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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by离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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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成喜笑颜开说了些诸如“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赞美之词,转头跟朱棣开始叙旧。

朱高炽不好找借口离开,只得坐到一边旁听。当他听得快要打瞌睡的时候,终于听到庆成说出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了。

原来是朱允炆得知灵璧大败,潘安重伤被俘,扬州城破,燕军驻扎江北,只要一渡江,应天就一定会沦陷。一时间心急如焚,六神无主,黄子澄齐泰再也给不出好的意见,只有方孝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派人去燕军大营表示愿意割地求和,请朱棣退兵。如果朱棣同意了,应天之围可解;如果朱棣不同意,也能争取到一些时间调派兵马抵挡燕军。

朱允炆担心潘安,一颗心乱七八糟,只说了句“听方大人的”,方孝孺便让跟朱棣关系还不错的庆成去了。

朱棣听了庆成的话,冷笑一声说道:“割地求和?不知道皇上愿意割哪块地给本王?本王就看中应天那块地了,他给吗?咱们这些兄弟的王位藩地都是父皇封的都保不住,他说削就削,现在来说什么要割地求和,谁信啊?别等我一同意了,他就反悔了,回头又派兵来打我了。得,你也别费那劲儿了,回去告诉皇上,我朱棣这次来不是要他的皇位,我只想除掉黄子澄齐泰那帮奸臣,亲自拜祭父皇,让皇上封回我等兄弟的藩地王位就行。别的,不指望。”

朱高炽看了朱棣一眼,打起精神想听听庆成要怎么说。

可庆成听他这么一说,其实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着朱棣本来就对朝中诸多大臣心怀不满,现在自己又帮着朝廷说话,肯定会惹他生气。遂努力把脸上的笑容拉大,准备打打亲情牌:“四哥你别这么生气,我这次来可不是代表皇上来的。你看应天还有不少兄弟姐妹,他们都让我来劝劝你。这几年打仗,不仅死伤了不少将士,老百姓也不好过。

都是自家人的事,有什么话关起门来好商量,干嘛非得打打杀杀的。今后世道太平了,兄弟姐妹见面多不好说话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提朝中那些个什么堂兄弟堂姐妹,朱棣就一肚子火,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怒道:“自家人的事?兄弟姐妹见面不好说话?你这话说得好笑了。我朱棣这些年是拼死才保住的性命,弟妹们都看不到吗?朱允炆听信奸臣谗言,修改父皇遗诏,阻止我们进京,让我们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话?他要削藩他要夺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话?各位藩王被贬为庶人,全家老小发配边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话?湘王朱柏宁死不从,一家人点火自焚,命归黄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话?我的三个儿子被他囚禁在皇宫,炽儿被他逼得跳崖,怎么不见你们说话?”

“四皇兄……”庆成原本想以“亲情”让朱棣退兵,却没想到适得其反,更加点燃了他的怒火,吓得步步后退。

朱棣根本不理她,压抑了数年的怒火尽数倾泻而出:“我要是不起兵抵抗,下场会是什么?是跟湘王一样自焚,还是跟周王一样被贬为庶人,发配到烟瘴之地?现在我打到应天了,你们来劝我退兵?什么意思?不让我进京祭拜父皇,以尽孝道?我告诉你,我这次还真就进定了。上次那个潘安不是给了我篇‘周公辅成王论’吗?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他四叔要效仿周公,好好辅佐他,免得他再上那些奸臣的当。”

“四皇兄……”

庆成还想说什么,朱棣一扬手,打断她的话:“你不用再说了。来人,送客!”

帐外守卫的兵士听到朱棣的声音,立即从外面走了进来。

庆成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告辞离开。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朱棣叫住了她:“回去告诉诸位弟妹,好自为之。”

庆成咬咬唇,叹了口气,抬脚踏出帅帐。

朱棣闭了闭眼,深深吐出口气,将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到桌面之上。

真是可笑,现在这个时候,来跟他说亲情?他们是不是忘了其他几位王爷还在外面受苦?他们是不是忘了,炽儿的腿还依然瘸着?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初在北平需要装疯才能躲过他们的抓捕?亲情?如果不是朱允炆先罔顾亲情,他何至于此?

