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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春草绿——by闲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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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回金陵,顾倾城就纠结,说着说着就开心了,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还会在半夜溜到走廊上趴在窗口发呆,白衣飘逸,发丝飞散,把偶尔起夜的赵临吓了个半死,不由分说拖回房间扔到床上,烧了个汤婆子给捂着,喝道,你再装神弄鬼试试看!

那个夏公子这两天也奇怪得很,以前没事就喜欢来找自己聊天,现在连招呼都不肯多打,眼神躲躲闪闪的,好像偷了谁的钱似的——翻了翻荷包,也没见少啊。

回荆州的船早两天启程,夏荆趁顾倾城下楼听戏的空当儿,把一包沉甸甸的碎银交给了赵临,说,我欠他的。

赵临默默地收起银子,直视着夏荆,说,我替你还给他。

离别时候,正是黄昏。夏荆靠着船舷,弯下腰握住顾倾城的手,笑道:“以后听话,别老闯祸。”

小人儿笑道:“你少多管闲事。”

默默站在顾倾城身后的赵临用指尖一遍一遍地摸过紧紧揣在袖管里的硬质洒金笺,体会着墨迹的细微触感,那是他看过最动人的文字——顾倾城债清离船。

这张纸是昨夜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画押的只有顾倾城的债主,交赎金买下倾城公子的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万一有一天……我不喜欢他了……他就完了。”

隔着门缝,外面的人似乎料定他会在门口仔细聆听。

去秦淮河找小耗子的人,是因为一时脑热还是一往情深,竟花了千倍于一盏茶的银钱,惊动官府,为他赎了身。拿着契约就往秦岭跑,连等他回来的耐心都没有,只想早一天见到他,早一天告诉他,小耗子,你自由了。

那些颠簸的日子里,细细地谋划了与他相关的未来。为他造一条秦淮河,为他修一座画堂春。

本来只是顺路拜访一下地方官,结果却看到了已经不成人形的小耗子。

从刑具上救下小耗子的时候,心疼得好像也上过大刑一般,恨得几乎端不住茶碗,看着那个死人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把滚烫的茶水泼上去,把小耗子受过的苦加倍还回去——小耗子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大爷开心而活着的!

虽然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除了那句口齿不清的“啊——”,小耗子再也没有对自己流露过一丝热情,可是就为了那声短促的叹息,挥金如土,一路奔波,都值得。

但最后还是离开了,暗暗嘲笑自己,早该离开的。

夕阳的光辉此时已变成了绯红色,在雪白的船帆上染出一片水波荡漾的桃花色,船舷上厚厚的桐油在最后一束晚霞中闪烁着温柔的光点。夜风乍起,河边的柳树摇曳着搭上了船舷,船上人无意识地伸手一拂,打落了几枚略带枯黄的柳叶。那些柳叶跌跌撞撞地斜插进河水,被浪花推到堤岸上,贴住了泥土,不再游荡。

梆子声起,硬木撞击的声音浑厚绵长,惊起了不远处草甸子里的白色水鸟,一只冒冒失失地撞上了船帆,用困倦嘶哑的嗓音怒气冲冲地叫了一声,立刻盘旋了下去,扑着翅膀躲回了草泽。

送别的人已经面目模糊。

船上的人缩回了船舱,听着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汩汩水声,感受着水路特有的摇晃,渐渐睡着了。

除了床板嫌硬了些,这一切都好像曾经住过的一个房间,虽然那个房间很大,但其实梦境需要的也不过那么几尺温暖,闭上眼睛,就不觉得有什么区别了。

“回去吧,露水下来了。”赵临打起灯,慢慢扶上那个小小的人影,轻轻地将他拉转过来,犹豫了一会儿,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色泽比常人浅许多的眼睛深沉如夜幕,璀璨似星辰。

“好啊。”顾秦眉眼弯弯,清脆地应道。

顾秦的笑,他在戏台下看过千百回,在共同旅行的日子里也看过千百回,说实在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美丽得让人敬佩,赵临抚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笑道:“其实鼻子不大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嘿……”顺手又敲了顾秦一个爆栗子。

大笑着挽着手,修长的两个身影,踏着遍地星光离开了码头。

没了夏荆的客栈比从前缺了一块生机,虽然赵临不喜欢这个喜欢顾秦的人,但哪怕是仇人,分离的瞬间也会有淡淡的不习惯吧——坐着夜航船离开的人带走了一些同伴已经适应了的气息。

“这是夏公子托我给你的。”赵临把那包银子交给顾秦,“他说欠你的。”

“嗯,他欠了我的。”顾秦挣开被赵临满满裹在身上的棉被,扒开包裹瞧了一瞧,瞪起眼睛骂道,“怎么才这么点!”

突然释然了。

想象过顾秦的各种反应,无论什么反应都推向一个让他伤心却无力回天的结论:夏荆知道,或不知道地,带走了顾秦的心。

“人家替你赎身花的钱你怎么没算?”笑着刮了刮睡衣散乱的顾秦的鼻子,“好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钱又没给我,干嘛算在我头上。”顾秦躲开赵临的手,“讨厌。”

“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讲理的人沟通。

“顾秦,我问你啊,你为什么不跟着夏荆回家去呢?”顿了顿,还是笑着问出这句筹划了无数种问法的话,计划里有悲苦的叹息,有冷漠的语调,有宽容的态度,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般轻松自在,开玩笑似的问了出来。

顾秦,为什么留下?

