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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水年华——by而我知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11

 文案:

 季放和纪乐相遇时还是两个孩子,在中学相识,在河边相恋。 时过境迁,回忆被磨淡,激情被冲却,只有执念连着皮带着骨。 故事总是伴随着一些出乎意料与顺其自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结局终是相濡以沫。 一个个春秋过去,放不开舍不下的也就只有你了。 PS:这不是一篇校园文,请不要被前面的校园部分误导。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放,纪乐 第一章 季放的父亲是做咸鱼买卖的,所以家里总是挂满了风干的咸鱼,即使是注重仪表的季放也难免沾染上些许的咸鱼味在身上。季放因为这个非常苦恼过,可是当他发现十七年来买的第十件新衣服在进入家的当天下午也逃不过地染上了“家的气息”后,季放放弃了纠结,毕竟他买不起香水,就是花露水也是要留给妹妹驱蚊的。 季放穿着一身咸鱼味的新衣服进入教室的时候心情是不错的,毕竟谁换了新装扮总是在心里增了几分自信。铃声随着哄哄闹闹的脚步一起响起,季放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右边看着带着无框眼镜的班主任领进一个男孩。 “同学们好!” “老师好!”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班里转来的新学生,来,自我介绍一下。” 原来是新生,班里已经有九十一个人了,多一个不少少一个不多。季放想。 “大家好,我叫纪乐。”清清亮亮的声音传来,男生微微一笑,鞠了一个躬。 “纪乐你就坐那里吧。”班主任指着第二排最左边的一个空位。 “杨老师,我能做到那里吗?”没想到看起来乖乖顺顺的纪乐手臂一抬,指向了季放旁边的空位。 “这……”老师有些尴尬,毕竟纪乐没有拥有一个足够坐在那排的身高。 纪乐抬头对班主任一下,露出白亮的牙齿:“那么杨老师开始上课吧。”说完也没等老师的回答,背着那个军绿色的书包径直走到了季放旁边。 季放不喜欢跋扈的人,可是这个行为由纪乐做出来季放却意外地觉得挺有个性。 季放正想着,手臂被轻轻推了一下。 “喂,你叫什么名字?” 季放一愣,答道:“季放。” “你也姓纪?!”纪乐眼中闪耀着一丝惊喜。 “这边很多姓季的人的。” 没想到纪乐一听这句,嘴角就往下一撇,随手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季”字,问:“你是这个季?” 季放点了点头,目光放到了纪乐白皙纤细的手指上,心想妹妹的手指也没有这么长这么好看。 纪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你是从哪里转来的?”杨老师在黑板上写着辛亥革命的意义,季放瞟了一眼,把目光放在了新同桌身上。 “一中,你去过一中吗?门口那家的粉最正宗了。”纪乐露出兴奋的神色。 “哦。”从一中转来的,那必然是成绩太差被踢出来的。季放断了继续询问的念头,把书翻到了辛亥革命那一页。 纪乐本以为他会问诸如你为什么转过来之类的问题,没想到只收获了一个“哦”字,不免有点讪讪,探身过去问道:“我们在学哪里?” 看见季放重新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纪乐不免弯起了嘴角:“我现在没有书,借我看看。” “哦。”季放老老实实地把书放在书桌中间。 纪乐看季放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迹象了,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课堂上。 季放发现纪乐有几次都拿起笔打算做什么,最终都放弃了,于是说:“你想画重点的话就画吧,就当帮我做笔记。” 纪乐听了这话,喜滋滋地用他那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把季放的书画得乱七八糟。 季放本想皱眉,却突然发现纪乐画得虽然丑,可是句句都是要点,不禁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下课的时候,有热情的同学围着纪乐问东问西,纪乐扬着他那种人畜无害的脸,轻易地融入了集体。 十分钟的下课时间一完就是季放最厉害的英文课。 手臂被推了一下,这次是纪乐的。 “你为什么从一中转过来?” 纪乐一愣,没想到季放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我不喜欢一中,就转来咯。” 这下轮到季放愣了,一中是全城最好的高中,能考到那儿的都是应该被家里众星捧月般赞扬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那里? 纪乐抓了抓头发,像是想不出怎么解释:“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在哪里学不是学,说不定在这里还能矮子堆里充个高子。” 季放有点不高兴,不愿意承认他是纪乐口中的矮子。还没开口,没想到纪乐就贼兮兮地凑到他耳边,笑眯眯的,语气讨好:“当然,你不是矮子,你是这里最高的高子。” 季放有些排斥地挪开,他不喜欢有人接近他的身体,他害怕那被他努力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 纪乐果然说着说着就动了动鼻子,嘀咕了声:“什么味儿?” 季放浑身一僵,也顾不上什么了,按住纪乐的头就把他推开。 没想到纪乐却不依不饶,硬是凑过来巴在季放身上使劲地嗅,跟只小狗似的要辨别出什么气味。 季放尴尬不已,正要翻脸就听见纪乐兴奋地说:“我知道了!是咸鱼的味道!” 季放脸颊变得通红,恼羞成怒想直接把纪乐推开,没想到纪乐居然双手一张抱住他,猛吸一口,一脸陶醉感叹道:“好好闻啊!” 季放动作一顿,怔住了。好闻?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咸鱼味好闻?! 趁着季放发愣的时候纪乐松开了双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季放,赞叹道:“你身上好好闻啊。” 季放拢了拢新衣外套,不知道说什么,耳根暗自红了。 英文课好像也听不下去了,对于第一次有人对他最在意的地方奇特的评价,季放有些晃神。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个清亮如泉水的声音闯入耳朵:“诶,我都没来过河这边,你放学带我去转转好吗?” 季放翻了一页根本没有在看的书,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好吧。” ****** “你居然有摩托车!”纪乐两眼发光地抚摸着季放破旧不堪的车。 “这只是摩的……”季放很不好意思。 纪乐脸上露出几丝兴味:“你平时还自己打工?” “嗯。”季放答道。用把手上的抹布把后座仔细地擦了擦,然后对纪乐说:“坐吧。” 纪乐一抬腿,跨上的后座,新奇地不得了。 季放忍不住问:“你没搭过摩的吗?” “是啊,这是第一次呢!”纪乐欢乐地答道。 季放突然想到纪乐这个人还真像他的名字,总是那么喜笑颜开的,不禁弯了嘴角。 “你笑啥?这有什么,资河对面是没有摩的的。”纪乐理直气壮地说。 这话要是由别人说出口季放是必然有些介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纪乐做了许多他不喜的行为,他却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你坐好咯。”季放嘱咐了一声,待后方停止了不休的话语,才握紧把手飞驰起来。 “啊!好爽!!!”纪乐在后面欢呼,不自觉地将双手搂紧了季放的腰。 “啊!好漂亮啊!”季放带着纪乐转到河边,从河这边往纪乐家那边看,竟全然是另一番风景。 “怎么那么好看!没想到从这里看,我们那边居然这么美啊!” “啊!季放季放你看,那个就是我家!”纪乐猛拍着季放的背,兴奋地指着一处楼房。 而季放想的却是:他家原来住在河边,怪不得可以想转学就转。 时而会有风沙挂到两人脸上,河南边的环境本来就不怎么好,季放已经习惯了,纪乐总是在兴奋的言语中夹杂了几个“哎哟”“哎呀”。 俩人从河上游开到河下游,从河下游转进城里,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上游。 “呼……”纪乐舒服地长舒一口气,脸贴在季放微微冒汗的后背,“好爽啊,季放你真好呀,我请你吃晚饭吧!” 季放略微转了转身,躲开纪乐贴上的身体,说:“我得回家吃饭。” “这样啊……”纪乐很失望地撇撇嘴,“那我先欠着你,下次一定还你!” 季放不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河对面的路,不能送你回去了,不好意思。” 纪乐咧开了嘴,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没谢你呢,你就在这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恩,好。”季放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一个小公交站。 “明天见!”纪乐跳下车,一蹦一跳地走到公交站前,对着季放使劲儿挥手。 “明天见。”季放说。 第二章 “怎么今天才十块钱?”男人皱着眉头问道。 “今天带新同学转了转南边,没有拉那么多客。”季放诚实地回答。 男人悻悻道:“你现在就交女朋友了?你才高二!” “爸,他家住在北边河岸。”季放轻声说道。 果然男人立刻舒展了紧锁的眉头,有点讨好地夹了一块鱼肉在季放碗里,慈爱地摸摸季放的头:“新同学就是要搞好关系,我们家季放果然长大了。” 季放咀嚼着嘴里已经吃了十几年的咸鱼,食之无味。 “爸,我去学习了。”季放放下碗筷。 “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季放勉强扯起嘴角,打断女人的话:“妈,我知道。” 把书本放在桌子上,季放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先看一下今天漏掉的辛亥革命的内容。翻开书,阅读着纪乐画好的重点,季放感觉轻松多了。打算翻页的时候,突然发现页码旁边画了一个贼兮兮的笑脸,跟那个今天坐在背后咋咋呼呼的人颇有几分相似,季放目光忍不住柔和起来,刚刚心里那点不痛快也消瞬即逝了。 ****** 第二天进教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纪乐居然早早地就到了,一看见季放进来,立刻喜滋滋地黏了过来。 “季放季放~我买了早餐~你也一起吃吧。”纪乐把季放拉到座位旁边。 季放看到纪乐桌子上的叶子粑,麻球,豆浆,瞬间觉得早上匆匆忙忙硬用馒头充饥的胃开始蠢蠢欲动。 纪乐把叶子粑和豆浆先分给他:“你先吃这个,喝点豆浆,麻球太油了。” 季放接过来,咬了一口,糯糯的叶子粑在唇齿间化开,带着荷叶的清香,香软的味道在口腔里乱窜。季放默默地将一个粑都吃完了,才喝了一口豆浆,然后转头对还在啃的纪乐说:“谢谢,明天我帮你带吧。” 季放的眼睛没有纪乐的那么亮,深深的,看不到底,睫毛很长,更显得眸子中隐藏了什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陷下去一探究竟。纪乐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霎时红了整张脸,夸张地打哈哈道:“哎呀,都是同学你那么介意这个干什么,就当是昨天的车费吧。” 这个解释显然被季放接受了,这才发现纪乐只买了一杯豆浆,而且已经给他了,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你怎么只买了一杯豆浆,只好说道:“不好意思把你的豆浆喝了。” 纪乐一张大红脸又红了几分:“今天去买豆浆的时候才发现没钱了,就只买了一杯给你……” 季放想把豆浆推回去,又怕纪乐不接受他喝过的。还没等他思索出结果,纪乐就一把抢了过去,就着季放吮吸过的吸管猛吸一口,嘴咧地大大的:“这样我们都可以喝了~” 季放微微皱着眉看纪乐即使用吸管喝还能滴到衣服上,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在纪乐领子上擦了擦。 纪乐本是被季放不明所以的动作弄得有点紧张,发现是帮他擦拭之后,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吃东西总是会吃到身上,每次都是。” “纪乐!你怎么来这么早?”两人之间的气氛被一声清脆的女声插入。 “我爸早晨要上班,顺便就送我过来了。” “这么好!你爸在哪上班啊?” 季放默默地把手帕折好重新塞进口袋里,从书本里拿出书本。 上课铃成功地打断了纪乐和女生的对话,女生有些不高兴地撅嘴,回到第一排的座位。 “季放,我偷偷告诉你,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她就跟我聊那么开心。”季放闻到纪乐嘴巴里丝丝豆浆的清香,转头一看,纪乐凑在他的耳边,明明说着这么没良心的话的纪乐却一副委屈的表情,好像是他被欺负了似的。 季放万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眼角染上些许笑意,把手中的书本挪到两个桌子中间:“上课吧。” 纪乐又分享到了季放的书,心情很好,乐呵呵的。 要放学的时候,季放看到纪乐把书包背上又放下,在座位上站起又坐下,磨磨蹭蹭犹豫不决,于是问道:“怎么了?” “那个……”纪乐犹豫着开口,“你能不能今天再带我去转?” 季放沉默了一会儿,想到昨晚饭碗里的那块咸鱼,淡淡道:“我得去拉客。” “我按你的价格付钱?”纪乐紧接着接口。 季放看见纪乐期待又胆怯的表情,到口拒绝的话就变了:“我不收你那么多,你帮我买早餐了。” 季放清晰地发现纪乐得到这句回答时眼睛中掩不住的闪亮光芒。 季放又把纪乐带到了河边,其实南边根本没有什么可转的,无非是些矮房,工厂。 开到中途的时候,纪乐突然拍着季放的背,大声地说:“季放!停一下!” “季放季放,我们到河边去坐坐吧!”纪乐跳下车,笑眯眯地对季放说。 季放一愣,随后也下了车,推着车和纪乐走到河边沙土上。 夏天天气干燥,资河也有些干涸,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河床。河上晃着几艘淘沙船,把沙土运到河床上,形成有一个又一个高低起伏的沙土堆。 纪乐像个被放出来的小孩儿,拉着季放,也不怕脏地一屁股坐在沙石上,拍拍身边,示意季放也一起坐下。 季放隔了纪乐一个人坐下,纪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靠了过来,季放就没再挪动了。 “季放季放,你看资河,真的好美。”纪乐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道。 “嗯,它是资城的母亲河,现在都干了,冬天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会更美。”季放难得的说了一长句话,这条河对于每个资城的人来说都是重要的。 “季放你从小就在资城长大的吗?” “嗯。” “真好。” “嗯。” “季放你去过北边吗?” “去过。” “去干吗?” “拉客。” “季放,冬天你还带我来这里好吗?” 季放看着平静的河流,缓缓点了点头:“好。” “季放你家里就你一个吗?” “我还有个妹妹。” “真好。”纪乐感叹着,“能做你的妹妹一定特别好。” 季放想起四个人在房子里的拥挤,望着纪乐:“有什么好的?” 又被季放用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纪乐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加速跳动着,臊得不行:“你……你很温柔,当你的妹妹多好啊。” 季放突然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她都没感觉你是怎么感觉到的?” 季放笑起来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原来没有什么肉的脸颊一笑起来在颧骨处堆了两坨小小的肉,居然透出几分可爱。纪乐越发觉得心擂如鼓,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多大了?” “十七。”季放答道。 纪乐一把抓住季放的手臂,自豪地说:“我才十六!” 季放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臂:“哦。” 纪乐又一把抓回来,两只手抱着,水亮亮的眼睛回看着季放:“季放,你再收个弟弟吧。” 季放这次没有抽回来,阳光从纪乐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照亮了季放眼底深处黑暗的一角落,鬼使神差地季放眯了眯眼,反揽住纪乐的手,吐出两个字:“叫哥。” 纪乐阳光明媚的脸上像是绽开了一朵花,八颗白牙明晃晃的,亮亮的声音清脆地喊了声:“哥——” 季放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微笑,揽住纪乐的肩膀,伸出手在纪乐脖子上轻轻摩挲着。 带着凉意的手指在触碰到纪乐肌肤的时候带来了一阵酥麻,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却没有拒绝,两只笑弯了的眼更是变成了两条细长的缝。 第三章 季放习惯了纪乐每天早晨带了的早餐。纪乐也习惯了每天放学后抱着季放的腰,任风沙吹打在自己的脸上。 纪乐成为了季放唯一的朋友,季放也成了纪乐独一无二的哥。 两个人的交好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当然,如果只是季放,没有人会在意他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但是加上人缘颇好的纪乐就不一样的。 叽叽喳喳的女生跑过来,用不小的音量跟纪乐咬耳朵:“你怎么跟他走在一起,他臭死了!”纪乐从此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女生一眼。 自以为了不起的男生跑过来,嘲笑纪乐:“诶!你怎么跟他玩在一块?没看到他多寒酸!”纪乐给了男生一拳,扬长而去。 至此,全班剩下的九十个人都知道了,季放是纪乐的兄弟。 季放对这些并非不知道,日子还是这么过着,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季放总是这么想着。只是习惯了每日多一份的陪伴,回到家那艰涩的气氛仿佛也开朗许多,总不至于呼吸困难了。 ****** “季放,最近怎么拉客少了?”男人帮季放盛了一碗饭,面露关切地问道。 “爸,以后不用给我餐费了。”季放接过那碗饭,放在了妹妹跟前。 “怎么?你小子翅膀硬了想自己养活自己?”男人停止了盛饭的动作,瞪着季放。 “爸,我知道分寸。”季放面无表情。 妹妹在桌子底下扯扯季放的裤子,季放安抚地拍了拍,放缓语气解释道:“爸,最近接了一个常客,他帮我付餐费,我就没有收他那么多钱。” 僵硬的气氛立马缓和了,男人恢复了慈父的样子。坐在旁边的女人听到季放的话,插了一句:“放放,小小年纪不要谈恋爱。” 季放看向女人,眼里看不出任何内容,认真地答道:“妈,我会好好念书的,以后回报你们。” 女人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 “哥~我们今天去北边好不好?我想带你去那边看看。”一打完下课铃纪乐就扯着季放的手,也没等季放回答就拉着他来到摩托车前。 季放任由纪乐牵着,待纪乐已经稳稳地搂住他的腰,才迟疑道:“我不熟那边的路。” 纪乐笑嘻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关系,我指路。” 季放见纪乐如此坚持,也没有再说下去,开火,向那条十几年来都没走过几次的大桥驶去。 “哥!你看!那个就是我的小学~” “那个是我小姨的店子,卖童装的!” “哎呀,那家的烧烤最好吃了,下次一定带你来吃!”纪乐欢快的声音在风中很快消散,但又隐隐环绕在耳边,像是想让季放见证他生长中的每一步。季放在纪乐每句话后面应一个“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季放感觉到搂在腰间的双手一紧,纪乐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掩不住的骄傲:“那个那个!那个就是一中,怎么样?不错吧?” “哎哟,怎么了?”纪乐扑到季放的后背上,疑惑地看着突然放缓速度的季放,见他慢慢把车驶到一中门口停下,仰头看着一中的校牌,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乐跟着下车,好奇道:“咦?怎么了?” 季放没有转头看纪乐,忽然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 纪乐一愣,显然忘记了这茬儿,脸微红道:“我不是不喜欢这个学校,是不喜欢这里的人。” “哦?”季放把视线放回到纪乐身上。 纪乐干笑,居然有点羞涩,拉着季放向停车的地方走去,低声说道:“这里的人……太讨厌了……” “嗯。”季放没有再追问,既然是纪乐都觉得“太讨厌了”的人,那一定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放正准备带着纪乐离开,后来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纪乐!” 季放感觉到后座上的身体猛然一僵,几乎是带着恳求的催促道:“哥!快走!” 可季放刚握住把手,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就冲到了摩托面前,脸上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看到纪乐放在季放腰上的手时,神色更有增添了一丝戒备。 “纪乐!”男生一步上前,突然握住纪乐的手。 纪乐整个人都快要躲在季放身后,像是需要保护的小鸡,被握住的手猛力一甩,竟然把男生甩了一个踉跄。 男生不依不饶地又要上前,就听到纪乐类似强弩之末的声音:“你走开!别过来!变态!” 男生本来剧烈的动作在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定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纪乐,震惊不已。 纪乐把头埋到季放的后背,逃避男生的视线。 趁着男生的出神,季放放在把手上的手猛力一转,“轰隆隆”一声摩托车飞驰而去,留下扬起的浊尘击打在男生孤零零的身上。 纪乐在后面一句话都不吭,季放也不会硬找话题,只是径直驶向大桥,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河边。 “下来。”季放把车停在河岸上,招呼纪乐下车。 纪乐乖乖的下车,两个人并排坐着,过了好一会儿纪乐都不说话,季放这才扳起纪乐的脸,却看见那双水亮亮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季放掏出手帕,帮纪乐把脸颊上的水痕擦掉,又折好放回口袋。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乐乐,别哭。” 纪乐听了“扑哧”一声笑开,血丝快要把眼白都遮盖了,季放看着觉得一阵不舒服。 “哥。”纪乐轻声叫道。 “嗯。” “哥——” “嗯。” “哥!” “嗯……” “你真好……”纪乐突然把季放一把抱住,深深地吸口气,好似刚刚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在季放颈窝边笑道,“你真好,真好……” 季放不明所以,手臂轻轻环住了纪乐。 “哥,我就是因为刚刚那个人才转学的。”纪乐放开手,被季放抱着很不好意思,虽然又暖又舒服。有些事明明觉得是一辈子都要偷偷埋在心底的,随着季放在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那些难以启齿的就顺着缓缓流动的河水飘到不知何处。 季放深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说:“不值。” “有他在,我呆不下去。”纪乐声音闷闷的。 “他……他……” “嗯?”季放耐心地等纪乐的后半句。 “他说他喜欢我!”纪乐一口气吐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季放的表情。 季放的手指停在纪乐的脖子上,缓缓叹了口气:“别放在心上。” “可是……他是个男的!”纪乐瞪着季放,眼里说不清的绝望。 季放勾起一边唇角,他知道绝望是什么吗? “小孩子。” 纪乐瞪圆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他是个男的!” “真是小孩子……”心里一阵嘲弄,就是因为这个么?原来这样就可以放弃一中啊…… “男的怎么可以喜欢男的呢……多变态啊……”纪乐不满地喃喃道。 “喜欢哥吗?”季放问。 “喜欢!那不一样!你是不一样的!”纪乐完全不用思考脱口而出。 静止在河面上的淘沙船突然开动了起来,季放拍拍纪乐的头:“走吧,天黑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季放想。 第四章 “哥……今天我爷爷做寿,我要早回去,不能陪你去河边了。”纪乐挠着头面带歉意地说。 “嗯。”季放应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嗯!哥也小心!”纪乐甜甜地笑着。 没有纪乐的下午季放都快忘了以前都是怎么度过的了,但是本能地驱使,等季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停在了熟悉的街角。 “妈,爷爷怎么想到来这里做寿?”纪乐环顾四周,问道。 这是一个小平房,坐落在南边略微繁华的地区,一条街到底都是餐馆,门外都支着桌子和塑料椅,地上弯弯曲曲的涮锅水支流让人不知如何落脚。门口挂着歪斜了的招牌“民乐大酒店”,墙是被油烟侵袭过的灰黄色,硬是喜庆地挂了一个硕大的“寿”字,一家二三十个人勉勉强强把“大酒店”占据地几乎毫无空隙。厨房里传来锅铲敲击在锅上的声音,一群人肆无忌惮地说话叫嚷,一时间一片乌烟瘴气。 纪乐天天看了一眼坐在主桌笑得和蔼的爷爷,十分疑惑地问旁边的母亲。 “你爷爷从小在南边长大的,这家饭店在你爸爸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了,爸心血来潮,说是七十大寿一定要在这里做。人老了犟得很,我们拗不过他,不过看你爷爷这么开心,我们也算是尽了孝道了。”纪母摸着纪乐的头,温声细语。 “哦。”爷爷开心纪乐也开心,可是盯着墙上红红的“寿”字,思绪却飞出了这小小的饭馆。 快要入冬了,哥总是穿着那件单薄的毛衣,等到真正的冬天,骑着摩托车很容易被风吹病吧。纪乐支着脑袋想。 哥的生日是十一月,要不要提前买件衣服给他做生日礼物呢?哥要是穿着我送的棉衣,冬天的时候搂着我的脖子坐在河边……纪乐想着想着兀自笑了出来,突然觉得为了季放的手指直接触碰到自己的脖颈,可以一个冬天不带围巾。 “操!臭小子!别以为在这呆过几个月就目中无人!你他妈毛儿还没长齐就想跟哥哥们抢地盘?!别不知好歹!”一声粗鲁的叫骂打断了纪乐的思路,纪乐瞟了一眼门外,不在意地打算认真考虑给季放买什么样的衣服,可接下来一句不高不低的声音却让纪乐浑身一僵。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不管是不是比我大都应该讲个先来后到吧。”熟悉的低沉嗓音闯入纪乐的耳膜,纪乐一瞬间停止思考,“哗”地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乐乐?!”纪母惊讶的在后面叫道。 纪乐无心理会。 “先来后到?!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在这的时候你……” “砰!”纪乐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季放的拳头砸在男人狰狞的脸上。 “既然要用拳头解决,就别那么多废话。”季放不紧不慢地说,又是一拳挥向另一个扑上去的混混。 纪乐到口的“哥”突然咽了下去。 “操!给我上!”被打倒在地的男人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指挥着身后五六个摩的司机冲上去。 每个人都比季放高,纪乐清晰的看见季放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然后就是不要命的抱住冲过来的男人,右腿狠狠的往上一抬,击中男人的腹部。又一个转身一脚把一人踢倒在地。 “呸!”对方也真正被季放激怒了,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沫,“别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 季放不语,眼里透出狠厉,之前一直被敛住的杀气迸发而出。 男人冲上去对着季放面门就是一拳,被季放险险躲过,矮身对着男人下巴反出一拳,把男人打倒。这次季放却没有放手,把男人拖在地上的身体扯到一辆摩托边让他靠坐着,随即是狂风暴雨般毫不留情的一拳又一拳,男人企图站起来还手,可惜每一次刚刚牵动身体又被季放打趴在地。“噗!”一口鲜血猛喷在季放胸口,白色的毛衣瞬间染上一朵艳红的血花。季放好似没有看见,不管不顾地下狠手,每一拳都打得男人一声惨叫,甚至开始隐隐求饶。但是季放没有放过他,面无表情地往下砸,把支撑着男人身体的摩托都打翻了,干脆跨坐在男人身上,拳头机械地往下捶。 其他几个混混看到季放如此狠样都吓地不敢上前,但是从他们的神色可以看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季放这样了,他们明显很熟悉这样的季放,于是谁也不敢贸然再出手。 但是有熟悉季放的人就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看见老大被季放打得奄奄一息了,操起身边的木条,朝季放的后背疯跑而去。 “哥!!!”当看见那人拿起木条准备向季放攻击,纪乐猛然惊醒,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季放手中的动作突然一顿,那人的木条也正好狠击在季放后背。 纪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呆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呃……”季放隐忍地呻吟一声,扔开手里已经晕过去的男人的衣领,缓缓站起,盯着袭击了他的那人。 在接触到季放眼神的那一霎那,小混混手中的木条就吓掉了。季放脸上沾着混混头儿吐出的血滴,眉头微蹙,深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东西,但是铺天盖地的杀气从季放身上散发出来。 “啊啊啊啊!”小混混大喊一声,穷途末路的他发狂地想往季放身上打去。却在还没触碰到季放的衣服,就从后面被两人抱住,剩下的几个人把吓疯了的小混混拉开,扶起倒在地上的头儿,慌忙骑着摩托,仓皇而逃。 季放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终于压抑不住痛苦地猛咳了几声,然后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摩托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纪乐一眼。 “哥。”一个微颤颤的声音传来,季放又咳了两声,脚下没有停,稳稳地往前走。 “哥——”这次带上了哭音,纪乐刚刚像是麻痹了的双脚突然发力,疯狂地跑到季放面前将他紧紧抱住。 “哥,你别吓我,你吓死我了。哥你没事吧,季放你没事吧!”纪乐抱着季放濒临崩溃地哭喊,搞得季放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纪乐抱地很紧,季放觉得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你……你先放开。” “不!我怕我一放手你就倒了!季放我带你去医院,你千万别出事啊,我求你了!” 季放哭笑不得,只好抬起一只手环住纪乐的脖子,细细抚摸,安抚道:“我没事,你先放开我。” 熟悉的微凉感觉在后颈蔓延开来,纪乐这才渐渐恢复理智,紧抱着季放的双手慢慢松开。 季放看见纪乐又是哭红了双眼,习惯性往口袋一摸,掏出来才发现手帕已经被染红了。微微一怔,季放把手帕收回去,找了处干净的袖子在纪乐脸上抹了抹,忍不住笑了,刚刚狠绝的神色在这一笑中荡然无存,柔声道:“乐乐,别哭了。” “季放你这个贱人!”纪乐的泪水越抹越多,哭得像个傻子。 第五章 纪乐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他简直要唾弃现在这个哭得停不下来的自己,可是一看到季放白毛衣上盛开的血花,哭声就越来越大了。 季放没有办法,拉着纪乐走到摩托前面,让他坐在后座,然后把纪乐的双手抓住环在自己腰间,“轰隆”一声扬长而去。 “我……我爷爷还在做寿……嗝……”纪乐在后面边打着哭嗝边说。 “嗯。” “他们……嗝……会发现我不见了的……” “那么把你送回去?” “不要!”纪乐紧了紧双手,把眼泪都擦在季放的后背上。 坐在熟悉的河边,纪乐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时不时打着嗝。今天的资河有些变化,快要隐约见底的河面终于有了上涨的趋势,一向平静的河水因为略微加快的流动可以看出顺流而下的波纹,河水流到淘沙船上被阻挡住,像是一条丝绸从中硬生生被撕开,却不减流速。 水终于涨起来了,又快要结冰了吧,又快到了要靠储存的咸鱼度日的时候了。季放想。 “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季放的思路。 “嗯?” “你……真的没事?” “真的。” “哦。” ****** 季放没想过人生中的第十一件衣服是纪乐送的,当季放看见纪乐从书包里掏出一件红色的大衣,沾沾自喜地碰到季放面前时,季放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一抽。 难得如此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怎……怎么是这个颜色?” 纪乐瞪一眼季放:“接着啊!” “哦……好……”真是太窘迫了,季放藏在头发里的耳尖偷偷红了。 “穿上试试嘛~”纪乐在一旁兴高采烈地鼓励。 “哦……”拆了透明塑料纸包装,季放把沉甸甸的大衣套在身上。 纪乐的水亮的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芒,惊讶地看着季放。季放虽然常在外面拉客,可是肤色却不显黝黑,要不是高挺的鼻梁和一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神,季放的容貌应该比纪乐的更柔。季放里面还穿着那件因为洗不干净血迹而变得暗沉的白毛衣,但被外面红色的大衣一衬,不但不显陈旧,更是让苍白的脸透出几分血色。 纪乐情不自禁地感叹:“真是太好看了!我一直就觉得你应该穿红色,果然你穿上真好看~” 季放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呐呐:“谢谢。” 纪乐大声地说:“生日快乐!” 有什么东西在心房里暖暖化开,季放不明白。 上次的事情之后,纪乐终于知道为什么季放没有朋友了。不仅是因为窘迫的家境,也不只是因为近身才能闻到的咸鱼味,而是谁愿意和一个跟社会上混混打架的 “坏学生”交往呢。纪乐从小就是安分守己的好孩子,家里的乖宝宝,除了因为一中的同学惊世骇俗的告白强硬地要转学以外,没有见过一丝黑暗。而最初被季放斗殴吓出的胆怯在看见季放受伤的那一霎那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担忧了,那一棍子打下去的那一刻纪乐体会到十六年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恐惧,好像有人生生把他的心脏剜出来,疼得心跳都要停止了。纪乐心疼季放,他虽然没有见过什么肮脏的东西,但他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他看得出季放盯着一中校牌时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向往,看得出季放打架时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在发泄什么,看得出季放偷偷隐藏在衣袖底下永远消不去的淤青,打架那么不要命的季放会有这种伤也只有一个可能。他看的出季放浓长睫毛下掩藏的每一丝情绪,他都知道。从第一眼看见季放,纪乐就能看见他的脆弱,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想要去接近他。 明明他才是弟弟,怎么季放总是不让他省心呢。纪乐想着想着笑了出来,嘴角带着一分甜蜜。 “恩?季放,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家里支着麻将桌,季放的父母亲和常来串门的亲戚围着桌子,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暗自较劲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牌。季放的父亲瞟了一眼从外面进来的儿子,快被那一团大红闪瞎了眼,放下手中摩挲的牌,皱眉问道。 季放闻言垂目,老实答道:“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哈哈!老季啊,放放有出息了!过生日还有人送衣服呢!”一声突兀的大笑响起,季父对面的小叔笑得夸张,一排被烟熏黄的大牙暴露在空气中。 季父一听小叔的话,面色稍霁。 旁边的季母跟着附和道:“弟弟说笑呢,他们这些小小年纪的懂什么,都是闹着玩儿的。” “诶,姐你别说,我仔细瞧着放放这衣服还真不错,你看料子明显是那边才有得卖的啊。” 这么一说,不仅是季父,四个大人的目光都齐齐放在了季放身上,每个人眼里都是不同的神色。 季放好似没有看见那四道如炬目光,低声道:“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的,我只是……”话说到一半,季放突然不想解释了。抬头对着四个大人露出乖巧的笑容:“爸妈,小叔小姨你们慢慢玩,我进去做饭。” 逃进厨房,压在胸口的一团闷气才稍微消散。季放双手撑在洗菜台上,突然抬起手在袖子上狠狠嗅了一下。果然,又染上了这十几年都摆脱不了的咸鱼味,季放有一刻很沮丧,从来就没有这么讨厌过这个气味。 “哥哥——”衣服下摆被扯了扯,季放转头一看,妹妹怯怯拽着季放的衣服。 看见妹妹圆圆的眼睛,季放突然想到某个人一样水亮亮的眸子,不由放柔声音,摸着妹妹的头:“怎么了?” 妹妹被季放宠溺的摸了摸头,立刻笑得甜甜的,手里捧着一个折好的纸鹤,脆生生说:“哥哥,生日快乐。” 原来妹妹已经长大了啊,原来那个跟在后面屁颠屁颠跑的小女娃如今都快到了季放肩头。 “这是我自己折的,折了好久呢!”妹妹骄傲的语气和某人如出一辙。 折了好久呢……看着手里隐隐透着墨水字迹的纸鹤,果然是女孩子,有什么话还要偷偷写下来。季放笑。突然觉得这个生日因为两个人的“生日快乐”而成为了有生最与众不同的一天。 第六章 季放盯着笑眯眯走进教室的纪乐,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寻常。如果只是学生季放也就罢了,偏偏季放是个身经百战的人,于是季放从纪乐进教室直到坐下都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纪乐终于被盯得不自在了,抓了抓头,歉然道:“今天不小心起晚了,没来得及买早餐。” 季放说:“不要不吃早饭。” “嗯,我以后记得的!”纪乐对季放扬起一张笑脸。 季放心里突然升起一团闷火,皱眉冷声道:“把外套脱了。” 纪乐一僵,随即撒娇:“冷——” 季放脸色更是一沉,也不再多话,直接伸出手去解纪乐胸口的纽扣。 “干……干嘛……”纪乐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季放明明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但是他敏感地感觉到浑身随着季放的动作而灼热起来。 只是发愣的一会儿,季放就已经拉开了纪乐里衣的领子,盯着锁骨上的淤青看。 感觉到凉意纪乐才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扣子扣上:“哎呀……你干嘛呀……” 季放的脸色已经黑地彻底,不由分说拉过纪乐一只手,环住手腕把袖子往上用力一拉,果然,一向平滑光洁的手臂上遍布着淤青。 季放低头看不清神色,抓住纪乐的手却越缩越紧,像是想往上再添一道痕迹。 纪乐这才收起不正经的表情,把手抽回来,慌忙把袖子拉下来遮住那丑陋的伤痕。乖乖的坐在一旁,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跟着我就是想学打架吗?”季放冷得如冰锥的声音传来。 “我……”季放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纪乐觉得比刚刚经历的还要可怕。 “以后不要叫我哥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劈中纪乐,顾不得多想,扯住季放的袖子,语无伦次道:“哥……我……” 季放闭了两秒眼睛,暗怪自己太失去理智……转头一看,正好看见纪乐泫然欲泣的表情。 “是不是因为我?”恢复冷静,季放沉声问道。 纪乐低着头:“嗯……” 季放放在桌上的手暗自握成了一个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语气却依然没什么起伏:“打不过就逃知道吗?” “知道了……” “好了,上课。” “……” “嗯?”纪乐还扯着他的袖子。 “我还是要叫你哥。”纪乐说。 “我认你不是为了给你带来不幸的。”季放不知为什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可不是以前的他。 “这个没得商量。”纪乐横了起来,“嘴长在我身上。” 季放无奈地叹口气,从第一天就应该知道,这是个多么一意孤行的家伙。 最终还是要妥协:“好吧。” ****** “今天别跟着我了。” “你要去哪?” “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 “家里的事。” 纪乐噎住,发现认识季放这么久,对于季放的家庭他却是一无所知,只好呐呐:“哦……你不要去打架……” 季放神色一凛:“这不是你该管的。” 纪乐突然严肃道:“季放!我认你也不是为了给你带来不幸的!” “知道了。”季放答道,表情没有变化,不知是许诺还是敷衍。 纪乐眉头一皱,抬腿轻松跨上后座,紧紧地抱住季放的腰:“你要打架我也陪着你。” 季放没有再说什么,手握上把手,漫天的粉尘在背后飞扬。 摩托偏离了平时熟悉的路线,左拐右拐来到了纪乐最不想回忆的地方。 那几个混混还窝在同样的地方,懒洋洋眯着眼睛,或反着跨坐在摩的上倚靠着把手,一副悠闲的姿态,一点都没注意到危险的到来。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从摩托上走下来的纪乐,正准备嘲笑一番,紧接着看见季放走了过来,不由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如临大敌。 季放命令纪乐呆在远处别动,冷着脸一步一步向那几个“同行”走去。 季放面无表情,仿佛对面不过是几只用手指就可以摁死的蚂蚁,双手紧握的拳头却泄露出季放此时的心情。 季放也不多话,直接开门见山:“是不是你们打的纪乐?” 几个混混本不知纪乐是谁,只知道是季放的人,现下被季放的冷目一扫,不禁都开始有些后悔。 季放冷笑:“几个成年人欺负一个孩子,无不无耻。” 一句话没激起混混们的良心却唤起了被季放这个小孩打得满地找牙的羞耻记忆,一个个收起畏畏缩缩的神色,又不敢轻举妄动。 季放挑眉,往前缓缓踱了两步:“他是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操,一个小屁孩这么嚣张。”一个人不满地暗暗嘀咕。 “哦?”季放突然邪佞地一笑,迅速抓住那人的衣领就往上一提,眯起眼睛看着他。 那人明显长了季放好几岁,却是被季放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拼命挣扎的双手怎么也扯不开季放的手。 季放突然往身后看了一眼,纪乐站在摩托旁,死死地盯着他,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忧,居然还有一丝欣喜。 季放倏然松手,让那人蹲在地上奋力咳嗽,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动我的人,我也不想跟你们打架。” 说完径直往纪乐那边走去,纪乐突然瞪大了眼睛,恐惧地看着季放后方,惊呼还没出口,突袭的人就被季放转身一拳打倒在地。 季放接着说,语气淡漠:“但是这次你们动了他,我就要讨回来。” 隐藏在季放身上的暴戾突然又一次崩然而出,季放一拳一拳狠狠地揍向朝他冲过来的亡命之徒。 “哥!别打了!”让季放停下来的声音却不是来自纪乐的,脆生生的女声制止住季放的动作,也让季放肚子上受了一记猛击。 但是这次季放却没有加倍讨回来,而且飞奔到摩托旁边,拉起纪乐和季洋,开走了。 身后的混混们脸上是不甘,愤怒,但更多的是击中季放的兴奋。 如果只是纪乐还好,妹妹是万万不能牵扯进斗殴中的。季放想。 摩托停在了河边,以往望尽也寻不着几个人的岸上今天却异常热闹,在一处聚集了嘈杂的人。但季放却没心情关心,因为他看见季洋的脸色苍白地吓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季放心下不免泛起强烈的担忧,柔声问道:“洋洋,怎么了?” 季洋一把抓住季放的手,失了血色的双唇抖个不停:“哥……哥……爸……爸妈掉河里去了。” 第七章 父亲母亲是变化莫测的,是阴晴不定的,是势利的。母亲因为老是熬夜搓麻将,眼圈总是深深的浓青色,无论是赢了牌还是输了牌,眼底那一份欲念永远是赤裸裸的。父亲的脸很干燥,总给人一种随时便要开裂的错觉。长期制作咸鱼熏鱼于是五指连指甲缝里都是去不掉的黄浊。 很丑。很脏。有时候当那手掌击打在自己身上,当那眼神云淡风轻的瞟过自己的伤痕,季放会麻木到失神。 但是即使这样,季放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双暗黄的手掌会停止向他要打工的钱,那双殷勤的眼睛会停止对他暴露渴求回报的欲望。 从来没想过,想也不敢想。 从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开始,无论年纪多么小外表多么稚嫩,内心总会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黑暗。就像偷钱在外人眼中或许只是小小的错误,但是在季放心里是永远不堪回首的。太脏了。那种被逼迫到打破道德底线的行为,太不堪了。 