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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bycy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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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处创伤已经清洗过,后又流出的少量血液也渐凝固,形成一弯弯月牙般的血痂,令得原来光滑的皮肤有了些微凹凸之感。

燕儿羽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伤处,味道咸涩,阿澜倒也不曾亏待自己,抹在伤口上的都是上好的金创药。

燕儿羽低声叹道:“阿澜倒是命大,只是这种事情再也不要来第二回。别人见那漫天花雨般的碎刃,躲都还来不及,怎会有人似你这般傻,还冲过去硬捱?”

阿澜含糊应道:“这种事情我生平也仅遇过这一回,今后再不会有了。”

燕儿羽道:“不会就好,那就好……”

接下来的话,便越来越低,情人间的枕边细语原是如此,都是直接进到心底的甜蜜,哪里还会透过耳朵传递。

第七章:爱人

经历那一夜之事后,燕儿羽与阿澜的感情越发好了起来,初时素兰还未察觉到两个大男人的不对劲,可接连撞破几次二人间的亲昵,再是迟钝的人也该看出那些举动并非玩闹,而是实实在在地开始了谈情说爱。

目睹这一切,素兰母子均是扁了扁嘴,横眉竖目,心中很不服气!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燕子,居然就到自己的巢里安家落户,还抢走了那么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阿澜竟也真的由着他,这才是最让人不解之事!

素兰一直觉得,阿澜虽沦落到要做龟奴,却与这里所有的人都大不相同,他就好像天生带着一种让人敬畏、服从的气度,教人不敢轻贱,也能轻易捕获别人的关注。

阿澜的来历素兰并不清楚,她只依稀记得,大约是一年多以前,一个神情落魄的年轻人来院子里喝酒买笑,当他喝得烂醉如泥,老鸨子叫人趁机搜了这人全身,才发现蹦子儿没有,却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穷鬼。

老鸨气得七窍生烟,立即用一桶凉水将这人浇醒,满脸狞恶地向他逼拿酒钱。当时那年轻人瘫软在地上,狼狈不堪,他睁开眼,却是一脸迷惘神色,只淡淡道:“既是欠了债,我便在这里作工,以身抵债如何?”

老鸨子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这年轻人,突然就欢快地笑了起来,一身的肥肉频频乱抖,她捏着嗓子道:“可以,当然可以,你就在这里做上一年工偿还酒债。不过……”

那老鸨子眨眨眼睛,忽然抛了个媚眼儿过去,娇笑道:“如果你想提前还债,可以来找我的,我……”

后面的话老鸨子没说下去,但在场的红姑都已明白她的意思,阿澜生得俊俏,就是寻遍全城,怕也找不出几个这么俊的男人来,这种俊俏自然与那扮作假娘的小倌儿是大不相同的,若阿澜不是那穷得没有一文钱的龟奴,怕有不少姑娘都得被他迷倒,明里暗里投怀送抱。

素兰是幸运的,其实当时不少院子里的姑娘都争着抢着想让阿澜到自己屋里服侍,抢的人多了,便让这事儿难办起来。谁也不愿意眼见着这么个帅哥落到别的骚狐狸手上,思来想去,最后姑娘们一致觉得,有孩子的素兰才是最稳妥的,小鬼头在那儿照看着,她就是有心也没胆,小鬼头可是素兰的心肝宝贝,素兰做什么事都会顾着儿子。

素兰是真心喜欢这个话语不多、却十分可靠的阿澜,尤其他还有着一肚子的学问,尽管那学问没啥实用,素兰也觉喜欢。小鬼头更是格外亲近阿澜,就想能有这么个亲爹。

但现如今,阿澜却被个疯疯癫癫的燕子给拐了去,这教素兰母子心头如何不是妒火中烧,简直恨不能将那罪魁祸首剥皮拆骨,炖了一锅燕子肉给阿澜进补。

日子过得平静,时光悠然晃过,不知不觉,燕儿羽住在这家妓院里已是二月有余。他也没再嫖宿姑娘,连那间包下来的屋子都去得极少,倒有大半的时间都赖在阿澜的简陋小屋,阿澜上工的时候他便远远陪着,有时候姑娘们叫点儿什么东西,阿澜还没动作,燕儿羽耳朵倒尖,麻利地就去取了来,粉楼廓檐梯道间多半能瞧见燕子上窜下跳的身影。

其间,妓院的老鸨见着燕儿羽,几度欲语又止,这只燕子原本也是不大不小一个肯花钱的老主顾,但这两个月,却是没在他身上榨出多少油水儿来。燕儿羽与阿澜的事儿,老鸨子早瞧在眼里,心里一直寻思着,虽是个龟奴,到底也算院子里的人,自己怕也该当索些花费才对,只是这价钱——难算!

