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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空愁暮+番外篇——by呢喃在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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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歌启开了一面石墙,垂下的竹帘刚好挡着飘进来的雪花。殿内的那片湖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白隐尽量将座垫搬得离水远一点。

帘外雪纷纷,寒气涌进殿内,白隐抱着暖炉,将酒壶从沸水中捞出来,自斟一杯,又迟迟不饮,只看着不明所以的夜歌。

“哦,这次我没有,放心吧。”夜歌这才明白,赶紧笑着解释。

酒至半酣,吹进来的寒风却使人清醒,夜歌搁下杯子,突然问白隐:“你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吗?”

“嗯?什么?”

夜歌目光注视着帘外的大雪,若有所思。“你愿随我留在灵山吗?”

“我说过了,不可能。”

“立春之日只有两月,白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夜歌的眼中有难得的认真和沉默,白隐呼吸一滞,千万不要问出口,不要问他!

“你,现在对我是否还有情意存在?”

白隐端着青碧的酒盏,透明的液体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耳边突然失去了声音,白隐惊慌不已,却发现自己的动作都受不了控制,他怎么了,白隐看向夜歌,琉璃黑的眼中有金色流光闪动,妖异非常。

“那阎摩呢,他对你是什么?”

夜歌再问,金眸望向竹帘之外,帘外风雪肆虐,单薄的帘子已经挡不住了。

“他是我最愧对之人,所以我会用一生来弥补他,不惜一切。”

“这样,算是我赢了吧。”夜歌重新为两人续上一杯酒,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

“能听见白隐这么说,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竹帘之外,漫天风雪铺面而来,一人玄色衣袍被风撕扯着猎猎作响,低垂着头任由狂风漫卷,乱了一头的黑发,背靠石墙,不见殿内那片暖意融融。

愤怒吗?还是绝望,亦或是难堪?

只听见身旁石墙缓缓降下,殿内那人说道:“风雪变大了,会着凉的。”

石墙砰然合上,只剩这漫天寒彻心扉的大雪狂风,玄色衣袍的人握紧腰间的刀,紧的骨节都发青,最后却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黑色的披风飞扬如一只孤傲的鹰。

玄别一甩拂尘,摇头叹气,堪不破是命啊。他们是如此,她亦是如此,如今他只为了结她这个要求而来,使命完成,也该功成身退吧。

重回的声音让白隐疑惑不解,刚刚他是怎么了,夜歌说了些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夜歌依旧优雅的温上一壶酒,看见白隐的表情,关切的问:“怎么了?”

当阎摩再回来的时候,云衡便感觉到有些不对,爹亲的脸色沉得可怕,只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白隐没死。”

爹爹没死?云衡顿时开心的追上阎摩,拉着他的袖子正想追问,却看见阎摩冰冷的脸色,让他想起当日爹爹满身鲜血的样子,一时吓得愣在那儿。

腰上长刀仍在,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浴血奋战的准备,无论白隐在哪儿,都要带他回来的。

那个男人对他说:你的一切都是白隐给的,有什么资格去爱他。

白隐对夜歌说:我从始至终,只爱一人。

而阎摩是我最愧对之人。

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恨之气,胀的心都开始疼起来,阎摩一声怒喝,唤来守在殿外的侍从。

“给我烧了虚页殿!烧了它!”

十几桶火油泼上去,只需一把火,便轰然窜起数十丈高的火焰,沿着油泼出的路线,火舌窜烧,鲜红的像是夜空伸出的一只魔爪。

十几年的相伴,今日都像这燃烧的虚页殿一样,烧在阎摩心上。

痛吗?当然痛。

阎摩站在大殿之外,冷酷的眼中隐有伤痛,而旁边突然窜出一个身影,冲进了燃烧的大殿内。

“云衡!”阎摩大惊失色,大殿已经快要塌了,他跑进去干什么!

阎摩一掌扇在旁边一人脸上,于是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开始救火。阎摩冲进火场,大殿内烟雾呛的人不停的咳嗽,阎摩焦急的叫着云衡,终于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冲出来。

“爹亲!”

“小心!”阎摩猛的抽出长刀,寒光闪过,云衡头顶掉下的一根梁柱被齐齐的一分为二,砰然落地。

云衡扑进阎摩怀里,脸上满是黑色灰土。阎摩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握着刀冲出了虚页殿,刚跨出去的时候,身后大殿便轰然倒塌。

阎摩放下云衡,冷眼看着地上跪倒一大片颤抖不已的众人,径直带着云衡走开。

云衡被烟呛到了,蹲在地上不停的咳嗽,阎摩无奈的蹲下来替他顺顺气,“那么大火你进去干什么,不想要命了?”

“咳咳,咳咳咳……”

阎摩带着咳嗽不已的云衡暂时住在凌云居,御医替云衡把过脉之后便煎药去了。

云衡已经睡了,阎摩才过去,悄悄拿过他一直护在怀里的东西,一幅字画而已,展开卷轴,长卷之上不过四人名字,云衡,霁月,白隐,阎摩。笔迹不一,幼稚者有之,工整者亦有之,或隽秀或浑厚,四个名字而已。

“不过名字而已,何必呢?”