妹妹的手还紧紧攥着他,季放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这些画面。 黑得彻底的眼睛有些呆愣地望着前方,心脏开始一点点加速跳动,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季放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一黑后,轻柔地扯开季洋的手,走向噪杂的人群。 每次涨水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今天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呢。季放想。 季放走进人群,见好似很多人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季放抓住身边的一个人,声音里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颤抖。 “哦,听说有人掉进河里了。” 季放浑身一颤,勉力问:“知道是谁吗?” “听说是一个女人跑进河里,然后她老公也跳了进去,现在还没出来。” “没人下去救吗?” “救了!救了一下午,现在还没找到人,估计是没戏了。”一声叹息。 季放一瞬间血液全都冰冻住,缓缓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有意识,然后回到季洋和纪乐身边。 “你自己先回去吧。”季放对纪乐说。 纪乐哑口无言,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晓得现在插什么嘴无论是疑虑还是担心都是多余的,于是没有拒绝便听话地离开了。 “没事的,我们先回家。”季放摸着季洋的头,柔软的发丝似乎可以将掌心的冷汗全部抹去。 “哥……”妹妹怯怯地唤了一声。 季放拉住妹妹的手,低声喃喃,也许是风太大了,声音被吹得散了,一个字一个字虚弱地飘进季洋的耳朵:“回家就好了,没事的。” 总有那么一线希望,就不会让自己倒下去。 所以在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时,好像连永远弥漫在空中的咸鱼气息也变得稀薄了。 四十几平的狭小空间里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季放不敢去想,许是又去小叔家打牌了吧。又是这样,那么晚上还要做饭呢,妹妹要长身体了,不能饿肚子的。于是左脚不受控制地想往厨房迈步,可膝盖一软,才勉力撑住门框。死死闭上了眼,季放企图从虚假的噩梦中醒来。 呵呵,真傻,那个女人会跑进河里?河底有金子吗?做这种梦也太不孝了一点。 失去了视觉,季放清楚地感觉到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渗出了薄衫。心跳像是擂鼓般越击越大,最终在沉重的狂跳声中被迫挣开双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一滴一滴的泪水由缓至疾砸在水泥地板上,组成一个个暗灰色的圆圈,然后被飞快的吸收。空洞着双眼,抑制不住的液体疯狂夺眶而出,却是一丝声音也没有从口中溢出。 ****** 果然季放又没来上课。看着桌子上又多出的一份早餐,纪乐都点呆愣。 已经一个星期了,虽说上学的日子只过了五天,可是每一分钟都沉甸甸地压在纪乐身上。干什么都魂不守舍,上课走神,回家发呆,第一次,纪乐感受到异样的压力,有什么像是在催促着破茧而出。 实在是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纪乐紧紧握着双手,镇定地往那个从来只会带来不详的地方走去。 游手好闲的混混们自然是不敢再动纪乐,但是上次的一口闷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纪乐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打人,抓起一个人的衣领的时候,纪乐已经有些疯狂。毕竟不是真正的季放,身上早已被疼痛包得严严实实,却根本无法理会,纪乐觉得自己某些东西被激发了出来。思维跟不上动作,这就是季放打架时的感受吗?纪乐没心思细想,只是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那人季放家在哪里。 “大……大概在……向阳那一块……” 手在发抖,嘴角却终带上诡异的笑意。 顾不上“向阳”的概念有多模糊,确认的方法就是一家一家问。 终是在黄昏时候寻着了认得季放一家的人,忽略那人眼里混杂着的鄙夷与同情,纪乐轻轻敲响了门。 意料之外的,很快有人开了门。意料之中的,季放似是憔悴得不堪一击。 季放没有惊讶纪乐的到来,或者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去表达任何感情,面部的僵硬让他像个木偶,请进纪乐后机械地倒了一杯水。 纪乐抿了一口那掺杂着淡淡熟悉气味的液体,让他产生无限依赖的气息吞入喉中满是苦涩。 纪乐难得地神情肃穆,墙上的两幅黑白相片让他想说的话都如鲠在喉。 “已经……办了葬礼了?”克制着喉咙的干痛,沙哑着嗓音问。 季放木然摇摇头,平静地说:“没有找到尸体。” “那你……” “洋洋在爷爷家,陪我去趟河边吧。” 纪乐以为季放一辈子都不会再去那个地方,没想到他牵起了他的手就往外走。第一次没有开摩托,纪乐清楚地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掌几天间变得粗糙不堪,刮人得很,纪乐反手紧紧握住。 第八章 暖意从纪乐的手中传来,明明不大的手掌奋力地想包裹住另外一只,然后彼此都分泌出汗液混在一起。 那只被指甲捏破了的手掌已经结了痂,被纪乐拼命抓紧,磨得他也生疼,那痛觉便一点点往心尖儿上冒着。 短短的七天,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季放的变化,纪乐只能说,七天前季放还是个人。而现在,像个傀儡没有思想,又思维清晰冷静地可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季放越是这么坚强,纪乐就越是心惊胆战。 有些事是从来就不曾想过会发生的,仅是设身处地地一想象,冷汗就沿着纪乐的额头流下。 这让人怎么可能去相信呢?纪乐光是想象季放从难以置信到被现实一步步掐灭希望逼迫到绝望,心中就绞痛难忍。 有一天,什么语言也会变得无力。这是纪乐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无数话语划过齿间最终止于唇瓣。 静静地坐在河边,纪乐没有放开季放的手。 “爸跟妈又吵架了。”季放突然吐出一句话。 “季……”纪乐以为季放出现了臆想,没想到季放只是在陈述那天的事实。 “妈赌气去跳河,然后爸也跳进去救她,然后谁也没上来。”黑漆漆的眼里被染上从未出现过的悲痛,传递出来,压得纪乐也喘不过气。 “哥……” “爸,妈,一路走好。我和洋洋会好好的,你们放心。”季放忽然莫名其妙地喃喃。 “哥……”纪乐伸出颤抖的双手,像怕碰碎了玻璃娃娃一样,轻轻地,将出神低语的季放搂入怀中。 轻柔地一下一下抚过季放的背,感觉到手中的触感从僵硬到放松再到微微的抖动。 最后终于压抑不住的支离破碎的哽咽声刺入纪乐的耳膜:“爸……妈……爸爸……妈妈……爸……” 季放放肆地哭泣,声音大得快要把纪乐的耳朵震聋,听着季放一句一句地呼喊着父母,纪乐闭上双眼,轻抚的双手改成紧得不容一丝缝隙的环抱。 “妈……你回来啊……爸……你们回来啊……别丢下我和洋洋……求求你们了……你们回来啊……妈妈……” “我再也不乱花钱了……你们回来……好不好……爸爸……我以后赚了大钱……买大房子……妈妈……” 纪乐的心被揪得窒息般的痛,抱紧怀中脆弱地似乎随时都可能破碎的季放,极致心痛之余,另一种异样的情感上涌至纪乐的喉间,像是已被压制了很久,等不及要脱口而出。 可开口,声音是自己也没发觉的干涩:“哥……你还有我。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季放只是一个刚过十八的孩子,无论再怎么早熟,突如其来的灾难也不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能够承担。 可是季放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么失态地哭喊着,不到一刻钟,起伏的背便慢慢平静下来,抱住纪乐的手也轻轻松开。 纪乐根本看不得季放的脸上存在着泪痕这种东西,急急忙忙地抬起手,也顾不上什么,就往季放脸上擦。 季放任由他擦着,声音里还有些没平缓过来的沙哑:“疼吗?” “什么?” “又去打架了吧。”季放低沉着嗓音说。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住在哪里。”虽是有理由,季放这样的神色还是让纪乐心头慌乱。 季放突然抓住了纪乐的手,从不见多少情绪的黑眸居然透出炽热:“我不想我身边的人再受到一点伤害了。” 纪乐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季放眼里那丝火热,今天的季放太失态了,今天的季放表达了太多情绪,这样的季放让纪乐疯狂。这种异常的情况下,沉寂在纪乐血液中的某些情绪被点燃,“轰隆隆”企图冲出禁锢。 在那种情绪冲上头顶,大脑充血的一瞬间,纪乐猛地发力把季放抱住,一句不长的话抖个不停:“哥……我错了。” “嗯?”季放没明白,但也没有推开纪乐。 “我不应该那样对那个人的,我终于了解他为什么那么做了。”纪乐的双手冰凉地像是要脱离了身体,却不妨碍他抱住季放那大得吓人的力道。 “嗯。”季放也没有问哪个人,他知道纪乐还有下文。 “哥……”纪乐停顿了一下,声音弱得犹如蚊鸣。 季放安抚地拍拍纪乐的背:“没事,你说。” “我喜欢你!” “放放来了!”老头坐在太师椅上笑得慈爱。 “我来接洋洋。”季放垂眸说。 “洋洋!你哥来了,快出来吧。”老头朝屋里喊着。 看到季放的一瞬间,季洋脸上露出来如释重负的表情,快速地挪到了季放的身边。 “爷爷,那我们先走了。”季放转身要离去。 “这么急着走?到爷爷这来,哎,我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哎……”一声长叹,方才和蔼的笑颜一扫而光,倚靠着椅子的后背,老人一脸愁容。 季放心里一紧,刚刚跨出的一步不得不收了回来。 “哎,放放啊,你是我的孙子,也是咱家里的一份子,你爸你妈的事你最做的了主。”季放的爷爷长吁短叹,“你说你小叔这么做有点太对不起我这个老人家了吧。” 季放低着头,低低道:“什么?” “你爸妈那五千块钱……”老人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你小叔……” “爸妈留着的积蓄本来就是孝敬您的。”季放淡淡地打断,“自然都是归您的。” 老人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即换上一张脸,笑眯眯地继续:“放放啊,你真是个乖孩子。你也不小了吧,家里出了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洋洋还小,我看,要不你就去打工吧。” 季放额前的头发微微一晃,只是顷刻便抬起头直视着老人,摇摇头:“我不会退学的。” 老人的背立刻离开了靠椅,紧皱着眉头质疑道:“什么?” 季放的双眸黑得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藏匿其中,只是沉声陈述,漠然道:“爸妈的积蓄是您的,但是房子是他们留给洋洋和我的,无论是小叔还是您,都没有权利拿走。上学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向你们要一分钱,你们也不可以强迫我做任何事。爷爷,不管是小叔,小姨还是您,我都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爸妈不在了,我就把话说明了,你们想要的以后我会给你们,只是在我眼中,我的亲人,以后永远只会有洋洋一个。” 季放的话没有什么起伏,却也容不了一丝动摇。 老人从来没听过季放说出这么一长串话,而其中的内容更是让老人震怒不已,皱着老皮的右手指着季放,恶狠狠地从口里吐出一个字:“滚!” 相比老人激烈的态度,季放淡然得多。临快要跨出门槛前,季放还是带着些许犹豫地开口,态度浑然不是那个几秒前的季放,只有让人听了满心苦涩的语气与淡淡的疑惑:“爷爷,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小叔,小姨,就连爸妈也都是这样。为什么在你们心中,钱可以比我还重要。” 季放也没有奢望得到答案,拉着妹妹缓步走了出去。这个从小就环绕在心中太久的问题,连他自己也模糊了去探究的动机。根本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问出来只是季放对所谓的亲情最后的交代。其实他有什么资格说呢?在这种环境中,在潜移默化下,季放心里,同样的,钱也重要得很。 但是,仅次于季洋和纪乐而已。 第九章 说实话,过去的十几年如果叫纪乐回忆,他回忆不出什么东西。想来想去,最终可能会不由自主笑起来,然后得到一个“挺开心的”或者“挺快乐的”诸如此类的答案。好似回头一看,纪乐的生活一直是充满了欢快与美好的。 也不知道积攒着这些美好是不是都是为了遇见季放,只是相识后短短几个月,纪乐就懂得了太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强烈的难过,强烈的兴奋,强烈的愤怒,强烈的欢喜,强烈的心痛,…… 还有如今,强烈得控制不住的心动。 季放带给他的每一种情绪都贴上了激烈的前缀,不是纪乐愿意的,他没有办法控制。就像他不知道当时哪根经就搭错了,冲动之下的后果就是嘴巴不受掌控,吐出了埋于心底的话。 所以看到几天未见的季放走进教室的一刹那,紧张得都快要把握在手中的空豆浆杯捏爆了。 于是头低地不能再低了,恨不得忽略那个渐渐走进的大红色身影,纪乐屏住了呼吸,拒绝吸入平日让人安心无比的气息。 时间当然不会因为纪乐的拒绝而停止,季放还是走到了纪乐的旁边坐下,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早餐。这种味道虽说只不过几日未尝,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季放不由舒了一口气,对旁边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的人儿说:“谢谢。” “啊?”纪乐一愣,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季放柔和的微笑。 纪乐不禁有些痴了,呆呆地望着季放。 小鹿般的眼睛让季放心头一软,笑意更深:“还记得给我带早餐,真乖。” 纪乐不是害羞,就是看着季放温如春风的笑容,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了。心跳加速的后果就是再次冲动。 他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水汪汪的眼睛痴迷地盯着季放,说:“哥,你的答案呢?” “嗯?” “就……就是那天在河边,我跟你说的。”纪乐的脸红得像个燃烧的火球,虽然臊得很,还是完整得说了出来。 季放脸上的笑意收了,慢慢道:“你是想乘虚而入呢还是想趁人之危?” 纪乐刚刚还火热的脸一下褪得苍白,有些受惊地看着季放,刚刚还气势冲天的勇气一转眼被削得干干净净,连话都说不出了。 把纪乐吓成这样,季放心里不禁苦笑,说了不让身边的人再受伤害,怎么舍得纪乐露出如此表情。 只好放缓语气,说:“我话说重了,你别介意。” 说着要伸出手安抚纪乐,没想到半空就被截住。纪乐如视珍宝似的双手握住季放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上课铃硬生生堵住他要说的话,才泄了一口气般松了手,语气低落道:“放学再说。” 除了第一次带纪乐坐摩的以外,季放从来没嘱咐过一句。不过今日不同,季放仔仔细细地把后座擦得直至发亮,这才允了纪乐往上坐。过后,待纪乐环住他的腰,他又轻声嘱咐了声:“抓紧我,坐稳了。” 季放今天开得很慢,平时十分钟就可以到的河边,今天开了快要二十分钟。纪乐好奇着,就听季放淡淡地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坐它了,明天我就要把它卖了。” “什么?”纪乐太吃惊了,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你要卖了它?!” 心里像是被人捶了一拳的难受,不管怎样这辆车里装载了与季放太多回忆,突然就要这么消失了,纪乐有点接受不了。 “嗯。”季放点头,轻柔地抚摸着车头,像是跟它做最后一次道别,“开了这么久,真的舍不得。” “为什么?”话刚出口,纪乐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还能为了什么! 季放却没有计较,手指抚过车座,淡淡道:“摩的赚得太少了,我不想辍学。” “哥……”又是这种感觉,如同被堵住了心,锁住了喉,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还要考大学,还要赚洋洋的学费,房子我打算卖了,再找地方打一份工。”季放终于摸到了车尾,吐露着今后的打算。 纪乐上前一步,站在季放面前,挡住了他凝视摩托的视线,像是企图让季放温柔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轻轻的说:“不要担心,我会在你身边的。” 季放笑:“我知道。” “说我乘虚而入也好趁人之危也罢,我本来就抱着这样的心理。在你最难捱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纪乐难得地没有笑,认真又虔诚地说,“也许很龌龊,但是很真实。所以可不可以接受我?让我保护你。” “季放,我喜欢你。” 凝视着纪乐那双亮得仿佛可以反射出阳光的眼睛,季放最终认命地挪开了放在车身上的手,改揽住纪乐的脖颈,往前一拉,轻而易举地吻住了。 是什么感情季放不知道,只是让纪乐伤心受伤害,季放做不到。 于是这个吻冲动得让人愕然,也青涩得让人怦然心动。季放的双唇软得让纪乐颤抖,冰凉凉的触感一贴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只剩下灭顶的狂喜和激动。嘴唇打着颤,拼了命地想去温热那两片微凉的唇瓣,却又怯生生不敢贸然深入,打破这一切。 这又是季放带给纪乐的,强烈得席卷一切的爱意。 季放只是轻轻地触碰了纪乐的双唇,就让那小巧的两片红得像要滴血。说起来丢人,无论打架打得多凶狠,心灵成熟地多迅速,亲吻到底是第一次,面上没什么变化,耳朵却也不输纪乐地红得彻底。 一时间,气氛尴尬又暧昧。纪乐悄悄伸出手抓住季放的手掌,用怎么也藏不住的喜悦语气道:“你……你这是答应了?” 季放任由纪乐将自己的五指分开牢牢扣住,温柔地看着纪乐:“傻乐乐。” 纪乐霎时又要哭了,热流涌上眼眶被奋力压住,十指相扣的双手被他拉至胸腔,“砰砰砰”的心跳砸在两只手上,纪乐对季放傻笑:“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季放没有说话,只是也不掩饰眼中的柔情。 “哥……”纪乐真的是高兴地快哭了,抓住季放手的力道也失了分寸,季放却包容地任他握地死紧。 “好想……一直这么下去,哥,你说我们考一个大学好不好?”纪乐期盼地望住季放。 季放微微一笑:“我只愿你安好。”。 纪乐成绩比他好,纪乐家有充足的资金供他上学。而他不仅要考虑学费的问题,更重要的,不可能委屈纪乐去上低于本身水准的学校。但是这些都是不能同纪乐讲的。 也许是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原先不会在意的话此时听来纪乐却想的多了。得不到一句承诺显然是不甘心,但又因着季放的话甜蜜得面红耳赤:“你好我就好。” 季放笑着摇摇头,拉着纪乐在河边站定,眼神放到远处,盯着那永远停泊在江面的淘沙船,浓长的睫毛掩住了眼里的神色,只听他沉沉地说:“我会回来的。” 纪乐听不懂,却没有再发问,一瞬间觉得季放离他很远,所以相扣的双手被更紧地攥住了。 前途他没想过,未来他没计划过。他只知道,无论季放想的是什么,这个人都是他要去抓住的。却不曾料想,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此后的十几年几十年居然都不曾再改变过。 第十章 季放找的工其实也并没好到哪去,清晨到了菜市场帮着杀鸡杀鱼。也只有这样了,虽然心里想着只愿纪乐安好,但还是不能忽略那一点向往共同步入好学校的念头,于是晚上的时间都投在了如火如荼的复习中。 即使是做着杀生这种造孽的活儿,季放身上那让人沉醉的透彻气息还是一点没有改变,直让纪乐总就失了神。 他现在每天跟着季放起个大早,帮着季放干些以前从未染指过的粗活儿,沾了一手血腥,可瞧见那人利落举刀挥下的动作,却也觉着怎能如此好看,越看越是喜欢。 以前仅仅是欣赏和迷恋,现在统统化为了占有的欲望,就连买菜的人多看季放一眼,都被他恶狠狠瞪回去。 季放不是没有发现纪乐这种变化,也任由他去了,反正他在意的也就只有纪乐一人而已。 高考将至,在这种高压的时候,俩人却也免不了忙里偷闲。河边是公共场所去不成了,抓着别人看不见的小缝隙,大清早空无一人的街道,放学后清冷的教室,相拥在一起,然后唇齿交缠。 吻得多了,俩人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小童,难免就情动了起来。可惜每每探入了对方的衣服,才发现场地是多么不合适。 在压得没有余力思索其他事物的时期,拥吻便是俩人最放松也最放肆的时刻,像是要把无处宣泄的失控和压力都暴露给彼此,然后被对方慷慨容纳。吻得狠了,纪乐有时候觉得季放的舌头快要探入了他的喉咙,惊叹之余快感就如同狂风般袭来,于是总忘乎所以,或是咬到季放舌头,或是牙齿连连磕碰在一起。他们却享受这种感觉,甚至有时候被季放一个眼神勾得不行了,纪乐恨不得无视周围的人就扑上去吻住那怎么爱惜都不够的唇瓣。 之前并不完全了解自己对纪乐的感觉,只知道不愿对方受到伤害。现在陷于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季放慢慢也懂得了对纪乐的在乎与以前是不同的。 纪乐不只一次问过季放的志愿,但季放从未给出过一个准确答案。纪乐也摸不准季放的想法,但还是固执地隔三差五就要问一遍。 其实季放没有什么想法,他也想跟纪乐在一所大学,但是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季放只想是一座城市便好。纪乐一直想当个老师,所以听过纪乐想去北师大,他也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北京天津地区。 季放的身体不如纪乐的好,从小营养不良打下的基础,常年脸色苍白,一旦精力用度过甚,第二天整个人都会虚弱。所以有些事,不是季放自己愿意的,而是他无能为力。 若是一切都能如愿最好,若是不能……季放也没想过就此与纪乐分离。 但是季放越是没有答案,纪乐便越是不安。 ****** “哥!你也跪下来。”纪乐拉扯着季放的衣摆。 面对眼前这尊经过无数风雨侵蚀的塑像,季放有些犹豫。 “这个很灵的,你快跪下来。”纪乐不依不饶地说。 “我不信这个。” 资城有座庙,即使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镇也不能没有一点精神寄托,所以小庙的香火一直不错。临近高考一百天的时候,纪乐死命地把季放从家里拖出来,不由分说拉他到了小庙,一见好似泛着神光的佛像就“扑通”一声跪倒,拉着季放让他和自己一起许愿。 “不要在佛面前这样说。”季放还是不愿跪下,纪乐有点不高兴了,瞪了季放一眼。 后来见季放实在没有跪拜的欲望,纪乐只好一个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竖起手里的香,嘴中念念有词。 季放见纪乐足足念了一分多钟,表情虔诚又真挚,不由地也默默闭上了眼,手中握着纪乐硬塞过来的香,轻轻地念了一句。 这句话季放与纪乐说过:愿身边的人一切安好。 纪乐对着佛像连拜了三下,每下都恨不得把额头砸在地板上,把季放看得胆战心惊。 纪乐终于站了起来,面容严肃,拉着季放一起把香端端正正地插进香炉里,才像完成了一个仪式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哥,老天一定会保佑我的吧。”纪乐对季放甜甜地笑。 “嗯。” 季放虽是没有下跪,但自始至终表情肃穆。想到自己许的愿,纪乐偷偷瞄了季放面无表情的脸一眼,不免暗自思索,到底在季放心中,前途和他,哪个比较重要呢? 时间没有给纪乐机会去思考这种无解的问题,高考如期而至。出乎意料的季放感觉很好,几乎是有十足的信心考进相近的北工大,北联大之类的学校。填志愿的时候,季放想到了别的学校有可能提供的奖学金,但没有犹豫多久,就毅然决然地在第一志愿填下了北京联合大学。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纪乐没有过北师大的分数线,仅仅是一分而已。 “乐乐……” “没关系,哥。”纪乐笑得比哭还难看,“不就是没考上吗……又不是没大学上了……” “嗯。”季放搂着纪乐的脖子。 纪乐挤了一丝苦笑:“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季放觉得自己很幼稚,但是居然心里暗暗埋怨起不灵的佛祖。 纪乐摇摇头:“算了,能跟你一所大学我该知足了。” “我不希望你……” “我知道我知道,这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反正我怎么想的你也改变不了。”纪乐不耐地打断他,“你第一志愿没报北京吧?” “什么?”季放心里“扑通”一下。 “啊?”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涌上纪乐心头。 “我报的是北联大。”季放垂下眼帘隐藏其中颜色。 “什么?!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我以为你一定进北师大的,所以报的全是北京的。” “你……你……” 甜蜜和苦痛只有一线之隔,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不是被迫分开,而是无知错过。 如果要与你分隔四年,我一定无法生存下去。 第十一章 八十二天,是季放和纪乐腻在一起最后的时光。 即使难掩心中的难过和失落,谁也不愿意哭着度过这段时间,于是倍加珍惜,甚至舍不得分开一分一秒。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季放借着以前接客的关系找到了一间十分简陋的临时房,已经拮据到不能再多花一分钱的季放只能眼睁睁看着纪乐把他的小积蓄交到房东手里,却又无能为力。 季放没有了家,很好交代,季洋还要补课,只需晚上回家帮季洋把晚饭还有第二天的午餐做好,然后告诉她自己暑假暂时住在别人家,让她照顾好自己。没有父母的孩子总要学会独立,兄长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对于纪乐,季放虽然从未正式介绍过,但是季洋已经不陌生了。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哥哥唯一的朋友,也知道这个人他和她叫着季放同样的称谓。 纪乐只是跟母亲说暑假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去南边和同学一块儿打工,每天回家太麻烦了就住在外面了。纪母没说什么,听着纪乐兴奋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并未多加询问,擦着桌子的手顿了顿,最终缓缓点头同意。 两个人早晨起得早早的,去批发市场批了西瓜,然后推着堆成小山的西瓜,在街上叫卖。阳光晒伤了皮肤,汗水浸透了衣服,却还是不能阻止嘴角洋溢的蜜意。 纪乐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咋咋呼呼口不择言天天把不是一所大学的遗憾挂在嘴边,事实已经是这样了,谁都无能为力,不如享受当前的快乐或是思考以后的计划。 “哥,不行!你今天说什么都没用,你一定要敷这个!”纪乐拿着切好的西瓜皮要往季放脸上盖。 “好奇怪……”季放拒绝把这种东西往脸上敷。原本苍白的脸被每日毒辣的日光晒成不正常的红,连眼皮也是又红又涨。 纪乐进退两难,一方面不想强迫季放,一方面看着季放的脸又心疼地恨不得直接把那些红肿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纪乐把瓜皮扔桌子上,咬着牙威胁道:“敷着或者吃了它,你自己选吧。” 季放默默地拿起瓜皮。 “你要干嘛?” “吃。” 纪乐气得跳脚,就差没把整个西瓜砸季放头上了。真是受不了他,接近了才知道这人乱七八糟的一堆不愿意做的事,拜佛也不愿意拜,治晒伤也不愿意治,敷个西瓜皮怎么了?有这么为难吗? 无奈只能改用怀柔政策,温言细语地贴着季放说:“哥,你就敷一下吧,这个东西要早治,要不然以后会更严重的。” 季放终于缓和了一下僵硬的面部,但是语气还是不容置辩:“过几天就好了。” 纪乐见季放认真回话,直接放开了粘在季放身上,抱着季放的腰撒娇:“哥……你敷一下嘛……你这样子我心疼……” 季放任由纪乐抱着,看着手里那块瓜皮,就是狠不下心往自己脸上贴。 纪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头就吻住季放,趁着情意正浓,拿起桌上另一块瓜皮,“啪”地就按在了季放脸上。 季放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蹦起来就跳开了,脸上还残留着凉凉的湿意。纪乐从没见季放这么狼狈过,捏着手里的西瓜皮笑得蹲在地上,还要假装凶狠道:“哈哈,你看,多简单的事,快,给我敷上!” 季放眼神闪躲,如避蛇蝎般离纪乐远远的:“不。” 纪乐从地上站起来,边笑边翻着白眼:“闷死你得了,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纪乐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脸上却又是气恼又是甜蜜,而这些情绪全是因他而起的。他走进纪乐,揽住纪乐的脖子,定定地望着纪乐的眼。 纪乐被季放正经的眼神盯着,缓缓收起笑意,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怎么了?” “乐乐,给我好不好?” “啊?” 季放的指尖渗出细汗,滋润着他与纪乐脖颈皮肤的摩擦。季放低头,含住纪乐的耳垂轻轻一扯:“就是这个。” 纪乐的脸一瞬间像是要跟季放争夺谁晒得更严重,从未有过的羞涩,但是又酥软得挣脱不了季放的揽抱,事实上他连挣扎都不愿,反而是心跳得像是脱缰野马的蹄子踏击着地面。 季放家里出了事后季放搬了家,时间过了近一年,季放身上那缕缠绕不去的咸鱼气息也渐渐淡了。但是被季放这么搂着的这一刻,纪乐满心满腔都被那股让他产生无限依赖的气息充斥了。 纪乐没有说话,季放也不说,却也没有松了手。他很清楚地知道,纪乐拒绝不了他,他只是很难得地存了点想看纪乐反应的小心思。 “你……你……这么色!……”纪乐快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他想说的分明不是这句! 他看见季放笑了,笑得十分开心惬意,心神一凝,这才恢复神智恶狠狠威胁道:“不敷这个我们就不……做。” 季放如愿看到纪乐的窘态,无论纪乐多快地转换过来,还是不能消灭他刚刚留在季放印象中的可爱。 季放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可掬:“那就不做了。” 季放都能想象纪乐即将而来的反应,果然这家伙恨不得把之前的话吞回去,可又拉不下脸又不甘心,嘴巴嘟起又放松,放松又嘟起,就是吐不出一句话。 “哈哈。”季放终于笑出声,自然地环住纪乐,将他圈在怀里,躺倒在宽度仅一米的床上。 纪乐感受血液不受控制得沸腾,上身抵着季放微凉的胸膛,却也驱散不了那胸前那团燃烧的火。纪乐觉得自己已经激动地有点失控了,可是结实的怀抱让他无法拒绝,可能在季放面前,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自己更加失控,然后抱着季放,两个一起奔向癫狂。 季放也感受到纪乐的激动,本没打算现在就做的事好似找不到一个比当下更好地契机。季放再度咬了咬刚刚才放开的纪乐的耳垂,低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做不做?嗯?” 季放的声音太蛊惑了,酥麻从耳畔传递到全身,纪乐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脱口而出的是平时想都没想过的粗口:“干我。” 这么诱惑的季放纪乐没见过,就像这么粗放的纪乐季放也没见过一样。所以被点燃的不仅是纪乐一个,随着体温越来越高,季放第一次清楚直白地发现,他对纪乐产生了欲望——情欲。 他这才如晴天霹雳般大彻大悟,所有的冲动都有了解释,值得庆幸的是,对纪乐感情的醒悟带来的不是苦恼,反而是快感。 季放翻了个身,把纪乐压在床上,深深地望了他的乐乐一眼,然后埋下头。 季放短短的一睹,纪乐却看见了季放眼中那抹从未出现过的异彩。就是这不到两秒的对视,纪乐浑身都烧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他一直渴望的东西。颈项处传来柔软的触感时,他抛弃了所有的思想包袱和道德理念。他不管了,什么该死的违背伦理的同性恋,什么喜欢男人的恶心,他统统不想管了。他实在太喜欢季放了,喜欢得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季放在纪乐脖颈上留下了一个不深的吻痕,他喜欢纪乐的脖子,他也知道纪乐很喜欢他吻那里,他每啄一下都能感受到唇下肌肤的战栗。 “你……你知道怎么做吗?”纪乐的声音带上了轻微的喘息。 “嗯。”这根本就是本能。 “那……可以用一下护手油。”纪乐提议。 “别怕,乐乐,我不会伤害你的。”感受到纪乐的害怕,季放低头问他,右手掏过桌上纪乐的护手油。 “不用管我。”纪乐笑,伸手去脱季放的衣服,边脱边说,“疼我也喜欢。” 季放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一片柔软,趁着纪乐脱他的衣服,手抚上纪乐的胸前开始解他的扣子。 两个人的动作很快,除去了上衣又相互摩擦着蹭掉了短裤,只剩下两条内裤和两具肉体赤裸相对的时候,彼此都发现对方不平稳的呼吸和抬头的下身。 季放视线往下移,停留在那根东西上,看着它在自己的目光中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翘,撑着贴身的内裤,溢出的液体蕴湿了薄薄的布料。 纪乐被季放看得燥热不已,抬起双手环住季放的脖子,让他与自己更贴近,下体抬高摩挲着季放的阴茎。 隔着两层布挠痒般的刺激显然满足不了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纪乐难耐地伸出一只手往下探,摸索着拔了两人的内裤。两根东西握在一起沉甸甸的,纪乐只好松开环住季放的另一只手,双手同时套住硬热的物事,感觉到手中的硬物齐齐一颤,纪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吟。 这种事情谁都做过,只是和别人一起做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对方是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纪乐的手法笨拙,却又掀起了俩人一浪接一浪的激情。透明的汁液在反复的套弄下从马眼渗出,又被纪乐揉搓在一起,混合摩擦着产生出接连不断的快感。 “啊……”纪乐感觉到季放的手同样往下伸,摁住纪乐的龟头轻轻一揉,如通了电般的酥麻感就遍布了全身,身下狠狠抖了几下,乳白色的液体就喷了季放和自己一手。 纪乐瞅着季放白净的手上沾着的自己的精液,一时间激动难抑,头脑像是被炸弹轰炸过了一样嗡嗡作响,等他反应过来打算看看被摧毁完的残骸时,进入眼帘的是乌黑卷曲的毛发和已经贴上了脸的巨物。 自己什么时候爬下去的已经没印象了,象征着肉欲的液体染湿了脸颊,纪乐居然没觉得一丝恶心,反而愈发兴奋。 即使没有经验,这种事只需要冲动就够了。纪乐没有马上把那肉棒含进口中,而是小心翼翼地绕着圈舔舐掉那过多的透明淫液,舌头在铃口做着模拟钻进钻出的动作,使得刚刚才被舔掉的那东西越流越多。纪乐有些得意,又掏出那埋伏在丛林里的肉囊仔仔细细啃咬吞含过,最后才把主力放回到正道上,张口将季放的肉棒含了三分之二进去。 “嗯……乐乐……”季放不小心倾泻而出的呻吟,让嘴巴酸疼做着口活儿的纪乐下身又是骤然一紧。 纪乐觉得现在自己浑身的弦儿都系在季放身上,季放一个动作一个叫唤一个眼神,纪乐就跟神经被抽了似的,疯了。 低眼看见纪乐微皱的眉头和一点儿不含糊地往嘴里含的动作,季放不能再硬了的男根就这么在纪乐嘴里跳了几跳,慌忙推开纪乐,可控制不住的精液还是射了纪乐一脸,青涩的小脸儿上顿时沾满了乳白色的液体。 季放把纪乐拉起来,用手抹去他脸上的精液,又细致地吻了一遍,然后含住了纪乐的唇。 腥涩的味道在两人的口腔内弥漫开,还带着那种刚刚被射出的炙热感,纪乐感觉不仅自己的脸,就连嘴唇舌头都被高温的液体烫了。 季放已经滑腻无比的手移到了纪乐的臀部,缓慢地有力度地揉捏着纪乐的臀肉。 纪乐感觉到季放的不安,将头歪在季放的肩窝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以的,我想我们在一起。” 那股心头的暖流因着这句话迅速流窜至全身上下,连手指尖都没放过,于是蠢蠢欲动的食指带着那份柔软,缓慢地温柔地插入纪乐的体内。 有了先前两人精液的润滑,虽有不适一根手指的进出并不困难,带着疼惜的,季放又缓缓插入了第二根手指。 “嗯……”随着手指的增多,感觉到了内壁的干涩,但也同时刺激了敏感的纪乐。 “哥……用点护手油……”纪乐的声音沙哑低沉,不复往日清亮,带上欲望,有些迫切地催促着季放。 季放挤了一大半护手油在手里揉开,看纪乐这模样也没跟他客气了,趁着手上湿润滑腻,三根手指直直地就捅开了纪乐的穴口。 “呃!……”纪乐叫出声。 “疼吗?” “不……不疼……” 季放吻掉纪乐额角的冷汗,唇角突然勾起一丝笑容,手下的动作好似一下失了禁锢。 纵是纪乐被季放迷到快晕了的地步,季放那一笑还是让纪乐心头猛然一怵。那个笑容太熟悉了,纪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一直清晰地如同昨日才见——那是季放当时要给纪乐撑腰,抓住那小混混的衣领时居高临下的邪笑。 纪乐完全不知道哪个点就把季放的血性给激发了,随之而来的动作让他已然无暇考虑这些了。 差不多扩张好了小穴,等它样似渴求地一张一合,季放捧着又硬了起来的下体对准了穴口。 “疼就叫,我不会伤你,但也不会放过你。”季放还是温馨提示了一句。 纪乐心里好笑,季放像是把他当成了敌人,又狠又温柔的,直把他迷得七荤八素。 可惜纪乐还没笑出来,突如其来的撞击就捅开了他的嗓门:“啊!……” 季放的男根捣开了纪乐,虽然有了先前的润滑并不是疼得多么不可忍耐,可那玩意儿真不是一般的大,纪乐眼角瞬间就泛起了晶莹。 “啊!……”泪珠跟断了线似的从眼睛里掉出来,纪乐不是在哭,只是被插到无意识地流眼泪。 “啊!哥……别……哥……慢点儿……”纪乐本就觉得体内快摩擦起火了,这声哥叫的,这下季放更加不受控制了,那东西硬生生在纪乐的包裹下又胀大了一圈。 “呜……嗯……”纪乐的呻吟终于带上了哭音,但他始终没喊疼。 季放把纪乐压在身下,两只手将纪乐的双手摁在他身体两侧。季放性情一变后就产生一种怪力,无论纪乐怎么扭怎么动弹都挣脱不了季放的禁锢。 紫红色的肉棒毫不留情地插入纪乐已经往外翻红肉的小穴,反复的插进抽出让穴内湿软起来,包裹住肉棒的内壁也变得妖娆缠人,渐渐地,纪乐的淫叫也变了味儿。 “嗯……哥……哥……”拖长尾音地叫着哥,纪乐的声音越发地配合着淫靡的肉体拍打声。 季放感觉自己顶到了什么,身下的人儿温热的小穴突然开始痉挛,死死绞住季放的男根。 “啊!……哥!哥!”急促的叫声不同于之前,带着饥渴和食髓知味。 “啊!哥!我要……抱我……我要你……”纪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哭喊着什么了,下意识地呻吟喘息着,头皮一阵阵发麻,灭顶的快感要将他吞噬了。 “呜……哥……我爱你……呜……” 疯狂抽搐的内壁也将肉棒送进了最深处,顶到了头,那火热的高温让季放也失了神志。 “乐乐……”季放抱住纪乐微微颤抖着,在纪乐体内释放出一股股精液。 纪乐随着季放这声动情到极致的叫唤,脑内一片空白,在没有任何辅助地情况下激动地高潮了。 白浊的液体喷地到处都是,季放的小腹,胸膛,身下的床单,无暇再管这些,静静抱在一起许久,两人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的运动。 在外面退了一天的拖车,又做了极耗心神体力的运动,季放本就不怎么强健的身体在射完最后一股精液后,瘫倒在小床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朦胧中,季放感觉到有个柔软的东西一点点覆盖在脸上带着些微的刺痛,实在太累了季放没有力气寻问就进入了深睡。 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纪乐疼惜地想,一边端着一个杯子,一边将嘴里的盐水轻轻地吻在季放脸上。 还是盐水有用啊,就不信治不好你。纪乐想着想着脸上又浮现喜滋滋的微笑。 第十二章 季放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火车,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曾经被纪乐夸奖过的“最好吃的烧烤”,已经凉了,季放呆愣地望着眼前一堆纪乐硬塞的食物出神。 开学早了那么几天,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纪乐和季洋一起把季放送上了火车。 几个分钟前,他们还在月台数着离别前的最后时光。季洋在场,他们没法做什么,直到临火车到站的前五分钟,季放把纪乐拉进了公共厕所。 很不浪漫的,小镇的公厕很破旧,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异味,季放和纪乐就在这个让人不愿多停留一秒的公厕里紧紧抱住彼此,激吻。 很浪漫的是,对方的气息掩盖了那浓烈的臭气,季放整只手臂摁住纪乐的头,纪乐死死搂紧季放的腰,明明只是短暂到稍纵即逝的几十秒,时间就好像停止在了这个丑陋的场所。不知从何而来的激烈情感烧断了两人的神经,直至分开,看见季放耳尖上久违的红晕,纪乐居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排着队准备上火车时,季放才从口袋里掏出暑假卖西瓜赚的九百三十块钱,对半分,一份塞进纪乐兜里,一份交到季洋手里。 季洋瞟了一眼手里的钱,轻哼了一声。季放眼睛顿时失光,神色黯然。 纪乐没有注意到,等反应过来,一下急得跳脚,抖着手把兜里的钱抓出来,季放却已经进了车厢。 直到火车已经消失了很久,“轰隆轰隆”的声音也不再在耳畔徘徊,纪乐才收了神松开攥紧的四百六十五块钱。 “走吧。”纪乐理所当然地把季洋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对待,季放走了,他有责任送季洋回家。 季洋很乖,跟在纪乐身边一起出了火车站。 “喂。” “啊?”纪乐没有想到季洋会跟他讲话,慌忙把思绪拉回来。 其实若是平日,纪乐肯定是一个劲儿说话逗季洋开心的,只不过季放刚走,他怎么都没法把放在季放身上的心收回来。 “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季洋停下脚步,问。 “什么?”纪乐讶异,还是实话实说,“算不上,只是普通家庭而已。” “那就是很有势?” 纪乐笑,学着季放摸摸季洋的头,被季洋侧头躲开:“怎么会,我们家顶多也只是个资城的小官而已。” 季洋皱眉,不解道:“那为什么哥哥会考上北联大?” 纪乐有些弄不清楚情况:“你怎么这么问?” “难道不是你帮他的吗?”季洋似笑非笑地望着纪乐。 纪乐就是再愣也明白季洋的意思了,回看着季洋,正色道:“听着,你哥考上北联大完全是靠他自己本事,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看到季洋眼中闪过的一丝不相信,纪乐心里像是被刀片割了一样疼。他还记得某个大雨滂沱的夏夜,季放揉着因为复习太久而发痛的太阳穴,坚持往教室外冲。本就苍白的脸色在一记闪电的衬托下变得惨白,淡淡地安抚纪乐说只是去洋洋学校接她而已,让纪乐乖乖在教师等他。纪乐还是追了出去,撑着伞站在大雨中,纪乐一辈子都忘不了季放找不到他的摩托时,那满脸随着大雨倾泻而出的落寞。 也许季放不懂得怎么表达,但是如果被他拼命护在羽翼下的仅有的亲人都不懂他,纪乐想到便觉得整颗心都在疼。 “洋洋,你哥不是那种人。”纪乐说到这,自嘲地一笑,“呵,我要是有那个能力,就不会让我们隔了将近半个中国的距离了……” “你知道什么……”季洋小声地嘀咕了句,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家走。 纪乐跟在后面。话不投机半句多,季放的好不是他只言片语就能说清的,也只能等小姑娘自己长大了,纪乐半是苦涩半是乐观地想。 ****** 一脚踏上新的城市,季放有点懵,周围全是不熟悉的口音,建筑,陌生的气息一下包围了季放。人潮汹涌,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季放眼花缭乱。 还好季放从小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找到学校报了道后,季放见到了今后要一同生活的两个室友。 都是北方男孩,季放即使个子不矮,那身材一比,季放就成竹竿儿了。 两个男孩都特能贫,也不介意季放冷冷淡淡的反应,拉着他跟十年没见的哥们儿似的一个劲儿口若悬河般唠嗑。 第三个室友是个浙江人,比起那两个显得十分清秀,却不知怎么和那两人一见如故,特别投缘。于是二人转变成了三人小品,季放只觉得脑袋都快被几个年轻气盛的小青年嘹亮的嗓音震晕了,但意外地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插不上话就在一旁认真听着。 或许本质里也是喜欢热闹的吧。季放想。 几人磕着磕着绕到了肌肉的话题上,也不见外的,来自最北的那个辽宁男生沈岩掀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漂亮的六块腹肌。 享受着其他几人惊叹的目光,沈岩沾沾自喜地去掀另一个北方男生王祝杰的衣服。王祝杰好像就等着他这么一招,大大方方地秀出来,也是让人羡慕的肌肉。 嘻嘻哈哈地捉弄完杭州的那位——实在因为这位没有什么可秀的,大家终于把目光放到了季放身上。 资城是中部的小城,那儿的人虽然不比南方的人体格小,但要是跟那两个北方男生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可人家才不管这个呢。 “呃,那什么,季,季放是吧?”沈岩大大咧咧地贼笑着,“别等哥几个来扒你,自己掀开吧。” 三道赤裸裸的目光射过来,季放的耳尖红了。 “诶哟,你不是还害羞吧?”王祝杰附和着大笑道。 “是啊,我都掀了,你怕什么?”剩下的曾羽也怂恿起来。 季放的耳朵更红了,这可不是害羞被看了什么的,实在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那腹部上还留着某人才印上去的东西。 沈岩哪里不知道这些,突然就把毫无防备的季放推到在小桌上,嬉笑着拉起了季放的上衣,一掀开就愣了。 季放的腹肌可不是专门练出来的,是他从小到大就没停止过的打工留给他的,不过让大家伙愣了的显然不是这几块白得有些吓人的肌肉。 沈岩放开季放,贼笑更深了。