这一日,老鸨子终是在阿澜下工时堵住燕儿羽,想要好好与他谈一谈正经事儿,才刚开个头,就有小厮来告,说是来了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儿,指名要见阿澜。

老鸨子与燕儿羽俱是一怔,这又是个什么名堂,谁会上妓院来寻龟奴?

阿澜神色微变,似是有些不悦,他想了片刻,便让燕儿羽先歇着,自己却与老鸨去见那老者,直聊到夜深才回屋。

“阿澜,怎聊了这许久?”阿澜刚躺回床上,燕儿羽便贴了过来,从背后搂住他,轻声细语地问道。

阿澜没回头去看他,只抚了抚燕儿羽环扣在自己小腹上的双手,突然出声道:“你想跟我回家吗?”(我知道环住小腹的动作有点女兮兮的,可又忍不住手贱,包涵一下)

燕儿羽微愕,转而轻笑道:“那老爷子是你的家人?阿澜,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以前燕儿羽从来不问这些,但今日他察觉到情人身上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疏离与寂寞,这种情绪令他有些不安,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阿澜将自己的手覆在燕儿羽的手上,二人的指节同样修长,手掌同样有力、坚定。

阿澜道:“别问我这许多,所有的事情,很快你就会知道的。无论我是什么人,我都还是阿澜,你也仍是我的燕子,会有什么不同么?”

燕儿羽喃喃道:“没有不同,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在这瞬间,燕儿羽突然记起自己的身份,忆起童年时的悲惨、少年时的残酷,真实的身份揭露后,果真没有不同么?燕儿羽并没有这样的自信,但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诗人,没有那样变化无常的情绪,他只懂得享受当下的每刻时光,曾经快乐过,便已足够。

阿澜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跟我回家么?”

燕儿羽笑道:“你愿意带我回去,我很高兴。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从没拜访过别人的家,在这方面是没有多少经验的。你要知道……”

阿澜打断他的话道:“我不是别人!”

燕儿羽连忙陪罪道:“是,我说错话了,有些事情我还不太习惯,还望阿澜谅解。”

燕儿羽在阿澜颈上吻了一吻,道:“夜已深,早些歇息,我先回屋了,明日我与你一起动身。”说着,燕儿羽便从被中直起身子,似是想要下床离去。

阿澜却一把拉住他,定定地望向燕儿羽,一字一顿道:“不用明日,今夜就动身。”

“今夜?”燕儿羽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回家,为何要安排得这样急。

阿澜肯定地道:“对,今夜,在那老者发现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阿澜家中派来的老者也宿在妓院之中,他是奉命来接自家少爷的,以这老者的忠诚,便一定要将人带到。但阿澜却并不想回到那个被奉为武林圣殿的家中,对那里的生活,他厌倦了,正因为这种厌倦,他才流落到这里来,妓院里每天都有各色肮脏而悲惨的事情发生,人世间的无奈也在这儿被诠释得最为淋漓。

那些刚被买来的少女以微弱无力的方式反抗,她们哭得凄然;那些已久历风尘的红姑偶有真心付出却不过成就一段笑话,她们心伤黯然;有些人是为着贫穷的家人能有三餐温饱,有些人却是已自暴自弃自毁自伤。即使是那些耀武扬威的嫖客,他们也未尝没有自己的苦恼,每个人都不过在自己的角落苦苦挣扎,残喘度日。

但阿澜却在这样的环境下得到平静,也遇到了一个带给他特别感受的人。

第八章:爱人(二)

阿澜又缓缓言道:“那老者身手十分厉害,罕逢敌手,我们也未必能够逃离,你可会害怕?”