不过云衡的举动,确实让他心中的怒气全消,而今唯一剩下的,是满心的无奈与悲凉。他在这里气愤难当,甚至烧了虚页殿,那人就能爱他了吗?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曾给他希望,或者断然拒绝他,或许他能安于本分的独自承受这份爱慕,只是白隐给了他那些虚幻的希望,让他觉得白隐对他是真,让他不再满足于站在他身后默默守护,而想跟他站在一起,共享一切欢喜悲情。

到今日才知道,那些欢喜恩爱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欢喜而已。

“为何近日都不见星宿呢?”说起来,从他来灵山之后便一直没见过星宿,趁着今日夜歌来,白隐刚好问他。

“不知道。她一直跟着葵女,但已经失踪很久了。”

失踪?白隐皱了皱眉,“你反正闲来无事,怎么不去找找?”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夜歌挑眉,落下最后一子,“你输了。”

“拿回去,重来。”

“愿赌服输。”

“拿回去。”

他输一局,便在灵山多留一日,如今输了将近半月,夜歌下手一点也不留情,一向自负的白隐这才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后悔莫及。于是大手一挥,一盘棋全军覆没。

“呵,原来白隐过了这么久脑子还是不见长啊。”

夜歌毫不留情面的调侃,白隐无所谓的啜饮一口茶,“一直都是这样,你应该最清楚。”

“……”

一语双关,夜歌发现自己无法再接下话,只能一笑掩饰过去。

晚上白隐睡得很不安稳,开始觉得头有些痛,还勉强可以忍受下去,只是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脑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的凌迟。白隐抱住头强忍将人撕裂的痛楚,紧咬的牙关还是泄露了痛苦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头痛欲裂,白隐死死的按着头,却丝毫不见缓解。

“喂,白隐,你怎么了?”

恍惚的听见夜歌的声音,有些焦急,不停的叫着他,白隐伸出手,立刻被一只手握住。

带着暖意的气流从白隐眉心汇入,渐渐平稳白隐的痛楚,暖阳一般的温度笼罩白隐全身,白隐在极度的疲惫之下,沉沉睡去。

手依旧被白隐抓着,夜歌抽身不得,只得坐下来陪着他。今日只是偶然过来想看看他,没想到看见白隐如此痛苦。这里的灵气太过集中,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往白隐身体汇集,还没有能力完全吸收它们的白隐当然会气息紊乱,想必头痛也是症状之一吧。

“还是换个地方睡吧。”夜歌喃喃自语,略略沉思,便小心的连同被子抱起白隐,出了灵山殿。

夜雪小了很多,只是寒冷依旧。白隐被风一吹醒了过来,看这情景,眉一皱,“放我下来。”

夜歌叹气,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安静,脚步依旧不停,“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哦,别说你不喜欢,如果不想再头疼的话就乖乖不要动。”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快放我下来。”

“有台阶,别动,会摔下去。”

年关将近,富庶繁华的黎照变得更加热闹,而在这个关头,皇上突然宣布要册封皇后,于是这便成了今年最大的喜事,所有人都欢喜着他们的君主终于能找一位母仪天下的女子,共度一生。百姓不管宫中规矩为何,至少他们是这样希望的,就像他们一样,娶个妻子,从此安享天伦之乐。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下这道圣旨以前,他们的君王甚至未曾有过一个妃子,这是让所有大臣争论不休且一直进言不止的事,但是阎摩义正言辞的坚决态度让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如今,空了许久的凤仪殿终于要迎来女主了吗?

一者节日将近,二者皇帝大婚,今年的黎照喧哗沸腾,远远超过以往数年。

由于皇帝甚至都没有选妃,所以近日一段时间呈上的皇后人选已经到了数不胜数的阶段了。谁被选上了,谁就能一步登天,所有人挤破了头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女儿送来,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还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阎摩冷笑着翻过一张张的图像,窈窕淑女,美貌如花,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却要被当成平步青云的工具送到他身边来,真是可悲。

阎摩没有耐心继续看下去,随便从里面抽出一张抛在地上。“就她吧。”

凌云居,现在是国师云衡的居所,阎摩遣退一干人,仍然是一个人进了里面。

“爹亲。”云衡出来迎接,阎摩照例摸摸他的头道:“今日可有好好跟先生学习?”

“嗯,有。”

阎摩找个地方坐下来,看云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召他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云衡搬个锦凳坐在阎摩面前,想了想,道:“爹亲你要娶亲吗?”

“没错。”

“为什么?你说爹爹还活着为什么不找他回来呢?”

阎摩端茶的手停在半空,半饷,回答,“他不会回来的。”

“为什么不回来?”

“……”

“那我该叫那个皇后娘亲吗?”