也幸亏他及时放手,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太容易让季放进入备战状态。 “哟,小子诶,看不出来啊……啧啧……” “哎哟我操!你小子忒有艳福了!”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三声不同语气同样意思的话语听进季放耳里,居然神奇地消除了他的窘迫。季放忽然觉得说不定他会有一段很美好的宿舍生活。 坐起来,把衣服整理好,季放一本正经地对着其他三人说:“这是吻痕。” “废话!”这下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晚上,季放在外面打了个电话给纪乐,没来得及说几句,只是报个平安,顺便嘱咐了他千万告知季洋他安全到达了,才把电话放了。在电话亭呆了几分钟,才转身回了宿舍。 第十三章 “今天食堂有烧茄子,我帮你打了。”沈岩把刚刚才买回来还热乎着的饭盒放在季放面前。 相处了一段时间,别人不知道,但同宿舍这几个都了解了季放的家境,除了上课以外就是在外面发传单,经常忘了吃饭。有互相带饭的日子就会惦记着帮他打个素菜,其中这种事属与季放同系的沈岩干得最多。 “谢谢。”季放打开饭盒,热气一下扑到脸上。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的季放,心头泛起一片柔软。 “嗨,客气啥。”沈岩不在意地拍拍季放的肩膀,坐回自己的座位,不一会儿又贼兮兮地溜过来,“那啥……英语那作文,你写了吧?给我参考参考?” 季放嚼着茄子,含糊不清:“晚上给你。” “好哥们儿!” 日子总算过得惬意,不过511宿舍却从开学来一直有个未解之谜——季放的吻痕之谜。 季放这家伙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如果没人找他搭话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人说话的,脸上也一向没什么表情,要不是那三个太能侃了,季放不可能融入这个小团体。 这样一个除了室友外根本没有交际圈子的人哪里来的风流韵事呢? 关于这个问题,沈岩曾羽王祝杰曾轮着番地问了季放一遍。 “诶,哥们儿,我偷偷问你啊,你那……吻痕,谁留的?”这么偷偷摸摸的问法是沈岩的。 “哦,我男朋友。” “季放,没啥好害臊的,哥哥是过来人,那玩意儿,你女朋友啃的吧?”这么直白的,是王祝杰问的。 季放摇头:“是我男朋友。” “季放,你告诉我,你那……就那什么是真的吧?你这种人,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抓破了蚊子包?”这么玄幻的,是曾羽问的。 “那是我男朋友留的吻痕。”季放答得很认真。 谁信啊!!! 三人偷偷交换了答案之后,非常失望,总觉得季放那个“莫无须有”的男朋友实在是玄乎,于是大家都在等待着某一天这个未解之谜自动解开。 不过总归是抓住了逗季放的话柄,比如此时,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的王祝杰闲着没事就开始找季放的茬儿:“诶,放放,你的小男朋友长什么样?” 正看着书的季放转头对上斜上方的王祝杰,思索了片刻:“如果以后我有照片了,就给你们看。” 王祝杰“扑哧”一声笑出来,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坏笑地盯着季放:“那,你们怎么在一块儿的?” 季放泄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认真答道:“他追我的。” 这下宿舍里另外偷偷竖起耳朵的两位都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曾羽拍着床板,笑得像个傻子:“哎哟……放放你太可爱了……哈哈……我稀罕死你了……” 沈岩假意瞪了笑得没有形象的曾羽一眼:“呸,小心人家男朋友吃醋!” “哈哈!~”曾羽估计有被虐倾向,被沈岩恶狠狠一瞪笑得更欢了,直接在床上滚了起来。 “疯子吧你!”挑起事端的王祝杰从自己床蹦到曾羽床上,拉起被子把笑得缩成一团的曾羽整个裹起来。 “哎哟!我不笑了!哈哈!你放开我!” “妈的!死王祝杰!你变态啊!放开我!哈哈!” 511宿舍变成了一锅粥,季放虽然也不明白曾羽到底在笑什么,但打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暖。如果可以忽略掉那期待与某人分享这一切的苦闷感,就更好了。 【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这边很好……】 “烦死了!”纪乐再一次把只写了个开头的信揉成一团,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心里一团乱麻。 怎么去了一个月了,除了第一天报了个平安的电话,那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音信,这让本身性子就急的纪乐每天烦躁地跟炸了毛似的,课也上不好,饭也吃不好,嘴巴里长了好几个泡。 烦得要命了又开始担心季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连忙顾不上啥无聊的心情,又急急铺开一张新纸,抬笔写信。 【哥,你过得还好吗?我很想你,再不给我消息我就坐火车去北京了,我生气了,速回——纪(划掉)乐乐。】 季放收到信的时候,没有克制住,脸上洋溢起笑容,如沐春风,把同寝的几位都看傻了。 面面相觑,王祝杰代表民意伸出贼手,一把夺下被季放捏着的薄薄一张纸。 跟季放相处久了,一开始因为他的面瘫冷淡而导致的隔膜也逐渐消散,开季放玩笑勾肩搭背什么的都随意起来。 季放感觉手里一空,心跳了一下,不过看见瞬间凑在一起的三个脑袋,温柔的笑容变成了哭笑不得的苦笑。 季放也不过去要回来,因为当看到第一个字的时候,仨人就作鸟兽散,像扔垃圾一样把纪乐的信扔回给季放。 季放懒得说他们,小心地把信折好,塞回信封里。 “王祝杰,不是你说放放那笑不正常肯定有奸情嘛……没脑……”毫无收获,曾羽埋怨起始作俑者王祝杰。 “操,能怪我吗?是谁一听说有放放的信,跑得比狗还快。” “喂,我说,你们俩能有一天不调戏放放吗?”沈岩护起短来,放放可是511的宝。 季放心情很好,跟着一起瞎凑合,倏忽望向沈岩,深邃的眼里尽是迷离惆怅又略带柔情,一丝一丝的,要把望着的人看进心里去。双眉微微蹙起,似愁似嗔:“岩岩,我不喜欢他们……” 三个人目瞪口呆,简直被季放吓到了,这是他们温顺可爱任劳任怨任调戏的放放吗? 说到这里,季放叹一口气,欲语还休,转头把视线幽幽地放到王祝杰和曾羽身上,眼神放空,莫名的酸涩席卷而来,季放轻声低语:“我已经是岩岩的人了,你们不要再纠缠我了。” 沈岩捂脸,欲哭无泪,完了,放放也变成这样了,511还有救吗。 看见三大贫蛋呆若木鸡的样子,季放心里翻腾地厉害,这种感受是前所未有的,好像一下同时拥有了几样太过美好的东西,塞得人满满的,鼓鼓涨涨,需要发泄点儿出来。于是季放摊开一张纸,认认真真地思索着下笔。 “咱们家放放就是好啊,对弟弟这么好。”缓过口气,王祝杰率先开腔。 季放正在斟酌着字句,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像是个隐形黑洞一样把季放刚刚要飘起来的心情一股脑儿吸了个一干二净,空荡荡的,空气稀薄得让季放难受,像是要证明什么,季放开口道:“我还有个妹妹的。” “哎哟,放放还有妹妹,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曾羽一脸兴味。 “她还小,才十五岁。”季放说到这个脸色就暗了下来。 “十五岁不小了,你也才十八。”沈岩说到这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不要命地打工就是为了你妹妹?” 季放一愣,僵硬地回答:“不是,是为了我自己。” 季放神色不对,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平时打打闹闹的可以,可只要季放一垂下眼帘,那层屏障就又默默浮现了,季放其实是个总是给别人带来沉重感的人。 没有再多说什么,季放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信纸上,这次没有思考什么,提笔写了五个字:我也很想你。 第十四章 入冬了。北方的冬天季放从来没见过,所以看到鹅毛般的大雪时,季放愣愣地望着这个在被慢慢染白的世界。不像资城几年难遇的细细飘雪,不是那种还没接触到手掌就暗自化成了一小片湿润的脆弱小雪,季放把手伸出来,半个小指甲盖大的雪花很快砸上了他的手掌,堆积了几片后融化,凉意从手上传来,季放觉得自己也被这一片片美好砸中,然后心就化成了一滩水,嘴角勾了起来。 直到薄薄的大衣实在阻止不了身体的降温,季放才念念不舍地把刚刚抓起的雪球扔向虚无的一处,转身回了宿舍。 回到温暖的地方,季放才想起一些事,比如随着天气的变化发传单的工作还要不要继续,比如给纪乐的信还没写完。 对于季放来说,写封信是需要认认真真对待的,要把所有想说的都写进去并精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像纪乐那样随便一句话就寄过来是不行的,这也是为什么季放不会说话但是从小作文成绩就不低的缘故。 【乐乐,收到你的信很开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有三个室友,两个东北的分别叫沈岩和王祝杰,浙江的叫曾羽。他们人都很好,还拉着我去参加联谊,说是大一的男生再不吃香也不能放过机会,等着学妹主动扑进怀里那是做梦。我没去,我跟他们讲了你的事。曾羽很可爱,每次我一讲到你他就哎哟哎哟的。虽然我不大知道他们成天都在乐什么,不过好像我也被他们感染了,心里暖烘烘的。我想,我终于有了朋友。你不算,你是男朋友。 北京下了雪,很美,白茫茫的一片,不像资城的雪只能让脚下的地变成深色,不带劲儿!呵呵,跟他们学了几句东北话,我好像话都变多了,你现在也会说上几句湖北话吗?嗯,你肯定已经跟大家混成一团了,你很会交朋友。突然有点像捏你的脸。 其实我有点烦恼,冬天去发传单太冷了,我不是吃不了苦,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我还有你和洋洋,我不敢倒下。但是如果不发传单我要干什么呢? 不要生气了,我也很想你。——哥】 季放想了想,有些话他不说纪乐也懂的,要表达的都写上了,可是还是没舍得放笔,就这样握着笔撑着头发起呆来。 还记得认识纪乐后的第一个冬天,那时季放还有个不和谐但完整的家。纪乐买了一件黑色的跟季放的一模一样的大衣,就是纪乐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季放那件。其实季放一直觉得他俩的颜色应该换过来,因为戴着手套帽子围巾的纪乐很可爱,蹦蹦跳跳的像个没有烦恼的孩子,拉着季放把好不容易结了薄冰的河面用石头砸出个大窟窿,笑得好像干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季放觉得那样的纪乐纯得像资河的河水,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像个发光体,黑色让他显得不伦不类。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时每当自己穿上纪乐送的那件大衣时,纪乐眼里流露出的感情应该就是喜爱了吧,那个没有手套但是双手被纪乐握地温热的冬天让季放不自觉升起了思念之情。无论那条河多么无情地剥夺了父母的生命,陪伴着季放长大的它也永远是季放的归宿,连根带骨的。 纪乐的信很快就到了,跟说大白话似的。不知是因为环境改变人,还是等季放的信等到抓心挠肝,纪乐的语气也带上了点武汉人的热气。 【哥!我没有生气了,但还是有不高兴,为什么那个曾羽说哎哟就可爱了?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表达开心这种心情,你可以用点别的词嘛,不用说某某某可爱。听到你有朋友了,我挺高兴的。但是你不许去联谊,之前不许,以后也不许,有我纪乐一天就没有联谊一天,我与联谊势不两立。 其实想想我还是有点生气的,你回信也太慢了,要是没有收到这封信我都已经打算周五去买火车票了。 嗯,我的室友和同学们都很好,名字我还是没记全,可能因为他们都没有你好吧^_^ 对了,给你捏我的脸。 好想你呀,你绝对不许去发传单了!要多穿几件衣服,你知道考虑自己的身体,我好欣慰啊。你可以考虑家教还有我听说有那种专门找人周末看店的,你也可以去试一下。反正呢,不管你要去干什么,都要多为我和洋洋想想。说到这个,你跟洋洋有什么误会吗?你走的那天她问了我很奇怪的问题。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爱你,速回!——乐乐】 纪乐的信像是给刺骨的冬天带来一丝暖意,季放想乐乐真是变了,比以前更开朗了。把信纸放进信封然后仔细地把它搁在书桌右手抽屉的最里面,季放开始思索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申请贫困学生贷款。 季放自认不是一个学习顶尖的人,想要考到年级前几名去争取那虚无缥缈的奖学金实在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当下之计也只有助学贷款了。 这其实并不是多难办的事,沈岩曾羽都是爱社交的人,特别是沈岩还入了学生会,季放有了什么不明白的,只要在宿舍一问便知了。 而且这几人对季放的热情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周末曾羽就屁颠屁颠儿地陪着季放去领申请表了。 季放话不多,可是曾羽是个话唠,一路上也不至于闷得心慌。当然,季放从来不会因为不讲话而心慌…… “放放诶……”曾羽拖长音。 “嗯?” “没什么,就是下周我们有个活动,你来吗?” 季放想到纪乐的信,有点歉然道:“不去。” 曾羽似乎也没有期望过季放会答应,一只手搭上季放的肩膀,有点怪,季放高了他一截,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怎么行呢,我妈常教我大学的朋友就是以后最用得着的朋友,你大学不多积累点人脉以后混起来也困难啊。” 季放沉吟不语。 曾羽接着说:“你想想,你长得呃……小姑娘似的,以后工作应酬了肯定免不了被人起哄着灌,你要是现在不练点酒量以后咋办哪。” 季放转头盯着曾羽:“工作了就一定要会喝酒吧?” 曾羽诧异:“这不废话嘛!” 季放盯着前方路边不知道哪家孩子堆起的丑不拉几不成形的雪人,淡淡道:“好。” “啊?” “下周什么时候?” “你这是要去?”曾羽眼睛都瞪大了,兴奋地一蹦一蹦,“我要回去告诉祝杰和沈岩!咱们放放也要去参加活动了!” 季放皱了皱眉:“我只是去学喝酒的。” 曾羽笑得露出一排牙,完全无视季放的话,大力拍着季放的肩:“就你这样儿,光是坐着也大把的人贴上来,你不用担心。” “我真不是要去找女朋友的。”季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强调一遍。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嘛~不过你去了之后可千万别乱跟别人讲喔,这事我们宿舍说说可以,外头人太杂,指不定怎么想你呢。” 季放心头一热,做了一个自己也从来没想过的动作——搭上了曾羽的背。于是从背影儿来看,两个人完美地诠释了勾肩搭背,像特铁特铁的哥们儿。 第十五章 季放的信被搁在书桌上,这次又是等了近一个月,比起之前满满一页的字,季放这次的话少了很多。 【乐乐,发传单的工作我辞了,我准备申请助学资金,我和洋洋挺好的,不用担心。入冬了,你注意身体。——哥】 纪乐觉得很没有意思。时间和距离这种东西是活生生插在两人中间的,他不是瞎子,忽略不了,所以他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缩减这种落差。难道,还是不行吗? 纪乐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可拿起笔还是给季放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落笔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叹了口气,终究没法按照心里想的“也写一封不到两行的气死他。”那样做。 纪乐支着下巴,思绪不知道飘去了何处。 【哥,你这次的信好短……回得也很慢…… 我知道,你可能很忙,不过……不要这么冷淡对我好吗?算了,跟你说点开心的事吧。 我加入了学生会,虽然只是个干事,不过认识了很多人,开心~你也参加些活动吧~只要不跟乱七八糟的人联谊就行~我们部门的学长很照顾我,我一开始来很多事搞不清楚,他们还会帮着我弄。上次做海报,我把截止日期记错了,差点误了事,要不是一个学长提醒我还帮我赶完,我肯定被部长骂死了^_^ 还有个事,他们说我长得很好的~就是发型太……土了,叫我去染个头发,你觉得怎么样?我看见有别的人染,很好看啊~ 我才知道室友里有一个是资城旁边那个县的,而且还是同系!一下子觉得特别亲切,他叫做江翔~现在我们常常呆在一起~上个星期是他的生日,我们宿舍四个人出去吃饭,嘿嘿,因为我们都是光棍儿(他们不知道我不是^_^)。第一次喝了酒,没想到我酒量还挺不错的,江翔是寿星被灌得不省人事,最后只剩下我是清醒的,把三个酒鬼搬回宿舍真不是人干的活啊!呜呜……虽然身边朋友很多,日子也挺忙的,不过有时候还是觉得很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不在身边的缘故,早晨起来的时候,对新的一天也没什么干劲。但是又不敢多想你,一想我就更难受了。 快过年了,你会回去吗?不能放着洋洋一个人在家过年吧,而且……我想见你…… 我爱你。——乐乐】 隐瞒纪乐联谊的事情季放是故意的,其实说了也不会怎样,无非就是纪乐会暴走性地乱划信纸,但是季放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纪乐。 因为这份隐瞒,连带着写信的时候就不想多说什么了。可看见纪乐的回信,就像可以看见那个从不吝啬傻笑的人脸上浮现出违和的愁意,季放心里一时压得有些难受。 无论是纪乐的语气还是内容,都让季放心里不舒坦,当下就铺了纸开始写,很久没有过的低沉心情被纪乐的一页信纸又打来了。 【不要去染头发。 过年我不能回去,我已经找了一家店打临时工。 你过得好就好。——哥】 季放一放下笔,就攥着信出了宿舍,“砰”地一声关了门,把里头几个人吓得面面相觑。 季放连大衣都忘了穿,直接就把信投进了校门口的信筒里,等到天上开始落下细细的雪花,季放的理智才猛然回来,有些懊悔地咬住下唇,季放冲回宿舍拿了钱又出去了,留下莫名其妙的几个室友。 走向书报亭的路上,季放越想心里的懊恼就越重。他讨厌自己把沉重带给别人,但是他控制不住,这是他的家庭和成长环境造就的,改不了。可是他最不想带给的人就是纪乐,所以冲动地用发一整天传单的钱买了一张IC卡后,季放心里的压迫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 进入路边的小电话亭,手指放在数字上停顿了一下,最终流畅地按出了只在来北京的当天拨打过的电话。 第一遍没有人接,季放没有放弃,接着按了第二次号码,这回响了三声被人接起。 “喂?”是纪乐充满朝气的声音,像是刚刚赶完什么活动下来,风尘仆仆,还带着未消散的欢快余味。 仅是听到尾音上扬的一个字,方才心中那团浮躁和不安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喂。” 那头定了两秒,声音完全褪下了几秒前的蓬勃朝气,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微颤:“……哥……是你吗?……” 季放捏紧了冰冷的话筒,从牙缝中突出一个音:“嗯。” 空气好像凝固了,话筒里传来那方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慢慢的,演变成哽咽。 季放慌了,左手插进口袋里掏东西,才发现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连忙开口:“乐乐……” “诶……” “乐乐,你……你别哭呀,我这不是打电话给你吗?你不跟我说说话吗?” 那边传来破涕而笑的声音:“谁哭了?一点都不会安慰人,切……” 季放微笑:“乐乐,对不起。” “啊?对不起什么?” “下次收到我的信,不要看,直接撕掉,我这几天再给你寄。”没想到回信最快的一封会变成那样,季放在雪白的地上踩出一个脚印。 “为什么?你写了什么?” “没什么,反正你扔了就是了。” “不要,你写什么我都要看。”纪乐的执拗脾气又上来了。 “……乐乐,乖,听哥的话。” “反正你寄出去了就是我的了,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 “乐乐!”季放叹了口气,“别看,你看了会伤心的……” 刚刚还气焰十足跟季放唱反调的纪乐突然没了声音,过了会儿,季放听见那头软软地小声地说:“是吗?原来你知道我会伤心呀……” 心一下被揪紧了,外面的雪花飘到季放单薄的身上,季放喃喃:“对不起。” 纪乐笑:“呵,对不起什么,我又不怪你。” “乐乐……” “就是……异地太讨厌了……” “哥,我知道你的,你就是那样的,是我想太多了,我不知道……我就是一想到你……特别是想到你在那边有可能会渐渐疏远我,我就难受。我不该这样的,我明明知道你说话就是那个样子,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你提到你那个室友,说他可爱,我就好生气,气得我一天没吃饭,恨不得跑去北京砸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才分开三个月,可是感觉像是过了一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你都不知道,你完全不知道我等你的信等得有多难过……我过不下去了,真的…… 没有你我根本过不下去……” 纪乐就这么说了一长串话,没有哭,但是沙哑的声音直接从耳朵传遍了季放的全身。 季放用另一只手止住握住话筒的那只手的颤抖。也只有纪乐可以,只有纪乐有这个本事,让季放失控,一时间什么都想不了,下唇被咬地毫无血色。可是季放还是季放,安慰人这种事他一辈子都学不来:“乐乐,不是的……” “乐乐,别这样。我想给你带来快乐的,可是……你这样……我也不好过……我总觉得,没有我的生活你会开心点,我好像,总是让别人不开心。”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因为想你痛苦才代表我喜欢你啊,这根本不是你自身的原因好不好,我如果不爱你我想你想得那么难受干什么?”刚刚还是伤心,这下纪乐要被季放气死了。 听见纪乐气急败坏的声音,季放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了,刚要开口,没穿外套的身体被寒气刺激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欠!” 纪乐的声音立马提了个八度,冲进季放的耳畔:“你感冒了?!” 季放刚想否认,又一个喷嚏冲出鼻腔:“啊欠!” 纪乐急得跳脚,什么儿女情长的跑到九霄云外:“你在外面?是不是没穿外套?我不是叫你要多穿一点吗?!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照顾自己吗?气死我了!” 聒噪的纪乐像是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拿着西瓜皮手舞足蹈威胁自己的纪乐,季放心房霎时间柔软了下来,克制住鼻音,季放轻轻地说:“我穿着大衣呢,就是你送的那件。” 纪乐这才安分:“吓死我了。” 季放脸上浮出不易察觉的温柔:“乐乐,别想太多了,哥一直都在。” 像纪乐那么直白肉麻季放暂时还做不到,但是他相信纪乐懂他的意思。 “嗯。”季放温柔的嗓音快把纪乐融化了。 “乐乐,不要去染头发。” “好。” “曾羽和我没关系,不要吃醋了。” “哼。” “我上个星期去参加了联谊,我没告诉你。” “啊?!我不是不让你去吗?!” “别担心,我只是去学喝酒的,不过酒量貌似没你好,呵呵。” “哼,那就好,反正你不要沾花惹草就可以了。” “哦,那我还比不上你。” 纪乐讶异:“你会回嘴了!” “嗯。”季放的心情跟着喜悦起来。 “哥,我想你了。” “嗯。” “快点放假吧,我去找你。” “好,乐乐我要挂了,这张卡里快没钱了。”其实季放的手脚已经木了,怕再打喷嚏被纪乐听出来。 “那好吧……”纪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舍,又重新强调了一遍,“我很想你!” “我……”季放面部痉挛了一下,“也想你……” “嘿嘿,那就拜拜了,你挂。” “嗯?” “你先挂吧,我再听一会儿。” 季放没有问纪乐还听什么呢,挂了电话,伸出手接住雪花,融化在掌中的感觉居然暖暖的。 第十六章 原来这就是异地恋。纪乐捏着季放的信傻乎乎地想着。 真是不敢想象在没有那通电话的情况下收到这封信会怎样,纪乐阻止自己陷入无意义的自虐中,只要季放还在乎他,想那么多干嘛,庸人自扰,都快不像他了。 纪乐自个儿乐着,还没从那通电话的欣喜中走出来,一连几天都晕乎乎的,见人就笑,差点没被人当成傻子。 这就是异地恋呀,又心酸又幸福,这还只是个电话呢,想到临近的寒假,幻想小别胜新婚的喜悦就快把纪乐给冲晕了。于是纪乐做了一个很傻的举动,捧着那原本令人心伤的信,珍宝似的放在唇边,然后轻轻地吻上去,像平日在季放睡着后常常对他做的那样。 凡事有一就有二,参加过一次联谊的季放想要拒绝第二次是明显不可能了。恰好快要赶上跨年,曾羽沈岩他们混着的一大伙人决定搞次大型的上档次的活动,虽然挂名是跨年晚会,实际上是个准备了节目的大联谊。 这种太多人的场所季放本来是没兴趣的,不过最近心情一直不错,又拗不过三名室友的软磨硬泡,季放也就跟着去了,只是没想到,这次活动意外地遇上了一个人。 主持人在上面兴致勃勃地报着节目,季放本身来自小地方,见得少,也不免产生了些兴趣。 当叫到某一个名字的时候,底下爆发了热烈的起哄鼓掌声,好像是小提琴演奏,底下声音太大了,季放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一个“回”字。 棕色的小提琴,黑色的西装,季放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不过心情还是愉悦的,因为当那名同学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之后,流畅优美的曲子像是一条汩汩流动的小溪流进每个人的心里。 季放其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是台上的人的演奏让人有种不自觉想闭上眼睛的欲望,小提琴他都没见过真的,原来由这个乐器发出的声音这么曼妙动人,阖上眼帘的季放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词——高雅。 说表演完了全场肃静一分钟有点夸张了,但是余音绕梁的感觉确确实实缠绕在耳畔,就连季放都有些不想睁开眼睛。 在爆炸开来的掌声中,季放被身边的王祝杰轻轻推了一下,睁眼正好看见台上的人又是礼貌地一鞠躬,然后步态悠然风度翩翩地走下去。 “诶,放放?呆了?这可是全校女人的觊觎对象啊,你不会要跟女人抢男人吧?”王祝杰不改一向不正经的风格。 没想到这次季放没有用平常最爱说的“我有男朋友了。”来搪塞,而是微微一点头,说:“我挺欣赏他的。” 王祝杰愣了:“不是吧,这么快就变心了?” 一听有热闹,曾羽立马冒出来头:“什么什么?放放变心喜欢谁了?!” 季放目光放在舞台上,淡淡地说:“我不会变心。” 曾羽立马做出泫然若泣状:“好感动……放放真是好男人……” 王祝杰敲曾羽的脑袋,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你丫别装那么恶心行不!” “你们俩闭嘴!”沈岩一声令下,世界终于安静了。 后面的节目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一大伙儿人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倒数完,又分成一批一批地赶去第二摊了——KTV。 季放本来要回宿舍了,但是看见沈岩求助的目光,里面写着“等会帮我一起扛这两个酒鬼吧,好放放。”,季放心一软,在沈岩哀戚戚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活动是一成不变的,唱歌,玩色子,喝酒,其他三个室友早不知投入哪项活动中疯去了,反正这些都轮不着季放,人够多嘛。 所以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画面,季放没想到有人跟他搭起了话。 “诶,学长,你很喜欢这首歌吗?” 季放转头,不认识,但目光瞟过对方的白衬衫,季放恍然意识到他就是刚刚上台演奏小提琴的人。对上对方的脸,季放心里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回答:“我是大一生。” 一句话堵了回来,对方却一点没有尴尬的感觉,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学长呢。我叫徐小回,你呢?” 徐小回一点都没有在台上的那股公子气派,笑起来露出一边酒窝,让人不想亲近都难。 “季放,你好。” 徐小回没有介意季放冷淡的语气,笑吟吟地说:“你不要那么拘束嘛,认识了就是朋友,季放我记住了。诺,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 要是是平常,季放肯定就记下来了,解释是很麻烦的。可是今天对着徐小回,季放居然有了一丝紧张:“不了,我没有手机。” “呃……”这下徐小回真是卡住了,挠挠脑袋,“那好吧,我是新闻系的,住XX楼510,没事可以来找我~” 季放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我也是新闻系的,住你对面,511。” “这么巧!”徐小回眼里冒出兴奋的光,像个孩子,“诶,季放,这里挺无聊的,我们两个出去好不好?” 季放瞟了一眼被徐小回抓住的手臂,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刚要迈出K房的门,徐小回被叫住了。 “啊!少爷!少爷少爷!你要去哪?!”一个冒冒失失的人冲到徐小回和季放的面前,脸上带着明显被灌了酒的红晕。 徐小回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烦躁,随后拍拍那人的肩:“我去别的地方,你不用跟着了,别给人灌倒了,我可不派人来接你。” “知道了,少爷。”那人矮了徐小回半个头,听了他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走出KTV,季放还有些惊讶,徐小回身上好像充满了他不曾见识过的东西。 徐小回看见季放讶异的脸色,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不要介意,曾羽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 季放有些糊涂:“这个年代还有少爷这个……称呼吗?” 徐小回更加窘迫了:“嗯……那都我们家乱叫的。” “小羽是你的……一起长大的朋友?” “呃……算是吧……对哦,你住我对面,不就是曾羽的室友吗?” “嗯。”季放不知道说啥,居然糊里糊涂认识了个少爷。 “哎呀,不说他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也不给季放说话的机会,徐小回抓住季放的胳膊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就进去了。 徐小回带季放来的是家咖啡厅,季放觉得跟着这个人就好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环境不错吧,比乌烟瘴气的KTV好多了,我一到这里就特别放松。”徐小回半躺在沙发椅上,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季放可一点都不觉得放松,反而是这气氛让他不知所措。 见对方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没有开口的意思,季放只好自己打破这种拘谨的感觉。 “呃,你刚刚小提琴拉得很好听。” 听季放这么说,徐小回一下从椅背上弹起来,大眼睛瞪着季放:“真的吗?你喜欢?” 季放被徐小回这么直视着,耳根不禁有点发热:“嗯,很好听。” “谢谢!”徐小回笑起来,又露出一边的酒窝,手里端着咖啡,白衬衫上的领结还没取下来,这么一笑显得既优雅又活泼,季放这才在徐小回浑然天成的强大亲和力下放松下来。 没想到就这么跟着徐小回在咖啡厅里呆了个通宵,倒不是季放多喜欢这里,而是第一次喝咖啡喝得他丝毫睡意都没了。而徐小回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就着季放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也聊得开心。 季放陪着徐小回到天亮,两人一起回了宿舍。就住对门,分别前徐小回还意犹未尽地道别,看他那样子,季放不禁笑了笑。走向各自宿舍门口时,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不小心指尖轻轻划过季放的手掌,季放心头又是忽然一跳。 第十七章 纪乐很上火,被纪妈妈一个电话气到蹦起来。第一次挂了母亲的电话,纪乐没有一点懊悔和反省的意思,烦得只想挠墙,把手中的信纸划成一道一道的。 也不知道一向宠溺纪乐的母亲这次是怎么回事,命令纪乐期末考完当天下午就得回家,一天呆在武汉的机会都不给。纪乐本是不在意,当妈妈想念他了,好声好气地哄,可惜纪母一天都不松口,把纪乐气得暴躁起来,顺手就挂了电话。 当天下午就回资城,别说去北京了,连湖南都去不成。季放是早就跟他说了寒假不能回去的事,还叫他有空去看看季洋,纪乐现在再找季放发脾气又不是那么回事儿。纪母都说出爷爷一年比一年老了,就想多见见纪乐,他就这么不孝吗这种话。纪乐无计可施,只好把自己气出了一嘴泡。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季放这里,看见笔迹明显加重语气极其恶劣的信,季放淡淡一笑,回信里多写了些废话,无非就是安慰纪乐别生气诸如此类的。不过放下笔,季放还是感觉到那一点点的失落。 期末逼近,季放基本还是有把握的,唯有高数这门有些不敢保证,跟沈岩在图书馆一起复习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徐小回。 在季放看来,当然不止是季放这么觉得,徐小回就像一个完美的人。长得好,家世好,成绩好,又有气质,这种人说实话季放是不大愿意结交的,自卑这种东西是隐性的,不自觉它就冒出来了。可惜以前不认识还不觉得,现在又是同系又是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对着徐小回,季放冷不起来。 在徐小回发现季放和沈岩这两人无论怎么互相帮助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提高后,他提出了帮季放抱抱佛脚,当然沈岩是沾光的。 徐小回对季放很不同,这点在季放偶尔一次在宿舍提到“小回人很好啊。”之后遭到强烈质疑的反应中就可以体现出来。沈岩带着受了惊吓的语气说:“什么?!放放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那个恨不得用眼神把我瞪走的徐小回?!” 王祝杰接着:“那个骄傲得好像他是凤凰我们都是鹌鹑的徐小回?!” 季放还没回话,王祝杰就被咬了,曾羽龇着牙,凶神恶煞:“王祝杰你丫说什么呢!我家少爷好得很,他不理你那是因为你就是只鹌鹑!”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 见王祝杰快真火了,沈岩连忙把对徐小回的偏见抛开,插在两人中赔笑:“祝杰,徐小回是小羽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准别人说徐小回也是正常,你还真跟小羽动气吗?” “切。”王祝杰甩门出了宿舍。 “哼。” 沈岩愣愣地问季放:“祝杰这是怎么了?” 季放摇头。 见自己一句话造成了511的第一次不和,季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下午考完试打算等他们两人冷静一点了再去说几句好话,结果看见迎面走来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当事人,季放就知道自己多虑了。不过也幸亏他没多嘴,就季放那安慰水平,没准能把人安抚崩了。 曾羽说是徐小回的青梅竹马,其实就是个跟班,从小少爷少爷地叫着,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徐小回屁股后头。徐小回不烦他,他早习惯了。而且现在曾羽又多了一个好处,有事没事就跟徐小回叨磕511的事,导致徐小回“召见”曾羽的次数直线上升,弄得曾羽受宠若惊。 “真的吗?季放说我人好?” 曾羽见徐小回那都闪出了异彩的眼眸,刚刚才说过的话到了嘴边立马打了个折,嘟哝:“放放人那么好,当然谁都说好啦……” “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觉得我好?” “啊,不是不是,他当然觉得你好!呃……”曾羽见要误会了,摆手辩解。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那个……你怎么对放放这么好啊?” 徐小回瞟了一眼垂下头的曾羽,不屑道:“我爱对谁好就对谁好,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少爷……”曾羽像是没看见徐小回的眼神,熟练地扯住他的衣角,装可怜,显然这种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徐小回果然很吃这套:“我就是觉得……想亲近他而已。” “啊?” 曾羽还没反应过来,没关门的510隐隐约约对面宿舍传来王祝杰调侃的大嗓门:“怎么?放放?你放假不回家陪你小男朋友?” 曾羽一听又有热闹可凑,抬脚就要走,不料后领被徐小回一手拉住:“季放?男朋友?怎么回事?” 曾羽傻笑:“嘿嘿,我们乱开玩笑的,放放说他有男朋友,调戏他特别好玩儿~” 徐小回手一松,放曾羽回归511的怀抱,出神地呐呐:“男朋友……” 纪乐上了几天的火也就消气了,跟自己的亲娘能置气多久。考完最后一门考试,纪乐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行李,一脸惆怅。 “怎么了纪乐?不是回家了吗?不高兴?”同寝的江翔问。 纪乐挤出一个笑容,敷衍道:“没有,这不是舍不得你们吗。” “够意思!”江翔也没有注意到纪乐的苦笑,大力抱了抱他。 纪乐飞快地收回笑容,朝天花板翻着白眼。目光扫过书桌,上面还放着季放最近寄来的信,犹豫了一下,纪乐把季放的信全拿出来,整理好,放进贴身的书包里。有个念想总归好些。 坐在火车上看外面的风景划过眼帘,纪乐想到和季放从相遇到现在,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 纪乐在华中师范大学,日子过得很充实,抛开粘着季放的生活,他是一个活泼爱参加各种活动组织的人。但是即使这样,纪乐还是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一个人,纪乐知道自己很不成熟,至少比起季放是这样的。季放独立,有思想,成熟稳重,又……温柔,纪乐时常觉得庆幸又骄傲,觉得自己有双发亮的眼睛,从人群中把这么优秀的一人给揪了出来。 纪乐不仅喜欢想太多,还喜欢把事情越想越坏,本质里有自虐倾向。季放觉得纪乐是阳光,其实纪乐知道自己不是,不过他愿意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季放看。好在纪乐好的一点是想什么就说出来了,心里难受什么担忧什么也不怕羞,就直直讲出来,所以两人至今相处下来,小摩擦有大矛盾却是从未见过。这样想着,纪乐猛然发现不知不觉和季放在一起已经大半年了,可惜只怕还要半年才能见上面,心里失落落的。 第十八章 纪乐的忧郁在下了火车的那一刻被冲散得差不多。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场景,即使是比武汉破旧太多的火车站,在看到全家集体侯在那儿的场面,纪乐眼眶瞬间一热。不管怎样,家永远是最温暖的。 在家里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囫囵吞枣般往肚子里塞了一堆家乡气息的食物,纪乐坐在自家沙发上,边帮家人削着水果边看电视。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景象,其乐融融,满足得不能再满足了。那些个庸人自扰的忧愁那些个相距千里的思念,渐渐的,渐渐的,也被埋藏到了心底。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吃完中饭,纪乐约上高中时的三五好友打球去了。 还是在原来的高中,一群热血沸腾的少年奔跑在篮球场上,争先恐后往那摇摇欲坠的篮筐里投着,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后卫被人捅了一把,揶揄道:“诶,强子,看那边,嫂子来了。” “嫂子?!”一听有奸情,一群大男孩立马起哄着:“走,咱们给嫂子打招呼去。” 一向脸皮厚的强子却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你们别闹了,就一小学妹,高中都还没上呢。” 不说还好,一说大伙儿起哄地更起劲了:“强子你行啊,这么快就诱拐起未成年来了,那更要看看了!” 纪乐刚才看见站在那儿的人影就觉得不对劲儿,跟着一起走进几步就更加确定了。也顾不上他人的眼光,跑过去,拉住人就问:“你怎么在这儿?你跟强子在一起了?你哥知道吗?你们不是还补课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纪乐拉住人就噼里啪啦一串问题,别说季洋,后面赶上来那几个都懵了。 “那什么……纪乐你认识她?” 纪乐没回答,他还在等着季洋答案,关切之情显而易见。 强子看见纪乐扯着的手,脸已经黑了,几步走过去,先把两人拉开,稍稍站前挡住季洋,问纪乐:“纪乐,你怎么认识她?” 纪乐见没得到答案,也急了:“她是季放他妹,你说我怎么认识!” “季放的妹妹?”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没有人不知道纪乐和季放的交情,纪乐认识季放的妹妹那也不奇怪,只是季放……这个高中同学,没有几个人留下了什么好的印象,大部分都是只记着个名儿,要不是因为纪乐可能永远不会注意到那个一直坐在后面几排的人。 强子转头问季洋:“你真是季放的妹妹?” 季洋咬了咬下唇,这个动作做起来和季放如出一辙,不过除了纪乐外也不会有人知道。 季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他是我哥,但是他现在不管我。” 听了这话,纪乐整个人“腾”地就燃了,一把推开强子,板着脸:“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季放不管你?!” 季洋本来还低着头,被纪乐这么冷声一吼,那一点什么羞涩啊胆怯都跑了,也扬起脸来:“你知道什么呀?天天喊他哥,你跟季放什么关系呀?季放什么时候心里有过我这个妹妹!” 纪乐不会打女人,更何况站在面前的还是季放的妹妹,可是那种怒火就像浇了油的柴火一般,越烧越旺,烧得他理智全无:“季放在大学连件大衣都舍不得买,你知道北京大冬天有多冷吗?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每天就吃些青菜豆腐,你当他是为了谁?他为了你每次写封信给我都要尽力把所有的话说完,少寄几封减少邮费。你还有良心吗?你就不配做他妹妹!” 话说得重了,季洋的嘴唇开始颤抖,发着抖的声音却还是倔强:“我……我……除了给我寄钱,他还会干吗?你要喜欢你当他妹啊……谁稀罕啊!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说着,小姑娘就哭了。纪乐刚刚一说完就后悔了,他本意也不是故意要伤害季洋的,明明说回家要替季放照顾好季洋,结果刚一见面就把人家惹哭了。不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因为哥哥不在身边的几句气话吗,纪乐觉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正想着要道歉,季洋没给他这个机会,抽抽搭搭地不敢看纪乐的脸就跑了。一伙儿打球的人都愣了,纪乐要去追,被强子狠狠瞪了一眼,钉在原地。 看着强子跑走的背影,纪乐知道自己追过去只能让尴尬的情景愈演愈烈,干脆收拾了一下,随便打了个招呼走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纪乐心里越想越过不去,知道自己这么一闹,季放和季洋之间的关系被自己搞得更僵了,不免沮丧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纪乐的心情,天上突然下起了细细的小雨,离家里还有一段路程,纪乐瞟了一眼路边,突然眼前一亮,招了一辆摩的坐了上去。 跟季放带他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纪乐也不会去搂人家摩的司机的腰,只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纪乐坐在后座说:“师傅,麻烦去河边。” “河边哪儿啊?” “嗯,哪儿都成,您带我在河边转转,然后随便找个地放下就行。” “好嘞。” 细雨拍打在脸上,意外得清凉,一个人在河边坐了坐,纪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雨滴击打在河面,脑海里浮现出去年这个时候的景象,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勾了起来,甩甩脑袋决定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过年的时候,去看看季洋,给小姑娘封个红包就好了。人家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子,跟她计较什么。 于是停了一会儿,待心情平复了,纪乐又颠颠儿地回家了。 过年注重的就是个年味儿,不过对于一些回不了家的人来说,年味浓反倒是一种折磨。 季放虽是没有了家,又有忙碌紧凑的工作要做,但是随着新年的逼近,从未离开过资城的心也浮了起来。 季放帮忙照顾的店面不大,但是坐落在商业区,虽是卖些价值不菲的物事,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首都人民。 季放也只能借着每日的工作缓解一下心底自己也没发觉的寂寞。因为还是托沈岩关系找的临时工,也没提供住宿,季放每天只能在十点下班后再做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到宿舍,洗洗睡睡又去赶第二天的车。 宿舍的人早就回家了,临走前三个室友包括徐小回在内都关心地问季放寒假的计划,季放也不想让他们担心,笑笑说晚一点也要回去就让几人缄了口。 