朱高炽知道他心里难过,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起身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将自己的脸贴到他背上,希望自己的存在会让他平静一些。

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在朱允炆决定削藩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个历史只会有一个结局,谁也改变不了。

朱棣转过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不需要言语,但彼此心中那份深沉的情感他们能感觉得到。

无声胜有声,也许说的就是现在。

公元1401年农历六月初二,朱棣率领的燕军击溃了从济南赶来支援的盛庸的水师,江防主将陈宣率朝廷所有水师战船投降。浦口被攻破,江北全部落入了朱棣手中。

六月初三,朱棣率军渡过长江。

六月初七,燕军攻破镇江,挥师应天。

六月十三,燕军兵临应天城下。皇城告急。

第八十九章:皇宫大火

潘安过了长江,马不停蹄朝应天赶去,连家都没回,率先进了皇宫,觐见朱允炆。

到了御书房门口,小邓子正从里面走出来,小心翼翼掩上门。转过身来的时候抬头见到他,一脸惊喜:“潘将军,你回来了?”

潘安点点头,走上前问道:“皇上在里面吗?”

小邓子压低了声音答到:“在,刚睡下。潘将军还是先回去洗漱休息一番,待皇上睡醒再过来吧。”

潘安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在这里睡了?”

小邓子叹口气:“灵璧战败,你又生死不明,燕军势如破竹,直抵应天,皇上为这事儿已经好多天没回寝宫睡个好觉了。”

潘安忧心不已,挥挥手让他先下去,一再保证自己进去看看皇上就走,不会打扰到他。

小邓子知道他跟皇上的交情,也不好多加阻拦,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潘安推门进去,脚步轻得如同一只猫,生怕把里面的人吵醒。

朱允炆坐在书案后,手肘撑在桌面上,就这么睡着。身上的披风大概是小邓子刚给他盖上的。

潘安走上前,看到他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锁,不由得有些心疼。

书案上摆放着这些日子前线来的战报,他的另一只手还抓着战报的一角没有放开。

潘安把手中的包袱轻轻放在桌上,不料这小小的动作却惊醒了朱允炆。

“是庆成姑姑回来了么?”朱允炆问出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睁开疲惫的双眼,只是将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潘安在心底叹了口气:“不,是臣回来了。”

“潘安?”朱允炆听到他的声音,忙睁开眼,站起身来,“真的是你?你没事?你回来了?朕不是在做梦吧?”

潘安唇角弯出一抹笑容:“皇上怎么会是在做梦呢,臣是真的回来了。”

朱允炆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动了动嘴角,终究是没能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半晌之后才喃喃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潘安闻言突然跪下地去:“臣无能,没能替皇上守住灵璧,请皇上降罪。”

“这不怪你,四叔身经百战,用兵如神,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朱允炆苦笑一声,将他从地上扶起,“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没有为难你?”

潘安摇摇头:“灵璧战败,臣身受重伤,以为必死无疑,可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燕军大营里。”

朱允炆一惊:“你被他们抓了?”

“不,是被他们救了。臣身上的伤,是朱高炽治好的。”

“朱高炽?”两军对垒,他明知道潘安是敌人,为何还要相救?

“正是。他不仅救了臣,还瞒着他父亲和其他将领,把我给放了。如果不是他事先在江边安排小船,亲自送我过江,恐怕臣真就回不来了。”

朱允炆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缓缓走了两步,才又回头问道:“他为什么要放你?”

“这个问题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潘安说着突然看向放在桌上的包袱,“大概是想让臣把这个东西交给皇上。”

“什么东西?”朱允炆回过头,顺着潘安的目光看去,见自己的书桌之上不知何时放了个包袱,遂走回桌边,想要伸手去拿。

潘安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小心有诈。”

朱允炆笑笑:“你想太多了。他根本不需要这样来杀朕。”

“还是小心点好。”潘安说完自己伸手去解开那包袱,“他说我不能看,所以一路上我都没有打开过这个包袱。现在见到了皇上,再打开应该不算食言。”

说话间包袱已经被打开,里面是一个木匣子,暗漆雕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潘安继续将那匣子打开,确定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之后,才让朱允炆走近了些。

匣子里面的东西很古怪,一件袈裟,一顶禅帽,以及一封信。

朱允炆拿起那封信,打开来时,竟是倒抽了一口气。连握信的手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皇上,怎么了?”

“这……这是……”朱允炆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封信看完,慌忙把信再次合上,回头看着潘安,语气急切,“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这里面的东西,在紧急关头,能救皇上的命。”

“他没说这东西是怎么得来的?”

潘安略微思索片刻,出声答道:“没说仔细。他只说这东西是一位老道人交给他的,让他务必亲手交到你手里。可这东西在他身边放了三年,却一直没有机会。”

“老道人,老道人……”朱允炆皱着眉头将信重新放回那只木头匣子,有些失神的将匣子关好,“是了,是了……”

潘安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皇上?”

“没事,别担心。他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可以救朕性命的东西。”朱允炆将包袱重新打好结,抬起头来对潘安露一抹让他安心的笑容,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对了,你从江北出来几天了?”