燕儿羽爽然一笑,道:“要打便来,谁怕谁!”

杀手榜上的魁首,岂能惧怕打架斗殴。

阿澜亦笑道:“既如此,那还等什么?除非你不愿意跟我走。”

燕儿羽自然是愿意的,他前半生除了杀人之外,就只有这一件事是令他格外重视的。对有些人来说,家不仅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更是一种特别的符号。

燕儿羽没有家,因此才渴望这样一种慰籍。

夜空还是那么幽深,淡淡的星光下,两道浅色身影掠出小院,燕儿羽搂住阿澜纤细的蜂腰,带着他越墙而过。他的动作是那么的优美与流畅,没有半分的不自然,即使院外早有监视之人,在那监视者觉察到异动之前,便已没了这二人踪迹。

阿澜失踪了。

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澜,又失踪了!

这是一处江南小镇,有美景,却无声名。

阿澜并没有回神剑山庄,他领着燕儿羽到了这个精致秀美的小镇,小镇上有一座同样精致而秀美的小楼,那叫作听雨楼。

听雨楼是镇上一户姓秦的人家所有,秦家人丁单薄,唯一的传人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远嫁他方,只留下一名仆妇照看旧居。二十多年过去,仆妇也已变作白发苍苍的老妈子,被儿子接去同住,但每隔一段时日她仍会回秦家宅院打扫,这忠诚的仆妇一直坚持着主人还会回来。

现在,燕儿羽就站在秦家的听雨楼外,阿澜则从旧宅的小厨房内走出,手里还端着一锅烹煮得香美的红烧肉,望见燕儿羽挺直的身姿,他淡笑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进屋去?帮我将碗筷摆上,就可以开饭了。”

燕儿羽忙笨拙地应声道:“我……我真没想到,阿澜你竟还有这等好手艺!”不用品其味,单闻那肉香,便足以诱得人口水长流,燕儿羽这话确不是恭维,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沉默寡言的阿澜还能精通厨艺,孤身过活的燕子觉得自己能遇上他实在是太过幸运。

听雨楼内静悄悄的,虽然因时常打扫而并不显脏乱,但毕竟多年无人居住,隐约透出一股子湿漉漉的腐霉味道。

阿澜一边摆放食物,一边吩咐道:“燕子,去将门窗都敞开着,许久没来,这里又积了味道。”

这段时日里,燕儿羽对阿澜之命无不遵从,依着阿澜的话便去开门开窗。此时二人便处在小楼底层的厅内,这厅室格局设计得十分巧妙,环伺一周,门窗竟多达十余之数,一一打开来,屋外阳光透入,十分温熙暖人。原本已入暮春时节,但日前一阵细雨刚过,恰好消了刚起的炎热。

燕儿羽借机也打量着阿澜口中的家,想瞧明白令阿澜眷念的地方究竟有多么的特别。

小厅一隅,设着一座佛龛,旁边却供着一尊牌位。设在这里的牌位,想是与小楼主人有些关联。

燕儿羽心念一动,缓缓走近,他凝目细瞧,那牌位上却写着这么几个字:先妣秦氏瑜文之灵位,子谢晓澜立。

燕儿羽目光就落在右下角那一行小字之上,好半晌也无法挪移。

他愣住了。

“你是谢晓澜?”燕儿羽的声音透着丝捉摸不定,正如他眼下的心情一般,复杂而纠缠。

谢晓澜这名字实在太响亮,燕儿羽亦实在无法去掩饰初见那几字时的震惊,他甚至不能宽慰自己,或许只是同姓同名。

谁能想到妓院里闷声不吭的龟奴,竟会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第一人。那样的家世与出身,他怎能容忍自己在妓院中栖身。

呵,这整件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就如同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诱得燕儿羽一步步泥足深陷。神剑山庄的三少爷与自己倾心相许?燕儿羽的脑子还不糊涂,断不至如此盲目自恋。但若说阿澜对自己没有情感,燕儿羽却也不能相信,没有什么阴谋是需要谢三少委身于人、甘心雌伏,他的剑已足以扫荡一切,哪里还需要行那诡道?