季放还是觉得挺温暖的,起码在放假之前还有人关心他的安排,只是假期开始了一个星期,当时宿舍里热热闹闹的收拾声早就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第十九章 季放在帮一位顾客打包她购买的东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动作随之一僵。 也是,这儿是商业区,人多是必然的,只是曾羽不是回家了吗? 季放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冲到了面前:“放放?怎么是你?” “嗯?季放?你不是……” 看来来的不只是曾羽,他果然是个小尾巴。 季放尴尬地抬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嗯,你们好。” 徐小回本是想问季放不是要回家吗,看季放这个样子也就懂了,刚刚跟曾羽逛时懒洋洋的姿态顿时一变,亲自上前帮季放一块儿打包好,然后拉着季放就往旁边走。 季放一愣,有些不自在地弄开徐小回的手:“我还在工作。” “少爷家开的店,放放你今天当请了假吧。” 徐小回赞许地瞟了曾羽一眼,接着说道:“嗯,季放,我跟店主说今天你就别上班了,你最近没休息好吧,脸色这么难看。” 季放还想着刚刚被徐小回火热的手抓住地胳膊,半天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会被扣工资的。” 曾羽“扑哧”一笑:“谁敢扣你工资,少爷交代一下就好了,走吧。” 季放还想拒绝,手里已经被曾羽塞了几个袋子。 “帮少爷提东西累死了,放放你也帮我拎几个呗。” 季放拿也不是,放开就更不是了,最后终于在徐小回期待的目光中跟两人走了出去。 不用紧绷着真好,季放出了店门就想,这样也不错啊,虽然终究是沾了徐小回的光。 三个大男人逛街挺别扭的,徐小回在曾羽面前完全不顾及什么形象,所以才拉着那小跟屁虫狂购一番。可是看见季放青白的脸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徐小回大手一挥,下令,去吃饭。 和徐小回混了一段时间季放已经习惯了,于是再进什么咖啡厅啊西餐馆的也能安然自若地应付了。果然,徐小回又走进一家光看装修就知道价格不错的店,季放脚步一顿,就看见曾羽朝他俏皮地一眨眼睛,那意思是:跟着少爷就是有好东西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季放知道自己的拒绝在这两人眼里根本就等于空气,于是跟着走了进去。 是个味道和价钱成正比的餐馆。这是季放结束晚餐时的感想。 仨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徐小回问季放住哪儿,送他回去。 季放摆摆手,说不用了。却还是拗不过他,只好承认还睡在宿舍。 徐小回的脸立马就冷了下来,给曾羽使了个眼色,曾羽立马贴上季放,一惊一乍道:“这儿离学校有一个多小时呢!放放你天天都什么时候睡觉啊?怪不得气色这么不好。少爷,要不让放放住家里吧,离这里也近,上班还可以要王叔送。” “是啊,季放你住我家来吧,宿舍一个人都没有,怪渗人的。而且我看你这脸色,这么来回折腾,几天就撑不下去了,你不会打算生着病一个人在宿舍里头过年吧。你就是这么想,我心里都过不去。而且小羽说的对,你上班也方便。你不会不把我们当朋友吧?” 季放隐藏在夜色下的眼眶一热,不由分说接过曾羽手上的袋子,冲两人一笑:“怎么会不把你们当朋友呢。” 外头的路灯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配合着霓虹灯的色彩,印在季放难得的灿烂笑容上。徐小回看得不禁一呆。 那个总是不想欠别人人情的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幸运地遇上这几个人,朋友之间,是不存在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东西吧。季放想。 因为省了来回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季放早晨起来还能给徐小回和曾羽做上一顿早餐。既然是客,力所能及的事季放想多做点。季放发现其实这件大房子根本没有几个人,曾羽跟季放说他和徐小回的家都不在北京,只是这次老爷和夫人又不能回家过年了,于是徐小回也懒得回去,干脆和曾羽在北京过年。反正哪边都是一样,无非是大房子加个管家。听曾羽这么说,季放心里有些愧疚,徐小回也根本没有家可回去过年,他们都知道在假前关切地询问自己,而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都可以开心地回家过年。因着这份愧意,季放早晨分别给徐小回和曾羽多煮了个鸡蛋。 这么小的举动居然也被发现了,两张明媚的脸齐齐冲着他笑,季放耳根有些发热。 看着外头明显越来越“红”,也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徐小回的关系在那儿,说句话,三十那天季放就不用上班了。 于是大年三十,三个人满足地睡了个大懒觉,然后出门去买了对联,福字,灯笼,傻乎乎地在屋子里头贴。 徐小回从小娇生惯养,没干过什么活儿,不一会儿就出汗了。季放走过去,也不说什么就接过徐小回手里的灯笼。 “我来,你去歇着吧。” 徐小回看季放从他手里拿过东西,不知怎的脸一下就红成了那灯笼的颜色。 “少爷,你这么热啊?我帮你倒杯水。” 徐小回踢了下曾羽的屁股:“快去!” “是!” 季放站在凳子上,低头跟徐小回说话:“小回,钉子递给我一下。” 徐小回仰天正好看见季放向他伸出的手,愣了一下:“啊?哦哦,诺,给。” 季放接过,浅笑:“发什么呆呢?” 徐小回好像魂飞天外,张口就问了句:“曾羽说你有男朋友?” “嗯。” “真的?” “是。” “他……”徐小回想问,他是什么样的。曾羽回来了,自作聪明地插嘴。 “你们又在讨论那个?放放你别逗少爷了,少爷会当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季放想。 妈的个死曾羽,老子还没问完呢,季放那表情明明就是真的,只有你这傻子还当人家闹着玩儿。徐小回心里恨不得把曾羽当成小人扎。接过水,厉声厉气道:“怎么这么烫,曾羽你要烫死我啊!” 大年三十,徐小回看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放管家回去了。三个人吃完年夜饭,开始中国人民过年的传统活动——看春晚。 节目大同小异,嘻嘻哈哈就求个热闹,其实季放觉得,有这两个活宝就够热闹的了,春晚纯粹是给他俩当陪衬的。 越来越逼近零点,季放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回,能借电话吗?” “当然可以啊。” “谢谢。” 徐小回家的电话还有分机,真是方便,季放走到阳台,轻抚过按键,摁下一串号码。 不出意料,电话那头是占线。季放又重新拨了一遍。 等到终于拨通,那头的人貌似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想到他那副样子,季放就不自觉泄露出一丝笑意,语气也变得热情起来:“喂,乐乐,是我。” 那份不耐烦果然立马随着这几个字飘走了,传来的是纪乐惊喜的声音:“哥!你打电话给我了?我一晚上都在等你的电话呢。” 季放轻笑:“我刚刚打过去都是占线。” “呃……我不能阻止人家打给我嘛……” “乐乐,新年快乐。” “哎呀,还有一分钟才到呢!你怎么早说了,不行,这一分钟我都不说话,你要一直说到明年。” 季放好心情地纵容起纪乐:“嗯。乐乐我现在在别人家里过年,就是我这边认识的朋友。他们都特别好人,要不然我就得一个人在宿舍过年了。今晚吃了松鼠鱼,你应该也没尝过,我跟别人学了,下次回去做给你吃。嗯,说什么呢,希望你明年顺顺利利的,几个月没见了,希望……我们明年多点见面的机会吧。说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了,乐乐你也说句话呗。” 季放话音未落,外面就响起了倒数的声音,电话那头说:“不说别的了,一起倒数吧,4,3,2,1!” 季放觉得这些天下来数这个时候最开心了,好像到这个时候心才真正安定下来,轻声地跟着纪乐一起数着这年的最后几秒,刚要开口,那边传来纪乐带着笑意的声音:“哥,新年快乐。” 然后纪乐压低了嗓音:“季放,我爱你。” 外头挺凉的,季放浑身却瞬间热了起来,脸上泛起潮红:“乐乐……你……” “放放,你还不进来啊?外头冷着呢!” “乐乐,你躲在房间里干嘛呢?也不跟爸妈一起跨年。” 两头的电话里不约而同地出现干扰的声音。 “我跟人打电话呢,妈,你出去出去。喂?哥?刚刚那人是谁?他叫你什么?” “是曾羽,我跟你说过的。小回,你别出来了,进去陪小羽吧,我等会再进去。”季放冲走进阳台的徐小回摆摆手,示意他进去。脸上掩不住的欢喜和快乐是徐小回从没见过的,只不过这时的季放也注意不到他黯然的神色。 “乐乐,别乱吃醋了。曾羽是徐小回的朋友,他们住一块儿,我在他们家过年。” “哦。”纪乐拖长尾音,“他们住一起啊——” 季放笑:“你以为每个人都跟我们一样。” “才不是。”纪乐突然想起那些高中同学听到季放名字时的漠然,“你突然那么受欢迎,我当然要防备一下啦。” “你不用防备,他们都不如你重要。” 这是季放跟纪乐说过最肉麻的情话了,纪乐立马红成了个大虾子。 “啊?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纪乐刻意的语气弄地季放也有些发热:“乐乐,别闹了。” 两个人像两个未经世事的青涩大男孩,说这几句,然后把对方和自己臊得不行。 最后纪乐大叹一口气,感叹道:“你能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再幸福的事没有了!” “嗯。我也这么想。” “对了,你还没在今年跟我说新年快乐呢!” “新年快乐。” “嘿嘿,以后每年你都得是第一个跟我说新年快乐的人。” “知道了,乐乐。” 第二十章 自从在徐小回家过了个年,季放和徐小回还有曾羽的关系更亲近了。本是因为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喜别人接近身体,现在也可以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两人的勾肩搭背了。 假期一结束,冷冷清清的宿舍立马回复了原来的盛况,嬉笑不断。 “放放,什么事这么开心啊?今天看你笑的次数快顶上上一个学期加起来的次数了。” 季放没有掩饰唇边的笑意:“我妹妹想我。” “什么什么?”上一整个学期,基本上都没听季放提过他那个妹妹。还以为他们不亲呢,没想到他妹妹说了句想他,他就开心成这样了。 “嗯。” “怎么上学期都没听你提过?” 季放缓缓收起笑容:“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每次都是寄钱给她,怕她乱想,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曾羽撇撇嘴:“小姑娘家心思就是多。” “别乱说,”沈岩打断曾羽的话,“那怎么这次她写信给你了?” 季放手里还握着纪乐的信,闻言摇头笑笑:“是乐乐告诉我的。” “乐乐?”王祝杰皱眉问道。 季放微笑:“就是我男朋友。” 宿舍里突然寂静了一分钟,连心思还飘忽着的季放都感觉出不对,手里的信突然就被夺走了。 内容大家都没看见什么,倒是最后一句,明晃晃的四个字“我爱你,哥。”,让刚刚安静的气氛更糟糕了。 季放突然被抢了信,见三人难看的脸色,问:“怎么了?” 还是曾羽先开口:“放放,你老实告诉我们,你说的那个男朋友是真的?不是跟我们开玩笑?” 季放垂下眼帘:“我不喜欢开玩笑。” 视线下移的瞬间,季放看见王祝杰握紧的拳头。 “季放,我们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耍着我们玩儿?”拳头的主人发话。 季放对视王祝杰:“我从来没有耍过你们。” “你!”王祝杰突然一步上前,揪住了季放的衣领。 只有沈岩还冷静一些,见曾羽站在一旁动也不动,上前扯开王祝杰的手:“有话好好说,祝杰,松手。” 王祝杰像扔垃圾一样甩开手中的衣服,呸了一句:“我操!我还嫌恶心!” 季放藏在袖子里头的手也握紧了,但是握了握还是松开。可是一抬眼便看到王祝杰猛然发现手中的信,像怕被感染什么病毒似的扔在地上。 要是对方不是王祝杰,季放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弯腰把地上的信捡起来放进抽屉,然后一把把王祝杰推在墙上。 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盯着他。可以说些什么的,可是季放现在嗓子像被堵住了一般。 季放的力气没有人见识过,就是沈岩和曾羽跑过来拉他,他都没松懈一分,青筋暴起的手掌纹丝不动。 直到王祝杰的脸色出现不正常的颜色,已经泛紫了,季放才像是回过神了,松开手中的人。看了一眼宿舍里呆立着的三个人,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和苦涩,堵住的嗓子发出两个字:“我走。” 季放跨出门口的第三步,听见后面曾羽的犹豫的声音:“放……季放……” 不想理会了,季放的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 也不知道是511的吵闹还是曾羽的报信,季放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一丝心力去应付身后跟着的人。 华灯初上,街上越来越热闹,可惜这一切季放都像感觉不到一样,沿着街道一直走,握紧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是后面的人体力不支,三两步追上来,拦在季放面前,优雅的脸上尽是担忧。 可是季放觉得不值。 “你在干什么?!” 季放不想理他,可能自己一说话,这张脸上的担忧都会变成鄙夷吧。 徐小回想像以往一样抓住季放的胳膊,急切道:“你怎么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在徐小回要触碰上他的皮肤的瞬间,季放移开了。 可是徐小回没有放弃,抓胳膊不行,两只手就支住了季放的双肩:“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徐小回摁住季放的时候,季放的身体一抖,拳头缓缓松开。突然就对徐小回笑了,抬起手摸摸他的头。 “谢谢你。” 起码他没有说出那些话,跟他做朋友的那段时间,他帮自己的许多,最后还是感谢。 没想到徐小回却恼了。这是季放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愤恨地质问:“季放,你他妈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有什么困难我徐小回一定帮忙,有什么委屈我一定帮你出气,你倒是说句人话呀!” “小回,我是真的有男朋友。” “我知道!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徐小回一愣,“难道是他怎么了?别担心,他在哪?我帮你订票?不不,要是近的话我让王叔直接开车送你去?我陪你去,不是不是,你自己去?” “我不是跟你们闹着玩的。” “啊?”徐小回这才反应过来搞错了方向,“谁跟你闹着玩了,我知道你是说真的。” 季放眼里出现难以置信的色彩:“你……” “我懂了!他妈的!是不是王祝杰曾羽他们发现你不是跟他们开玩笑,就欺负你了?!我操,曾羽那个小子胆子变大了嘛……” 从徐小回的嘴里听到脏话是很违和的,但是季放浑身一松,走近徐小回,第一次主动抓住他的手臂。 “小回,我是真的把你们当朋友的。”只是没想到,原来什么都没变。 徐小回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冲季放大大一笑,浮现出他那标志性的小酒窝:“季放,我们去喝酒!” “喝酒?” “嗯,一醉解千愁,有什么烦恼醉了就忘了!” 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刚刚繁华热闹的街道仔细一看竟已经不见了,街边黑暗空旷,季放和徐小回按原路走了二十来分钟才看见一家小饭店。 徐小回二话不说拉着季放就进去,吆喝着老板先上酒,那副少爷姿态也随即消失了。 最后徐小回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季放还是清醒着,借酒消愁的效果完全没达到。但是徐小回酒品很好,醉了就趴在桌子上,脸蛋通红,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只是听不见到底说些什么,模样也有几分可爱。 虽是没能消愁,但是徐小回这幅样子也挺逗乐的。 季放把徐小回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支起酒鬼的身体,往外走。 已经三月初了,外面却又下起了小雪,冷风一吹,刚刚隐藏在身体里的酒精开始发挥力量。 季放寻思着这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吧,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揽紧徐小回的腰,一步一步往回走。 雪花被风吹到两人的脸蛋上,季放看了眼徐小回红得像是要出血的脸,稍稍松开了一下身边的人,把裹在外面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徐小回身上。 第二十一章 徐小回醒来的时候,宿醉的头还隐隐发痛,半晌,突然如梦初醒,在宿舍里焦急地张望。 “人呢?季放?” 徐小回猛地撞开511的门,很不幸,曾羽不在,里头的两个人都黑着脸。徐小回张口就问:“季放呢?” 王祝杰假装没听见,把站在门口的徐小回推开,走了。 徐小回也不理会他的态度,目光如炬地盯着沈岩。最终沈岩妥协了,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徐小回“砰”地关上门,一句话没说,出去了,风风火火像是屁股着了火。 季放昨晚趁半夜偷偷回宿舍取了那张没打完的电话卡。早上没吃东西,昨夜又喝了酒,胃已经有点受不了了,不过季放只是径直往电话亭走,除了比往日略为更苍白的脸色,什么都看不出来。 季放把卡插进电话里,几乎是本能地拨打一个电话。第一遍没人接听之后,第二遍,第三遍,直到季放也不知道这样机械地按着电话按了多久。嘴角突然出现一丝醒悟的苦笑,真傻,当人家是不用上课的闲人吗。 把卡拔出来,季放不知道可以去哪,走进教室听了一节懵懵懂懂的课之后,季放像是被潜意识地指引一般往音乐活动室走。 果然在这里看见了徐小回,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演奏着季放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曲子。季放又产生了那种感觉,像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一样,虽然欣赏他那独特的气质,但仿佛永远是两个世界。不过今天的徐小回明显兴致不高,曲子拉到一半戛然而止,自暴自弃般准备把琴收起来。季放正打算进去,不料一个未曾见过的女生先他一步跑了过去,手里拿着一把琴,脸红扑扑地请教徐小回。徐小回脸上虽然表现出不耐烦,但还是隐藏下来跟那女生讲解。季放看了看,也就抬步走了。 天色快黑的时候,季放在路上遇见了曾羽。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曾羽上前一步,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季放摇摇头,没说话。 “放放……”曾羽咬牙,“我们不是要赶走你……你知道的,祝杰就是那个脾气,他平时也经常跟我生气的,我们不是嫌你……那什么,就是祝杰他钻牛角尖,你解释解释就好了。不回宿舍的话你睡哪里啊?” 季放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手中的袋子。 “这是?” “我给你们打的饭,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对我的。”季放笑,“都是你们爱吃的,你的糖醋排骨,祝杰的香酥鸡扒,沈岩的卤猪蹄。” “放放……你……”曾羽哽住,欲言又止。 “走吧。”季放抬起一只手想像以前一样勾住曾羽的肩,想了一下又放下了。 “小羽回来了?走吧,今天要好好搓一顿!呃……你怎么来了……”曾羽一推开宿舍,就传出王祝杰的声音。 季放跟在曾羽后面进门,把饭盒放在桌上:“我帮你们打了饭。” “哟呵,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哥三个昨天就说好了,今晚出去吃,联络联络兄弟感情!” 季放一愣,看曾羽。 曾羽低着头:“放放,对不起。” 季放没有再说什么,把袋子打开,拿出一个饭盒,递到沈岩面前:“今天有你爱吃的猪蹄,先垫垫肚子吧。” “你什么意思啊?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沈岩瞟了一眼恼羞成怒的王祝杰,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接。 季放把饭盒放在沈岩桌上,然后又拿出一个,给曾羽:“小羽,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吃糖醋排骨吗,我排了很长的队才打到的。” 曾羽不怕王祝杰,犹犹豫豫地,还是接了过去。 季放把最后一个饭盒连着袋子,一起提到王祝杰跟前:“祝杰,我不会解释,这个给你。” 王祝杰没接,季放就执拗地一直提着。最终狠下心,王祝杰一转头,不看季放,朝旁边吆喝道:“昨儿不是说好了吗?你们打算放我鸽子?我操!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哥们儿?!” “祝杰……不是的……” “祝杰你别发火,这不是放放……” “我操!废话少说!去是不去,一句话!不去我们这兄弟情分彻底散了!” 沈岩和曾羽对视一眼,末了还是起立跟着王祝杰走。 季放很想说一句“吃好”,可惜连句再见都没说出口。 身体有点烫烫的,胃绞痛地难受,无奈之下,季放打开了那份本应该给王祝杰的饭。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为了让痛楚稍微减缓一点,木讷地往嘴里塞着。 季放想到与纪乐分别时他跟自己说过的话,貌似是让他主动点交朋友之类的,后来来了511这句话就被自然而然地忘记了,到这个时候又被想了起来,好像不太奏效。不过自从春节那次通话纪乐发现自己也有了好几个朋友之后,就有些轻微的不满了。 第二十二章 【乐乐,我想抱你。】 那天发现遗忘在宿舍的手机上爆满的未接来电后,纪乐就发觉不对了,可是季放用的是公共电话,打回去也不会有人接。 紧接着没几天,又来了这么一封信,短短的六个字,看得纪乐心惊。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日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 以前季放也说不出来喜欢纪乐什么,感情的发展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但是现在季放感觉,他最喜欢的就是纪乐这个样子了。直直地站在阳光下,一句话都不用说,光是脸上那抹青春洋溢的色彩,瞧见,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季放就这么盯着突如其来出现在学校的纪乐,虽是没有意外,但是当那份让人融化的暖意扑面而来,化在季放眼里,眼眶便变得酸酸涨涨的。 被人盯久了自然会有所发觉,转身对视上的那一刻,太多情感从纪乐的表情中涌了出来。愣了并不久,季放就看见已经模糊的人一点一点向自己快步走来,然后变成了奔跑,季放还没眨掉眼里的朦胧,那个人就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毫不犹豫地,季放紧紧回抱住这个浑身都充满温暖的人,眼眶里负荷不住的晶莹落下来,季放用低哑地声音轻轻说:“乐乐,谢谢你,今天能来……” 纪乐搂紧了怀里发烫的身体,一年前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又出现了,更紧地环抱住季放,柔声道:“我知道,哥,我知道。” 重逢的激动褪去之后便是铺天盖地地喜悦,季放二话不说逃了课,拉着纪乐的手走出校门,也没注意周遭的眼神,就是一秒都不要放开。 走了一会儿,纪乐拉拉季放的手,问:“我们现在去哪?” 季放神情一黯:“想去买点纸钱,不能回资城,找个地方烧了。” “嗯。”纪乐冲季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想冲散季放脸上的黯然,“你放心,伯父伯母一定会很开心的。” 季放转头对纪乐微笑,手用力握了握,看得纪乐很想当街就亲他一口。 找了一处空旷的地,季放把手里一摞一摞的纸钱投进火堆里,咬着下唇,神色不清。 纪乐在旁边蹲了一会儿,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一下又被掐灭了,好像对走了的人不大尊敬。 纪乐想了想,把季放拉到身边,在他耳边嘀咕:“哥,我想跟你出柜。” “嗯?” “就是想告诉伯父伯母……我们的关系。” 季放停了手中的动作,似是思索,沉默不语。 纪乐慌了,连忙摆摆手:“是不是对他们刺激太大了?我就是突发奇想,不说也没关系的。” 没想到季放却把另外一袋纸钱塞到纪乐手里:“我爸妈生前最爱这个,你多烧点他们就不会排斥你的。” 纪乐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搂住季放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季放吓了一跳:“你慢慢说,不要突然这样,他们受不住的。” 纪乐心里乐开了花儿,拿着纸钱,一张张撕开往火里烧,生怕一块儿烧了的话不够时间讲话了。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季放的朋友,我叫纪乐。今天是你们的祭日,我们特地来给你们送点钱。你们在下面要好好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缺啥了就跟季放说,或者跟我说也行,我们一定备好了烧给你们。” 季放听着纪乐的傻话,不知不觉笑了。 纪乐见季放的神色缓和,冲他眨眨眼,继续说:“季放是个很孝顺的人,呃,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伯父伯母,真的很对不起,季放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但是你们放心,他还是很爱你们的,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季放在你们走之后真的很孤独,家里有季洋要照顾,还要准备高考,他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想让他一个人承担,抱歉,伯父伯母,我想以后都一直陪他走下去。” 说到这,纪乐撕着纸钱的手有些微的颤抖。季放眼光变得深邃,像是以往每次在爸妈前一样,垂下眼帘,说:“爸妈,我和纪乐希望得到你们的承认。对不起,儿子不孝了。” “哥……” 季放摸摸纪乐的头:“别说了,我都知道。以后多陪我来看看爸妈,他们会认可你的。” “嗯!” 纪乐不顾一切地北上,季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破天荒地在学校旁边的小旅店定了一间小房。他也会冲动,更何况在这种时刻,那种感觉就像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唯有手中牵着的这个人还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地暖化他。 晚上吃了晚饭,季放就听着纪乐一个劲儿地说,时不时插上几句,气氛融洽又温馨。 直到进了没有暖气的房间好一会儿,纪乐才觉出些异常,平日一向体温较低的季放居然还是烫烫的。 纪乐慌了,连忙要去药店买药,却被季放一把抱住,灼人的体温从季放的胸膛缠绕上来,纪乐停住了动作。 酥麻感传遍了全身,软在季放怀里,纪乐懂了季放的意思。 “哥,我们先去买了药吃好不好?”纪乐的声音没有一丝力气。 季放摇了摇头:“不好。” 纪乐叹口气:“你别这么固执。” 季放紧了紧手臂。 “乐乐。” 纪乐脸红了,想到了那让人心惊又极其撩拨心弦的六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抱得太紧,分隔已久的身体便热了起来。 脑子烧糊了,纪乐勾起一个诱惑的笑容:“抱我。” 季放低下头,认认真真地贴上纪乐的嘴唇,感觉有一秒钟的陌生,但是下一秒所有的感官就被唤醒了。两个人闭上眼,唇齿交缠,舌头搅在一起,唾沫在口中传递,飞快地,身体的变化就凸显了出来。 倒在床上,纪乐有些尴尬,脸红着:“坐了半天的火车,身上脏。” 季放的手温柔地划过纪乐的脖子,低头又吻住,身下的人浑身颤栗。 后头就没有了言语,脱掉如同障碍物的衣裤,隔了半年多的赤裸相见,比起第一次,居然更加羞涩也更加令人悸动。 第二十三章 季放抱着裸裎相对的纪乐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对方的真实存在,直到一只微颤颤的向下探去,精准无误地握住季放的下体,季放一抖。 纪乐勾起一抹笑容,松开拥住季放的手臂,头埋在季放的肩窝里,一点点吻上去,从脖颈到锁骨,从锁骨到乳尖,再从乳尖到小腹,纪乐感觉出手中的柱体开始溢出液体。 纪乐最爱干的事就是在季放腹部上印出一个个吻痕,看见那地方的肌肉随着自己的动作紧绷又放松,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就冲了上来。季放也放纵他,男根在纪乐的抚弄下不由自主地上下抽动,摸了摸伏在自己身上的纪乐毛茸茸的脑袋,季放伸出双手向纪乐下身按去。 被触碰到的一刹那,身上的人激动地一顿,随后继续着动作,越来越往下舔。 季放一只手握住纪乐的男根撸动,另一只手寻着两颗蛋蛋,揉搓起来,纪乐的身体立马兴奋地僵直一下,要继续的动作也忘了,半个身子都酥了,呻吟脱口而出。 透明的液体沾湿了季放的双手,季放看了眼在自己手中胀大的硬物,烫烫的,像根棍子,俯下身,含住。 纪乐的大脑一瞬间停止了运作,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剧烈的快感冲上脑门,懵了。 味道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膻腥的,但是比较淡,季放并不排斥,用舌头舔掉铃口的液体,季放感觉那东西居然又粗了几分。纪乐激动地不能自持,虽然做些春梦时这个情景经常会浮现,但是纪乐从来没想过要求季放这样,或者说平时单意淫一下季放帮自己这么弄,下面就能立刻硬起来。所以当季放温温热热的口腔内壁裹住自己的阴茎,那种快感,那种幻想和现实的转换,让纪乐软成一滩水,彻底沦陷在情欲之中。 季放没有舔弄多久,他第一次做这个,有些青涩。舌头在柱体上反复舔了舔,然后含住整根肉棒,牙齿有时候会不小心磨到敏感的皮肤,感觉上面传来“嘶嘶”的声音,季放刚想抬头问问是不是不舒服,就被纪乐一只手摁住,在季放口里抽动了两下,肉棒抖了抖,一股咸腥的液体就冲入季放的嘴里。 很浓,一股一股的,射了不少,季放被呛住,吞下了一半,咳出了一半。白色的精液顺着季放的嘴角流淌到脖子,致命的色情。 纪乐像是才回魂,染上欲望的双眼盯住季放,从脖子往上舔,然后突然搂住季放,咬住他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纪乐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被季放迷得神魂颠倒,从季放毫无顾忌地含住自己的下身时,除了灭顶的快感外,鼻子一酸,感觉真真正正将这个人拥有了。 纪乐像个小野兽一样扑到季放身上,舌头在季放口中肆意侵略,每一处都顾到,用舌尖在每一点摩擦,双手在季放发烫的身体上大力抚摸着。 季放没想到纪乐激动成这样,回应着纪乐的吻,一只手顺着纪乐的背脊一直往下抚摸,在尾椎处轻轻一按,季放感觉自己的大腿又被那个硬物顶住了。 手指探进去,纪乐的里面还有些干涩,一根手指才戳进去一半,就听见纪乐一声闷哼。 纪乐压抑住要泄露出的呻吟,粗喘着说:“我……包里有护手霜……” 纪乐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季放毫不费劲地掏出一个小小管子,挤了一些在手上,手掌覆上纪乐浑圆的屁股,然后湿润的手指再次伸进小穴里探索着。 纪乐努力放松身体接纳体内越来越多的手指,季放的手指很长,全部伸进去像是被掏穿了一样,无力又期待更多。 季放的三根手指在里头旋转,按捏,摸到一点时,紧窒的小穴猛地一缩,把手指缠地紧紧的。 “啊……”纪乐娇媚的声音倾泻出来。 季放翻了个身,把纪乐压在身下,纪乐看见季放漆黑的眼里蕴藏的情感,不禁情动不已,眼光飘向那个即将贯穿自己的巨物上。 前端早已被淫液弄地亮亮的,紫红紫红的,直挺挺地上翘着。 纪乐突然就羞得不行,连忙翻过去趴着,把脸埋进枕头,屁股对着季放,闷声闷气地说:“来吧。” 季放想笑他搞得跟赴战似的,轻轻地拍了一下纪乐的屁股,结果看见那已经被充分扩张的穴口敏感地一合,又一张,蠕动着,像是极其渴望着什么。 季放就没有再说什么,掰开臀瓣,对准那小穴,捅了进去。 “嗯!”埋在枕头里的纪乐一声哼叫,忍耐着最初的不适。 “疼?” “让我疼,哥……啊!” “啊!哥……呜呜……再进来一点……我不怕疼……我要你……”纪乐的呻吟变成哭喊,却加快了季放的动作。 季放捞起纪乐的腰,抽出阴茎,狠命地往里头一撞,纪乐的身体立马弹跳一下。 深进浅出地越插越快,纪乐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哥……太深了……嗯……啊!……哥!……” 每叫一声哥,季放就用力插一次,直到纪乐的声音支离破碎。 两具身体像是连在了一块儿上下起伏了,纪乐的内部死命咬住季放的肉棒,玫红的媚肉被翻出插进,带出淫靡的液体,“啪啪”的拍打声盖住了两人的喘息。 “啊!”纪乐肠壁一抽,浑身不由自主地痉挛。 呻吟带上了严重的色情色彩:“啊!……哥……进来……” 季放把纪乐还闷住的脑袋扳起来,怕他憋坏了,果然那张小脸红得夸张,潮红一直蔓延到全身,粉粉的惹人怜爱。季放扭过纪乐的头,按着他的后脑勺和他接吻,下体狠狠地捅上那一点。 浪叫被吞没在季放的口齿间,扭曲着脖子无法深吻,纪乐像只垂死的鱼一样卖力喘息着,伸出舌头和季放的交缠在一起。 “啊!哥!”快感突然窜遍全身,冲向滴着淫液的下面,纪乐双手抓紧床单,小穴一阵阵紧缩,白浊的液体冲出来。 男根被纪乐的内部用力绞紧,往更深处快速顶了几下,季放的肉棒埋在温热的小穴里,射出一股股精液。 纪乐再次被刺激地颤抖起来,射出最后一滴液体,浑身瘫软在了床上,随后一个发烫的身体压在了他身上。 季放的男根还在纪乐体内,纪乐浑身无力,懒懒地喊了一声:“哥。” 季放没有回答,纪乐心下一凛,又叫了声:“哥。” “嗯。”季放的声音软弱虚无,纪乐也顾不上什么了,翻了个身,把身上的人压在床上,一摸额头,果然热得烫手。 纪乐咬咬牙,把季放的下体抽出,白色的液体从私处顺着大腿流下。纪乐忍着身上些微的酸痛,到浴室快速地清理了一下,又拿着干净地毛巾帮季放擦了擦,给两人披上衣服。 “乐乐……”季放意识已经迷糊了,呢喃着。 “走,我们去医院。”纪乐扛起季放正要往外走,不小心腿一软又倒回床上。 此时纪乐无比懊悔,为了一时之乐加重季放的病情,真是精虫上脑! 纪乐咬咬牙,心一横,靠着蛮力把季放背在背上。 旅店老板娘看他俩这个样子下来,也是一惊。纪乐问她最近的医院在哪,老板娘指了条路,又说这个点估计打不着车了,走过去要三十分钟,问纪乐行不行。纪乐勉强笑了笑,礼貌的回答,谢谢,放心吧。 三月的天理应是比不上严冬的寒冷,不过大半夜的冷风也不可小觑。纪乐把外套拉链拉到了脖子上方,停下来抖了抖身体让背上的人趴地更稳些。 纪乐突然感觉到一些恐慌,闷在领子里头的嘴说着话:“哥?还醒着吗?” “嗯……” 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灼热的气息扫过纪乐的耳朵,纪乐松了一口气。 “哥,别睡着了,我们说说话。” “嗯。” “你别睡啊!你睡我生气了!你到底怎么搞的,发烧拖了多久没治?” “没几天……” “靠!”纪乐骂了一句脏话。 季放轻轻地拍了一下纪乐的头:“不要学些乱七八糟的……” 纪乐的嘴咧开了:“哥,我就喜欢你管着我。” “……” “别睡!” “没睡……” “哥,过年的时候我去看洋洋了。” “她说什么了吗?” 纪乐一撇嘴,果然一说到妹妹就精神了,压下心里的一些别扭心思,纪乐避重就轻地说:“她挺好的,跟你一样在朋友家过年,我看她挺独立的,你放心吧。” “她……有没有说我什么?” “唔……就说想你!” “是吗……” “哥,下面该往哪走啊?” “左边……” “哦,还好你知道路啊,要不然我们就完了,你知不知道上次……” 冷风不时地扫到两人脸上,虽不刺骨,却也冻得很。季放看见一滴滴汗水从纪乐的鬓角边滑落,突然就体会到一阵心疼。 紧紧地搂住纪乐的脖子,季放把头放在纪乐的肩上,像是个孩子一般全身依靠在这人身上。这个人保持着匀速的快步走,不时地停下稳定季放的身体,累得喘不过气还要硬撑着笑嘻嘻地跟他讲话,季放微微转过头看见他通红的脸和不停一张一合的嘴唇,恍惚间猛然产生了一种……相依为命感。 “乐乐,我……” “啊?什么?”纪乐的话突然被打断,季放的声音又太小,纪乐没听见。 “没什么……”季放吃力地笑了笑,下次再讲也是一样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到了医院的时候纪乐已经快虚脱了,医生说季放这烧拖了不短时间,已经转成了急性肺炎。折腾到这会儿已经一两点了,纪乐给季放办了住院手续,自己找了张椅子坐在季放病床前。 这个房里没有几个病人,纪乐还喘着,气急败坏地低声说:“发烧烧成肺炎这种小孩子才会出的事,你到底拖了多久!” 季放没有什么力气,烧得厉害浑身有些酸痛,但是看了眼病床旁脸上煞白的纪乐,皱了皱眉:“你到旁边那张床躺着去。” 纪乐口气有些不好:“干什么?赶我啊?” 季放摇摇头,无力跟他解释,只是淡淡命令道:“去躺着。” 纪乐的脸狠狠地皱在了一起,无奈,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和药,送到季放嘴边:“吃了药再睡。” 季放乖乖地吃了药,看着纪乐爬上旁边的空床才缓缓闭上疲惫的双眼,意识模糊前是某人停不下的抱怨:“折腾不死你,再让我看到一次……”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隐隐约约洒在整个房间。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病人,一个还在熟睡,另一个已经坐起来看着手上的报纸,颇为悠闲。季放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看来从小不吃药,偶尔吃上一次的效果还是不错的。瞟了眼旁边空空的床,季放翻身穿上鞋往外走。 去上了个厕所,走廊上没有纪乐的影子,季放估摸着他应该是去买早餐了,不禁心底生出一丝甜意,关于早晨温馨又暧昧的记忆让季放悄悄有些期待起来。 回病房的路上,没想到正撞上从外面走进来的纪乐。果然手上拎着还冒着热气的袋子,季放眨了眨眼,看见纪乐有些混乱的神色。 “呃……哥,你怎么出来了?” “你手上的是什么?” “哦,没什么,给你买的早餐。”纪乐紧张地把手背过去。 季放沉下脸色:“我说的是你的左手。” “没什么……啊!你别!” 季放走过去,抓住纪乐的左手,揪出那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力道很大,一点都不像个病人。 季放脸黑着脸不说话,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手里的打火机狠狠地扔在地上,一声巨大的“砰!”响彻走廊的小角落。 “你到底跟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不告诉我是不是!行,纪乐,我以后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纪乐呆立在原地,不是第一次见季放发火,他被打的那次,还有季放以前跟混混干架的时候,纪乐是见识过季放生气的。可是被季放这么吼,还是头一次。手里的袋子吓得掉到了地上,怔怔地看见季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纪乐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发起抖来。 看着季放头也不回地走掉,纪乐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快步追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季放的腰。 季放停止脚步,纪乐身上陌生的味道让他蹙眉。把那两只如冰棍一样的手掰开,还没迈出半步,又被纪乐固执地抱住,像拼了命般死死环抱着,手臂下肌肉的力度都可以透过衣服传入季放的体内,可是季放却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纪乐嗫嚅着:“不是的……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抽了,你不要不管我……” “什么时候学会的?”季放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学期……” “戒了。” “……”纪乐眼睛闭上两秒,睁开,“好。” 季放不说话,纪乐也不敢放松,如困兽般发着颤地说:“再也不抽了,我保证……” 季放把手盖在纪乐的手上,抚摸了一会儿,身后的人终于有了些松懈。季放转过头,刚要说什么,眉头又锁了起来:“哭什么?” “啊?”纪乐这才发现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的,脸一下就红了,连忙狼狈地往脸上擦着。 季放见纪乐这幅样子,再大的气也消了,淡漠道:“走吧。” “嗯。”纪乐乖乖地跟在季放后面走,一步都不敢慢了。 被发现抽烟这件事纯属意外,惊慌失措下纪乐来不及想什么,现下心里却泛起一丝沮丧。原本只是跟着同学学着好玩,后来发现香烟这东西在寂寞胡思乱想的时候特别好用,尤其是思念得受不了的时候。季放一句话不多问就把纪乐唯一聊以慰藉的东西夺走了,那一点点的失落感还是掩盖不去的。 季放当天下午就出了院,恰巧是周末,两人找地方吃了个饭。 一路无语,季放能感觉到纪乐压抑着的情绪,只是抽烟这件事他也不愿松口,于是两人就僵持着往回走。到了旅店门口,老板娘关切地问季放怎么样了,昨晚大半夜的神志不清被纪乐背着去医院,已经好了吗?季放想起昨夜那冷得彻骨又烫得灼热的温度,心里一松,纪乐已经抢先回答了。 上楼梯的时候,季放抓住了纪乐的手,那手一顿,便温顺地任他牵着。 几步路显得特别漫长,进了房门之后,季放见纪乐还是低着脑袋,不知如何开口。 “哥,我喜欢你。” 季放吓了一跳,怎么这人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越发地无措起来。 纪乐对季放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紧挨着季放坐下,拉过季放的手牵着,十指相扣,低着眉轻轻地说:“我们不在一个地方,环境不一样,身边的人也不一样,我们总会变会成长的,而且有可能越走越远。” 季放看着纪乐,纪乐继续说:“不过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我虽然患得患失,但是我知道无论我变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对你的感觉。我没告诉你我抽烟的事,是我的错。” 季放有些动容,握着纪乐的手紧了紧,却说出毫不相干的话:“暑假我已经帮你找好家教的工作,你过来。” 纪乐一愣,随后欣喜,恼恨与酸涩混杂的情绪便涌了上来,鼻子一酸,终于放开了抱住季放:“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想那么多,不应该瞒你,哥,你对我最好了。” 虽然帮纪乐找暑期工的事季放已经策划了不短时间,一是为了纪乐能早日适应向往的工作,二是为了两人共处的时间。但是纪乐也太兴奋了,脑袋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像是得宠了的小猫,嘴里说着激动的话语。季放无声地笑了,这才应该是他的乐乐。 送别的时间还是如期而至,两天内,两人把这半年来没亲热的激情都挥洒光了,送纪乐到了月台,季放终于体会到当时纪乐送走自己时的心情。 季放不是多话的人,但是这次却是千叮咛万嘱咐,像是有一万个不放心,惹得纪乐一边笑一边嫌弃着,一天说几十遍烦不烦人啊。 季放最后抱了抱他,没想到那家伙突然发力,头埋进季放的脖子右下方,旁若无人般大胆地在季放锁骨上印了个红印。 得逞后的纪乐一蹦一蹦跳上了火车,从窗户里冲着季放得意地笑。 季放耳根染上红晕,拢了拢衣领,看着纪乐挥着的手越行越远,微微地笑了。 第二十四章 纪乐在火车上小睡了一会儿,车厢里嘈杂得很,也不知道是兴奋劲儿未过还是这火车实在坐得不舒服,醒过来时头有点晕涨。 不清楚轨道是穿越了哪些乡下田地,外面到一片片绿色闪过,纪乐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不自觉地起身走向吸烟区,一摸口袋发现除了一张超市的小票外,什么都没有。不禁苦笑了一下,心里就有些堵,估计是乐极生悲了,纪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走回到座位上。 ****** 且不说季放和纪乐这几日是怎么过的,那头却有人快担心疯了。 看见季放走进教室,徐小回差点没跳起来。幸好坐在后面,趁着老师转身偷偷拉着季放溜了出去,于是季放糊里糊涂又逃了一节课。 季放本是想说要回去上课的,可是正好对上徐小回无比担心的眼神,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徐小回明显是好几天没睡好了,眼窝深陷,气色不佳。季放也明白自己这么几天无缘无故消失的确是做得不地道了,他只是忘了还会有人牵挂着。 徐小回微微皱着眉,难得有些抱怨地说:“我都快要去报警了。” “抱歉。” “你以后有个什么事也给我说一声,免得我胆战心惊的。走吧,去吃饭。” 季放点头。徐小回松了一口气,说:“这几天到哪儿玩了?” 季放觉得徐小回有点像查勤的,心里一笑:“就在北京转转。” 徐小回撇了他一眼:“废话,莫非你还要跑出城外。” “差点。” “不是吧,你都来了多久了,突然要逛起北京城。老实交代,坦白从宽啊。” 季放越发觉得徐小回这摸样像是明明好奇地要死了还要装作特别不在意,忍不住逗他:“去后海见识见识北京的夜生活。” 徐小回笑得优雅又邪恶:“放放,不要跟我撒谎哦。” “你怎么也跟祝杰他们学的……”季放突然就没话了。 徐小回收了笑容,拍拍季放的肩,自然地转了话题:“下周有个考试,资料我帮你拿了一份。” “谢谢。” “客气。” 回宿舍的时候,季放在那几人的眼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心下就释然了。他始终不能理解王祝杰的暴怒从何而来,有可能是恶心他的性向也有可能是气愤他的隐瞒吧,季放还是没有多解释什么,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日子就这么过着,511的关系没有多大的好转,不过不至于一点就燃。冷冷淡淡的气氛,季放也适应得快,习惯了十几年的独来独往,这种状况季放已经麻木了,更何况现在他也不算一个人,至少徐小回总是在关照着他。 很快就迎来了期末考,徐小回这种时候都挺忙的,一头要复习,一头要准备学期末一些典礼的表演。偶尔一次跟季放一起备考时才发现季放居然大有进步,甚至根本不需要他的指点了。 刚放假,季放和纪乐回去了一个礼拜。