“干嘛跟他走。”顾秦气哼哼地甩了甩头,又数了一遍银子,才抬起头来指着心口笑道:“他呀,在这里,后来,死了。”

“那有一天他活过来了呢?”其实是害怕的,害怕得嘴唇都发抖了,可还是笑嘻嘻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低沉下去。

“诈尸啊!”顾秦哈哈大笑,尖叫着把手中的银子砸向赵临,又立刻扑上去抓住赵临作势扬起要打下来的手。那只手顺势落在了床上人薄薄的肩膀上,一用力,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紧了不肯放开。

被子里的人拱了拱,又用力拱了拱,终于把脸贴上了他的胸口,细细的手臂环住他,低低地说道:“那天我看见你靠着窗,等我等到睡着……临安,我以后一定做个好人。”

你很好,你很好的。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说出来,心里是这样喊的,可是喉咙上堵得刺疼,鼻子酸得哭不出来,也许就没说出来,可是自己听得很清楚很明白,顾秦,你很好。

做纸笔生意的人,只要有读书人的地方就可以安顿下来,可是算计起来,读书人好像都在金陵附近。顾秦看赵临犹犹豫豫,反而不耐烦了,说,那就回金陵啊,金陵又不只有秦淮河。

对啊,金陵又不只有秦淮河。

赵临第一次,在夏荆走后,感到由衷的欣喜。

顾秦也喜欢去看那张赎身的契约,一边看一边唠叨小时候的事,每说一遍就加点料,越说越离谱,说得声泪俱下。赵临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上次还说夜里去偷鸡被狗追,怎么这回就变成三年没吃过肉了?顾秦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皱着鼻子嘀咕,我说过么?

虽然正史说到第二遍就变成了小说,赵临还是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了顾秦的身世。

“终南山里出神仙,生出的小孩果然比别处漂亮。”顾秦的师父游历到中原,在顾家老爹的葬礼上看到了顾秦,一见就知道是个好苗子,小脸大眼睛,细小的骨架子就算以后长点肉也不会显壮,尤其是那哭声,又高又亮,婉转如夜莺惊啼。一问,已经是孤儿,便向乡里写了文书,将他带回了金陵,排进了自己的班子。

这孩子,天分好,也肯用功,就是爱闯祸,聚众闹事打架斗殴,一样都少不了他。

出师的孩子都要为师父演上一段拿手戏,算是交作业。顾秦选的是《清平调》,不施脂粉,长衫水袖,干干净净,袅袅婷婷。半眯着眼睛垂头聆听的师父捏了一支扇子点住磕完头还没站起来的顾秦,朗声笑道:

“倾国倾城。”

需要养老银子的师父把倾国倾城的他卖给了秦淮河上的一条花船,他虽然不怨,也失望得哭了一场,少年人赌气,签下了卖身的文书——要作践就作践到底好了。

唱了两个月,倾城公子红遍了秦淮河,连同行都不得不赞叹,从没见过一出道就技艺精纯至此的人,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在一个春风料峭的夜晚,倾城公子正式出门。那天,递帖子的人踏断了花船的跳板。

不是什么都不懂,虽然没亲身经历过,这两个月来耳濡目染也学了个透彻,所以并不慌张,只是还不能忍受剧烈的疼痛,会哭,会把被子咬碎。

顾倾城第一个记恨的人,是前任金陵府尹,武将出身的读书人,听戏的时候就一直在笑,笑得他心里发毛。前府尹并不粗暴,甚至相当客气,通身高人一等的气派,把倾城公子比得越发上不得台面。顾倾城从此看到他就腿软,看多了就变成了恨。后来,府尹卸任,再不来了,顾倾城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来,一想起来就骂自己糊涂,下贱,自作自受。

他倒是从来没恨过卖他的师父。

头两年,每天都过着痛恨自己的日子,有时候实在熬不过去了,就用针扎手背和大腿,扎准了位置,能疼得跳起来。不上台的日子总是拼命练功,练到没有力气去想自己是多么坏——实在说不出腌臜这个词,虽然已经到了嘴边。

后来渐渐麻木了,就不再自残,遇到客气的恩主,还会真心感激上天让自己运气好了一次。直到那年早春,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对人动真情。这一行里的人,一生的热情大多给了台上,剩下的,前辈们的经验是要用来怜惜自己,没有多余的留给别人。

可惜有真情的人未必有与真情相守的资格。

上天赐了一段真情,我本该在梦醒后忘却前尘,却心存妄念,最终没能扭转宿命,还是将封存在心中一年的身影封棺入葬。你不该回来,你若没有回来,我便能盼你一辈子,等你一辈子。