燕儿羽的脑子越来越乱,突如其来的信息令他无从消化,额间已隐隐泛疼。

为什么会让自己遇上这等事情?

“你瞧见了?”阿澜淡淡的声音在燕儿羽身后响起,下一刻他的手已扶上燕儿羽肩头,接着又伸到燕儿羽的额上,从眉心一路延展至两侧太阳穴处,替头疼的燕子轻轻揉着。

燕儿羽闭目享受着阿澜的侍候,低声呢喃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你是谢晓澜?”

阿澜音调仍是那么的平稳恬淡,道:“你从没问过我,我又何必特意讲出来?谢晓澜并不比阿澜过得快活,三少爷的身份也没甚大不了。”

燕儿羽却道:“可我若知道你是谢晓澜……”

燕儿羽的话突然顿住,若早知道阿澜的身份,他是否就不敢做那些猛浪的举动,是否就不敢将举世无双的剑神压在身下?

阿澜目中溢出一丝笑意,道:“知道了你就不敢?我的燕子竟是如此胆小?”

被阿澜揶揄,燕儿羽面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未必不敢,但却一定得加些手段。”

有谁敢在三少爷面前使手段?燕儿羽这话已说得相当没有底气。

阿澜嘴角轻扬,忽然又道:“我说过带你回家的,这里便是我的家,你可喜欢?”

燕儿羽还在介意阿澜隐瞒身份的事情,并未答话。

阿澜又道:“这儿供奉的是我母亲的灵位,你也来拜见吧。”

说话间,阿澜已点燃了佛龛上放置的一束香,端正地插在红漆黄字的牌位前,拜了几拜,口中祝祷道:“母亲,你曾要我将挚爱之人带到你面前过目,如今他来了,母亲可还满意?”

燕儿羽面皮又是一热,埋下头低声道:“你这人,在自己母亲面前讲话也这般荒唐放肆?”

阿澜却道:“你觉得这话荒唐?”

燕儿羽没吱声,但他可不认为谢晓澜那早逝的母亲会希望自己儿子带个男人回来过目,更不会妄想这位长辈欣然接纳自己。或许,半夜里自己就会做个可怖的恶梦,梦里将有恶鬼狰狞,质问他为何勾引良家公子。

阿澜叹了一声,又道:“你以为我将你当作什么?寂寞无趣时的排遣?我这一生,只与自己的爱人做那事,也只会让自己的爱人同来拜见母亲。母亲知我性情,泉下见此情形,也自会谅解。”

爱一个人,除了拥有情人相处时的浪漫与缠绵,更要有着绝无更改的承诺。燕儿羽竟不知阿澜的情感已如此浓烈,他不仅从没瞧出与自己相伴多日的男人有着天下第一等的剑术,更加没能瞧出这男人有着天下第一等的深情。

杀手取人性命可说游刃有余,但游涉情海,却是如此艰深。

第九章:死人

阿澜当面坦陈衷情,燕儿羽不止惊愕,更有种深深的震撼。

他嘴唇动了几动,终于问道:“你为何会钟情于我?我不过是个有些武艺的江湖人,哪里值得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如此高看?”

说到这里,燕儿羽心头颇有几分苦涩,在谢晓澜面前,他实在不觉得自己还能有足够吸引到人的魅力可言。谢家三少爷文武全才,本身就已是武林中无可逾越的神话,这样的人,无论想要什么,想来都可轻易得到。

谢晓澜看出燕儿羽的想法,眉宇间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哀愁,他轻声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已得到一切,不该再有不满足?”

燕儿羽虽未回答,面上表情无疑已是认同。

谢晓澜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甘心在那家妓院中做一个任人差遣使唤的龟奴?”

燕儿羽自然不知道原因,他略想了想,试探着道:“莫不成是神剑山庄的例钱不够,你得出来做份差使衬补?”

燕儿羽这话才一出口,便令谢晓澜哑然失笑,连燕儿羽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荒诞的设想,也唯有他能说得出口。二人间沉郁的气氛被这傻楞楞的笑话打破,又恢复了几分随性与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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