨声音,失明的双目甚至看到水淹世间的惨像。

天顶塌陷,天水涤荡人间,那巨大的缺口若不堵上,只消半日,整个人间都将成为洪荒一片,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生灵荼炭。

“带我去仙界,带我去仙界……”起身摸索上前方的粗大树干,由尘的声音失了些许镇定,却更是坚定,“老天爷,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真要看到人间劫难过后,血流成河,才能惊醒过来?你是苍天,怎能如此自私,带我去仙界,”转而又道,“天泉之井,与天同齐的天树,若你还有一丝神思,一点怜悯,又怎能见人间如此,袖手仙界乱作一团。你是天地初开的灵瑞之树,为何就不能睁眼看看这三界的磨难,望一望天地的风云变色……”

周身忽而刹那被万丈金光包裹,遮天蔽日的天泉之井,缓缓颤动了一下苍老茂盛的树枝,好似一个巨人一般,两边缓慢地拥向身前渺小消瘦的人影,轻柔地将他托起。

一时间,枝干向天生长万里,雪白枝叶的光树托着枝顶上的人,穿破滚滚黑云,直上九重云霄。

耳边是呼呼的寒风,仍旧夹杂着淡淡的人间哭嚎。

由尘坚定地望着前方,双目即使看不清一事一物,心底却是一片澄澈。

此去不知是何光景,但是,他知晓自己要做的事,每一件都不可缺少。

心落繁花,花满地;花降凡尘,霜满天。繁花落尽,年华耗;百年回首,容颜消。

宿命,宿命,红尘嚣扰,浮华一世转瞬空。死劫本是逃不开,如今,终是该做个了结了。

濮落啊濮落,你知晓真心所在,到头来却不来寻觅,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仅是因为癯仙之事令你如此耿耿于怀。

麓公的话你怎可轻易相信,他的妖言只能激起你心中的魔障,又怎可为你解除疑惑。

由尘与你相识不过四季变换,你却为由尘失了那么多,你让由尘情何以堪。

你一直问我的真心在何处,为何到了此刻,却一声不响地退缩了。

痴傻,痴傻,竟想不到他们都是痴执傻气的人。

“濮落,我来给你答案了。”

嘴角淡淡扬起一笑,刹那芳华。

******

“清乾,你竟敢与妖界勾结!引来妖人大袭天庭!”

濮落伫在瑶池边的梅树下,淡淡地仰望着身前的红梅,已经好些时候。

二郎神君见他依旧对自己视若无睹,心中怒气升扬。

他本守着瑶池守株待兔,也等到了清乾仙君自投罗网。可是,他心中实是气不过,只因到现在,那树下的尊贵仙人依旧目中无人,只痴痴地望着那棵孤立的梅树。

握着神戟的手微微收紧,二郎神君不甘心地定定望着濮落,直想冲过去亲手斩杀了这什么苍天异子。

现下妖界大军来犯,直破九重天,天兵天将几乎全去迎战,守住每重天的天门。然而,那昏天暗地的妖气,仍旧势如破竹地冲破云霄。

更令人为之震撼的是,天顶坍塌,天水直坠凡尘。他的第三只天眼即使不打开看向人间,也能想象到人世已是生灵荼炭,洪荒遍野。西王母娘娘更是孤身前往天顶坍塌之处,想要炼石补天。

可是,何来五彩神石?

再者,《太元山书》不是已经修订了吗?

为何妖界竟还趁着无天劫现,人间遭难时,偷袭仙界。偏生此时天兵天将因为擒拿清乾仙君,全无准备,以致冲天妖气此时直上了七重天,令人为之大骇。

这难道不是清乾仙君与妖界事先串通?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以致天庭大开,天将稀少,而后无天劫现,天顶崩塌,人间遭难,妖界便率领千万妖兵乘虚而入!

想不到,一介仙君,竟会为了一只狐妖堕落到如此地步,胆敢与妖邪勾结,想要覆了天界。

“二郎神君别发火,本座可没有和清乾仙君勾结呢,”轻佻风流的第三个声音,突兀响在二郎神君耳边,伴随着折扇打开的嘶啦声,“神君好好看看《太元山书》,那上面可清楚写着,‘妖王鲻刖有生之年决不侵犯仙界一寸土地’。不过可惜的是,现在的妖界之王是我九玄青鲈。既然不是本座写的,也没有写着要本座遵守,《太元山书》在本座眼中形同废纸一张。如此,你说本座等了千年,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些老匹夫么?恩?”

第七十八回

瑶池天边,黑云翻滚,头顶上,三颗耀眼的星子连成一线,日华被遮,混合着蠢蠢欲动的弥天妖气,天地一片晦涩。

远处,天顶缺口上,依旧无情地滚落天水,声音震耳欲聋。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王母瑶池!”二郎神君回身,有些惊骇地见一个青衫人影立在瑶池边,手中摇着黑玉宝扇,一副不请自来的模样。

青衫人邪魅笑笑,泛着金光的眼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本座不是刚说过么?九玄青鲈,你们玉帝罚于黑沼啃泥的一族,你可要记清楚了,莫要再忘了。因为,这天庭不久便是本座的!包括人间,整个天上地下都是!”