“三天。”

“三天?算算日子,庆成姑姑也该是三天前就到达江北了才对,你们没碰上?”

“庆成郡主去了江北?她去做什么?”

朱允炆指了指对方在桌面上的战报:“燕军渡江在即,你又生死未卜,朕心里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方大人替朕出了个主意,让庆成姑姑找四叔和谈去了。”

“皇上。”潘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你怎么这么糊涂?都什么时候了,和谈还有用吗?燕王雄心昭然,势在天下,他断不会在眼下答应退兵的。”

“朕知道。”朱允炆自嘲的笑笑,“可朕有什么办法呢?四叔的军队一旦跨过长江,应天就保不住了。劝不了他,至少可以拖些时日,等待援军。更何况……”

更何况,朕让她去江北,也可以顺便打探一下,是否有你的消息。

只是这个时候,叫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朱允炆突然顿住没有往下说,潘安看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片刻之后,他才在心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方大人已经在各地调集兵马,很快就会有勤王之师赶来应天。”

潘安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朱允炆,看着他眼中漫无边际的悲凉,心中的疼痛那么清晰,清晰到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针尖儿刺入。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会再有勤王之师赶来应天。君臣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别说驻扎在外的军队,就是京城里的官员,很多在朱棣抵达江北之后,见势不妙,都纷纷提出要外出分守,准备弃他于不顾了,哪里还有军队会来?

“皇上……”潘安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不管怎样,臣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危。”

朱允炆抬头看着他的脸,突然就想起前些时日那个梦,想起潘安在烈火中,拉着自己的手,对他说,皇上,臣带你出去。

那个梦或许是个预兆。

只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他一定不会让他死在自己面前。

翌日,庆成公主回到宫中。

谈和失败,意料之中的结果。

朱允炆问道:“四叔都说了些什么?”

庆成沉默了半晌,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黄子澄齐泰等人,如实回答:“四皇兄让我回来转告皇上,他这次来不是要跟你争夺皇位。他只是想替皇上除去身边的某些奸臣,让皇上封回诸位王爷的爵位藩地。别的,他不奢望。”

“皇上。”黄子澄一听“奸臣”二字,满肚子的火就压不住了,“燕贼口口声声说什么奸臣,实际上却是狼子野心。他不过是想以此目的举兵进京,皇上千万不可轻信。”

朱允炆看一眼黄子澄,没搭理他,只是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再次看向庆成:“四叔……还说什么了?”

庆成也懒得去理黄子澄,直接答道:“他还说,上次潘将军给了他一篇《周公辅成王论》,所以他现在要进京好好辅佐皇上,免得您再上了那些奸臣的当。”

“皇上,皇上啊!”黄子澄一听这话更加声泪俱下了,直接跪倒在了朱允炆面前,“燕贼这哪里是要学习周公啊,他这分明是想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啊!皇上,千万不能让燕贼进京啊!”

朱允炆被他哭喊得太阳穴直跳。一旁的潘安更是想一剑杀了他的心都有。要不是他鼓动皇上削藩,事情能到现在这步田地吗?一步错,步步错。

“黄大人。”朱允炆笑得异常温和,眼睛里却看不到半点儿笑意,“燕军已经要渡江了,你倒是想个办法阻止他们攻进应天。”

黄子澄闻言忙直起身子,抱拳信心十足的说道:“皇上别着急,长江天堑,可挡百万雄狮。我们派人把江北的船全部烧掉,他们想渡江也没那么容易。现在又是农历六月最热的时候,燕军将士都是北方人,受不了酷暑,过不了多久,就得自动退师。”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均是瞪大眼睛,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他太聪明,还是太愚蠢。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他们还用得着在这里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吗?

朱棣的大军都已经打到应天门口了,会因为天气太热就自动回去?这是什么逻辑什么道理?

朱允炆扶了扶额,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只得挥挥手,说自己太累了,想要休息,让所有人都下去。

黄子澄还想说什么,朱允炆已经起身在潘安的陪同下离开了御书房。

几天后,燕军大败盛庸的舟师,攻陷浦口,横渡长江,直取镇江,急趋应天,于六月十三兵临应天城外,并于两日后朝应天发起猛烈进攻。

朱允炆口中勤王的兵马当然是没有来,皇城之中,除了徐辉祖手下率领的几万将士和潘安手下那几千禁卫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马能够抵挡朱棣的大军。

不过应天作为数朝古都,城高池深,而且因为是京城,所以朱元璋之前特别修建了两层城墙,如果指挥得当,也是易守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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