季洋真正面对季放时并没有她之前表现地那么排斥,带着一些别扭还是难掩内心情绪地叫了一声哥哥,季放摸摸季洋的头,一直不变的宠溺。纪母听说纪乐要在北京打两个月的工,再和蔼的人也不免不高兴,纪乐整整七天使尽浑身解数地哄,终于把纪母哄得眉开眼笑,虽然嘴巴上还是忍不住多抱怨了几句。 纪乐从小是被家里当宝一样养大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那个身体素质不是吹的,要不然当时也不能被季放捣腾了一遍还背着人走到医院。纪乐身体好了,就心系着提高季放的身体素质。两个人这七天都要陪家人,于是纪乐每天起个大早,拉着季放一起去晨跑。 纪乐每天早晨六点多就跟季放在河边碰头。资城有一个小塔,名为南塔,算是这个小地方仅有的几个闻名之物。从河上游沿着河边往下游跑,大概四五十分钟就能看见南塔。跑步的时候说不上几句话,不过两个人从天蒙蒙亮跑到第一道霞光洒下,不知不觉就满足了。 资城早上晨跑的人不少,但是像季放纪乐这年纪的并不多。有一次,资城的地方小电视台开着外表灰白的面包车拍摄晨练的人们,气喘吁吁的季放纪乐一抬头,正好看见架在车顶的摄像机。资城电视台不是全省人民都可以看得到的,唯有资城才能收到。即使这样,纪乐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对着镜头笑。 纪乐拒绝了家人的送别,自己一个人去火车站和季放碰面。季放正在跟季洋告别,季洋已经挺大的了,季放像是对小孩子一样抱了抱妹妹,还在季洋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季洋立即就抛开了所有的惺惺作态,眼里的不舍流露出来。季放又心疼地抱抱她,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终是跟向他走来的纪乐上了火车。 “哥,吃点水果。” “你吃吧。” “……哥,要不你下次寒假跟我一起回来吧。” 季放看向手里拿着橘子的纪乐,从他手里拿过来剥好,微笑:“没关系,洋洋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会替你照顾她。” 季放把剥好的橘子递给纪乐:“傻乐乐。” 纪乐脸就烧了起来。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季放和纪乐都步入了大二。回头看看觉得日子过得有些太快了,但是又异常的舒心。 暑假里和季放长时间的相处的确让纪乐回去后安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本来纪乐是想见识见识季放眼里的“朋友”徐小回的,可惜一放假徐小回就和曾羽回了浙江,没有碰上面。而且说心里话,季放心底里其实并不是多大想这两人见面。 大二一年的异地恋,与大一基本没有什么差别。纪乐趁着元旦清明这些小假期还是会跑来北京,甚至季放也去过一次武汉。平日里会有小争执,准确的说,跟季放这种人谈恋爱,小矛盾一般都会变成冷战。不过一旦见了面,这些也就自然而然被抛开了。也许与大一也是不一样的,至少纪乐觉得这种日子很安稳,不像以前一旦有了不快就担惊受怕要分手了,平淡细水长流的生活让他们产生一种会长久到一辈子的感觉。 步入大三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也近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季放还是在跟徐小回混着,511早就不住了,但是曾羽始终是徐小回的小尾巴,于是事情过了这么久,曾羽早就淡忘那件事许久了。有时候路上会碰到沈岩和王祝杰,沈岩偶尔还会邀请季放一起吃饭,王祝杰的态度也早已不像以前那么又臭又硬了。季放觉得这已然是最好的状态,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但起码他身边不是空无一人。纪乐也继续在华中师范过得如鱼得水,三年的时间刚刚好够浓烈的感情渐渐沉淀下来成为习惯。收信寄信也变成了固定时间,过分的甜蜜变成了一点一滴的满足,虽是很少再体会到当初那种心如擂鼓的感觉,但淡淡的却也幸福不减。 第二十五章 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但是若说纪乐没有过一点心理准备也是假的,只是不曾料想过突兀得让人如此束手无策。 是大三的暑假,想到今后就要告别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假期,季放和纪乐决定这次暑假在资城多待一段时间。 季洋进了高中,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补习。季放趁着没有什么事,每日会做了饭给季洋送去,纪乐自然也是跟着。季洋对于哥哥和纪乐的同时出现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有的时候难免僵着一张脸,但是别扭的姿态季放和纪乐都不会介意,更何况纪乐每次看见季洋这张酷似季放的白皙的脸蛋,心里不由自主就冒出疼爱。只要季洋不要伤害季放,纪乐真心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这日就是像往常一样,纪乐陪着季放送完饭,顺便回家的路上纪乐突然心血来潮要吃路边的麻辣豆腐。 季放和纪乐走进吵吵嚷嚷的小摊,赶跑趴在塑料桌椅上被气味引诱而来的苍蝇,季放买了两份五毛钱的麻辣豆腐,两根一块钱的烤香肠还有四串两块五的烤翅。 两人其实都不饿,只是纪乐嘴馋了,扯开透明的塑料袋,用牙签插着里头被刷得红亮红亮的豆干往嘴里送。豆干入味有嚼劲,香喷喷的辣油配上新鲜的香葱,纪乐满足得眯起眼睛,感叹道:“这才是资城的味道啊……” 纪乐深陷廉价却美味的食物中,对季放笑:“我妈以前不给我吃这个,我就偷偷去买,结果每次都会被她发现,后来连我的零花钱都没收了。” 季放乐,心想你这吃得又红又肿的嘴唇,任谁都是一眼识破吧。给纪乐盛了一杯水:“不要一直吃那个,太辣了。” 纪乐接过来,有点陷入回忆的感觉,神情是怀念又抱怨:“那个时候麻辣豆腐五毛钱两块,我和同学就一人一块豆腐,一杯冰沙,每人只要一块钱,现在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 季放自己拿起一根烤翅吃着,把剩下的都推到纪乐面前:“这些都不要钱的,你放心吃。” 纪乐笑起来,嘴角沾着一个辣椒片:“行啊季放,你以后就等着被你老婆吃穷吧。” 季放不知道该先说纪乐没大没小还是该先脸红那句老婆,最后伸出手从桌子底下捏了捏纪乐的小肚子,道:“你赶快多长几斤肉再来惦记着我吧。” 想了想,再加了一句:“我养你。” 两人照例在河边分别,纪乐在大桥下,路灯照不到的角落偷偷吻了季放。季放舔舔嘴唇,有点微麻有点火热的味道。 纪乐好心情地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本以为会有人来开门,结果敲了两下没反应就自个儿掏出钥匙。钥匙刚刚插入,门被从里面打开,纪乐一惊,对上母亲泪眼婆娑的面庞,心里突然一凉。 纪乐抽出钥匙急忙进门,扶着纪母,问道:“妈,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纪母咬着发白的嘴唇,两滴泪无征兆地滑下,突然甩开纪乐的手,一巴掌扇在纪乐脸上。 纪乐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像是刚刚残留在口里的味道。却也顾不上这些,脑海一片空白的瞬间,心里突然明白了,浑身凉飕飕的像炎热夏日平白无故地坠入冰窟,脸上越发地冷静起来。 “妈妈,怎么了?” “跪下!”一向带着温和笑容的母亲发出严厉的命令,声音不稳,语气却坚定不移。 纪乐毫不犹豫,一句话不多问,膝盖砸在冷硬的地板上。 纪母听见不小的一声“砰”,身子又跟着颤了颤,疾步走进纪乐的房间,几张纸片随后被甩在纪乐的脸上。 纪乐的脸色瞬间褪尽,他没有什么怕的东西,但是还是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生冷沙哑的声音从低垂着的脑袋里发出:“你怎么能撕了它们。” 纪母的声音变得高亢,难以置信和绝望,巴掌却舍不得再扇下,只有徒劳地问:“是不是真的?” 纪乐抬起头,眼眸染上一层水色,但不改最初的颜色:“是。” 纪母像是硬憋着的一口气突然被逼着吐出,松懈的身体虚弱地倒进沙发里,掩着面嚎哭起来。 纪乐听着母亲凄厉的哭声,积攒在眼眶的泪水也涌了出来,双手摸上母亲的膝盖:“妈妈,我不想的,我本来想有一天可以平静地告诉你们的,我不想变成这样……妈妈……对不起……” 液体从纪母的手腕划下,顺着手臂滴在纪乐手背,冰冷得令人心惊。 “你回房间!不许出来!” 纪乐想安慰母亲几句,但是又无话可说,默默地去捡地上散落的碎纸,被纪母一掌打在他的手上。 “捡什么捡!” 纪乐没有回嘴,被打落的纸片重新被拾起,小心地收在掌中,纪乐走向房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纪乐被软禁了,纪父当晚回来的时候也知道了这件事。纪乐卧室的门被一脚踢开,巨大的撞击声差点让纪乐耳鸣,纪父凶神恶煞地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纪乐,喘着粗气,宽厚的手掌举过头顶,纪乐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随即是一声更剧烈的关门声。 纪乐把头埋进双臂之间,觉得一切像是一场闹剧,毫无预兆的翻天覆地的闹剧,但是他是主角,无论多么像个小丑,不堪和难捱总会降临,只是早晚的问题。 手臂和眼睛贴紧的地方很快变得湿润,纪乐无意识地无助地喃喃着:“哥……哥……” ****** 和纪乐失去联系的第二天,季放有些担心。虽是周末,但与纪乐的见面并不分什么节假日。比平时约好的时间多等了两个小时,纪乐还是没有出现。不得已,季放打算把季洋接回家后再去河对面找纪乐。 却没有想到,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群不速之客。 七八个人中季放有一个是面熟的。其实季放对南边的混混也算是了解个七七八八了,但是明显的,这些人更了解季放,人数上就是证据。 季放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掩在身后,不禁皱眉思索,按理说季放已经几年没有惹过事了,不应该来这么一出,要报几年前的仇显然说不过去,莫非跟纪乐的消失有关?季放心脏一阵紧缩,担忧冲上心头。 那个面熟的人首先站了出来,对着季放戏谑地笑:“季放,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混得不错嘛,现在是大学生了。” 季放没有答话,心里在暗暗对比实力的差距。 那人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沉,更一步逼近,冷笑:“操!还是这么拽!可惜你也有今天。说实在的哥哥本来不想动你,你小子他妈的太阴狠,不过怪就怪在你不识抬举招惹纪家的公子。呵呵,我当初就看你们俩不正常,果然是俩恶心的玻璃,我呸!” 季放的眉皱地更深,将妹妹更加往后推了一点,感觉到季洋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角,季放咬咬下唇,回头了给妹妹一个安抚的眼神。 “纪乐怎么了?”听到那混混的话,季放心里稍稍舒了口气,听这语气纪乐应该没有什么事。 “他不会有事,只是你们那么点破事被捅破了。”另一个人走向前,使了个眼神让那小混混回来,看来是他们的头儿,“纪局长不想惹事,也不想惹麻烦。” 那人扔给季放一个手机,继续说:“不想挨皮肉之苦很简单,打个电话给纪小公子,乖乖说句分手,我们不为难你。” 那人的视线飘到季放身后,撇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当然也不会为难小姑娘。” 季放能感觉到季洋突然的紧张,因这番话生出的其他情绪季放暂时没有心力去解释,背脊上已经冒出冷汗。 手上的手机还留着对面那人的余温,烫得季放恨不得将它随手扔在地上踩烂,但是余光瞟了眼后方,被攥紧的衣角提醒着他不能这么做。 只不过七八个人,若只有自己季放能勉强保证最后苟延残喘地逃出来。 手机上只有一个号码,季放第一次这么希望对方永远不要接听到。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手指按下了绿色的拨打键。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方像是早就料到了这通电话,不愿与季放说一个字,传来了几声细碎的脚步声,那头的听筒被转交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极其不情愿但怎么也掩饰不住激动地发出了声:“喂?” 听到这个音节的一瞬间季放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两天的时间像是折磨了彼此整整两年。季放说:“乐乐。” 季放不知道那边的纪乐是什么表情,但是已经提前心疼了起来。他用最快的语速说出了这辈子最不愿说出的话,却又清晰地将三年的感情击破地支离破碎:“我们分手。” “手”字还没完全落音季放便切断了电话,汗透重衣,季放将手机摔在地上,拉着季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但季放的沉痛没有缓解,反而比被拳头砸在胸口还闷还疼,像是被淤血压住了喉咙。 第二十六章 所有的事情都连成了一条线,纪爷爷大寿时纪乐的突然离席,每年假期回家的寥寥几日,还有……那封充满了关怀与情意的信。 纪母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眼睛已经哭得再流不出泪水,几天前纪乐还不顾难堪和羞愧不停地安慰着解释着,可现在……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刚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纪乐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五味杂陈,有多么渴望听到那个声音就有多么恐惧即将听见的话语,关心着那人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担心,忧虑着父母会对他不利,更加害怕着失去半个世界。 然而还是发生了,纪乐难以置信地听见那头传来的挂机声,一瞬间陷入了疯狂。 时光像是倒退了许多年,纪乐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个未长大的任性妄为的孩子,哭喊着,嘶叫着,乞求得到心爱的玩具。可是季放不是玩具,他不能凭着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就轻易得到。 于是纪乐开始绝食,幼稚地他简直唾弃自己,但他别无他法。从未体会过真正饥饿的感觉,却一点都比不上那四个字带来的痛,头晕目眩的时候纪乐终于看见父亲走进了房间。 一夜苍老估计就是这种样子吧,纪乐迷迷糊糊的想着。纪乐难过,但是他已经尽力了,他耗费了所有的口舌,结果依旧是无济于事。 父亲的手掌拍上纪乐的脑袋,犹如千钧巨石,让纪乐本就不清醒的头更加晕沉。 嗓子像是被磨砂纸狠狠擦过,纪乐先开了口:“爸爸。” 纪乐想,他还是没办法恨父亲,只是这不代表着他要放弃季放,所以他硬撑着一口气。 男人显然是被纪乐的示弱触动了,把手上的米粥凑到纪乐嘴巴,语气依旧是严厉:“吃饭。” 纪乐缓缓摇头,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让我见他。” 纪父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把手里的碗摔碎在地,纪母冲进纪乐的房间,趴着纪乐床上,用断断续续的哭音哀求着:“乐乐……你吃饭吧……你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啊……乐乐……妈求你了……不要再错下去了……妈妈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不要再这样了……” 纪乐心中绞痛,学着季放咬紧下唇,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一下难受。 见纪母这个样子,纪父再也克制不住了,瓷碗被迫逼近纪乐的嘴唇,硬是要往他嘴里塞着稀粥。 “唔……”纪乐皱眉,虚弱了的身体根本抵抗不过父亲的强硬,强忍着酸楚的泪水,等进行完这种酷刑,纪乐忍不住狂呕起来。 纪乐模糊的视线里爸爸妈妈都在抖着,他默默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他是不是胜利了。 果然当天下午在纪乐拒绝喝水之后,纪父终于妥协了。纪乐的口袋里被塞了钱,纪父命令他在外面吃了东西再去找季放,并且放下声色俱厉不容更改的话,不允许他与季放再有瓜葛,这是最后一次通融。 纪乐哪里管的着这些,下床后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又被他用极大的毅力站定,抓起客厅上的一个苹果,纪乐像疯子一样跑了出去。好似终于将铺天盖地的阴霾撕出一个小口,他奋不顾身贪婪地冲着那点光亮撞去。 跑到季放家门口的时候纪乐松下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从未感觉自己这么虚弱过,从未这么需要依靠那人。 没人开门,纪乐醒悟到这个点应该是季放去给季洋送饭的时候,于是纪乐靠着季放家的门板坐着,开始啃那个苹果。 苹果被吃完纪乐才发现连核儿都被吃了下去,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纪乐暗自嘲讽何时如此狼狈过。那一点点力气没有支撑疲倦的身体多久,纪乐头一歪,靠在门框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然后规律的脚步声让他猛然惊醒,那步伐显然在看见他时变得不稳,纪乐睁开眼,看见季放提着塑料袋向自己快步走来。 纪乐突然就恢复了所有力气,季放开了门后被他扯进屋内,季放还来不及说什么,纪乐就发狂地吻上他。 从来不忍伤害季放一分一毫的他已经没有了理智,撕咬着季放的嘴唇,舌头在季放口中无规章地胡乱捅着。 季放有些吃痛地微微推开纪乐,不想这个动作让纪乐更加疯狂,纪乐的牙齿磕在自己的牙上,发出细碎的碰撞音,然后舌头被他咬住,撕磨。季放感觉到两滴冰冷的东西掉在自己的手掌上,贴紧的人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季放趁机轻轻推开他,轻抚着他的脖子:“乐乐,冷静点。” 纪乐恍然醒悟,面前是季放被咬地出血的嘴唇,还有脸上积累的憔悴和疲惫,心疼席卷而来,突然扯着季放嚎啕起来。 “我不分手!我不要跟你分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说分开就分开!你怎么能丢下我!” 季放放在纪乐颈项的手用力一拉,将纪乐紧紧地搂在怀中,一向清冷的声音也压抑着浓厚的情绪:“不分手……都是假的……我骗你的……不分手……乐乐……我们不分手……” “哇”的一声,季放感觉到怀里的人总算软了下来,头埋在自己的肩窝上,放声哭泣。 季放笑了,他一直相信着纪乐。他无法去纪乐家里,他就赌纪乐一定会来找他,他赌纪乐一定不信他那句话。可惜前者赌对了,后者却猜错了。看到趴在自己身上,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人,季放更加收紧了怀抱,希望纪乐干脆化成一滴泪水,流入自己身体,融入他的心窝。 季放将虚弱的纪乐平放在自己的床上,转身去厨房。 纪乐被米粥的清香唤醒,上午那种恶心的味道现在闻起来却令人垂涎三尺。纪乐蹭地坐起,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欢喜,准备推门出去。 还没走出一步就见季放端着一小碗粥进来,菠菜的清新混杂着肉末的香气,纪乐拿过碗便埋头大快朵颐。 季放见他胃口不错,起身出去又端了一碗,挨着纪乐坐下,也开始吃起晚饭。 纪乐吃得差不多,往季放那头嗅了嗅,闻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在吃什么?” 季放低头看看碗里:“粥啊。” 纪乐继续闻了闻,勺子在季放碗里翻搅着,像发现宝物一样对季放露出得意的笑容:“咸鱼!” 季放有些尴尬的笑:“吃了十几年,不用咸鱼下着总觉得吃不下去。” 纪乐迅速几口把碗里的解决了,往床头一搁,抱住季放的腰,像只小猫一样舔舔嘴:“我也要吃。” “这个没营养。”季放这么说着,还是用筷子撕下一块鱼肉塞进纪乐嘴里。 纪乐满足地咀嚼着,发现几年来原来不是季放身上的气味已经淡了,而是他们靠的太近,彼此的气息已经相溶了。 “你也给我买几条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要去厨房拿就是了。” 纪乐睁着圆圆的眼睛:“你做的?” 季放的耳根发红:“以前爸爸做这个生意,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走后我就自己做了。” “哦……” 想到这个时候好像不该有父母这个话题,两个人都闷了。 纪乐搂着季放的腰,深深地吸着他的气息,呐呐地开口:“哥,怎么办。” 季放习惯性地把手抚在纪乐的后颈,那里好像细了那么一点。季放说:“会有办法的,你要相信我。” 第二十七章 从那日之后一直到暑假结束季放和纪乐都没有再见过面,纪乐在家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乖巧听话的儿子一夜间变成了一个叛逆目空一切的人,纪父纪母偷偷庆幸着儿子的回头做人之余又咬牙切齿恨着季放。 纪乐当然没有放下季放,本想听季放的话在家里乖乖表现的,可是一想到纪父做的事和今后的路,纪乐的脸色怎么都好不起来。 纪家的气氛尴尬无比,纪乐臭着一张脸整日整日地不讲话,纪母好声好气地劝着儿子,纪父时不时声色俱厉地训上一两句。 纪乐实在是不能忍受的一天,终于爆发了,吼道:“爸妈!我是不可能再去喜欢女人的!你们放弃吧!别把错都怪在季放身上!是我勾引他的!你们儿子就是这么变态!” “啪!”地一巴掌,纪父纪母从来没听过纪乐讲出这种话语,像不认识他一般,似乎再也不是那个承欢膝下孝顺可爱的儿子了。 被抽巴掌没出乎纪乐的意料之外,他焦虑,暴躁,孤独无助。一个月来被逼迫着不许和季放见面,好像季放这个人真的不曾出现过在他的生命里。无论怎么劝解怎么讲道理父母都没有一点通融,甚至连季放也让他在家里骗家里说已经分手了,好好安抚家人,他怎么安抚?他们的观念里根本就无法承认同性恋这三个字。 不管家庭战火如何升级,学还是要上的,纪乐登上火车的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然而让他狂躁的事并没有停止。季放的信没有按时收到,等了两天纪乐实在忍不住又写了一封。怒火在心里由着这个导火线一下引爆,压也压不住,极欲发泄出来。 过了一个星期纪乐才收到季放的回信,内容寥寥无几,简单了叙述了一下回校的琐事,然后叫纪乐稍安勿躁。 纪乐太了解季放了,这个态度让他的忍耐也到达了顶点。第一次把手里的信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垃圾桶,喘着粗气发了几秒的愣,如同醍醐灌顶般把信掏出来,仔细地抚平塞进抽屉内部。 脑子是清醒了,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抽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烦躁地把它扔在了地上,踩扁。 那边,季放的日子也不好过,唯一值得他欣慰的是季洋的理解。可能季洋早就知晓了,当季放认认真真地跟季洋解释了和纪乐的关系后,季洋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和恶心,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样对季放来说已经足够了。 回校后,季放一切如常地上课打工,可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萎靡没有瞒过徐小回。季放第一次对纪乐以外的人敞开心扉,简单地解释了几句现在的处境,眉宇间是一筹莫展。 不仅是纪乐那边,大四开始面临的还有严峻的就业问题。季放不打算再考研,他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个时间耗了。要比所有人都早一步,季放认真地开始考虑实习的事,就是铁打的人也难免心力交瘁。徐小回看见疲惫不堪的季放很是心疼,可惜这种事不是他想帮忙就真的能帮到的,只能有事没事讲些快乐的事逗季放开心。 季放一直是很感激徐小回的。认识了这么多年,徐小回始终像一泉温和的水无止境地包容着帮助着他,不知不觉也占据了他心中一块地位。只是现在他没有余力去回报徐小回。 季放能想象纪乐看到那封信后的感受,但是还是拖了几天,才找了个空闲的时间打给纪乐。 纪乐显然是还没消气,可是对着季放又从来硬不起来。 “乐乐。” “嗯。” “……” 纪乐叹了一口气:“哥,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要怎么做才可以?不是说好了不分手么?你现在这个态度又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要一起面对的吗?就是这样你就要逃了?” “乐乐,你冷静点。我最近很忙,回信有点慢。” “你不要找借口!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乐乐!” 纪乐终究是软了下来:“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要对伯父伯母那么强硬,你越是跟他们硬着来,他们越是不会同意的。你慢慢劝,人心都是肉做的,总有一天他们会点头的。伯父伯母都上了年纪了,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要是把他们气病了,我们更加得不偿失。” 纪乐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压抑住翻搅的心情,幽幽地说:“你不懂,你没见过他们,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固执,这不是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乐乐,你要明白什么东西比较重要。该面对的我们总要面对,如果现在你都熬不过,我们以后怎么继续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感情就不重要了?为了应付他们我们就应该分手?” “乐乐你不要钻牛角尖,我是希望我们在一起的同时你不要和父母搞僵。” “你知道我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他们简直没把我当他们亲生儿子,还有他们威胁你的事你也算了?” 季放第一次发现纪乐像个从小被宠坏的孩子,眉头微蹙,制止着他翻旧账,放软语气:“那件事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不好,我一直想问你,他们逼你一下你就说分手,你也太不把我们的感情当回事了吧?”纪乐倔起来一向是死缠烂打到底。 “洋洋那时在旁边。” 纪乐沉默。 季放大概明白纪乐在想什么:“你和洋洋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们并不冲突。但是如果有我的存在,伯父伯母永远不会好受,我们要一起走的路不是应该得到他们的祝福吗?” “你根本不知道有多难,你自己……”纪乐不说话了。 季放突然什么都不想说。 纪乐急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季放是真的有些恼火,再好的脾气这些天下来也克制不住烦躁:“纪乐,你懂事点,我不想你后悔。” 纪乐哽住,无言。 “我要挂了。” “哥……” 纪乐软糯糯的哀求语气传来,季放无奈地说:“我会再联系你的。” “哥……我……”纪乐想说平时每次结尾会说的话,但是这次却没说出口。 “我挂了。” “你挂,我听着。” 纪乐听着“嘟……嘟……”的挂机声从冰冷的听筒里传来,心里堵得更难受了,心想真的应该让季放买个手机,要不然那种找不见人的无助感真是比什么都难受。 第二十八章 已经不是第一次冷战了,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心慌。纪乐开始不定时地往季放学校写信,什么时候烦了就写,而忙得人仰马翻的季放有时会忘记回信。纪乐心里就像长出了一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刺越深。不知道能与谁说,于是一团火憋在心中折磨着他的意志。 季放的缓兵之计纪乐是不赞成的,以纪乐的想法就是趁热打铁,但是一个人的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更何况这还牵扯到了至亲的血肉。 纪乐堵着那股闷气国庆没有去北京,季放却也是只字不提,憋屈地纪乐写信的时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硬是被他逼了回去。那两滴水珠轻飘飘地被咽回肚子里,却沉甸甸地压着那根刺,将它往肉里更推进了一寸。 纪乐无处发泄,有时候烦躁之感涌上心头,恼火地想分了算了,可是每当这个念头一出,浑身发凉,他知道自己是离不开季放了,但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想不通也难以接受。 而现实没有给纪乐喘息的机会,纪父纪母的突然袭击让他深感绝望。 一边庆幸着幸好放假没去北京,一边听着季放的话虚伪地装着乖儿子。 纪父纪母对纪乐的表现很满意,感叹着果然不让儿子接触到季放是个多么明智的选择。但是即使如此,家人残留下的那点疑神疑鬼还是让纪乐受不了。 “乐乐,这个人是谁?”纪父冷目睨着和儿子结伴而来的人,问着纪乐。 “叔叔好。”那人首先颔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纪乐压抑住心里翻搅着的反感,介绍道:“这是我的室友,江翔。” 纪父听到室友二字面色更沉,略带命令的语气道:“你以后不要住宿舍了,到外面租房子住!” 江翔见气氛愈下,把手里的东西交到纪乐手上,打了个招呼尿遁了。 纪家父子一见外人走开,本性便暴露了出来。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我的室友!” “不行,我不放心,你以后一个人住外面!” “爸!我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的!江翔跟我没关系!” “搬出去!” “靠!”纪乐骂出一个脏字,把手里的饭菜摔在地上,“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不会搬的。” 纪父的脸变得铁青,抓住纪乐的手臂:“你小子是不是还没有跟季放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分?他都跟你分手了,你怎么还那么贱!” 纪父的话彻底戳到了纪乐的痛处,当下管不上任何季放的叮嘱,朝纪父吼着:“没错!我就是这么贱!他说分手我也要他,怎么样!” 纪乐迎来了意料之中的抽打,这几个月来受的打比他出生二十年来的总和还多,但是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心已经冷了,眼睛更是干涩的。在被打的过程中纪乐冷静了下来,父母的养育之恩是放不下的,季放也是抛不了,除了利用时间慢慢感化家人,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纪乐觉悟之后立马放下了对季放刻意的试探,主动写了一封平和的信给他。几天后,季放打了个短暂的电话给他,两人没能说说上几分钟,但才算稍微和缓了关系。 ****** 和纪乐的冷战并没有影响季放按部就班的生活,忙碌于学校和人才市场两头,与纪乐父母的对抗是个长久战,而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份工作还清贷款。 然而让季放没有料想到的是飞来横祸一个巨大的变故,单单用措手不及已然不能形容季放的错愕和震惊。 季放被教导处老师叫去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他安分守己,连逃课也只有纪乐来时才偶尔为之,直到对上老师的眼睛季放心中才升起不详的预感。 冷淡,鄙视,轻蔑,这些情绪季放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当这些毫不掩饰地甚至故意暴露地投射在自己身上,季放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大。 老师没有给季放开口的机会,说道:“季同学,这里有人跟学校投诉,说你的……作风很有问题。这些本来是你们的私事,学校也不愿意管,但是你的事现在已经全校皆知了,学校方面劝你……可以主动退学。” 一声晴天霹雳在季放脑中炸开,季放捏住指尖的颤抖,保持平静地问道:“请问我有什么问题?” 那老师没想到季放居然不要脸面直接问出来,鄙夷地说:“同性恋,你说严不严重?” 季放浑身一震,道:“您是从哪听说的?” 一张照片甩在办公桌上,上面赫然是纪乐亲密地搂着季放亲吻他的画面,那是纪乐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纪乐用手机照的,背景还是那个小旅馆简陋的床。季放看到那照片的瞬间,整个脑子开始发懵。 季放强压着激动,奋力保持平稳的嗓音,可惜沙哑的声音还是遮盖不住地漏了出来:“老师……我家里父母双亡了,我只有一个妹妹。我已经大四了,如果找不到好的工作供她念书,我……” 季放咬紧下唇,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老师终究是有些不忍,放轻声音道:“这照片上孩子的父母找到咱们学校,哎,其实我们也不爱管这事,可是他们在公布栏校网上都放了消息,现在全校没人不知道这个事儿。你说你家里苦,可是你也要为人家家里想想,辛辛苦苦教育出来的孩子,就这么……你说是吧?你回去想想吧,也不是要你立刻退学,但是学校方面也不好做,现在这个社会……” 季放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被老师的话冲击倒。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办公室,徐小回看见季放的时候,他就如一个面如土色失了灵魂般的躯壳机械地收着东西。 徐小回作为学校的中心人物当然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当下急得跳脚,找到季放的时候,季放的样子更是让他心下一凉。 “季放,你……”徐小回一咬牙,“季放,我去帮你跟学校说,你先不要走,我们慢慢想办法好不好?” 季放没有答话,甚至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秒。 徐小回不敢直接上去制止季放,哀求道:“季放你不要冲动,总有办法的,你相信我……” 季放转过头对徐小回微微苦笑,徐小回从未见过有人可以笑得这么凄然这么苦涩,像是有无限难以诉说的感情藏匿在其中,却又悲凉地让人胸口发疼。徐小回用手按住胸腔强烈的跳动,他一直知道季放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从来不知这些故事这些背景也会把眼前这个看起来坚韧无比的人压得无力反抗。 季放看向一个虚无的点,眼神迷茫,轻声说:“办法……我以为我有办法的,我以为我是可以被相信的。” 季放将视线转回到徐小回身上,深深看着他,漆黑的眼瞳里看不清神色:“太自以为是了,我错了。” 第二十九章 “小回,一直以来想跟你说谢谢。你是我交过的最真心的朋友,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季放轻轻拍了拍徐小回的肩,那个人闷声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愿与他对视。季放暗叹一口气,转身对一旁的曾羽说:“小羽……以前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即使最后变成了那样,我还是很感谢你们。以后……好好照顾小回,保重。” “再见。”季放手里拎着不大的旅行袋,几天前那个人似乎只是个错觉,面上早已一片平静。 “季放!”季放走了两步终于听见后面的叫声,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微笑,转身,随后被一个温热的身体紧紧抱住,密不透风,似乎要把季放镶嵌进他的身体里。 “季放……”徐小回在季放耳边哽咽着,“你也是我从小到大最好最好的朋友……” 季放顺着徐小回的背脊轻抚着,徐小回缓了一分钟,道:“季放,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你也要自己保重,不要老是吃青菜了,冬天记得穿大衣,什么事不要忍着。要记得跟我联系,我一毕业就去找你。” “这个手机,你拿着,我以后方便联系你。” “小回……” “不要拒绝……”徐小回松开手,哀声央求道。 季放将手机装进口袋,揉了揉徐小回的头:“别难过,去上课吧。” ****** 纪乐知道季放被迫退学的消息是在与季放失去联系的三个星期之后。寒假回了资城,他不再逃避了,却没料到心里闪过的那一丝想法居然一语成谶。 季放不见了。纪乐怎么也找不到他。 纪乐从最初的等待到赌气再到惊慌,也不再端着那些无意义的架子,焦急想季放那里连连写着信,但是一封封从抱怨到乞求的信件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复。 纪乐埋着头在想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让季放买个手机,整颗心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千疮百孔。 纪乐想起季放说的话,细微的喃喃声从指缝里传出:“我相信你……” 纪乐不再跟家里对抗,恢复了以前温顺,只是情绪一直萎靡不振。这种状态看在纪父纪母眼里却是天大的喜讯,不免万分庆幸自己做出的明智决定。 纪乐晚上失眠得厉害,走去厨房准备那杯牛奶,路过父母房间时不意外地又听见他们讨论自己声音。纪乐揉揉太阳穴决定耳不听为静,不想季放的名字从里面传来。 “老公,乐乐总算是不跟我们对着来了。” “哼,要不是解决了季放那小子,你以为乐乐会回来?” 纪乐的额头蓦然渗出一层冷汗,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紧闭的门。 “还是你有办法,要是再让他小子折腾下去,指不定乐乐哪天连我们都不认了。” 纪父一身叹息:“可不是,他那种人还配读什么大学。乐乐毕业了就让他去考公务员,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他牵扯在一起。” 纪乐的手脚止不住地发抖,眼睛像是要把那门板穿了洞,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没有意识地流着,烫得灼人。 纪乐一把推开门,看见父母诧异的神情,想发泄想说什么,可一瞬间居然像失语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乐乐!”纪母下了床走过去。 纪乐惊恐地倒退几步,靠着墙,突然无助地蹲在地上,如同被困住的野兽发出悲怆的嚎啕。 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在地上,纪母何曾见过纪乐这般绝望的表情,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而他连逃的力气都没有。 纪乐咬住自己的手臂克制停不下的颤抖,一声声悲痛的呜咽重重地锤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血丝顺着手臂往下淌,纪母管不了纪乐的抗拒,上前去扶。 纪乐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不顾一切地嘶吼:“我们已经打算妥协了……我们已经妥协了……为什么你们还是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纪乐疯狂的样子连纪父都愣在原地不敢上前说话,那痛彻心扉的哭叫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纪乐止住了哽咽,慢慢直起身子,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感情。 纪乐从房间拿了钱包往外走,被纪母一把抓住。 女人哽咽着乞求着:“乐乐,你要去哪里?不要这样对妈妈好吗?” 纪乐没有甩开纪母的手,用另一只手狼狈地穿着鞋,不语。 纪父如同一座大山堵着家里的大门,雷霆般暴怒地吼道:“你做什么!给我回去!” 纪乐穿好鞋,怔怔地看着纪父,面无表情:“我要去找他。”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为了一个男人搞到这种地步!你还要把我们家弄成什么样!” 纪乐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是你们不放过他。” “回去!” 纪乐收起了那丝疑问,轻描淡写地说:“让开,我今天一定要去找他。” 纪父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以为纪乐会跟他咆哮嘶吼甚至动手,但是这样平静的淡然的纪乐更让他心惊。 纪乐静了几秒,猛然大声喊道:“让开!要不我一辈子都不会认你们!” 纪父慌神的一刹那,纪乐猛力推开他的阻拦,冲了出去。 再次来到北联大的时候纪乐才发现自己与季放的生活圈毫无交集,他找不到任何季放的朋友,甚至当他询问着路人季放的名字时,没有人愿意施舍他一个友善的眼神。 “哥,你在哪里……”纪乐再也忍不住抱住头缩在被子里,只有这个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小旅馆能暂时缓解他的痛楚。 纪乐当然没有找到季放,他休了学,把整个人埋进了无尽的黑暗中,无头苍蝇一样地徒劳寻找着,眼底却被一次次的失望染上越来越浓的晦暗。如今才发觉季放从未真正跟他冷战过,那个人如果真心不想被他找到,就真的可以消失地无影无踪。 纪乐后悔了。在无比痛恨着当时为什么没有早听季放的话。他毁了季放。这么一想无边的内疚和谴责就要将他摧毁。 纪乐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前途和自己对季放来说到底哪个比较重要。答案现在他似乎知道了,但是证实的过程让纪乐痛不欲生。 第三十章 纪乐三个月后回了学校,大学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纪乐没想到回校后的一个星期居然收到了季放的信。 微颤颤的手有些笨拙地撕开信封,纪乐双手捂住脸揉开脸上抽搐的笑容,才把那薄薄的一页纸展开。 【乐乐。这可能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认识我,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个不幸。我曾经说过要让你一辈子安好,原谅哥,哥食言了。 我不是不怨恨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你,对于我来说你一直是个最美好的存在。可我不能再让你失去家庭了,无论我多自私,我都不能这么做。乐乐,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不可以没有。 我现在已经有了去处,不要来找我了。 还有一句话我一直没说,我想以后要是没有机会再说我会后悔的。纪乐,我爱你。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季放】 纪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封信的,只是将二十几年来的泪水都流尽了。再也不会有人能让他这样放肆地哭泣,也再也没有人用微凉的指尖温柔地为他拭去眼泪,紧张而局促地说乐乐别哭。 于是把往后几十年的悲痛都哭了出来,纪乐心里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茧,从此坚强,一夜蜕变。 ****** 季放本是不愿承徐小回这么大的人情,但是人到走投无路时,所谓的人情和尊严便不再重要。 季放修的是新闻系,徐小回把他推荐给了一个不大的报社。季放只有高中文凭,做着最底层的工作,被别人呼来唤去甚至跑新闻顶夜班也并不为过。拿到微薄的薪水,季放半年来紧绷的心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耳边传来同事的鼾声,季放揉了揉眼睛赶着最后一篇新闻。写完最后一笔,季放舒了一口气,放松地舒展身体,不慎碰到桌角的棱边,一滴冷汗从鬓角流下。 揉了揉左腿,想到昨天去跑社会新闻被好几个壮实的菜贩围攻的情景,季放掩去后怕,推了推旁边熟睡的人。 “杜文。” “嗯?……”杜文睁着迷蒙的双眼,愣愣地发呆。 “下班了。” 杜文这才惊醒,感激地看着季放:“你赶完了?谢谢!” “没什么,回去睡吧。” “成,一起走。” 季放和杜文两人一同往职工宿舍走着,杜文还有些沉浸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季放也不说话。两个大男人就像并不认识,静静地前进着。 走了一会儿,季放犹豫了几秒,突然停下,让杜文在一旁等着,走向对面的小商店。 “你这是?” “红花油。” 杜文憨憨地笑了两声,挠挠头:“真不好意思,昨天让你跑那个新闻。” “没事。” “其实这些活儿刚来的都要做的,我都习惯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 杜文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讲话,人倒是彻底清醒了,气氛便显出了几分尴尬。进入大门的时候,季放隐约听到旁边的人轻轻松了口气的声音。 季放进了公厕,拿出红色塑料袋里的药油。淤青蔓延到大腿甚至遍布了胸口,季放将药油在手里搓热,然后往身上涂抹着。抹背的时候有些狼狈,简陋的男生公厕里连面镜子都没有。季放尝试着按捏过背上每个地方,感觉到疼痛便把药油擦上去。宿舍里八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只是季放隐隐觉得自己现在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红花油味,季放不觉苦笑,想到当初自己是多么排斥这种伤药。 往回走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几个室友的私语,其实都是男人的嗓音,谁也没有刻意掩饰。 “我就不明白了,他在拽什么,不就是个大学都没毕业,靠着关系进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吗?” “别这么说,他今天还帮我写了篇新闻。” “靠。”那人嗤笑,“你丫还不是从他那得了点甜头,就他那性格,你受得了?” “是啊,我刚刚跟他一块儿回来,操,差点没闷死我!” “哈哈。”