然而这一眼却令二郎神君心下大震,那金光流转的眼眸竟泄露着浑厚的仙气!更甚至仙气的气息十分熟稔!他本是道行不浅,现下他只觉得,怕是自己都不是这个自称九玄青鲈一族之人的对手了。

“紫蒲藤。”低沉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视,梅树下的仙君缓缓转过身来,“为何,你身上会有紫蒲藤的气息?”冷漠地看向不远处的麓公,濮落沉声低问。

泛着金光的勾魂眼微眯,麓公扬起一抹邪魅的笑:“仙君忘了么?本座身上的紫蒲藤,都是仙君心甘情愿付出的。说来,本座很感谢你呢。”

二郎神君浑身一震,猛地回神看向濮落:“清乾,你果真自甘堕落,与妖孽勾结!身为苍天异子,天地仙尊,居然枉顾法纪,置万物生灵于不顾,你根本不配‘清乾’二字!”

“呵呵。”低沉笑出声来,麓公看着眼前愈发僵持的两人,手中的宝扇摇得愈发的悠闲,“本座不想多管你们仙界的事,反正不久之后,什么都将是本座的。但是,敢挡着本座的路,杀无赦!”

“妖孽!休得口出狂言!”二郎神君大怒,神戟重重落到地面之上,“尔等孽畜胆敢与天作对!本将定要打得你魂飞魄散!”说着,浑身腾起金色战火,操起神戟朝着麓公袭去。

冷哼一声:“不自量力。”麓公一下将黑玉宝扇猛地收回手间,身姿一转,金光流转的眼眸戾气浓重,瞬时与二郎神君对抗起来。

看着眼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濮落淡漠地回身看向梅树,沉静地望着那一枝一叶,粗大的树干上,还有一片发着光亮的护心鳞甲,是妖龙之物。沉静片刻,他终是情不自禁伸出手,淡淡触摸那七八人才能团团围住的树干。闭目回溯间,脑海里皆是那个早已回忆了无数次的雪白人影--双手捧着散着鱼鳞波光的水花,与自己一同浇灌这棵梅树。

同一个位子,他的手却是覆在那人的手背,紧紧相扣,珍惜万千。

画面好似全然重叠,濮落维持着这个动作,静静的一动不动,犹如风化的石像。

“癯仙……”脑海里响起那人喊过的名字,那般哀伤,那般痴执,直令他根基动摇,心魔入侵。

“这便是你在乎的人?”低低地喃呢,暖黄衣袍的仙君一身落寞,“便是,你心间的人……”

“扑通--!”

一声巨响,二郎神君被麓公狠狠击落于瑶池水中,激起浪花无数。

“哼。”不屑地冷哼一声,麓公弹了弹袖口,好似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抬脚缓缓走向梅树。

“怎么,仙君都想起来了?”讽刺地扬起嘴角,金光流转的双眸尽是危险至极的杀气。

十一根紫蒲藤虽是清乾仙君之物,可惜清乾仙君此时被心魔所扰,而今他又全然融合了所有的紫蒲藤,功力倍增,连双目都因厚重的仙气变了颜色,破开天眼。只要再吞了魔胎的元婴,突破修为的瓶颈,他麓公便可大功告成,一朝得成正果,成为天地至尊!

到那时,清乾仙君又如何,苍天异子又如何,他定会叫他生不如死,消散天地之间!

如此,便再也没有人拦得住他,再也没有人阻止他一统三界!他麓公将是天地主宰,万物君王!

“仙君莫要挡了本座的路,否则,那瑶池中又得多一具浮尸了。”

身受重伤的二郎神君一听此话,趴在瑶池边缘的手捏成拳石,胸中怒火中烧,只可惜他现下动弹不得,狼狈不堪,连神戟都拿捏不稳。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濮落收回目光继续望着手下的梅树,冷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麓公不为所动,依旧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他:“癯仙的根基是本座想要的,清乾仙君,莫要以为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伤我分毫。”他可一直记得忘川雪山上的羞辱呢。

然而,濮落却好似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只是出神地望着梅树的树干,思绪飘至很远的地方。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令那个人痴执不悔。

癯仙,你到底有怎样的魔力,可以让一个人记得你如此之深,即使踪迹不在,却如同梦魇一般无孔不入。

由尘……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面对我不记得的曾经,你总是要逃避。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

让我看看,看看你心间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墨色的眸子一沉,濮落忽而猛地伸手撕开一层树皮,冷漠孤傲的神情不变分毫,甚至更加冷冽。

麓公有些惊诧,略微蹙了蹙眉,随后却又好似豁然开朗地顿住脚步,并且一下打开折扇,悠闲地驻足观看起来。

这样也好,正省得他亲自动手。不过,清乾仙君怎会知晓,癯仙就在自己的根基之中,难道,这花冢的有缘人,便是清乾仙君?

一块一块苍老的树皮被层层剥离,濮落眸若寒冰地紧紧盯着那护着梅树根基的护心鳞甲。待树皮剥落殆尽,深陷树干的鳞甲全然显露出来,濮落却停下了手。

“癯仙……”意味深长地低声喃呢,他沉静地看了片刻,终是再次抬起手来,指尖触碰到龙鳞边缘,猛地撕了下来。

一旁的两人皆是一震,那妖龙的护心鳞甲是癯仙根基唯一的保护,突然撕开,就犹如剥了癯仙的皮一般,令其根基脆弱不堪。何况,癯仙失踪多年,生死下落不明,这鲁莽地一撕,很可能令其根基瞬时崩裂,灰飞烟灭。

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清乾仙君的动作,麓公摇晃宝扇的动作显得心不在焉,一双金光流转的眼眸紧紧锁在清乾仙君身上。

若是稍有差池,以致毁了魔胎的元婴,那么,他就辛苦一点,吞了清乾仙君!毕竟,清乾仙君濮落和魔胎离休同属乾坤之子,只不过一个是苍天正气所出,一个是后土阴气所生,一个极正,一个极邪。

总之,这一趟他绝不会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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