“不。你只有爹亲,不会有娘亲。”

阎摩放下茶杯,拍拍云衡催他去洗漱。虽然知道他还有很多疑惑,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回答了。只觉得很累,大婚不过是一时意气之举,但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选的是尚书家的千金,想必他们现在也正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吧,从天而降的天大喜讯,谁会不高兴?

第十五章

半月之后,皇帝大婚,普天同庆。虽然略显仓促,但全国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尤其是在今天,皇后的礼銮会经过几条长街,好热闹的人总能找到地方看看如此盛大的场面。

皇宫大殿,司礼官为阎摩穿上礼服,金线绣成飞腾金龙,须髯飞扬,呵气成云,怒目而视有睥睨之威。

司礼官退出大殿,留阎摩一人在殿中等候,临时设置的龙案上放着册封的金印,沉重的像是压在心头的重量。

“吉时已到!”外面司礼官拖着绵长的音调喊,阎摩一甩宽袖,跨步而出。

冬日的阳光也能如此刺眼吗?阎摩眯起眼,才看清外面仪仗整齐的众人。

皇后礼銮停在大殿之外,杏黄色銮轿也是金凤翔舞,未曾见过面的女子便惴惴不安的端坐其中。而阎摩要过去携了她手,共同登上百步天梯,皇后跪受金册,以示礼成,从此母仪天下。

今日天气正好,不枉云衡选的好日子。百步阶梯扶摇直上,仿佛登上去,便能俯瞰天下。女子柔软的手搭在阎摩掌心,带着点羞怯,轻轻挨着,不敢僭越。

阎摩未曾看过她一眼,玄黑的眼眸只望着这万里晴空。白隐,只要他今日出现,只要他说一句话,阎摩便可以不顾天下人怎么想,抛下这一切。

只是碧空万里,除了炸上天空的烟火之外,甚至连风都没有,窒闷的像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四周人山人海,用各种眼光看着笼中人。

玄黑的龙袍绣着金龙拖曳在阶梯之上,一步一步,每踏出一步,阎摩便觉得心里有一种叫恨意的东西衍生出来,不可遏制的撕扯着理智,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不觉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将自己的自由困在这一片勾心斗角的皇宫,那人可否就会爱他?他今日娶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那人是否会嫉妒?他不管做什么,白隐是不是都会笑着同意。“只要你想做的,白隐都会帮你。”他曾经这么说过,只因为给不了他感情,便塞一些不想要的东西给他吗?

坐上九龙盘绕的龙椅,阎摩俯视台下高呼万岁的群臣,第一次,有了孤身一人的感觉。

灵山之上。梅影疏落,暗香袭人,跟醉桃源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几枝红梅正凌寒开放,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不到梅花开的时候呢。白隐设一张琴桌于梅树下,懒懒的拨上几个调子,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心绪不宁。

夜歌受托去黎照,至今还未回来。白隐没让夜歌告知阎摩他现在在哪儿,他不想让阎摩误会什么,唯一欣慰的是得到云衡已经回去的消息。但是,他跟夜歌永远是这么纠缠不清,让他永远没有办法彻底的断个干净!

一时心绪烦乱,白隐一挥手扫落桌上熏炉,紫金熏炉落地铿然,撒了一地星火。

“烦!”

紫金炉滚落一只云靴前,来人弯腰拾起。“在烦什么?”

白隐半垂眼睑,去拨他的琴弦。“没什么。他们还好么?”

“云衡很好。”

夜歌的回答让白隐脸色顿沉,皱着眉盯着夜歌波澜不惊的脸,“还有呢?”

“还有……”夜歌挑起白隐的下巴,“你确定想听?”

“废话!”

“黎照皇帝今日大婚,皇后是尚书家的千金,现在已经礼成,百里宴席……”

夜歌话未说完,白隐猛的站起来就往外走,仓皇之间碰倒了琴桌,几欲跌倒。

“你走不了的,白隐,你应该知道。”

“凭什么,夜歌,你想把我关在灵山吗,不可能!”

“你想去黎照吗,那个人都已经娶了一个女人了,你还能怎样?”

“我要他解释清楚。”

“为什么要他解释,这样不好吗,你不必再对他有所愧疚,他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今日到黎照所见,夜歌发现自己竟然心存欣喜,这种失败的情绪让他觉得厌恶,但是却如此不可遏制。

白隐稍稍冷静下来,“不,我了解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么轻率的举动,所以我要问个清楚。”

“你又了解他多少,白隐,为什么不尊重他的决定呢?”

夜歌的话总是让人无可辩驳,但是那是理智,与感情无关。

“他的决定我不会反对,只要是他真实的想法。”

白隐决意离开,这个困阵并不好破,但不试一试如何知道走不了。

“不用试了,灵山不是一日形成的,你一人之力是不行的。”

“你会帮我吗?不帮我就别废话。”

“我会阻止你。”

白隐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正欲走之时,夜歌伸手拦住他。

“放开!”

“我说过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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