那人笑了一会儿,又说,“明天下午的新闻也让他跑了算了,我正好抽空去陪小安。” “啧啧,你小子太殷勤了吧。” 这时,又一个人插进了对话:“我说你们得了,别真欺负狠了,听说那小子背后真有后台,倒是把人逼急了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切,你还真当他是根葱。” 季放推开了宿舍的门,里面的对话戛然而止。季放像是没有听见,不在意地爬上上铺,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房间里弥漫着男人各种混杂在一起的体味,季放慢慢放松下身体,倦意席卷而来。 进入睡梦前那些复杂的挥之不去的情绪再次侵蚀着他的脑海,脑子里有根经隐隐作痛,不过今天季放仅仅用了十分钟就将他们驱散了,陷入黑暗的梦境。 第三十一章 季放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了三年多,终于碰上了一个比较赏识他的上司,从最底层日日跑社会新闻的小记者变成了有固定新闻的正式记者。 正值两会期间,是季放最忙的时候,久违地加到了九点的班,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喂,季放,下班了吗?” “刚下。” “我也是,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去吧。” “好,我下去,你等我。” “嗯!” 季放把手机塞进随意塞进口袋里,披上外套往外走。 刚工作时与徐小回的联系并不多,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这么渐渐断了,不想一忙完毕业论文后,徐小回就出现在了季放工作的报社。 徐小回和季放是一个专业,以后的路也相差不多。不过以徐小回的家境,根本不必到个不入流的私营报社来,但徐小回偏偏扬着头,面露自豪地扬言从底层坐起。只不过以徐小回的资历和背景,终究是一来便是正式编辑,甚至连实习都免了。季放心里有些不舒服地质问过他,徐小回只是保持着一贯运筹帷幄的笑容,说这个报社有着无限的潜力,他不会傻到跟着季放选工作。事实证明徐小回是个有眼光的人,看着在第一媒体日渐下滑的趋势中小报社还能保持着一定的广告量,季放这才宽了心。 徐小回有间单独的办公室,在季放的楼下。两人负责不同的板块,平时的联系其实并不频繁,但是三五不时会接到徐小回的电话,季放也时常请他吃个饭,不贵不奢华的小饭店,季放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徐小回。 季放进入徐小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一副准备好了只差走人的姿态,脸上有些微的疲色,神情却还是愉悦的。 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家卤煮店,要了两大碗卤煮,畅快淋漓地吃着。 吃得差不多,隔壁桌的人在吆喝着叫啤酒,徐小回脸色一跨,摸着肚子,对季放抱怨道:“最近开始应酬了,啤酒肚都快出来了。” 季放一愣,半晌反应过来:“有工作还不好。” “哪像你们啊,平时朝九晚五。我们月初时闲得发慌,月底忙得跟畜生似的。”徐小回负责的是一个附属的月刊,一到截稿期就过上了不是人的日子。 季放想了想,说:“其实你没必要跟我们一样住职工宿舍,住外面挺好的。” “我也不想天天住在那个充满汗臭的房子,可是我要住出去……”徐小回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的……” 季放忍不住笑:“小羽可以照顾你啊。” 徐小回一脸嫌弃:“我多大的人了还要他照顾……我说,季放,你也不能总住那吧。我还好,宿舍就两个人,你那八人堆一块儿……我想想都……” 季放思索了片刻:“我也在打算着搬出去,陈编准备把一个版块单独分配给我,贷款也差不多还完了,我想换个环境。” 睡前偏头痛的症状还没消除,季放也不想再呆在那个乌烟瘴气的职工宿舍了。 “真的?恭喜你!”徐小回举起桌上的一次性杯子,盛上两杯满满的茶水,举起,“干杯!” 季放笑,一饮而尽。 明明只是一杯茶水,徐小回就像喝了酒一样,脸上浮现红晕,说:“干脆我们一起租出去吧,我们两个也有个照应。” 徐小回的样子像只小猫,好像季放一点头他就会舒服地眯起眼睛。 季放淡淡地说:“我不会租好房子。” “我知道~” “你不要委屈自己。” “不会的。” “那好吧。” ****** “诶,翔子,跟问三的合同你做好了吗?” 江翔打完修改完最后一个字,点击“打印”,长舒了一口气,仰靠在转椅的后背:“终于好了,几点了?” “十一点。确定没有差错吧?” “不能有,我们都改了几天了,明天一定把那小丫头签下来!” “那就好。问三是现在最热门的作者,签下她我们又能进一个台阶。” “知道了,你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讲了多少遍,放心,明天我两一起出马,没有拿不下的人。” 那人愣了一下,笑道:“翔子,谢谢你毕业后跟着我来干这个,你本来……” 江翔不在意地摆摆手:“瞎说什么,本来我就想从商,家里那两个老顽固硬逼着我当什么老师,你看我这样儿能成么?反正我现在就跟着你干了,一定干出一番成绩吓死老头儿。” 纪乐扑哧一声笑,拍拍江翔的肩制止着他的豪情壮志:“走吧,十一点了。” “你回家?顺路载我一程。” “你打的吧,我去半路。” “不是吧,明天要签合同你今晚还出去玩儿?”跟纪乐认识了这么久,渐渐地也就发现了纪乐的事,并且纪乐也没有刻意隐瞒,半路就是纪乐最常去的GAY BAR。 “你让我放松放松。”纪乐不理会江翔的劝告,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算了,管不了你,拜了,别明早起不来啊!” “拜。” 纪乐把自己塞进车子里,起火,没有立即开走。车里空气闷得很,纪乐也不介意,兀自点了一根烟,慢慢悠悠地抽了起来。不一会儿,纪乐就开始吸起了自己制造的二手烟,开了窗踩油门,往半路驶去。 北京这座城市的夜晚是热闹的,至少比起资城,形形色色的人声不会随着钟点的推移而消减。其实最感激江翔的不是他跟着自己白手起家,他在为梦想奋斗并没有委屈自己,而他能抛弃知根知底的武汉毅然决然地答应纪乐到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才是最让纪乐动容的。 没来得及想太多,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了半路后面,脱了身上的西装,扯了衬衫上两颗扣子,纪乐迈步进了酒吧。 “来了?诺。”调酒师见纪乐进来,熟练地调了一杯鸡尾酒,摆在纪乐面前。 纪乐也不客气,一口饮尽。调酒师又放了一杯在吧台上,见没什么客人,调笑着开了口。 “怎么?明天不是签合同吗?今天还有心情来?” 纪乐弯起一边嘴角笑笑,烈酒下肚,脸上没有丝毫醉意:“你倒是对我工作挺了解的。” 调酒师挺受打击:“你真不会醉吗?” 纪乐又是一口喝完,邪笑道:“不会。” 调酒师有些丧气地摇晃起调酒壶,把酒液倒在一个杯子里,推到纪乐面前。 纪乐这次没喝,一只手肘撑在吧台上,看着酒吧里狂欢的人群。这时有一人注意到这边,走过来,手直接搭上纪乐的腰,纪乐这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调酒师在后面偷偷窃笑。 见纪乐没有反抗,那人直接舔上纪乐的耳垂,绕着耳朵的轮廓调情地舔舐着,一只手探向纪乐的下体。 那人揉捏了一会儿,见纪乐丝毫没有反应,放在腰上的手收紧,吻向纪乐的唇。 纪乐微微挪开了身体,冷淡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把那人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对调酒师说:“给张纸巾。” 都是来玩的,那人气恼纪乐之前不反抗,挑起火来再拒绝的态度,暗骂了句,悻悻地走了。 纪乐接过递来纸巾,在左耳上擦着。 调酒师戏谑地笑:“怎么?还是没感觉?” 纪乐擦完将纸巾随意一丢,冷笑道:“没。” 调酒师无奈道:“乐哥,你说你来这都干嘛的,不会是专门为了来喝我调的酒吧?” “可不是。”纪乐突然笑了,去挑调酒师的下巴,“可不是专门为了你来的。” 调酒师的脸在迷离的灯光中暗自变得绯红,躲开纪乐的手,看着那个挑逗不成也不甚在意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心情不好?”纪乐把第三杯酒喝了,注意到调酒师的神情。 “没,阿凡好几天没来了,你最近有看到他吗?” 纪乐一愣:“我怎么可能看到他。” “也是……” 阿凡是半路的另一个调酒师,也是纪乐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因为阿凡一眼就看上了他。不过纪乐不想跟他纠缠,阿凡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于是久而久之就成了朋友。只是毕竟有过挺深的好感,阿凡和纪乐的交情也不过尔尔,倒是阿凡的好友阿零跟纪乐攀上了关系。阿零的名字被人笑惯了,但是当纪乐眼角染着笑意地调戏说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时候,阿零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对他的胃口。纪乐和阿零产生了默契,基本上纪乐隔三差五来半路都能碰上阿零,然后阿零会推过一杯自制的鸡尾酒在纪乐面前,阿零闲下来就随口和纪乐聊着天或者进行着调戏与反调戏的游戏,乐在其中。在阿零眼中,纪乐的确是个特殊的客人,不仅是因为不浅的交情,更是纪乐身上散发着一种若即若离气质。阿零很少见纪乐跟人419,准确来说只见过一次,但是纪乐从来不拒绝别人的调情,被亲热一番后若没感觉就推开,这么做多了纪乐也渐渐成了半路的名人,甚至有人喝高了用谁能把纪乐勾走打着赌。 作者有话要说:新闻圈出版圈的妹子不要跟我较真> < 第三十二章 “小季,忙完这段时间你就正式转去专栏那边,时事版交给小张就可以了。你那个专栏要讨论现下的一些现象加以评论,你最近多看看这方面的东西。” “知道了,谢谢陈编。” “行了,下班吧,好好干。” 陈编拍了拍季放的肩膀,待他走远,季放才松下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季放打了个电话给徐小回,今天去交房租。季放对租房其实没有什么要求,离单位近,租金便宜就可以了。想到是和徐小回合租,季放心里一直过不去,毕竟人家堂堂一个大少爷凭什么跟着你住握手楼。但是带着徐小回走进那些刁难的小路,绕进一个可能还没徐小回家的客厅大的房子是,徐小回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好温馨!季放一瞬间有种恍惚感,但是整理了下思绪,确认回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场景。 季放当晚睡得很好,连乱七八糟的梦都没做,工作稳定了,房子找到了,好像一切都迈入了正轨,一切都没有什么需要他过度操心的了。 ****** “哎。”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纪乐眉宇间出现一个川字:“他们要过来。” “谁?” “就老头老太太。” “现在?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纪乐浮现出一抹冷笑:“来看看他们儿子勾搭了几个男人。” 江翔不知道纪乐过去的事:“怎么这么说你爸妈?” 纪乐走出办公室,淡淡地问:“什么爸妈?” 纪乐今天去半路的时候有点晚,阿凡已经回来了,跟纪乐打了个招呼就忙自己的去了。 纪乐坐了一会儿,阿零见他心情不好,把些活儿交给阿凡。 “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来,跟哥哥说说什么事。” 纪乐倪了阿零一眼,没接茬。 阿零放了杯酒在纪乐跟前,纪乐随手喝了,眉头皱起:“这么淡?” “哟,终于开口了。” 纪乐把酒杯挪回去,不看阿零,玩弄着指尖的烟:“心情不好,别烦我。” “啧。”阿零没有被纪乐恶劣的态度吓到,反而激流勇进,手指越过吧台划上纪乐的脖颈,魅惑地笑,“要不要我帮你解解愁?” 纪乐身体一颤,突然一笑,一扫脸上阴郁之色,一把抓住阿零的手,把他拉近自己。两张脸的距离只有几厘米,纪乐抚上阿零的脸,暧昧的气息拂在阿零的脸上,调笑道:“哟,这么想帮我?陪我一晚怎么样?” 阿零脸色变了,无奈地笑:“我可消受不起,呐,那个人盯了你很久了。” 纪乐放开阿零,没转头,手撑着下巴,不在意道:“哦?” “他过来了。” 纪乐正准备回头看看,肩膀被人拍上,居然不是调情地揽腰。更让纪乐诧异的是那人仪表堂堂,脸色微红,张口道:“纪乐,真是你。” 阿零见是纪乐熟人,便不说话了,抛给纪乐一个暧昧的眼神。 纪乐不明所以,眼前的人有些面熟,盯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是你!” “你还记得我。”那人露出复杂的笑,对阿零说,“给他杯酒,我请。” 纪乐没拒绝,大大方方地拿过来,举起示意了下,一饮而尽。 那人闪过一丝惊讶,抚上纪乐的背:“慢点。” 纪乐笑笑,表示自己没醉,眯着眼看着那人,等着他开口。 果然,被纪乐这么一盯,更有些不好意思:“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纪乐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人都是会变的。” 那人一愣,苦笑:“也是。你现在怎么样,怎么到北京来了?” “来工作,你呢?” “大学考了北京的学校,呵呵,本来我是抱着在这里碰见你的幻想考来的,你不是一直想上北师大吗,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才碰到。” 纪乐一怔:“我都忘了。” “是啊,那么久以前的事。对了,这是我名片。” 纪乐接过看了一眼,调笑道:“不错嘛,国企。” “还不就图个安定,你怎么样,现在在干什么?” 纪乐一撇嘴:“就一卖书的。” “呵呵,书商挺赚的。” “请尊称我出版商好吧……” “呵呵。”那人靠近了纪乐一些,纪乐瞟了一眼,没说话。 “想到以前的日子,还真是有些怀念。” 纪乐毫不留情地打消那人的缅怀:“怀念什么?被你追着跑还是你被我骂呀?” 那人嗤笑一声:“是啊,我们后来好像一直形如水火。不过你毕竟是我喜欢过的第一个人……” “靠,得了吧,那小孩儿的感情做得了什么数。” 那人一听,突然认真起来,有些丧气地说:“你还是不信啊,我就有那么招人厌?” 纪乐一笑:“没,是我不识抬举。” “呵呵,你别说,还只对那时候的你,如果是现在这样……”那人把纪乐从头到脚端倪了一番,“我还不一定看得上。” 纪乐笑得更开,嘲弄道:“别装了,喜欢纯的还来这。” “呵呵,见到老朋友,想不想跟我说说怎么弯了?” “没什么可说的。” “不说也罢,现在有伴吗?” 纪乐摇摇头:“没有。” 那人开玩笑地笑道:“后来没跟那个载你的小帅哥儿发展点什么?” 纪乐一愣,按理说这人只见过……一次啊,怎么会这么想。 那人就笑,感叹:“你当我是瞎的吗?他当时护着你那样子,半句话不说就把你带走了,一看就疼你疼得不得了。再加上你那句变态,我想不记忆犹新都难呐……” 纪乐心里骤然一抽,捏住酒杯的手指有些发抖,强笑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都过去了,你不说我早忘了。” “你呢,现在有人了吗?” “这不是在找么。”那人突然附到纪乐耳边,轻声说,“其实我盯着这里的调酒师有段时间了。” 纪乐脑海里浮现出阿凡和阿零不断交替的画面,憋不住笑,语重心长地摸摸那人的头:“好孩子,放弃吧,你驾驭不了的。” 第三十三章 季放被门外急促的开锁声惊到,能想象来人的紧张和焦虑,放下手中的锅铲,正好看到徐小回狼狈地进了门。 季放一惊:“你怎么了?” 徐小回衣冠不整,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未消散的惊慌。 他整了整衣领,微微喘着气说:“刚刚回来遇到打劫的了。” 季放皱着眉:“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没什么。包都给他们了,就是补证有些麻烦。” “人没事就好……抱歉。” “嗯?”徐小回没反应过来。 “这边治安不大好。” “又不是你打的劫。”徐小回其实明白季放的意思,还是巧妙地转了话题,“好香,你在做饭?” “嗯,你洗个手,一起吃吧。” “嘿嘿。” “笑什么?”徐小回一脸得逞的贼笑,季放跟着微微咧开了嘴角。 “没什么,就觉得跟着你住真是没错。” 季放点点头:“你就是少爷命。” 季放只会一些家常的小菜,都是从小锻炼出来的,两人都不是北方人,季放本以为口味比较相近,结果徐小回却是一点辣都沾不得。 “咳……咳……” 季放给徐小回倒了杯牛奶,有些歉意地说:“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不好意思。” “咳……”徐小回的脸涨得通红,揶揄道,“没关系……你爱吃什么我都知道……咳……你连我吃不吃得了辣都不晓得……” 季放一时不知怎么回话,轻轻拍拍徐小回的背。 徐小回缓过来,对季放一笑,刚刚那句暧昧的话似乎没有说过:“有人给我做就够了,至少不用每天在外面吃地沟油。” 季放本来想说你要是想让人给你做饭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后来还是咽了下去,重新给徐小回简单炒了个蛋。 徐小回满足地坐在饭桌旁,厨房就在两米处不到,耳边响着筷子敲击碗的声音,就这么傻愣愣地笑了。 ****** “哎……”感叹一声,纪乐终于坚持不住趴在办公桌上。 问三是个十分严谨的作者,从校对到出版到宣传容不得一点差错,凭着本身的高人气和高质量的制作,新书顺利地爬上了畅销榜前五名。书卖的很好,接踵而来的便是好几个作者相继找上门签约,纪乐欣喜之余,难免累得有些力不从心。 问三把圈内的一个好友介绍给了纪乐,不同于擅长写小说的问三,这人是专门写散文的。名气不及问三,但是也是有水准的人,冲着问三的面子,这人的新书纪乐也是在亲力亲为地做。 喝了杯咖啡,纪乐今晚是不打算回家睡了,相比起那个房子,不大的办公室更让他放松。 对于父母隔三差五地往北京跑纪乐已经见怪不怪了。现在的纪乐让二老简直束手无策,早就不是那个被自己牢牢抓在掌心了小孩,现在的纪乐事业蒸蒸日上,外在一表人才,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纪乐身边没人。 几年来的水火不容,纪乐坚持的冷淡,上了年纪的二老心力交瘁。盼着纪乐能早日成家,可惜找来的相亲对象纪乐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堂而皇之地日日在酒吧厮混。还在徒劳地抱着纪乐会回头的期望,可是每每看见态度不咸不淡,私生活混乱的纪乐,纪父纪母心里偷偷也会产生一丝懊悔。 “乐乐,吃了饭吗,昨天怎么没回来?坐下来吃点东西。”纪乐第二天带着疲惫一回家,就被纪母关切地迎上。 “不用了,等会还出去。”纪乐脱了西装外套,往房间里走。 “又去酒吧?这么大了,能不能收收心?” 纪乐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出来,也不多争辩,干脆坐下吃饭。 “乐乐,妈最近一直在想你的事,那个时候是爸妈……” “别想了,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乐乐……” “我最近很忙,你们下周走的话可能没办法送,我会叫小张来送你们的。” 没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来,纪母脸上露出几分沧桑,还是劝道:“工作不要太累了,有空多回回家。你……实在不行,爸妈也不是非逼着你……但是人总要有个伴……不要这么一直在外面鬼混着……” 听到“鬼混”两个字,纪乐心里一声冷笑,没有作答,草草吃了几口,突然想起工作上一件事,放下筷子按着脑袋苦思。 “乐乐!”纪母一声惊呼,连忙倒了杯水,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几个药品,递到纪乐面前。 纪乐的思绪被打断,摁了摁眉头,把纪母的手推开:“这是什么?” 纪母有些慌张:“是不是又难受了?吃了药就好了,今晚不要出去了,你这个样子……” 纪乐不耐烦地把水喝了,没接药片:“我只是想到生意上的事。” 纪母舒了一口气,把药片收起来,也不再逼迫纪乐:“好吧……我现在也管不着你了……晚上早点回来。” 纪乐叹了口气:“不用等我。” 躲进洗手间里,纪乐看了看镜子里有些憔悴的面庞,嘲讽地想这幅样子去半路也的确没意思,干脆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十分难得地早早进了卧室。 床对面一大片的窗户,玻璃外的夜景照进黑暗的屋内,华丽绚烂的灯光在房里留下斑驳,更显得这个不大的空间异常空旷,一窗之隔外的美轮美奂,让人产生一种俯身而下的欲望。纪乐倚在窗边,看着外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第三十四章 季放没想到做专栏的第一个话题居然是同性恋,更讽刺的是被分配下来这个题目是为了迎合即将到来的世界艾滋病日。 季放自己虽然有过一段亲身经历,但是对于同性恋这个团体还是极其陌生的。听说季放要去GAY BAR亲自收集素材,徐小回有些紧张,在这位大少爷眼里那种地方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季放安抚徐小回,说你也把那想的太恐怖了,我又不是去找一夜情的。徐小回还是不放心,让季放十二点前一定要回来。季放难得见到徐小回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笑了,说我又不是灰姑娘,十二点一过就变身了。 话是这么说,走进半路的时候季放还是被小小地吓到了。有人在接吻,有人在调情,甚至还有人直接做起了一些火热的动作。 季放一进门就被人贴了上来,男人脸上画着妆,姿态略显女性化,通俗点说就是娘。季放窘迫地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故作镇定地把那只手拨弄开,好在那人也没有死死纠缠,要不季放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季放苍白的脸色在迷幻的灯光下衬得并不明显,反而是红艳的双唇显出一股妖冶。可惜这副脸没有一丝表情,人站得笔直,高挑的身材立在人群中竟然透出一丝禁欲色彩。所以难免一进来就吸引住了某些0号的目光。 季放几乎是快步走到吧台,舞池和底下群聚的座位他是不可能过去的,坐在吧椅上还没舒口气,调酒师开了口。 “先生,要来杯什么?” 眼前的男人左耳上打折一个闪亮的耳钉,规矩地询问着季放,可脸上掩不住风情。季放尴尬地发现他对酒吧的酒一无所知,以前跟着大学同学联谊都是喝啤酒,在这种地方…… 季放咬咬牙刚要说一杯生啤,就被那调酒师截了话头:“第一次来吧,我调一杯自制的给你吧,放心不烈的。” 季放点点头,把视线放到旁边的人群中,不敢乱说话。 阿零在吧台后面偷偷地笑,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季放的紧张。这人面上没有表露,但是握紧的手和鬓角的一滴汗都在暗示着这其实是个新来的。 熟练地摇晃着手里的调酒壶,视线不由自主被这个人吸引过去。长得真的不错,五官精致,难得的是脸美则美矣,身上浑然是1号的气质。 这个人好像有些面熟,阿零想着,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是谁。干脆放弃,来来往往半路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长相相近的也不为过,就是这么出挑一人怎么可能没留下印象呢。 更让阿零意外的是,本以为这人是失恋了或者受了什么刺激来酒吧寻419的,结果接近他的人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连眼光里都没有一丝觅食的色彩。阿零对此人有些好奇,偷偷观察着他,甚至有意调了杯较烈的酒。季放不疑有他地喝了,本来白皙的脸上飞快浮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但是并没有因此放纵,仍是不变姿势地坐着。 阿零饶有兴趣地想看看这人到底打算干啥,结果刚过十一点他就起身走了,弄地阿零一肚子好奇。 好在阿零心里的小九九很快就有人来跟他分享,季放走了没多久,纪乐就进了半路,直接坐在了阿零面前。 “怎么了?呆了?”纪乐见阿零盯着他缓缓没有动作,问道。 阿零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纪乐望着阿零这幅傻样,笑:“谁啊?你看见老情人了?” “不是我的,是你的~”阿零笑得邪邪的。 “我的?”纪乐诧异,“我什么时候有过情人。” “嘿嘿,刚刚好像看到跟你419的那人了~呃……好像不对……那人没这么高啊,而且长得也……” 纪乐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 “就刚刚来了一人,长得特好看,我看着有些眼熟,刚刚看到你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之前跟你419的那个,可是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像……” 纪乐心脏蓦然一缩。 “那人真的挺怪的,应该是第一次来吧,我还以为他来找人419的,结果他一句话没说就一直坐这儿,别人勾搭他也不理,坐到十一点就走了……美人果然神秘……” 纪乐猛地放下手里的酒杯,横冲直撞地扒开人群,冲了出去。夜色下的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些人就像是播放在纪乐眼前的黑白电影,失了色彩,与自己相隔在两个世界。而那个本应该是彩色的人影,确实没有出现。 纪乐恍惚地看着面前匆匆而过的人们,发觉自己真是有些傻,但是心脏剧烈地跳动提醒着他刚刚听见的都不是假的。 心里五味杂陈,终是喜悦霸了头筹,就这么看着眼前不停移动的黑白,纪乐捂住脸,在大街上咬紧了腮帮子,差点喜极而泣。 是你吧,你一定还在这座城市对不对。 纪乐没有心思再在半路呆下去,随意跟阿零打了个招呼,无视阿零担忧的神色,急急回了家。 把自己塞进被窝里,全身被厚重的被子裹紧,才有了片刻的安全感。 这么多年,纪乐再没找过那人,除了那人狠下心不让他找到以外,纪乐从来没觉得自己跟他真正分离过。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人就是要跟他一辈子纠缠下去的,谁也别想离了谁,于是基本是没有思索地便来了北京,不曾犹豫地追随着干了有可能有丝缕联系的出版商。 时常夜半时分,又被反复的梦靥惊醒,冷汗连连,浑身脱力,却还能低低呼喊着那人的名字呻吟出声。双手微颤颤地往下面伸,在半路被如何调戏都产生不了的欲望轻而易举就能勃然挺立,然后抓住下身聊以自慰。这种日子久了,好像那人真的还在身边。 渐渐步入社会之后,纪乐有实在忍不住的一次,找了一个面容和那人有几分相近的男人上了床。但这种是没有再发生第二次,想到自己因为寂寞背叛了那人,羞耻和愧疚就包围了纪乐,以至于即使空虚到抱着那人的信入睡,也不愿再去做哪些龌龊的行径了。 阿零的话彻底把纪乐刻意抑制了四年的情感逼了出来,像是井喷般压也压不住。虽然知道可能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想,下身却早就硬地发烫,纪乐下意识地用手抚慰过头部,套弄着柱体。透明的水越溢越多,到关键之时,纪乐飞快地上下搓弄了几把,分身跳了跳,随即喷出一股股乳白的液体。 喘息平稳下来已经汗透衣衫,这种事只要是一想着那人做,完了之后就会像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工作的疲惫,心里的折磨一下子都化去,无力地摊在床上。 近日来的过度劳累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纪乐的手往上抚摸着,触碰到干瘪的腹部突然停下,有些出神地盯着一片黑暗的房间,轻声喃喃着:“我的肚子没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哥……” 第三十五章 回忆是很折磨人的东西,想要努力往前走往前行,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但回忆死死地绊住了脚步,而人们甚至还迷恋着舍不下这种牵绊。 就算很清楚地知道也许只是另一个有两分相似的人,即使匆忙奔往外面的世界已然早不见那个人影,狂喜还是化成了一个契机,让生活饱含希望,甚至愿意为了这点细微的希望放弃灯红酒绿的生活。 就像被突然扎了一针兴奋剂,纪乐展露着笑容,充满活力地工作,俨然一个初出茅庐的热血小子。 【冬至将近的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小心被淋湿了左肩,整个身子顿时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湿冷如冰,一半却因被笼罩在与他共撑的伞之下,滚烫地灼人。】 纪乐下班后随手翻阅起问三的新书,看到这句时,似乎有只小猫的爪子在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不疼,没留下痕迹,却痒痒的,催促着他去打开些什么。 去拉那个最底层的抽屉时,手还是本能地顿了一下,随即义无反顾地将它一把抽出。 一沓被细心收藏在最里边的信把抽屉显得特别大。季放不曾给纪乐留下过什么,只有这些信,一封一封的,完好无损地被保存了起来。有那封父母撕碎的又被不干胶重新粘好的,有那封被自己偷偷亲吻的,有那封被揉成一团随后又发疯般捡回来的。 尘封的信件重见天日,纪乐翻找着。闭着眼睛都能将每个日子寄来的信和内容对上号,不消一分钟,纪乐就找出了所想的那封信。 【不要去染头发。 过年我不能回去,我已经找了一家店打临时工。 你过得好就好。——哥】 那是大学后与季放的第一次莫名其妙的争执,纪乐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了,只记得那是秋季末的时候,下着雨,自己有些心灰意冷,就独自撑着一把伞从自习室往宿舍走。然后右边的裤口袋就震了起来,没有去理会,不想那手机坚持地震着,无奈只好按下了接听。操着官方腔故作开心的语气开口,却听到了最想要听到的那个声音。 就像问三写的那样,那时的纪乐一半是冷的,另一半被手机的听筒温热地春暖花开。那感觉刻骨铭心,至今记忆犹新。 季放言语简单的信,纪乐甚至能想象他闷着赌气的样子,每次能惹得自己跟着患得患失的模样,现在想来竟是可爱的。 开启了一封便停不下来,随手抽出下一封,仔细地阅读着,生怕读快了就没了。 有几封很有意思,因为放假回到资城的两人像每个恋爱中无聊的傻子一样还坚持着写信。信件从南边寄往北边,又从河对面送到河这边。纪乐觉得跟季放见面就像是与某某总裁预约谈判时间,几天前寄出的信,几天后才能在约定时间看见那人。 只有地点是不变的,早到的永远是季放,纪乐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让季放等多了,现在他要统统还回去。 还记得那次因为一件小事,两人闹着别扭,却还是没人失约。季放在桥下等着纪乐的到来,纪乐的脚步因为看见那人而变得飞快。也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街上比平时热闹了些,好几对情侣坐在河边依偎着,你侬我侬。纪乐还是知道二月十四情人节的,心里暗自对了一下,发现明显不对。直到看见某个小饭店外头亮起了 “七夕”两个字,纪乐才稍微明白了一些。 连正宗的情人节都没有过过,更别提这个连日子都不清楚的中国节日,但纪乐还是急追上几步,拉住了走在前面一直不说话的季放。 季放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根小棍儿,上面黏糊着一坨透明的微黄的物体。 “这是什么?” 季放把手里的东西给纪乐,说:“麦芽糖。” 季放的两只大掌把纪乐的双手包裹住,领着他转着那两根棍子:“我以前经常看到别的同学吃这个,有一次偷偷买了一个。你用这两根棍子搅它,等它变成乳白色,就可以吃了。” 纪乐不争气地脸上一热,季放握着纪乐的手教了几下,就由他自己去了。二十岁的纪乐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笨拙地来回转动着手里的两根小棍。 糖刚刚有些变色,纪乐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迫不及待分开两个小棍,把其中一根递给季放。不想那麦芽糖还没有被完全搅好,粘手无比,纪乐硬把它们分开,透明的糖丝便摇摇欲坠地挂在中间。 季放也不责怪他,轻轻笑了笑,把小棍儿塞进了嘴里。纪乐脸上发烫,跟着把另一半也含进口中。那根糖丝就连着两人的嘴唇,晶莹发亮。哪里还记得什么别扭,那个时候的纪乐只觉得这小小不起眼的麦芽糖真真把他的心都甜化了。 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纪乐的思绪飘到了几年前牢牢定格。 纪母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纪乐这幅抱着信神经质的笑容。温热的茶水立马溅到了手上,纪母慌张地放下茶杯,问:“乐乐!你怎么了?!” 纪乐蓦地惊醒,不明所以地望着突然闯入的母亲。 “乐乐!你又在看那个人的信?你没事吧?难不难受?妈妈给你拿药去……” 纪乐拉住母亲,有些不明白她的惊慌失措,他好好的,最近简直有些开心过头,母亲这幅快要哭了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纪乐脸上淡淡疑问的表情却更加刺激了纪母,纪母一个箭步上前,把纪乐捏在手上的纸张抽了过去,快步走进厨房点燃了煤气。 纪乐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害怕和恐惧浮现出来。 “别烧它!” “这个男人走了都不让你安宁!你现在还看这些东西干什么!乐乐,妈不管你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妈不阻止你了……但是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啊……” 纪乐是真的慌了,抓住纪母的手臂,哀声求道:“妈……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纪母原本强硬的态度在听到这句话后轰然倒塌,泪水从刻着鱼尾纹的眼角簌簌而下,苦涩地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再叫我一声妈又是为了这个男人吗……” 纪乐抱住因为抽泣而显得格外苍老的母亲,在她耳边诉说着,声音干哑:“妈,我不行,我做不到忘记过去,我努力过了……我做不到……不要烧它,我真的只有它了,我求求你……不要烧……” 第三十六章 季放结合了在半路看到的和现下社会的一些看法做了第一期的专栏,结尾的评论是运用的现下流行的自嘲和讽刺的语气。虽是这样,整片文章还是偏向同性恋人群的。季放本想掺杂一点亲身体验进去,但是一往那想,也就写不出什么了。 上次去半路还是给了季放不小的震撼。他从来没想过其他的同志们有完全另外一种生活,比如对陌生人色情的挑逗,比如一夜情。季放倒是没有觉得这些人有什么错,只是有些惊讶和错愕,他总以为这些人们迫于社会和舆论,都不得不畏畏缩缩隐藏着真相,过着低调的日子。不过即使没有感到恶心,季放还是不觉得自己跟他们做一样的事。 虽说是奋斗了三年才拿到这个版块,季放还是很感谢陈编,不同于之前做记者时单纯地把新闻报道出来,他有了独自发展风格的机会,季放第一次在这个工作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专栏开了大半年,逐渐有了些影响力和固定读者,陈编很欣赏季放的工作能力,听说季放一直有想出书的愿望,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意无意地帮着他。 随着专栏日益备受好评,季放的存折上的数字也逐渐大了起来。季放思索着接季洋过来北京住,只不过一方面季洋快要高考,一方面住哪儿还是个问题,季放只好把这个想法搁一搁,最好能劝妹妹考到北京来。什么层次的大学倒不重要,季放不想再让季洋独自一个人度过四年。 这么想着季放五月份请假回了趟资城,资城几年来也有不小的变化。主要的道路上居然有了红绿灯,政府也开始施行了绿化工程,街边连垃圾都少了许多。 妹妹在学校晚自习,季放一个人坐在租了好几年的小房屋里,鼻腔中都是熟悉的味道,埋了不知多少年的心酸就泛上心头。 压了压心思,季放出门去接季洋回来。天色早已黑透了,街边的路灯并不是很亮。季洋早就不牵着哥哥的手走路了,只是偶尔路灯突然闪了几下,就会下意识地抓住季放的手臂,这个时候季放方才心中的不小心冒出的那些就轻易地不翼而飞了。 “哥哥……”季洋突然叫住了季放。 “怎么了?” “昨天考了第三次模拟了,考得好烂……一模二模也是……我压力好大……好担心呀……” 季放摸摸季洋的头把她拉进一些,季洋骨子里性格和自己有八分的相似,几乎是从未对他透露过一分烦恼,这样的季洋太让他心疼了。 “没关系,模拟考不好真正考试都不会差的。洋洋你志愿都报北京的学校,到哥哥这边来,你放轻松,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不要怕,不管你考到什么学校,哥哥都会支持你。” 季洋轻轻地“嗯”了一声,一瞬间发现哥哥也不是当年那个哥哥了,看着眼前这个会安慰人会表达的季放,鼻子不禁一酸。 季放没有发现季洋的小想法,像小时候一样捏住季洋一边脸轻轻一扯,浅笑道:“洋洋乖。” “洋洋,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有时间去桑子镇?” “上个月我还去了。小洁挺好的,她们初中也开始教英语了,她跟我说她们老师教的不好,说英语都是口音,跟你比差多了。”季洋想到这里笑了一下。 提到这个小洁,季放也忍不住笑:“我明天去看看她,不知道她进步了多少。前段时间忙着新专栏没有抽空回来。” 季洋撅起嘴,眼里还是没藏住笑意:“我以后可不替你去教她了,这小姑娘长得水嫩嫩的,内心十足一个老太婆。” “小洁还是挺听话的,就是有点早熟。” “那是在你面前,你没见过她拿着你送的巧克力在班里炫耀的那副样子,别提多傻了。” 季放乐:“洋洋你这么喜欢她以后也可以多去看看她。” “我才没时间。” 季放笑,没有再说什么。背上背着季洋沉重的书包,两条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比和谐。 季放从资产带了特产的点心回去,徐小回虽然是不碰辣椒,却极度热衷于点心。季放带回来的糍粑放不了多久,一回来就浸在水里,一个个白白的小圆饼甚是可爱。 “小回,起床吃早餐了。” 自从住在一起,季放就成了徐小回的人工闹钟。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闹钟铃声都叫不醒,只有季放端着早餐凑到他鼻子前,他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 “放放,好好吃——”徐小回早上有些迷糊,少了几分平时的少爷姿态,嘴里叼着蘸上砂糖的煎糍粑,含含糊糊地嘟哝着。 季放已经习惯了徐小回这幅样子,第一次见着是着实愣了一下,像只刚刚得了甜处的小猫,让人忍不住顺顺他的毛。 “小回,你的证补办地怎么样?” “哦,都好了啊,周末就可以去拿身份证了,嗯……曾羽说周六晚上要过来,你早上陪我一起去取证吧,正好家里没菜了,可以顺便搭我的车去买菜。” “好,你周六早点起来,去晚了人多。” “你叫我嘛……”徐小回嘴角沾着白糖,扬着脸看季放。 “嗯。”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小回……” “好啦,我开玩笑啦~” 徐小回现在越来越喜欢开这种玩笑,季放暗自有些尴尬,不过徐小回乐此不疲,笑得一脸幸福满足,越发放肆也越来越粘着他。想到一开始的大学宿舍生活,季放真的在思索难道开自己玩笑就这么好玩? 第三十七章 时光是把杀猪刀是句真理,不管那次可能的擦肩给纪乐多大的刺激,随着日历翻到第二年,这件事就真的淡了下去。 纪乐过着家公司半路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以前到半路纯放松的心情现在时刻松懈不下来,被别人勾搭的时候脑子里想到都是些别的东西。阿零笑他整天魂不守舍,是不是禁欲太久了,纪乐回过神来,问,啊?刚刚怎么了?阿零眼珠都快翻没了。 好在纪乐工作上还有大把事有的忙,江翔想把问三签下了,成为签约作者。公司的人手也开始紧张,纪乐筹划着招人的事。 纪乐很喜欢问三,不仅是因为她为人真诚工作认真,更重要的是纪乐很容易被问三的文字所触动。所以当问三抱着一堆稿子找上纪乐,苦恼地倾诉着这个冷门题材要不要出版的犹豫时,纪乐几乎是看了第一章就举双手双脚支持。 问三从来不认为一本书的成功是作者一个人的功劳,于是新书大受好评,甚至将她推向另一个高度时,她最感谢的除了纪乐再无他人了。 在问三眼里,纪乐一点都不像个文化公司的大老板。这人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儿,有完美的笑容,有商人的狡诈,有深沉的心计,但不经意间总会泄露出小孩子般的脆弱,除去工作关系,问三把纪乐当个朋友,随之就把好几个圈内的朋友介绍给了纪乐。 纪乐的公司运作地风生水起,不到几年的时间圈内就没人不知道子禾文化公司的名字了。所以当有人请纪乐以青年企业家的称号接受采访时,纪乐也颇为心安理得。 采访的是家近几年崛起的报社,私人企业,及不上国家报社的稳定却也小有名气。书商和报社可以说是有些细微的联系,纪乐面对眼前年轻充满活力的小记者,回答虽然官方,语气却亲和平缓。 采访进行地很顺利,纪乐喝了一大杯咖啡,正准备与小记者道别,小记者叫住了纪乐,说陈编交代了采访结束让纪乐给他挂个电话。 陈编辑和纪乐认识也有些年份了,私交却并不多,只是工作上的朋友,所以陈编找上他,纪乐还是有些奇怪。 更让纪乐讶异的是陈编居然开口请他吃饭,纪乐思索着估计是有事相求,陈编是个老实人,自己现下又没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晚餐定在一家中档的海鲜小酒楼,包厢里只坐着陈编辑一个人。陈编辑看见纪乐推门而入,立马笑脸迎了上来,纪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看着不大的包厢,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陈编辑,好久不见了。” “呵呵,纪总你平时这么忙,见你一面难啊……” “说笑了,陈编辑什么时候有空,我回请你。” “不麻烦纪总了,其实今天是想向纪总引见一个人。” “哦?什么人能让你引荐?” “呵呵,其实还是纪总公司做的大,我手下这小子虽然平时默默无闻的,但的确有几分才气。我刚刚跟他打了电话,现在应该在路上吧。” 纪乐刚要答话,包厢的门就被缓缓推开。那个人白衬衫牛仔裤,穿得不正式,但是仅是一眼,纪乐就感觉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眼前一片眩晕。 那人并没有什么变化,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睫毛长得像是随时遮住了目光,眼睛漆黑深不见底。但是又还是不同了,头发剪短了,嘴唇上有脱皮,气质越发地内敛沉稳,也越发地清冷。 虽说奋斗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可真当见着了真人,其中滋味却怎么也形容不出来。纪乐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才没有冲动起来。 “纪总,这是我们报社的小季,季放。” “小季,这是子禾文化的纪乐,纪总。” 纪乐盯着季放,眼里全是火热,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激动,然后他看着那人嘴唇微动,眼帘低垂,吐出两个字。 “纪总。” 纪乐简直快要崩溃,他幻想过多少次重逢的场景,无论是美好的情不自禁的还是酸涩的物是人非的,他都没想过听到的第一句是一个:纪总。 纪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面如土色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咦?原来你们认识?小季,别光站着,坐吧。” “纪总,你别看这小子没什么话,肚子里可有些实料。我们报的新专栏就是他在负责的。” “呵呵,我和季放是高中同学,他以前作文就特好,没想到陈编辑引荐的人就是他。”纪乐手藏在桌子下,双手交握抑制着哆嗦,面上不动声色。 “那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了。”陈编辑随便扔了个借口,拿着外套便离开了,本来就略为尴尬的包厢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季放看见坐在对面的纪乐把头低下去,什么都没说,然后肩膀忽然抖了一下,季放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 不想纪乐仅仅几秒就抬起了头,眼圈是红的,看见季放的动作,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别担心,我早就不哭了。” 季放插在口袋里的手僵住,缓缓开口,接的是纪乐的第一句:“好久不见。” 纪乐说:“你现在在做记者?” 季放一怔:“是。” “挺好的。” “……” 一阵沉默。 “你没有当老师。” 纪乐哂然一笑:“哪能每个人都正好做自己专业的工作。” “嗯。” “你想出书?” “嗯。” “老朋友了,我帮你。” 纪乐一副谈生意的样子,脸上笑着,以前一眼就能看清的眼底,现在季放什么都看不到。 “不用麻烦了,纪总。” 纪乐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指甲深陷手掌中,有液体流了出来,纪乐说:“不用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季放终于露出了有些无措的表情:“我知道自己的水平,真的不麻烦了。” “季放。” 纪乐的声音不稳,季放也再也坐不住了,看了纪乐一眼,起身:“谢谢纪总赏识,我还有事,再会。” “我送你。”纪乐的克制随着季放的一起身轰然瓦解,本能地抓住了季放的胳膊。 季放能感觉到温温的湿热透过衣料渗进皮肤:“不……” “季放。”纪乐不想给季放拒绝的机会,“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纪总……我想送你回去……” 季放回过头,刚刚纪乐那被浓雾隐藏的眼底透露出季放最熟悉的东西。 季放点了点头 车上也是无言,只有季放指着路的声音。 “前面往左。” “直走。” “过下个红绿灯往右。” “到了,前面进不去了,我在这里下。” 纪乐往窗外睹了一眼,瞬间如鲠在喉,密密麻麻的楼房,只有隐约的月光,像是被大掌遮住的迷宫,看不清里面的路。 “谢谢。” “等下。”纪乐开口叫住了正准备下车的季放。 “嗯?” “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这么晚了,早点回家。” “那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纪乐没有看季放,季放一转头就是他在月光笼罩下的侧脸,已经收起了笑容,季放把手收了回来。 