是我的错。

第六章:江枫渔火对愁眠

坐着夜航船离开的人也到家了。

夏天的荆州闷热得叫人心里发毛,满心愤懑又无处发泄,只好天天跟自己过不去,饭吃到一半就忍不住去洗澡,洗完了立刻又变得黏糊糊的,恨不能再洗一回。夏荆低头看着自己难民一样的身材,悲从中来,为了照顾小耗子消耗的体力,恐怕要等秋天才能补回来了。

闲坐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想起过往,白日做梦,把过往的情景在脑海中一一回放。每个场景总是在夜航船的梆子声中散场,美梦总以噩梦告终。直到有一天想到了竹叶青,一种来自天府平原的好酒,口感绵密,劲道极大,一壶下肚,美梦还来不及变成噩梦,人就醉晕过去了。

他不喜欢那个带走小耗子的纸笔店老板,但从不后悔把小耗子交给他。那个人特别靠得住,小耗子跟他在一起,起码能活到七十岁。只要对小耗子好,夏荆就无所谓自己开心不开心了。

虽然无所谓,但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荆儿。”

那是他叔叔,本朝开国以来口才最彪悍的首辅,年轻的皇帝被他骂得近乎崩溃,赶紧放他两天假,让双方都休整休整。

“叔叔,我心里不好受。”夏荆礼数全失,垂着头玩弄酒杯,慢慢地把刚要举起来的酒壶放下了。

首辅长袍微动,已经来到榻前,挑了一个影青冰裂海棠杯,自己斟了一杯酒,俯身与侄子的空杯轻轻一碰,举起来一饮而尽,迎上侄子微微惊讶的目光,笑道:“相信么,对方能感受到,你不好受。”

“叔叔,您可一向不信鬼神。”

“对啊。”

“那您还说什么感受到感受不到——再说了,我又没说我在想一个人。”

“我就是那么一猜,结果你不打自招了。”

一身竹布便装的首辅笑着坐到了夏荆对面,亲自动手撤去了酒具,再吩咐人端上茶桌来,自顾自泡起茶来。从京城带回来的大红袍被荆州湿热的暑气蒸得少了香味,首辅大人摇摇头,直叹可惜。

“我更喜欢龙井。”夏荆小声嘀咕,心不在焉,一伸手便打翻了放茶筅的竹筒,忙忙地去收拾,又打翻了茶盏,所幸茶盘是双层,茶水全漏到了下层,没有祸及周围。

首辅虽然感叹茶叶不新鲜,但看到侄子这般糟蹋,还是心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道:“这可是贡品……我也只有这么一罐……”

早知道还是摆酒的好,这可是从龙嘴里抢出来的啊……

“叔叔,对方真能感到我不好受?”充满期待,又全不抱希望地问,“天南地北的。”

“反正呢,我是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我们那位小爷离了我就很不好受。”

首辅大人眉目疏朗,亲切严肃的脸在侄子疑惑中掺着暧昧的眼神里泛起了尴尬的微红,下意识地捋了捋胡子,喝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夏荆藏起笑容,故作委屈,无辜地,满意地看着叔叔从尴尬变成坐立不安。

入阁三年,一封《罪相疏》一鸣惊人,手起刀落除掉了以祸国殃民为己任的前前任首辅,继而高歌猛进将内阁清洗一新,接班的首辅被这位不结党不营私送钱不要送女人也不要的下属吓出了毛病,没几年就退休回家遛鸟去了,于是夏荆的叔叔顺利上位,在专业掐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直掐到了老板头上,把老板掐得不得不以给他放假来放松心情。

“他呀,聪明得紧,就是不大稳健……”首辅自言自语道,“心眼太多了——也难怪,谁经过那些事都免不了多长些心眼。可怜啊。”

把我送进诏狱的那纸公文,我把原件截留了,存档的是备份——好好的五色金帛,平白滴了几滴朱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演了一回薛涛,你可丢不起这个人对不对?一起下狱的几个人,只有我全身而退,虽然这不是你做的人情,没让我在狱中吃苦,我却是真心感动的。平日骂你,你虽然总是忍不住生气,但从来不公报私仇,你也知道我是为了社稷呢。可惜我们君臣相对,我不能待你再好些,你也不能待我再好些。

你登基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待我们相识,你已经成熟得几近狡诈,我也再不是科场上那个挥毫恣意的书生,你没见过我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也没有机会目睹你少年天子的威仪,有点遗憾呐——嘿嘿,如果我们那时候相遇,恐怕我会骂得你一怒之下斩了我呢。

所以还是现在这样好,相敬如宾——啊不对,呸!

只是小祖宗您别再找我写那个我自己都看不懂的青词了成不成,您信那个我又不信,爷写得很扭曲啊……

“叔叔,您是想回去了?”夏荆凑上来,递过一杯茶。

“是啊。”首辅叹道,“实在不放心。”

“那您就赶紧走吧——我不是赶您走啊。”

“我答应了他让他消停两个月,怎么能食言——欺君呢。”首辅微笑着拍了拍侄子的脑袋,“倒是你,你为什么放不下?”

“为我自己。”

“人总会动真情,而且,真情是不会散的,散掉的,不过是欢情。不用怕。”

“您真矫情。”

“反了你了,居然敢这么说我。”

“叔叔,你对谁动过真情没有?”

“我……我很喜欢做首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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