车子里静静的,季放想找句话说,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嘎达”,黑暗的车里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季放就这么看着纪乐娴熟地把香烟夹在两指之间,含在嘴里,凑近那火苗,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缕烟,一气呵成。 季放形容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突然想到小时候父亲要熏一整个冬天的咸鱼,家里每个角落都充斥了那股气息,闷得人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季放张了张嘴,又吞了下去,纪乐已经不知道抽了几口,车子里很快就弥漫了刺鼻的烟味。 季放最终往旁边看了一眼,烟中的纪乐变得更加地不清晰。 “你……抽烟?” 纪乐停了动作,转过头直视季放。这次季放看得很清楚,纪乐玩味地睨着他,一边唇角带着笑:“嗯?你管?”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细小的牛毛针,看似杀伤力不大,却轻轻一戳,季放心头憋着的一团气就被松了绑解了禁锢,一时间苦水四溢,堵住了欲答的喉咙。 缓缓敛下了眼帘,季放摇了摇头,没有再道别,开了车门走进了那一片黑暗。 纪乐的力气一下被抽光了,软在驾驶座上,掐了烟,头埋进方向盘和双手之间,眼睛干涩地没有一滴泪,血丝布满眼白,只是直白地痛。 为什么不管了……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阻止我……为什么就不生气了呢…… 又是看着你走……我却再也不能冲上去抱住你…… 第三十八章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是不是碰到坏人了?” 季放的衣服上只有手臂处有一小点暗红的血迹,只是衬衫雪白,显得那一点异常明显,徐小回就一下失了思考能力,担心地直问。 “没事,同事撞到手不小心碰到的,不是我的血。”季放用手遮住那一小块,那一点还热热地烫着他的胳膊。 “吓死我了,你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要不也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没事,我先睡了,你也早些睡。” 季放径直走向卧室,徐小回留在原地,说了声晚安。 ****** 纪乐看着房里的一片狼藉,没反应过来刚刚做了什么,头痛的感觉很熟悉,纪乐完全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一回家就发狂般砸了东西,像只疯狗。 ****** 季放晚上加班,因为来了灵感,想把后面的稿子一起写了,手指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季放的思绪,季放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季放现在看不懂纪乐。 自从上次重逢,纪乐就重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时不时就来找他,其实让季放放下所有再跟纪乐做朋友是做不到的,重新开始更是不可能,纪乐却也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频繁地找他,让季放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纪乐完全不见外,拉过季放旁边的椅子就坐了下来。 季放回了一句加班,重新把视线放回到屏幕上。 纪乐就没有再插话,在旁边静静地坐着,等到季放终于保存文档关了电脑,才突然醒悟旁边有一个大活人。 “有什么事吗?” “累不累?都十一点了,刚刚路上买了点水果,吃吗?” 纪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个盘子,上面切好的一片片橙子,泛着诱人的水光。 “我吃不完,不吃就浪费了。”纪乐加了一句。 季放只好拿起一片橙子,吃了起来。等把整盘橙子消灭掉,纪乐掏出一张湿纸巾,撕了包装,直接抓过季放的手,给他擦手。 季放皱起眉头把手收回来:“谢谢。” 纪乐也没强求,等季放把湿巾扔了,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送你回去。” 季放眉头皱地更深,知道怎么拒绝都是徒劳,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纪乐脸上露出夸张地诧异:“我以为我做的很明显了。” 季放看见他的表情,心里一阵烦躁,独自走到门口:“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啊。” “我会坐车。” “现在末班车都走了,你怎么坐车?” “打的。” “你就这么不愿意我送你?” “不劳烦……纪总。” “……” 纪乐压了压情绪,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季放望着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难看。 “你就一定要据我于千里之外么……” 季放收起了冷硬的表情,颇有些无奈:“以后别来报社了。” “我送送你,就最后一次,可以么?” 季放终于妥协了。 两个人还是没有什么话讲,但是纪乐还是把车开得特别慢,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着。 “到了。”纪乐露出八颗牙齿,笑得很标准。 “嗯。” “早点睡觉,不要太累了。” “纪乐。”季放突然叫了一声,纪乐的笑容就忍不住塌了。 “……” “你好好过日子,不要任性了。” 纪乐懂季放的意思,他想伸出手拉住季放,然后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疯狂地亲吻他撕咬他。可是他不敢,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慢慢来,他不能再失去他了。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无论季放现在表现地有多冷,他不相信他追不回来。他要让他们一辈子纠缠在一起,而不是仅仅四年。 “我答应你,但是你不可以完全消失。” 季放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可能放弃我的工作,我租的房子在这里,我的老家在资城。” 这样就够了,纪乐笑,卸去了那些伪装,丝丝缕缕的苦涩漏了出来。纪乐有些无耻地突然搂住季放的脖子,凭着这几年在半路学的套路,凑过去,在季放耳边轻声蛊惑地说,让我吻一下,好不好。 纪乐温热的鼻息环绕在季放的耳畔,季放从容地把他推开,眼神没有乱一分:“别太过分。” 拉开了车门,季放又没有道别走了出去。 纪乐一瞬间真的有些绝望,是不是错了,季放早就不在乎他了,季放早就不是那个搂着他护着他的哥了。这种凄凉的想法闪了不到两秒,看见季放孤独的背影,在月光下似乎泛着光,离他越来越远。纪乐一咬牙,打开车门,把一只脚探了出去,然后重重地关上门。 “啊!”纪乐没忍住一声痛哼,脸疼得有些狰狞,但满意地看到那人转过身来,纪乐终于从那漆黑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担心,咬着嘴唇笑了。 季放的脸色变得难看:“你在干嘛?” “我想叫住你……不小心……夹到……” “你……” “好疼……”纪乐哭丧着脸,像是压抑着极度的疼痛。 “我去给你拿药。” “这样……都不愿意带我上去吗……” “……” 季放走到纪乐跟前,背对着他蹲下:“上来。” 纪乐一动,“嘶”地一声,疼得眉头都搅在了一起,觉得自己真够蠢的,下手也太狠了,可是脸上怎么都控制不了地笑,笑得都快成朵花儿了。 季放看不见纪乐的表情,背着他走进窄小的通道,手上没用太大劲儿,尽量控制着颠簸。 纪乐观察着四周,方才心头那点满溢出的甜蜜消失殆尽。看见季放面无表情地踢开地上一个可乐罐,纪乐把头埋进季放的脖子旁,腿上的疼怎么都及不上心中的绞痛。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季放怎么会…… 纪乐摇摇头甩掉这些想法,脑袋耷拉下来就怎么都不愿再抬起了。 季放感觉到肩膀上突然一沉,有些不明白纪乐的突然转变,也没在意,背着他往五楼走。 楼梯间里很黑暗,要用力踩下地板灯才会亮,季放掂了掂背上的人,就放轻脚步走在黑暗中。 季放有些艰难地掏出钥匙开门,刚一进屋,人未到声先到,就听见徐小回的念叨。 “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外面很……这是?” 看见季放背了个人回来,徐小回诧异地问道。 “小回,这纪乐,刚受伤了。”季放把纪乐平放在沙发上,去房间里拿药油。纪乐一抬起头,就和徐小回对视上了。 纪乐清楚地看见徐小回全身一震,脸上露出太多情绪。然后纪乐听见徐小回颤抖的声音:“你……你就是纪乐?” 纪乐努力控制着脸上表情保持正常:“是。” “你就是……你就是……那个……” 徐小回没说完,季放从房内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瓶红花油。 “能动吗?” 纪乐试着弯了弯膝盖:“可以。” “裤脚拉起来。” “哦。” 纪乐卷起裤脚,小腿处一大片淤青。季放脸色还是不太好,把药油搓了敷在纪乐腿上。 过了一段时间,季放问:“好点?” “嗯,我先回去了。” 季放蹙着眉:“还能踩刹车?” “没事。”纪乐从沙发上下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走,“可以的,我先走了。” “嗯。”季放看纪乐的样子不算特别痛苦,也没继续问,替他开了门。 纪乐一离开季放的视线就再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了,几乎是无视了痛楚,逃似的拖着只伤腿半跑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趴在方向盘上。 浑身都在抖,纪乐笑地近乎失控,头压到鸣笛,在寂静的夜里不停地发出突兀的“哔——哔——”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纪乐笑地脸都扭曲了。 纪乐刚刚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以为,他以为季放对他已经再无眷恋了。他以为季放真的放下了过去。那那个徐小回算什么,他留着徐小回在他身边又算什么。 纪乐笑够了,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脸上褪了过度欣喜,只留下狠厉。既然让他知道了,那么季放身边的人只能是他,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只可以是他一个人,即使是他纪乐的影子,也不行。 第三十九章 季放认识了徐小回九年,从来没见过徐小回发火,即使徐小回在别人眼中是个高傲自大的少爷,但在季放这里,徐小回甚至连脸色都没摆过。 但是徐小回发飙了,他把季放的领子揪起来,推到墙上,季放从未见过这么陌生的徐小回。难以置信,痛苦,伤心,绝望,这些表情别说一起,就是一个都很难在徐小回脸上看到,但是季放看得很清楚,甚至还有些他没看透,所以他没有甩开领口的手,他等着徐小回说话。 “季放,九年了,你说我有没有对你有一点不好过……” “一开始,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我不会去破坏,我只想跟你做个朋友。即使我再喜欢你……我都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你分手……退学……最苦的时候,我也没有乘虚而入……” “第一次见到你,明明是你没有拒绝我的……我明明看见你眼睛里的光……我怎么知道……” “九年啊……是块石头都该捂热了……” “就是因为他吗?就是因为我跟他长得像,所以你一开始跟我做朋友,对我好?关心我?” “我怎么那么蠢啊……季放……我怎么爱上你这么一个人……” 徐小回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手上早失了力道,抽泣到再也说不出话了,最后索性放开了季放,蹲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季放好不容易从徐小回凄厉的表白中反应过来,徐小回脸上全是泪痕,狼狈不堪。 季放没忍心,也蹲下来,轻轻用手臂圈住徐小回。 “小回,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哭了。” “我承认我一开始亲近你是有你长相的原因,但是我不会单纯因为你的长相跟你做朋友。小回,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对不起。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况且仔细看,你们一点就不像。” “小回,对不起。” 徐小回在季放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毕竟真的用脑子想一想,徐小回也知道自己刚刚走了死胡同,但是内心的伤心和难过还是无法消散。 季放重遇了纪乐。九年前他没有机会,九年后也要眼睁睁看着季放又属于别人吗。 徐小回被季放圈着,突然抬起双手回抱住他。声音里还是哭腔。 “我喜欢你……季放……喜欢了九年了……忍了九年了……” 季放彻底地不知所措。徐小回对他异于常人的好他不是不知道,他也不是没往那个方向想过,但是徐小回从来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甚至连暧昧的话都是近段时间才开始多起来。季放后来都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没想到徐小回对他的感情居然埋藏地这么深这么久。如果不是碰见了纪乐,那他是不是打算永远这么下去。 季放大学四年的感情都给了纪乐,工作后奔波于各个地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感情问题。如果徐小回在后面的时间里表达了,季放不能保证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但是如今却是难以开口了。季放从来没给过自己喜欢徐小回的机会,一个纪乐就够了,他没有本事再去害一个。 “小回,我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跟你……” “你别说了……” “我不逼你,我只是喜欢你,你不会强迫你跟我怎样,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但你也不能赶我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放不能再说什么。季放唯一的安慰方式只能是抱着徐小回抱了很久,再多的他不能给了。 ****** 纪乐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半路了,前段时间全身心都扑在了那人身上,心力交瘁。现下终于有了点底,纪乐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了。 半路总算是个能让纪乐放松的地方,即使现在这些吵吵闹闹的人在他眼里都如同空气,光是看到阿零“终于把你等来了”的眼神,也让纪乐开心。 “乐哥,您大驾光临,有一个月没来了吧。”阿零半调侃半有些抱怨地说。 “嘿嘿。”纪乐傻笑两声,没接茬。 阿零吓了一跳,搭住纪乐的肩,严肃认真地说:“乐哥,你要真出了什么事就跟我说,我阿零没什么本事帮点小忙还是可以的,您千万别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我。” “说谁呢你。”纪乐终于回过神来了,煞有其事地对阿零说,“我以后可能来的少了,哪天我真不来了,别太想我,我在幸福着呢。” 阿零本来以为纪乐会借机吃一下他的豆腐,不想纪乐性子都转了,这才真吓到:“乐哥你不是有伴儿了吧?” “没有没有,哪儿那么快,呃,其实也差不多,嘿嘿……也没有……” 阿零扶额,这还是纪乐么……这样子哪像是有伴啊,分明是深陷情网不可自拔中。 阿零暗暗有些佩服那个制住他乐哥的人,压低声问道:“是谁啊?谁这么有本事?哪天领来看看?” 纪乐切了一声:“你别乱说,我不会带他来这的。” “这么纯情?gay bar都没来过?” “说什么呢,我是怕你们这骚货太多,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乐哥我以前不知道啊,你这么鄙视我们这的气氛。” “我不是鄙视,那也要看他们对谁。哼哼,要是敢碰我家那个一根汗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阿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纪乐哪里还有一点以前游戏花丛的模样,现在整一个初恋的青涩小孩儿。 “你也把我们这的人想得太饥不择食了,你那位还不知怎样呢,鬼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贴。” “你说什么?”纪乐立马翻脸了,“你们这全部1号捆起来都比不上他。” “什么?乐哥你是个0!” 纪乐难得的红了脸,嘟哝了句:“还不是他么……” 阿零已经被雷劈了,纪乐在他心中一直是多么高大的形象啊。你说你一个0号平时被其他0勾搭怎么不拒绝啊! “乐哥,你不是来真的吧?” “阿零,别套我话了。他不是混这个圈子的人,我是不会把他扯进来的。” 纪乐突然认真了,阿零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你以后……还来不来?”其实打死阿零他都不相信纪乐以后会不来半路,纪乐已经把这里当做了一个避风的港湾,已然深深依赖上了。 “当然来,怎么舍得你?”纪乐说着又半支着下巴,挑眼看着阿零。 阿零见纪乐终于恢复了正常,舒了口气,调了杯酒在他跟前。 “这杯我给你取了个大俗名,白头偕老。” 纪乐“噗”一声:“真够俗的。” “你可别说你不想。” “嗯,那还是相濡以沫比较好。” 第四十章 季放心里一团乱麻。 有意无意地开始躲着徐小回,季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如果说之前还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好意,现在季放却不知如何回应。 但让他头痛的不止是徐小回一个人,季放捏了捏太阳穴,稿子没有一点思路,只好拿之前写好的存稿充数。 季放从来没想过会再见纪乐,或许刚刚分开的那么几个月是有过这种幻想,但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季放也再也不想这些了。他没有刻意去忘记什么,相信着顺其自然,但是纪乐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即使有重逢的那么一天,季放也不希望是在那天那种场合。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季放看见是纪乐和陈编谈笑风生的侧脸,少年时的稚气早就褪去了,纪乐笑得开怀,但是季放轻而易举就看见了他隐藏的憔悴,甚至是眼角的一根细纹。 他才二十七岁……季放一晃神,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见陈编热情的介绍,看见那人眼中过于明显的震惊。 季放收敛了思绪,却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面的人。才不过几年,居然形同陌路。 但过了一会儿,季放心里还是升起了几分欣慰,这人比预料得更加成功,也更加成熟。 季放突然回想起前几天那人过激的行为,心头更是乱。他还没搞清楚纪乐从哪里学的调情手段,一向怕痛的纪乐自残的行为更加让他为之一惊。纪乐呲着牙咧着嘴的模样,小腿上一道明显的淤青,季放不知从何而来就产生了一丝怒意。 断就要断的干净,几年前无法解决的问题现在也同样存在着。可即使这么想,还是免不了些许忧心。季放思考了一会儿,敲了敲陈编的办公室的门。 “陈编。” “小季,有什么事?” “您和……纪总认识很多年了吗?” “呃,两三年吧。怎么了?纪总为难你了?” “不是,我就是想问一下,纪总他最近有没有找您?或者有没有什么事?” “找我?没有啊。”陈编叹了口气,以为季放在纪乐那碰了钉子,安慰道,“小季啊,现在的人都势利,你们高中那点交情纪总没放在心上也是自然。你不要太介意了,你有真本事总有人会赏识你的。” 季放也觉得自己到陈编这来问纪乐有没有事挺傻的,就接着陈编的话说:“知道了,谢谢陈编。” ****** 相对于季放,纪乐却浑然是另一种状态。 纪乐可以说是在正值青春年华时遇见了季放,然后跟他度过了最美好的四年。纪乐从来就是朵温室里的花朵,相比季放,二十二岁那年家庭的压力和季放的离去根本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只不过没有人离了谁是不能活的,就像纪乐照样安稳地度过了五年。纪乐清楚地知道季放是他的一道坎一条深可见骨的疤,即使愈合了,也始终存在。所以他拼了命地往前走,拼了命地想摆脱过去。他放纵自己尝试着去喜欢任何一个人,无论身份性别性格家境,但直到重逢了季放,纪乐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的傻事。别说五年,就是五十年,那张脸,那个人都是忘不掉的了。 季放轻柔地替他揉搓伤口的温度还留在皮肤上,纪乐用手一碰,就觉得炙热得脸上都开始发烫。既然始终放不开,那么再给自己一次不后悔的机会吧。 “诶,纪乐,咱们终于把问三签下来了,今晚出去庆祝下!”江翔搭住纪乐的肩,打断了他的思绪。 “行啊,什么时候走?” 江翔看了看表,九点多了,朗声道:“现在就走吧,再叫上小王他们几个,这段时间看他们累惨了。” “成。” 一伙人浩浩荡荡到了时常聚会的KTV,大伙点了些酒,有积极的男同事霸着麦克风嘶吼,时不时和女同事们来一首柔情对唱,气氛融洽。 纪乐看着这伙人,这就是他的公司,不免心里有种自豪感。他已经这么强了,没什么可怕的。纪乐抿了口酒,轻笑。 近十二点的时候,纪乐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出去喘口气抽根烟。刚出包厢,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最后一杯……你刚刚可输了……别想逃了……” 居然追到外面来劝酒,真没品。纪乐不屑地想。 “我喝不了了……”一句毫无力气的女声。 纪乐忍不住一转头,闻声往那走去。 劝酒的男人略显猥琐,女生已经明显不支,却还不放过她。纪乐感觉有怒火往上冲,却还是走过去,把那女生搂到身边,冲那男人一点头,微笑:“我替她喝了。” “你……你丫谁啊……乱凑什么热闹……”男人口齿不清地说着。 纪乐把女生护在身后,一点点逼近男人,没了笑容,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势:“她是我女朋友,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那男人毕竟还是个学生模样,被纪乐这么一吓,屁也不敢放一个,缩着尾巴逃了。 纪乐觉得和季放的重逢就像一把开启了命运的钥匙。季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倒在他的怀里,纪乐不放心,半抱着她到公司的包房里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免不了被开了一通玩笑,纪乐也懒得解释了。 把季洋塞进车里,纪乐庆幸今天喝的不多。 “喂,洋洋,醒醒,还记得我吗?”纪乐拍拍季洋的脸。 “嗯?……” “我是纪乐,纪乐哥哥,还记得吗?” “嗯……” 纪乐见季洋这个样子也是问不出什么了,踩了油门,往家里驶去。 开到一半,季洋突然要吐,纪乐正准备停车,季洋就没忍住呕了起来。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在车里,纪乐也不嫌弃,开了窗,让外面的空气进来。 好不容易把季洋拖回了家中,就算纪乐把季洋当妹妹,也不好意思给她擦身,只好按着以前的经验,到厨房简单煮了一碗醒酒汤。 纪乐扶着季洋,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洋洋,醒醒,喝了再睡。” “嗯……咕嘟咕嘟……”季洋总算还挺乖,没有让纪乐费多大劲儿就把整碗汤喝了。 “洋洋?” “嗯?”喝了汤季洋清醒了一些,眯着眼睛,这幅模样让纪乐心中一动。 “纪……纪乐?!” 纪乐舒了口气:“总算醒了,洗个澡再睡吧,刚刚吐了,身上应该不舒服。” “嗯?哥哥……”季洋喃喃道。 纪乐一惊,刚想问你哥怎么了,才发现季洋根本没醒,只是在无意识地呓语。 纪乐摸摸她的头,想,算了,就这么睡吧。 不想季洋突然坐直,抓着纪乐的衣服:“你是纪乐?……纪……纪乐……” 纪乐不明白她这是怎么回事,之后抚摸着季洋的头,柔声道:“我是,怎么了?” 季洋醉得迷迷糊糊,不知道眼前的人真是纪乐,又好像有几分相似,突然抓紧纪乐领口的衣料,纪乐被她勒地难受,也没有说破。 “你……你是哥哥的……”季洋揪着纪乐,突然说,“你……你要是敢让我哥不幸福的话……我就杀了你……” 纪乐心头一震,却还是轻轻抚摸着季洋:“洋洋乖……别说话了,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睡……”季洋在纪乐的抚摸下松开了手,却犹自哭了。 纪乐慌了神,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季洋趴在纪乐身上,抽泣着:“纪乐……你不许对哥哥不好……你不许不要哥哥……” 纪乐心里难受,明明是季放不要他了,他怎么可能不要季放呢。 “洋洋乖……” “我对哥哥不好……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对他不好……” 纪乐终于知道季洋在说什么了,把身上的季洋平放在床上,用湿毛巾给她擦着脸。 那天他还记得很清楚,他很少见到季放那么开心。季放牵着他的手,握地有点紧。季放眉宇间都是飞扬的神采,纪乐刚想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季放的脸色就黯了下去。季放把他的手捏得生疼生疼的,低声说着,乐乐,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我自私,不是个好哥哥。纪乐用力回握着季放,等他继续说。季放说,当时因为家里那件事,一下失了经济来源。如果不是他坚持要上大学,季洋也不用休学一段时间…… 纪乐这才知道季放和季洋的隔阂从何而来,那天季放掩不住激动地说,乐乐,洋洋终于重新上学了,我终于有能力让她上学了。季放没有说,但是纪乐知道对于季洋的自责已经压在他心中太久了。即使平时对季洋再好,季洋每次疏远的态度都在季放心中插上一刀。 纪乐没办法说这件事谁对谁错,他只知道他心疼,季放季洋他都心疼。 “洋洋不哭了,你哥哥最喜欢你了,你是个好孩子。” “……我不懂事……”季洋哭着,“纪乐……你不许对我哥不好……” 纪乐没想到季洋压抑的情感居然对自己发泄了出来,随之心下一阵欣慰。季洋长大了,终究是时间让她看清了季放对她的爱。或许季洋还是认可他的吧,愿意把最亲的哥哥交给他。季洋在他眼里始终是那个和季放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忍不住微笑着怜爱地安抚她。 季洋还在撒泼,直到纪乐说,放心吧,我不会负了季放的,才终于安静下来。 纪乐觉得季洋像是另一个自己,同样后悔着以前的事,同样不知道怎么去挽回。但是季洋是季放唯一的亲人,无论季洋做什么,季放都会包容。 那么他呢? 第四十一章 季放一点都不惊讶纪乐知道自己的电话,但是到纪乐家去接季洋着实让季放愣了一下。 季放没多考虑就请了假,挂了电话直接赶往纪乐的住所。 花园式小区,天色还很早,可以看见晨跑的人和老年人提着菜在路上走着。纪乐的家在二十七楼,季放一按门铃纪乐就开了。 纪乐的房子不大,但作为单人公寓也的确不小。客厅干干净净的,纪乐手忙脚乱地也没找出一双拖鞋,看来家里客人不多。 “你别换鞋了。”纪乐把季放招呼进门。 “洋洋……” “洋洋还在睡觉,昨天公司聚会在KTV碰到她,估计是被同学灌得,我看她不行了就把她带回来了。” “谢谢。” “哦?”纪乐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怎么谢我?” 一说完纪乐就后悔了,果不其然看见季放微微蹙了眉。 连忙改了口:“还没吃早餐吧,我看看啊……” 纪乐边说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个鸡蛋和所剩无几的吐司。纪乐尴尬地抓抓头:“那个……要不我下去买?……” 季放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他,纪乐的心跳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好点吗?” “啊?什么?” “腿上的伤。” “哦……哦……早就好了……小伤……”纪乐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是控制不了脸颊滚烫。 季放见纪乐这幅样子,一瞬间有点恍惚,走到沙发边:“过来。” 纪乐愣愣地走过去。 “坐下。”季放不由分说拉过纪乐的腿,放在自己的双腿上,把裤子往上撩。 那块淤青淡了一些,但几乎是微不可察的。一大块乌黑盖在纪乐的小腿上,淤青里的血点都还没褪,甚至可以想象出这人当时是怎么狠心往自己腿上砸的。他……怎么下得去手…… “乐……纪乐。” 纪乐心里猛然一跳。 季放从包里拿出临走时带的药油,打开盖子,倒在手上。没有看纪乐的眼睛,说:“你记得涂药,我不可能每天来给你擦。” “季……” “这瓶药留在你这里。”季放边说边揉着纪乐的腿。 纪乐低着头,嗫嚅:“你不是……最讨厌擦药了么……” 季放一怔:“嗯?我忘了。” “哦……” “好了。”季放把纪乐的腿放下来,站起。 “你去哪?”纪乐一紧张,跟着站了起来。 “不是吃早晨吗?我做点。” “那个……我不饿。” 季放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吐司,看了他一眼:“等会洋洋起来也要吃。” 说到季洋,纪乐一下想起了昨晚,走到季放身边:“其实洋洋早就不怪你了。” 季放打着鸡蛋的手一顿。 “季放,你以后不要自责了。洋洋她懂事了,她早就知道你对她好。” 季放把吐司中间的面包部分掏出来,沉声道:“我知道,她是我妹妹。” 季放想了片刻,接着说:“没想到她愿意跟你说这个。” “她昨天醉了,说胡话。” 季放把吐司的面包框放进平底锅里,露出一分极浅的微笑:“谢谢你。” 空心的面包框里滴上几滴油,季放把打好的鸡蛋倒进去煎。厨房里有“滋滋”的声音,纪乐看着季放认真地对付吐司和鸡蛋的侧脸,一如初见时那样,似乎是变了,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向他走去。 趁着发愣,季放已经快速地煎好了几片夹着鸡蛋的吐司,找了个盘子装出来。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早晨,不一会儿季洋就起来了,明显对周边的环境还有些云里雾里。呆呆地往外走,就看见季放和纪乐在饭桌边。 季放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妹妹:“洋洋,好点了么?还有没有不舒服?” 季洋眨着眼睛,疑惑道:“哥哥?那个……纪乐?” “你昨天喝醉了,纪乐把你带回来的。洋洋,以后在外面喝酒要知道分寸,有事就给哥哥打电话。昨天是碰见纪乐了,要是你一个人怎么办?” 纪乐好久没见过季放这么教训人,季洋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摆摆手:“知道了哥哥,以后会注意的。” 季放不介意季洋不耐烦的态度,伸手揉揉她的头:“乖。” 纪乐一直看着,插了一句:“洋洋去洗脸刷牙吧,厕所里有支红色的新牙刷。” 季放看着季洋走进厕所,重新坐下,看着纪乐要说什么。纪乐先笑了出来:“你今天要跟我说几遍谢谢。” 季放也知道矫情了,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纪乐刚刚笑起来的样子似乎和几天前判若两人,季放几乎伸出手去捏捏那人的脸看看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季放把季洋带走了,纪乐却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中。那么祥和,那么……像一家人…… ****** 徐小回知道季放在躲他,但是却无计可施。从小到大,徐小回真正的朋友只有两个,一个他带着绮念,一个永远跟他站在不平等的位置。徐小回这才真的体验到孤单的含义。 “我喜欢你……季放……喜欢了九年了……忍了九年了……” 徐小回想到那天的冲动就忍不住后悔不已。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遇见季放时,他对自己就是不同的。但纪乐早就是过去时了,季放现在跟他住在一起,那天季放明显心神不定,就是要说为什么要那天说呢……徐小回人生中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这样夭折了。 做都做了,现在再想要逃避显然是不可能了。徐小回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 “纪总,外面有位徐先生找。”快下班的时候,秘书敲开了纪乐的门。 徐先生?纪乐思忖,不会是那个姓徐的吧。 “请他进来。” 果不其然,看着一张跟自己十分相近的脸走近,这种感觉还真是怪异。 徐小回伸出一只手:“纪总。” 纪乐握住,微笑:“徐编辑。” 徐小回不惊讶纪乐知道自己的身份,圈子就这么大,就算纪乐不用手段,徐小回的名字还是有几个人知道的。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纪乐身处这个位子要知道一个编辑实在太容易,徐小回背后是一个家族,把纪乐的底挖出来同样不是难事。 “徐编辑特意跑过来是为了?” “纪乐,我不跟你拐弯子,季放……” “徐编辑不是为了贵刊的事来的?真遗憾,《小文摘》我每期都在看,一直想跟贵刊合作。”纪乐打断徐小回。 徐小回一愣,脸上立马浮现出急切:“你不要扯开话题!” 纪乐抬手看了看表,面露无奈:“我现在还在工作,徐编辑不是为公事来的话好像就没有什么继续谈的必要了。” 徐小回气急:“行,我在外面等着,等到你下班。” 纪乐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遗憾道:“最近工作很多,麻烦徐编辑久等了。” 徐小回被纪乐惹出了脾气,毕竟除了在季放面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收敛情绪:“有本事你一晚都别回去。” 纪乐听了,忍不住嘲弄地一笑,刚要说什么,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喂?你好。” “乐哥吗?我是阿凡!”那边传来半路嘈杂的声音,居然是许久没联系的阿凡。 “什么事?” “乐哥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阿零被客人缠住了!”阿凡的声音充满了迫切。 纪乐不由地皱眉:“我好像说过不想跟现实生活扯上关系。” “乐哥……阿零只认识你一个朋友……现在店长也不在……我只能想到你了……”阿凡哀求道,语气都变了,“您就当看在阿零替您调了这么久的酒,就一次……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纪乐悄悄看了一眼观察着自己的徐小回,犹豫了半晌:“等我十五分钟,你先拖住人。” “谢谢谢谢乐哥!” “挂了。” 纪乐没有理会还坐着的徐小回,犹自往外走,走到门口才说了句:“徐编辑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徐小回跟着站了起来:“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纪乐是真的被搞得有些急躁,口气也变得不好:“我去厕所徐编辑也要跟着吗,这么想看看我们是不是连下面都一样?” “你……”徐小回从小养尊处优,哪里顶得回纪乐这么犀利的话,看着纪乐快步走远,没多思考就跟了上去。 徐小回跟在纪乐的车后面,不知道纪乐要去哪,只不过他今天一定要找纪乐谈明白。 纪乐把车停在半路外面,没来得及像平时一样摆弄几番,就径直往里面走。 徐小回紧跟着纪乐下车,看到半路的招牌怔了怔,想起这就是季放以前提过的gay bar。纪乐已经拉开门走了进去,好像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他。徐小回没想太多,也推门而入。 一进门徐小回着实吓了一跳。这么多的男人搂在一起,亲热,跳舞,喝酒。虽然徐小回承认自己喜欢季放,但对同性恋的认知实在是太少。这么一个视觉冲击,心中不禁泛起了鄙夷,徐小回微微低着头躲开人群。 阿凡已经往门口张望了许久,一看见纪乐进来,就像找到了救星,匆匆忙忙冲过来拉住纪乐。 “乐哥,我已经快控制不住了……那个客人不知道什么来头,一定要阿零陪他,保安管不了他,您过去帮帮。” 纪乐头痛,本来419就是你情我愿,现在还有谁干强迫这么不上道的事。况且保安都管不了的人……这还能怎么帮? 纪乐思考不了那么多,就看见阿零被一个男人硬圈在怀里,正准备把他带出去。阿零面上尽是尴尬和窘迫,又迫于无奈不敢还手。 纪乐看到这幅景象,踱步过去:“这位先生,麻烦你放开他。” 那男人没料到除了阿凡以外来搅场,神色阴沉:“别多管闲事。” 纪乐盯着他:“你搂着我情人。” 阿零的眼睛都瞪圆了,纪乐冲他使了个眼色。 纪乐慢慢走近两人,手抬起阿零的下巴吻了上去。阿零得了指示忙闭上眼睛接受纪乐的吻。 纪乐放开阿零,戏谑地笑:“阿零,告诉他我们什么关系。” 纪乐在半路也有几分面子,大部分半路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纪乐和阿零关系暧昧每个人都知道,连店长都跟他有几分交情。做到这个地步,相信男人不会还要强求。 阿零被纪乐吻得脸色微红,涨着脸说:“乐哥是我男人,你可以放开我了。” “操!”男人被纪乐的态度搞得有些恼火,“我管他是什么人,今晚你必须跟我走。” 纪乐皱眉,从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纪乐干脆一使劲,把阿零拉到身边,那人猝不及防,阿零一下被塞在了纪乐身后。 不想那男人不是一般的难缠,力气也大,纪乐竟然被他一把推了个踉跄。 “乐哥!”阿零忍不住惊呼出声。 纪乐被突然蛮力一推,不免也被激怒了。本来心情就被徐小回搞得烦躁,只想速战速决。干脆不再多说,一拳打了出去。 纪乐不想承认,但是以前看见季放打人的样子,虽然担心但又忍不住迷恋,血性就被勾了出来,后来几年也有去学点。 眼见着场面开始恶化,阿零和阿凡都急得跳脚,阿凡去拉保安,保安只是摇摇头,示意阿凡阻止不了。 看着纪乐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徐小回基本也出了气,再不阻止估计真的要出事。徐小回轻蔑地想,刚刚还以为是怎么个油盐不进的人,现在看来还不是容易惹恼得很。 那个男人看到徐小回挡在中间的时候明显呆了一下,立刻收了手,恭恭敬敬地低头:“徐……少爷……” 徐小回微扬着头,用余光瞟着男人:“养你不是为了制造垃圾的,强行抓人?你以为你是徐家的人就了不起吗?在外面胡作非为,我家养不起你这种人渣!” 那男人被徐小回一训,哪里还敢多回嘴一句,双手垂放在腿两侧,一动都不敢动:“少爷教训的是。” “那还不快滚?!”徐小回突然阴了脸。 男人没敢再看阿零一眼,始终低着头,慌忙逃了。 “乐哥,你没事吧?”阿零见事情平息了,顾不上谢谢徐小回,扶着纪乐去看他的伤。 纪乐被打在脸色,眼角青了一块。摆摆手把阿零轻轻推开,走到徐小回面前,看着他。 徐小回见纪乐这幅狼狈样子,冷笑道:“家里人不懂事,给纪总添麻烦了。” 纪乐盯着徐小回:“不要告诉季放。” 徐小回差点笑出声:“不要告诉什么?告诉他你混迹于gay bar,还是你有小情人?纪总还真是风流。” “阿零是我朋友,不是什么情人。” “哦,那我刚刚眼瞎了?” “……”纪乐眼中闪过一分狠绝,沉声道,“季放和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徐小回见纪乐明明处于劣势还这么张狂,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你又有什么资格?你不过是个过去。季放当你还是当年那个又纯又阳光的纪乐,现在呢?刚刚亲了别人,又不想放开季放,你凭什么再回到在他身边?” “徐小回!”那些被蓄意忽略的自卑被这么直白地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纪乐再也压抑不住,暴吼一声。徐小回说的就是事实,无论纪乐在季放面前再怎么隐藏,他已经变了。而徐小回本来在纪乐眼里就是不足为惧的威胁,这人看起来高傲,可惜从小被护地太好,单纯又冲动,根本没有跟自己比的能力。可是历经事故是优势,同样也是最大的弱势…… 靠近这张与自己神似的脸,纪乐彻底不留情面,冷冷地说:“我告诉你你为什么没资格。” “因为你像我。” 第四十二章 纪乐因为脸上的伤好几天没敢去找季放,不过回到家还是听了季放的话乖乖地擦了药。 纪乐看着镜子里的脸上明显的一块红肿,想到徐小回说的话就有些咬牙切齿,好在最后徐小回被他气到面如土色扭头就走,纪乐才卸了一身力气。 纪乐摸摸脸上的伤,苦笑,说什么你像我……还不是一句伤人又伤己的话……纪乐想着想着头就痛了起来,脑海里又开始浮现一些不愿回首的片段,在卧室的窗前坐了很久都不能平静,那种想冲破玻璃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纪乐出了一身冷汗,有些慌张地跑去客厅,从酒柜的抽屉里翻出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药。连杯水也没倒,直接吞咽了下去,撑着桌子缓了一会纪乐才制止住刚刚疯狂的想法。 吃了药,纪乐浑身乏力,但是很想……非常想给那人打电话,想到完全控制不了,纪乐想去找片安眠药倒进床上睡觉,但是手已经率先摸出了手机。 按下最后一个键好像花了一整个世纪的时间,纪乐紧张地手都在颤抖,终于捱不过思念的折磨,一狠心摁了下去。 当新闻记者时留下来的习惯,季放晚上从不关机,睡眠中被突兀的电话声吵醒,季放随手接了起来。 “喂……”季放的声音慵懒,听得纪乐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纪乐轻声地说:“哥……” “嗯?……乐乐?……” 季放一定还没清醒。季放一定还迷糊着。纪乐努力这么提醒着自己,是自己故意蛊惑他的,可听到那上扬的尾音,还是忍不住心跳蓦然加剧。 “……” 随后便是沉默。季放显然醒了过来,纪乐能想象他在那边不知所措的模样。 “纪乐,有事吗?”季放的语气恢复正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到了夜晚,人真的会变脆弱。纪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说出毁了一切的话。 “喂?” “……” “纪乐?怎么了?”语气中透出一分紧张。 “……” “你在哪里?!” 纪乐知道季放以为自己出事了,连忙回了句:“诶,我在家。” “……有什么事吗?” 季放的耐心让纪乐觉得一晚上的心理斗争痛苦挣扎全都值了,稍微平复了下,道:“季放,下周有时间吗?” “……纪乐,不要再见面了。” 纪乐咬了咬下唇:“我是真有正事跟你谈。” “……” 当纪乐以为季放一定会问什么事的时候,纪乐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随后是季放特有的略带鼻音的“嗯。” 那一刻纪乐几乎是欣喜若狂,也不知道支支吾吾说了什么,激动地挂了电话。 一通电话比兴奋剂还有效,纪乐估摸着这会儿他就算吃安眠药都睡不着了。 他说,乐乐。 纪乐怎样都没办法止住唇角的傻笑,带着欢快的步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走来走去,释放着心中快要爆棚的感受。 最终纪乐终于把过于雀跃的心情压下来,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仔细地阅读起一叠报纸。 “纪乐,来应聘主管的几个人快到了,我们过去吧。”纪乐现在的办公室也只有江翔可以不通报一声就直接进来。 纪乐没答他的话,倒是把电脑屏幕转了过去:“你帮我看看这个企划。” 江翔匆匆扫了一眼,诧异道:“这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么损?” 纪乐咧开嘴:“你别开玩笑了,这我做的,好久没亲自上手了。” “不是吧,谁这么倒霉?” 纪乐假锤了江翔一拳,笑道:“走吧,面试去。” ****** 纪乐和季放约在一家连锁咖啡厅,由于咖啡店不小的名气,不缺顾客的小店里便没了那分暧昧。 走进店的时候,季放突如其来地回想起和徐小回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悠闲和局促。 看了看店里的钟,好像等待那个人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过现在的纪乐已经褪了那份任性,季放仅仅坐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纪乐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公文包。 纪乐不消两秒就找到了季放,却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先点了两杯咖啡。 咖啡的好坏季放尝不出来,只是觉得比平时徐小回没事在家泡的那种甜上那么几分。 季放看了眼纪乐,他始终带着微笑,弧度正好。 季放开口问道:“什么正事?” 纪乐没有直接回答,从包里拿出一沓报纸,放在桌上,季放接过去一看,稍稍有些惊讶。 纪乐含笑说:“从你开专栏到现在所有的文章我都看过了。” “你这是?” “季放,我知道你想写书不是说着玩玩儿的。我想帮你出书,也不是随便乱说的。” 季放把手上的报纸放下,淡淡道:“你不需要这么做。” “你的文章记述能力强,有鲜明的风格,观点不飘忽不定,总有正确的引导力和指挥性。但是语句还不足够吸引大众,题材还不够热门。这种文章出了书,认真读的人会很喜欢,但是如何博得读者却是一个问题。” 季放深深地看了纪乐一眼。 纪乐微笑:“我说这个只是想表达我是认真看了你写的东西,我说了要帮你,就一定会帮。” 季放有些猜不透纪乐笑容底下的是什么,似乎又与那天在纪乐家看见的不同了。 “为什么这么固执?” 纪乐目含笑意地望着季放:“季放,我也是个商人。你的书能赚钱。” “你是在跟我谈生意?” “所以我带了合同。”纪乐笑意更深,从包里掏出了装订好的几页纸。 “你看看合同,合适的话我们现在就签吧。不要把我当认识的人,就当我……子禾文化的纪总。” 季放盯着纪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纪乐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季放才接过纪乐递来的笔,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签上了名字。 纪乐笑容一僵:“你不看看条约?也不问问企划?” 季放把咖啡杯里仅剩的一口一饮而尽:“不必了。” 第四十三章 徐小回几乎没有超过过十点回来过,所以徐小回面色阴沉地打开家门,季放还是关心地问了句。 徐小回脸色不好,但是对着季放还是强笑出来:“没事,加班回来,有点累。” 季放本想说别这么拼命,想了想又吞了回去,顺手装了杯水给他。 “对了,季放。”徐小回喝了口水,神色恢复了一些。 “嗯?” “周末……还一起去买菜吗?” 季放一怔,点头:“嗯。” 徐小回苦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跟我一起去了呢。” “……” 徐小回看着季放:“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呀?” 季放没想到徐小回这么直接,尴尬地不知道目光往哪里放,还没回答就听到徐小回强笑道:“算了,当我没说,说好了不逼你的。我去睡觉了,晚安。” 季放看见徐小回恹恹的背影,说:“以后不要那么晚回家,不安全。” 徐小回没有转头,声音沉沉的,像是在叹息:“季放,你这样叫我怎么不逼你……” ****** 总有些事是不会因为季放的头疼而停止发展的,比如季放连续好几次打季洋的电话都是占线,好不容易被接起一次,季放才知道季洋谈恋爱了。 季洋的声音带着小女生的羞涩,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告诉季放她的快乐。 季放对季洋之前的隐瞒有些不悦,不过毕竟还是妹妹,舍不得说多了,况且多有一个人照顾她季放也比较放心。千般叮咛嘱咐一定要带他见见真人,季洋含糊不清地答着,倒也不是真正拒绝,反而处处替那人说着好话,拍着胸脯保证哥哥一定会满意。季放嘴上顺着季洋,心里想的却是轻易就把洋洋迷成这样的男人,一定要见见。 另一方面,自从季放和纪乐签了合同,那边就没有了消息,没有告知他接下来要干嘛也没说具体的计划,季放也不急,没有联系纪乐。 季放现在无论是呆在哪里都有些局促不安,只好借着搜索素材的幌子一个人在外面闲逛。 而导致季放不安的人物之一现在正懒懒地靠在半路的吧台上,一口一口慢慢饮着酒。 “乐哥,你最近来少了。”自从那次纪乐帮了阿零,阿零对纪乐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不同,纪乐如果来了,也经常一整夜都陪着他。 纪乐瞟了一眼他,淡然道:“阿零,我是宠你,不过你要知道我只爱一个人。” 阿零调酒的动作微微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妩媚的笑:“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宠我?” 纪乐见阿零这样子,微微一撇嘴,正要靠近他,却被阿零一闪身躲开了。 纪乐有些诧异,阿零便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最近那个什么徐少爷几乎天天都来半路,你小心点,别让他看见你这幅样子。” 纪乐撇嘴一笑,不动声色地跟阿零拉开了距离:“我什么样子?他就是看不惯也没种说。” 阿零刚要附和一句,话到嘴边,眼角瞥到一个身影,改了话头:“说曹操曹操到。” 阿零见徐小回走过里,飞快地躲到了角落,即使他知道刚刚他和纪乐的一举一动一点没漏地落进了徐小回的眼里,也不好让纪乐的名声更差。 “好巧,纪总。” 徐小回脸色波澜不惊,纪乐一时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口道:“巧?徐编辑在这守了我好些天了吧。” 徐小回笑:“看来纪总跟小情人关系很好嘛。” 纪乐觉得徐小回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不过一来一回两句对话,纪乐已经隐隐有些上火。但是面对着徐小回退步不是如今的纪乐的作风:“徐编辑关注得这般密切,是看上了阿零还是看上我了?” 比斗嘴徐小回永远不是纪乐的对手,含沙射影的语句还成,难听的话却是说不出几句,立马就黑了脸:“纪乐,你别太过分。” 纪乐不以为然,一手侧撑着头,邪邪地看向徐小回:“徐编辑,劝你一句,自己还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就别管别人的闲事。” 徐小回粗重地喘息了两下,像是压下怒火,不紧不慢地在纪乐对面坐下,要了一杯酒。 纪乐微微皱眉。 徐小回努力对着纪乐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说别人的闲事呢?季放现在是在我家吧。” 纪乐是真搞不清徐小回今天是来干嘛的,也不想再给他面子了:“看了九年也不过是住一起,你骄傲什么。” 徐小回却意外地没有生气,神色虽然有些飘忽不定,但异常坚定地接下去:“比起五年没见到过人,现在还死活不放手的人好多了。” 互揭短处并不是什么损人又利己的事儿,互挖对方隐私的丑态都暴露了出来。纪乐的怒意已然不太压得住了。顾不上思考徐小回的目的,刚要直接撕破脸皮开骂,就看见徐小回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游离,虽然总借着喝酒隐藏了,可还是掩盖不了时不时就飘到了自己身后。 纪乐突然就懂了,简直快笑出声了,这个徐小回啊……还真是挺傻的…… 纪乐观察着徐小回抬头的频率越来越高,连自己许久未答话都没注意到。看到徐小回捏着酒杯的手都爆出来青筋,纪乐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面前的酒,忽然神色大变,狠狠捏着太阳穴,瞪着徐小回,用充满震惊的语气道:“你……你给我下药?!” 徐小回被纪乐这一句猛然叫回神来,整个人“唰”地站了起来,用更加不可思议地眼神盯着纪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纪乐眼前一片昏花,勉力站起,稳了几下没有成功,终于浑身一懈,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纪乐预算中的,倒入了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纪乐闭着眼,嘴角在黑暗中微微翘起,心里暗自冷哼,想激我揍你再叫了季放过来?道行浅了几百年吧……季放的气息,就算在鱼龙混杂的酒吧,他一嗅就能感觉的出来。 ****** 季放把纪乐整个人横抱起来,也顾不上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在路边叫了出租车,直接回住所。 徐小回看着季放一言不发地把纪乐抱走,从骤然逆转的形势中拔出思绪,匆匆跟了回去。 纪乐躺在季放腿上,可以感觉到男人急速的心跳还没平缓过来的余韵,一声一声如擂鼓般结实地打在他的耳畔。紧闭的眼睛突然就干涩了起来,浑身随着那心跳也越来越热。 季放似乎感觉到了,把手放在纪乐的脸颊上,那里红得烫人,纪乐听见季放说的第一句话:“纪乐?” 纪乐不敢睁开眼睛。 “纪乐?”季放的声音开始变得焦急,“师傅,麻烦先去医院。” 纪乐心下一惊,轻轻动了动手臂,抓住了季放的衣角。 “纪乐?” 纪乐虚弱地吐字:“去……你家……” 季放的手在纪乐脸上又摸了摸,那里的温度不减反增,但纪乐语气坚决,季放只好微微向驾驶位探身:“对不起,师傅,转回去吧。” 的士司机瞟了一眼身后的两人,露出一抹不愉的神色。季放没心思观察,纪乐眯着眼睛,喘息的声音在无人说话的车里显得特别清晰。 “纪乐,没事吧?” “热……” 季放皱了皱眉,视线从纪乐脸上移开,看着车的前窗玻璃,似乎这样盯着车速就能加快一些。 一到离家最近的路口,季放就把纪乐重新抱起,脚下步伐飞快,上身却很稳。 “热……季放……季放……”纪乐双手勾住季放的脖子,故意在他身上不安地扭动着。 季放帮纪乐脱了鞋,轻柔地放在自己床上,见那人不停动着,身上的衣物被蹭地乱七八糟。纪乐满脸通红,目光痴迷地看着季放。 季放站在床边,瞬间十分窘迫,低声道:“你……你这是被下了春药?” 纪乐喘着粗气,冲季放痴痴笑着:“你以为是演戏吗?……哪有那种药……只是……比较热而已……” 说实话,比起激起人性欲的酒精和药物,季放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更容易让他情动。 “我去帮你倒杯水。” 季放舒了口气,转身要出去。不想刚刚还浑身无力的纪乐一挺身抓住的季放的手,整个上半身环绕住季放蹭着。 “纪乐?” 纪乐眼神迷离,搂住季放的腰间,要把他拖到床上,柔声道:“季放,我难受……” 纪乐看见季放微红的耳尖,差点破功,连忙把头埋进季放的胸膛,扑进他怀中。 若是平时季放还可以毫不留情地把纪乐的手拿开,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纪乐。 “纪乐……你先放开……”季放努力往旁边挪了挪,又不敢走得更远,不然抱着他的纪乐会被整个拖下床。 纪乐把季放当成一棵大树,往上爬着,搂着腰间的手改勾成了脖子,季放被他搂地不得不微微弯了腰。 纪乐凑在季放耳边,不依不饶地攀上去,甚至轻咬住季放的耳垂,褪去少年声的嗓音低低沉沉地轻唤着:“哥……” 季放被纪乐越拉越低,差点跟着一起倒在床上,不得已正了神色,把纪乐的手轻轻扯开。 “纪乐,别闹。” 纪乐失去了支柱的身体无助地跪坐在床上,眼神变得空洞,孤独无依,可又紧咬着双唇,没有支吾出一声。 纪乐试探性地摸索到季放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慢慢放在自己鼓立起的裆部,从嗓子发出哽咽:“哥……我难受……我难受……” 纪乐弱弱地依偎过来,季放就是石头做的都有些不忍心,感受到手掌下膨胀不已的挺立,季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 “过来。” 纪乐很乖地爬到季放的双腿上。 季放把纪乐固定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替他解开了皮带和裤链,薄薄的内裤早已被蕴湿一片,纪乐满脸通红,鼓起的下身在季放的手掌中轻微跳动着。 纪乐隐约听到季放一声极弱的叹息,像是认命一般,但是随着季放把他的内裤往下拉扯的动作,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一声细微的呻吟,什么都不及思考只余下沉重的喘息。 “哥……”纪乐本能地喃喃着,不耐地扭动身体,渴望更多的摩擦。 相隔太久的亲密,纪乐冲动地不能自持,一只手向下探去覆盖上季放的手掌,撸动起来。 掌心迅速被透明的液体沾湿,季放感觉到手里的挺立越来越硬,铃口溢出越来越多的欲液,甚至从指缝间漫出些许。纪乐在强烈的摩擦下更加亢奋,张着嘴呼吸着,然后一口咬在季放胸前。 “嗯……嗯……”纪乐从鼻腔里发出小声的呻吟,像是催促着,包裹住季放手掌的动作变得更快。 纪乐的下体像个硬挺的棒子杵在季放的手中,所有的快感都集中到了那一个部位,纪乐开始往上挺动着身躯,索求着更多的抚慰。 “哥……哥……” 见纪乐还没有泻出,季放松出一只手,把男根下的那两个肉球揉搓在掌中,又分出一根手指摩挲着龟头,不时往铃口轻轻探着。 纪乐终于不堪强烈的刺激,一声呜咽,射了出来。 季放双手沾满了纪乐的精液,纪乐还在微微喘着气,头抵在季放胸膛,看不清神色。 季放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包里找到纸巾,帮纪乐和自己的手擦拭干净,季放把纪乐重新放回到床上。 “你去哪?”纪乐突然抬起头,望着季放,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躺着,我去帮你倒杯水。” 多了三个字,纪乐听着季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次却像是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心里,直到灵魂深处。注视门框的脑袋转动了一下,纪乐把头埋进充斥了季放气息的枕头里,刚刚平息的火热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 季放刚给纪乐关上门就看见了客厅里惊慌失措的徐小回,一脸失神。 季放走向厨房去接热水,被徐小回叫住。 “季放。”徐小回站起身来,走到季放身边,“你……你帮他那个了?……” 季放没有否认,看了眼徐小回:“不要让我知道你再干这种事。” 徐小回慌了,急忙否认道:“我真的不知道……纪乐的酒不是我给的,真的不是我下的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没有干那么缺德的事……” 季放不置可否。 徐小回难以置信地望着季放,眼眶里渐渐渗出湿意:“你不相信我?……” 季放没接茬,道:“太晚了,你也早点睡。” 第四十四章 纪乐不明白哪里不对了,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明明距离越来越近,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夜晚甚至连半路都不想去,一个人呆在家里越发地觉得不安,不久前才触碰过自己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那片刻的亲密而真正走近,反而更加模糊,纪乐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了。开始频繁地找季放,为了不影响他工作,报社不敢去了,但是几乎每晚都会把车停在季放家的路口,有时碰见夜归的那人就会走上去,若遇不到就这么静静地坐到半夜,抽光一整包烟,也不十分无聊。 纪乐下班回去,路过一个小学,正值放学时间,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小朋友往外涌着,纪乐余光睹见学校的一个小角落,不自觉地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篮球场上有尚未发育的小男孩们拍打着一个球,灵活地在同伴间穿梭着,奋力将那颗球投进高悬头顶的框里。有闲暇在旁边的同学,好像并没注意到放学的时间,坐在操场上嬉笑着。 纪乐看见学校栏杆外忙得满头大汗的几个人,身边停着单车,向围栏内拥挤着的孩子们贩卖着小食品。 清脆的嬉戏声隔着车窗似乎都传入耳中,纪乐下了车,走到那几个卖零食的人旁边。 “那个,我想要一个那个?” 微微驼着背的女人被突然出现在身边西装革履的纪乐惊了一下,不到两秒便反应过来,手里还在跟吵闹的小学生们做着交易,头也不回地问:“什么那个?” 纪乐有些窘迫,自发地走过去,拿起那两根小棍儿。还没开口,方才正忙得抽不出看他一眼时间的妇女一把打上纪乐的手,横了他一眼,凶狠道:“你干什么?偷东西啊!” 纪乐脸都红了,尴尬道:“我想要这个,刚刚跟你说了……不是偷……” “想要麦芽糖就说啊!嘴巴长来干什么的!穿得倒人模狗样的……” 纪乐连忙把手里的钱递过去,才止住了女人的愤世嫉俗。见女人狼狈地在腰包里翻着零钱,纪乐慌忙摆摆手:“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纪乐觉得自己像只落水狗,仓惶逃出了那块地方,手里的麦芽糖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 纪乐躲进了车里,像个跟糖赌气的小孩卖力地转动着手里的小棍。透明的糖渐渐变色,最终成了一坨乳白的物体。纪乐暗暗有些成功感,一口把它含进口中,舔了一会儿,出神地把它拿了出来。 一点都不甜。纪乐隐隐发觉了些什么,回想起以前的画面,那个质朴如孩童的自己突然变得异常陌生。 口中是甜腻都掩盖不了的烟味,胸口窒闷地难受。 ****** 那天的事情好像只是一场梦,没有发生过一样,到了周末,季放照常跟徐小回一起去了超市。 在徐小回表白之后,季放才知道他是个多么能隐藏情绪的人。就像现在季放看着对面手拿一根胡萝卜,笑吟吟地问着要不要买这个的徐小回,季放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小回边抱怨着曾羽每周末都过来蹭饭,边往推车里多塞着东西。 季放倒是认为曾羽多来来挺好的,不仅少了尴尬,季放还觉得,只有在曾羽面前那副全天下本少爷最大的姿态,才是徐小回最放松最自然的样子。 “季放季放,曾羽说要吃鱼头豆腐汤。”徐小回在前面走着,回头招呼推着车的季放去生鲜区。 季放微微一笑:“你自己想吃就说。” 徐小回已经站在了鱼头前,装作没听见季放刚刚的话,把他拉过来:“你来挑,我不会~” “麻烦要这个。”季放挑完鱼头,跟超市人员说了一声,转头一看推车,差点没认出来,“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妈说我都快三十了,要学着做点菜,我买来练习的。” 季放哭笑不得:“又不是要嫁人,学什么做饭。” 徐小回嘿嘿一笑,没再多说。 等徐小回磨磨蹭蹭地从超市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季放想了想,建议干脆在外面吃了晚饭,徐小回当然是一口答应。 季放家略有些偏僻,停车的地方到房子有一段要走的距离。东西买得太多了,季放提着一部分先走,让徐小回看着车,他再下来第二趟。 季放下楼按着原路走回去,隐约听到一些嘈杂打骂声,心下一凛,连忙快步走过去。 季放看见那个画面的时候,一瞬间有点懵,但是没有丝毫犹豫,冲了上去。 徐小回被人逼到角落里,完全无视了人数的弱势,抓着钱包死活不松手,好像里面有了不得的宝贝。 那人没扯到徐小回的钱包,怒火万丈,打了个手势指挥后面的人。季放看见有人把棍子拿了出来,心都凉透了,几乎是箭步过去,吼道:“你把钱包给他!别跟他们抢!” 徐小回一听见季放的声音,下意识地一顿,身上结结实实受了一棒子。季放猛地一拳把攻击徐小回的人打倒,把他的棍子扯了过来,猛力敲了拉扯着徐小回的人一记,把已经瘫软的徐小回扶到身边。 那个被季放打到的人在地上呻吟了两声,没力气再站起来。然而其余的四个人显然被激怒了,目标不再是钱包,改放在了季放身上。 季放扫了这几人一眼,知道这些根本凭着暴力为生的亡命之徒们与平时见到的混混地痞有着天壤之别,徐小回已经脱力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钱包。余光瞟到零散在旁的塑料袋,季放决定先发制人,操起袋子里的一瓶醋,直截了当地砸在一人头上。 血和黑色的液体混杂着流下,那人一声痛苦的嘶吼,倒在地上。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见季放比他们下手更狠,剩下的一人冲上去跟季放搏斗起来。 季放虽然不至于落得下风,但是手臂里还揽着一个徐小回,身手处处受制。 那几人迅速敏感地发现季放不是个好对付的,而身边的徐小回才是他的软肋,立马派出一人转向攻击徐小回。 等季放反应过来,那凶悍的男人已经大喊着挥下了棒子。季放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抬手,护在徐小回脑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一阵剧痛麻痹了季放的神经。徐小回整个身体一震,却没有力气抬起手帮忙。 纪乐本来因为工作上的事去季放家时就有点晚,刚把车停下来,窗外的一幕就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纪乐第一次觉得季放打人一点都不帅,眼见着那个人一棍子狠狠捶在季放手臂,心脏撕裂般得痛。 纪乐跌跌撞撞地冲出车里,眼里几乎看不见其他人,莽撞地冲入战局。他早就没有那么弱小,他努力练过的。 季放疼得眯起了一只眼睛,但还是没遗漏突然闯入的熟悉身影。那人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一脚踢开企图靠近的人。 季放想也没想,把纪乐狠狠地推出去,吼道:“去叫救护车啊!” 纪乐被季放全力一推,差点摔在地上,那几个人倒了一半,见季放搬了救兵,喘着粗气,犹豫着是否要继续。 纪乐看了一眼汗透衣衫的季放,咬牙拨了电话。 剩下的几个人还没走,纪乐急了,不顾一切地喊道:“警察要来了!” 也许为了是相应纪乐的话,救护车的声音隐隐传来,那几个流氓也搞不清楚区别,终于匆忙架起地上的同伙,连跑带颠地逃了。 纪乐身上的千斤巨石落了地,然而一眼看到吃力扶着徐小回的季放,心又揪了起来。 救护车到了面前,纪乐去帮季放,一碰他的背,全是湿意,纪乐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徐小回被平放在担架上,他被一棒子准确地狠砸上脑袋,是最不清醒的一个。 纪乐和季放挨着坐在一起,季放的手已经被打了止痛,可是冷汗还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纪乐看见水滴划过季放的脸颊流到他的手臂,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季放有点困难地移动没受伤的左手,伸进口袋里。 纪乐吓了一跳,急忙道:“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手机,帮我找下一个号码,叫曾羽的,打给他。” “哦哦。”纪乐连声应道,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拨打过去,把听筒放在季放耳边。 “喂,小羽。” “……” “你现在去一下中医院。” “……” “小回遇到打劫,受伤了。” “……” “嗯,好。” 到了医院,曾羽已经等在了那里。季放和徐小回被分开,纪乐陪着季放去看了手臂,拍完X光片,果然骨折了。 季放的手被上了夹板,也许是止痛药发挥了作用,季放脸色好了一些,但依然青白。 “我要去看一下小回。” “我陪你去。” 季放没多说,打电话向曾羽寻问了方位,径直走去。 “小回怎么样?” “脑震荡,现在好像还有点头晕,但还是清醒着。医生说要住院呆几天,季放,这到底怎么回事!少爷怎么会突然被抢劫?!” 曾羽太激动了,季放没力应付,说:“我进去看看。” 徐小回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软弱无力的样子,看见季放进来,勉力弯了唇角:“季放……” 季放不想把情绪发泄在受伤的病人身上,但还是沉声斥道:“他们要你就给,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怕吗!” 徐小回冲着季放颓然一笑:“你陪我领的证……我怎么敢再丢……” 季放的火像被闷头盖了一桶冷水,软了下来,抬手把徐小回额前的碎发捋开,柔声安慰道:“以后别干这么傻的事,你看我们今天一起买的东西不也都丢了。” 徐小回趁机窃笑着要求:“那你再陪我去买呗~” 季放轻叹了一声:“好。” 徐小回突然想起刚才的事,神色一变:“你的伤怎么样?!” “没什么,别担心。你头晕先休息,我和曾羽都在外面。” “哦,那你帮我把曾羽叫进来一下。” “嗯。” 季放出去跟曾羽打了个招呼,他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去,走在外面的椅子上,季放长出了口气。 太多事情要考虑,房子是绝对不能再租了,只是怎么跟小回开口,还要不要继续合租下去。季放一时间都无法理清,生理和心理上都压了太多东西,心绪更是混乱。 刚刚站在门口,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在面前放映,也像电影那般似乎完全是与自己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季放的一举一动,徐小回的一言一语,纪乐统统都看在眼里。 如醍醐灌顶,纪乐恍然明白,他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季放要的从来就不是他费尽心机地追求,而是坦诚相待。季放明明给过他相处的机会,他却自以为是地隐藏了所有的真实。 他一点都没比徐小回高到哪里去,季放对徐小回的关心,自然地就像对季洋一样,从心底里发自内心地流露,而不是如同那天一般被逼到迫不得已。徐小回太幼稚,纪乐从不放在眼里,可是徐小回的本质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 为什么追着追着,就忘了最初的自己呢。纪乐靠在医院的墙上,悔不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医学渣渣一枚,急救方法都是乱撰的,专业知识欢迎指点。 还有那个,我不是北京人,北京学校外面有没有麦芽糖卖我也不知道,纯属乱绉的……捂脸。 第四十五章 “纪乐,回去吧。”季放埋头思考了半晌,才发现一只伫立在一旁的纪乐。 “啊?那你呢?”纪乐愣愣地回问。 “等小羽出来我再走,一直守着……也不好。” 正说着,曾羽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季放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少爷已经睡着了。” 季放点点头:“嗯,我明天再来。” “你现在去哪?”走到医院门口,一直跟在季放身后的纪乐上前几步,问道。 “我先回家。” “你……的手不方便,先去我家吧。” 季放实在没有力气再跟纪乐周旋,含糊地应了一声。 纪乐几乎是没怎么伺候过人,但是以前跟季放在一起时,季放的身体就从来没让他省过心,现在照顾起受伤的季放也不觉得特别生疏。 “你这样不好洗澡,我帮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你不用这么防我……”纪乐神色黯然,“我保证不干什么其他事……” 季放微微抬了抬安着夹板的右手,示意:“你想干我也没条件。” 纪乐不知道季放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深究,到浴室里放了水,然后扶着季放过去。 季放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说:“我这是伤的手,自己可以走过去。” 纪乐被季放一说,受惊般突然松开手,结果季放一下重心不稳,差点倒在地上。 纪乐又慌张地去扶,手忙脚乱笨拙不已。 纪乐窘地恨不得去钻地缝,但是知道季放正心情不好,现在看见他嘴角若隐若现的一丝笑意,便觉得刚刚那丢人的行为挺值得的。 真如纪乐所说,除了帮季放把全身擦了一遍,自己顺便冲了个澡,多余的事一件没做,虽然看见季放的裸体已经足够让他情热不已了,但是他知道他现在不能乱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你睡这吧,我去睡沙发。”纪乐把季放带进了自己的卧室,道。 季放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和纪乐的床:“也睡不了多久了,挤一挤吧。” 纪乐慢慢的爬上床:“我怕我会压到你的伤口。” “那你到我左手边来。” 纪乐离季放越来越近,季放这才觉出些不对劲,道:“纪乐,别闹了,我很累。” 纪乐立即止住了动作,低着头,轻声地说:“我错了……” “嗯?”暗沉的灯光下,季放不小心瞥到一根纪乐反着光的白发,觉得有些碍眼,顺手把它捋到后面。 纪乐微微一颤,突然发力抱住了季放,虽然轻轻的不敢使力,但是只能活动一只手臂的季放居然一下推不开他。 纪乐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声音从季放耳后方传来:“季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闭眼联想到今夜的一幕幕所见所闻,纪乐再也不想伪装了。也许很丑陋,但即使现在这个纪乐是肮脏的,他也要让季放知道眼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亲自剖开心给季放看。 可是下定这个决心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纪乐只有紧紧抱住这个人,才能保证自己能继续说下去,“季放,我想跟你说……” “我想跟你说……” 纪乐止不住地哆嗦着,就是说不下去,季放只好腾出完好的手,放在纪乐背脊,道:“你说。” 纪乐抱着季放,确认着他不会因为自己一说完就消失掉:“我想跟你说……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季放,那个跟你签的合同就是害你的,你一签字就会毁了你的前途,我怕失去你,很怕。我居然……想让你一无所有,只能依靠我……对不起……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做的。还有,徐小回也没有给我下药……那天都是我装的,我知道他想让你看到我在酒吧,就将计就计故意设计他给我下药的场面,其实不是的,是我自己装的……我错了季放,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我光是……一想想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又离开,我就,我就……我都告诉你了……我都告诉你了……” 纪乐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不敢停下了,害怕一停下来等不到季放的回答,他会崩溃。 季放觉得现在不是纪乐在抱着他,而是他在一手支撑着纪乐,以防纪乐瞬间陷入疯狂。 无法阻止纪乐不停的喃喃,季放放在纪乐背上的手缓缓往上移,停在了纪乐的脖颈,怀中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季放的指尖轻轻划过纪乐的后颈,这个动作已经五年没做过了,而两人都熟悉地仿若这场景就在昨天还发生过。 季放觉得现在的窝在他怀中的纪乐脆弱地不堪一击,像是个垂死之人等待着最后的审判。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季放在纪乐耳边道:“我知道,我只是没有办法不相信你而已。” 静了许久,纪乐终于动了,一抖一抖的,像是个被抽了发条的娃娃,呜咽着,发不出其他的音节。 在季放准备确认纪乐是不是已经哭了的时候,纪乐猛地睁开季放的怀抱,从床头柜里抽出那几页薄薄的纸。 纪乐没哭,只是眼睛红得厉害,仿佛好几个夜晚不曾合眼。 纪乐拿着那份合同,双手一使力,“唰唰唰”撕成了碎片:“我是傻子……我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季放……我撕了它……我每天……只要一想到它就做噩梦……” 季放无奈地把纪乐手中的碎纸拿走:“我不怪你,别撕了。” 纪乐停了动作,血红的双眼望着季放:“你真的不怪我?” 纪乐的目光灼热,季放觉得那些血丝太刺眼了:“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纪乐捂住嘴,喉结上下滑动着,好一会儿才说出话:“哥,我爱你。” 季放太震惊,以至于当下不知道作何反应,纪乐已经重新抱住了他,唇瓣贴上季放的嘴唇,摩挲着,低喃着:“我爱你,从十六岁到二十七岁,从来都没变过。” 季放几乎无法平静现下的心情,胸膛起伏着。季放用沙哑的声音隐藏着徒然变化的情绪。 “纪乐,人生不是只有我的。” “你说得对,生活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家人,朋友,事业。但是如果没有你,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纪乐……” 纪乐努力用艰涩的嗓音说着:“你明明也是放不下我的,不然你那天不会帮我,今天也不会把我推出去。为什么,不再给我一个机会?” 季放几乎要投降了,闭上了双眼:“纪乐,我们五年前解决不了的问题,现在也依旧存在。” “你曾经说你答应让我一辈子安好,你食言了。我也是,我承诺过要保护你,五年前我没做到,后悔了五年。我已经变强了,再相信我一次……” “……” “我们在伯父伯母前保证过的,你怎么可以说谎……” 纪乐的头垂在季放身旁,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季放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如同被塞了铁锈,一出声,难听晦涩地要命。 好像一个怪圈,五年轮回到如今,季放还是能为纪乐抛弃掉心底最深的那份自持。 完好的左手揽住纪乐的脖子,身体与身体之间密不透风,季放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乐乐。” 第四十六章 纪乐承认他到最后还是耍了心机,知道如果出事的当天晚上不把季放抓住,有可能以后就不再有机会了。但是直到要说出来的那一刻,纪乐才真的怕了。即使知道季放心里不可能没有自己,但是还剩多少呢。直到要出口的时候,纪乐差点退缩了。 所幸的是……纪乐朦朦胧胧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猛地睁开了眼。 “你要去哪?”纪乐紧张地看着起身的季放,又瞟了一眼窗外,天色还早。 季放顺手把窗帘拉上,遮住了外面的光:“我去下医院,你睡,昨天……太晚了。” 纪乐翻身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季放想了想:“你再躺一会儿,我做好早餐叫你。” “你的手?……” 季放一愣,这才想起受伤的右手:“那走吧,曾羽应该已经给小回买了早餐,我去买点水果。” 纪乐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 纪乐抓住季放的衣角:“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季放抬起左手环住纪乐,轻轻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我们慢慢来好吗?” 纪乐惊喜地抬起头,眼里都泛着光:“好。” 也许别人不懂季放的意思,但是纪乐明白。 两个人洗漱好买了水果到医院的时候才刚过九点,医院已经热闹了起来。住院区稍微好些,纪乐走到病房门口,小声说:“我还是不进去了,他应该不想看见我。” 季放点点头:“你坐这等我。” 季放推门而进时徐小回正懒洋洋地躺着,曾羽忙前忙后地收拾着这位病患刚解决的早晨。 “小回,小羽。” “诶,放放来了~” 徐小回闻言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季放:“你来了。” 季放把水果放下,找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季放翻了翻袋子,“想吃什么?” 徐小回本想让季放削苹果给他,一转眼扫到季放的右手,面色就僵了:“对不起……” “嗯?” “昨天应该给他们的……你就不会受伤了……” 季放浅浅一笑:“都过去了,你好好养病。” “季放,疼吗?” 徐小回想伸手去抓季放的右臂看看,被季放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我没事。” 徐小回有点不高兴了,闷闷道:“哦……” 季放用左手揉了下徐小回的头:“其实我应该说对不起。” “什么?” “就是把纪乐带回来的那天,错怪你了。” 徐小回睁大眼睛:“你相信我了?” 要不是徐小回现下的反应,季放真以为他早就遗忘了那件事。 “纪乐跟我坦白了,对不起,他的事扯到你。” “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徐小回目光炯炯地盯着季放,这才发现男人浓重的黑眼圈。 “……” “你昨天去哪了?他还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我什么了?你怎么总是站在他那边?……” “小回,冷静点。好了,不提这个,你现在病着,等你回去再说,嗯?”季放安抚着徐小回。 既然决定了要和纪乐重新开始,季放明白必须断了徐小回对他的绮念。可是看着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徐小回,季放又说不出口了。怎样才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季放头疼不已。 趁着两人无言,曾羽插了进来:“放放,你手不方便,我帮少爷削苹果吧。” 徐小回终于把放在季放身上的视线移开了,瞥了曾羽一眼,轻哼一声:“还不快来。” 曾羽立马狗腿地跑过去:“是,是,少爷。” 季放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陪了徐小回坐了一段时间,说了些不咸不淡的闲话,瞟了眼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了,季放起身告辞。徐小回这次没有挽留,好像心情又恢复了一些。 季放走出病房,果然纪乐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愣愣的,好像呆坐了两个小时。 季放走过去拍拍他的头:“走吧。” “啊?哦。”纪乐反应过来,敏感地发现季放眉目间的一抹倦色,“你怎么了?” “没什么。” “哦。” 进了车之后,纪乐抓住季放一只手,望着他:“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季放没有再掩饰:“我在想小回的事……” 手立即捏紧了,纪乐微颤着声音:“想他什么?……” 季放被捏得有点疼,听到这话倒是轻轻一笑:“在想怎么跟小回开口租房的事。” “啊?” “那里住着太危险了,我想换个租房。” 纪乐眼睛一亮,略带激动道:“那你还跟他一起住吗?” 季放摇了摇头,脸色又沉了下来:“他现在生着病,我没办法直接跟他说。” 纪乐只需要季放一个摇头就够了,也不再寻问多的东西,喜出望外地松了手,对季放露出一个笑容:“别想了,我们去吃饭。” 纪乐这个笑容特别开怀,像个毫无防备的小孩,季放也跟着暂时抛去了那些杂乱的思绪,弯了唇角。 季放因为受伤的缘故请了几天的假,纪乐挺心疼的,本来这人就是靠写字吃饭,现在伤了右手,用左手一个一个敲字多累啊。好在季放也不是太在意,除了时间上有点紧以外其他也没多大困难。 季放虽然从没提过,但是纪乐一点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忙东忙西,平时工作再忙也要抽了时间来接送季放上下班。季放现在也不赶他了,在报社加班到傍晚,纪乐也就坐在一旁陪着他。 吃点水果,看着季放的侧脸,好像比什么都有趣。 季放本来是不打算告诉季洋受伤的事的,但是自从季洋大学后,兄妹俩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好,季放两个星期没去看她,季洋就打电话过来要见哥哥。季放本是想拒绝,这个样子见洋洋,免不了让她担心,但是季洋说晚上约了男友,季放也就打消了拒绝的念头。 “季放。”季放一关电脑,纪乐就准时地出现在了门口,“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洋洋说一起吃饭。” “哦,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纪乐心里知道季洋还是不排斥他的,也就大大方方地提着要求。 “……洋洋是要带我见男朋友。” “洋洋交男朋友了?”纪乐突然想到不知道多久前的高中同学强子,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在想洋洋这小姑娘挺早熟的。” “洋洋也不小了。” “没事没事。”纪乐笑着摆摆手,“那我送你。” 季放报了个名字,是家纪乐常去的餐厅,在公司附近,有什么庆功请客的一般都在那。 季放让纪乐把他放在路边,纪乐却一分钟都不想跟他分开,看了下时间还早,愣是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由于餐厅旁边是有名的商业区,车位已经被挤得密密麻麻,纪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子,正要倒进去,一辆黑色的凌志抢先一步,一停到位。 “靠!”纪乐不自主地骂了句,仔细看看那车就愣了,“不是吧……” “嗯?”季放刚要劝纪乐再找位子,那黑车的车门就被打开了,从上面走下来的女人赫然是季洋。 “洋洋?”季放还没反应过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也下了车,笑着把一件外套披在季洋身上,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纪乐扶额,苦笑:“这也太乌龙了……” 后面的车已经在按喇叭了,纪乐开了锁,道:“你先下去,我把车停好再去找你……那个,那小子是我兄弟。” 纪乐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包厢里诡异的气氛,想破他脑子都料不到季洋的男友竟然是江翔。 也不知道该由谁来介绍,季放首先开了口,对江翔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洋洋的哥哥,季放。” 江翔显然也还没没理清复杂的关系,但仍是握住了季放的手,道:“江翔,子禾文化有限公司副总,这是我的名片。” 季放听了公司名,看了纪乐一眼,纪乐立马笑着走过去,拍着江翔的肩:“翔子啊,想不到啊,我妹你都能追到手。” 季洋闻言斜了纪乐一眼:“谁是你妹?你怎么会在这?” 纪乐对季洋扬起脸笑,有点炫耀的感觉:“我当然是送你哥过来啦。” 季洋不屑地轻哼一声,却看得出对纪乐的表现很满意。 于是这顿饭从季放检验妹夫变成了季放兄妹分别考察江翔和纪乐。 江翔虽然表现得彬彬有礼温和谦让,但是从他和纪乐时不时的互动看得出这人是个豪放重感情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跟着纪乐一毕业就傻乎乎地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来。季放知道季洋一直因为比同级的同学们大上好几岁,有些自卑,看到妹妹被年长几岁的江翔宠着,季放微微放了心。 吃饭的时候,纪乐根本是旁若无人,江翔怎么帮季洋布菜倒水,纪乐就做得更甚,就差没端着碗喂季放了。反正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纪乐压根儿没想掩饰。季放碍于左手真的不方便,也就随意纪乐了。纪乐不脸红,季洋和江翔可都看在眼里,差点没被腻死。 季洋看见季放的右手,狠狠地瞪了纪乐一眼,话却是对着季放说的:“哥哥,你怎么受伤的?怎么不告诉我?” “没事,不小心撞到。” 季洋根本不信,也知道季放不会跟她说实话,转头就瞪纪乐:“你怎么不照顾好哥哥。” 江翔还是第一次见纪乐被这么对待,没忍住偷笑,不过看纪乐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也为他高兴。和纪乐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对着季放,他就是一个劲儿不设防地傻笑着,一心扑在那人身上。 有纪乐和江翔在,即使季家兄妹话都不多,一顿饭也吃得颇为热闹。说起来季洋和江翔的结识也是个巧合,江翔周末跑去爬山正好遇见组织外出的几个女大学生,已经爬了一半,季洋不小心崴了脚,几个女生围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江翔及时出现,热心地把她背了下山,还带她去医院贴了膏药,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这个故事说出来纪乐忍不住窃笑,季放却敲了季洋的头,那意思是这样就把自己交给别人了,要对方不是江翔是个其他坏人怎么办。季洋微微吐出舌尖,不理睬她哥的眼色。 结了帐四个人按来时的分配告别,纪乐上了车,嘴还没合上,季放有些好笑,问:“笑什么?” 纪乐没开火,突然扑到季放怀里,笑着:“感觉真好,你,翔子,洋洋,好像一家人。” 季放微笑:“江翔就是你以前提过的大学室友?” 纪乐抬起眼睛往上看着季放:“你还记得?” “嗯。”纪乐的眼睛水亮亮的,季放道,“你朋友我就放心了。” 纪乐又把头低了下去,肩膀一抖一抖地笑:“好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你放心,我用人格保证,翔子绝对不敢对季洋不好。” 第四十七章 纪乐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虽然和季放的关系还不能一下回到从前,连拥抱和亲吻都寥寥无几,但季放给了他一个慢慢来的承诺,就足够他开心了。 对季放一直有着愧疚,没有告诉季放,纪乐自己偷偷在为季放的书做着事,认真地不带企图地想为他好。 正如纪乐之前跟季放说的,季放有的是实力,缺的是题材。于是纪乐开始搜集当下热门的话题,再根据季放的风格一个一个排除。还列举了从他入行以来所见到的一些作者的弊端,一条一条总结了打出来。总而言之,只要是前期工作,除了写书以外,纪乐在忙着把这些全部给季放准备好。也许这样就可以稍稍弥补回季放文凭上的那个缺口。 时不时还是会跑去半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只是不再任由其他人触碰,也有意无意地停止了和阿零的暧昧。 阿零是个聪明人,从纪乐的心情和神色轻易就能推断出缘由,纪乐不说,却实实在在地都写在脸上了。 “乐哥,你的。”阿零把调好的酒放在纪乐面前。 纪乐冲阿零一笑:“别调了,我今天就三杯。” 阿零挑眉:“你这恋爱谈着连性子都改了?” “别胡说。”纪乐还是笑着,“你怎么知道你乐哥本性不是这样的。” 阿零面部一抽,没忍住去揭纪乐的短:“你要真是小白兔还会到半路来。” 纪乐不笑了,有点不满:“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想了想,纪乐还是觉得不服气:“你是没见过我以前那样子,说出来你都不信。” “呵呵。”阿零冷笑一声,实在没想象出来纪乐天真活泼的模样,“我说乐哥,你在这……还瞒着他呢?……” 纪乐怔了怔,点头:“嗯……不想让他知道我这个样子,不过上次……其实他应该明白的吧。” “还真是给你个人空间。”阿零感叹一句。 纪乐不好解释他现在和季放的关系,只好不甘地说:“他可管着我了,以前我说脏话都不让的。” “这么多事?” 纪乐一巴掌拍在阿零头上,被勾起了回忆,嘴角都有笑意:“你懂什么……” 想着想着又不免感叹一句,要是现在能有以前一半那么管着他,什么都不求了。 这样满足着,纪乐就渐渐遗忘了徐小回这个人物,可纪乐这么肆无忌惮地高调恰恰都落在徐小回眼里。 徐小回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不知道是第几回看见季放走进纪乐的车里,以前他知道季放都是被逼的,但是如果季放不再拒绝甚至主动走过去,徐小回明白他彻底的没有机会了。 徐小回不知道纪乐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难道曾经在一起的那几年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即使五年后重逢都还可以延续下去。徐小回真的不懂。 可即使是这样,徐小回也不愿意这么得过且过了,他人生中在乎的东西很少,但季放是一个,还在乎了九年。 事到如今,徐小回还可以清晰地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季放的场景。不喜欢人群混杂的ktv,但是因为是那天的焦点不得不去,然后就碰见了那个人。 明明是不合群的,但安静坐在角落的季放却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他的视线放在屏幕上,但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别人在唱什么,仿若一个人置身于旁人不可触摸到的世界。 徐小回突然就很想看看这个人在想什么,连他靠近了都没发觉,只好出声问了句。也许就是因为那个眼神,徐小回觉得季放在转过头的一霎,眼里全是自己。点漆般的眸子不小心泄露了惊讶的光芒,这种目光徐小回从小看到大,但是从没有一个人投射过来的,让他觉得那么好看。 之后成了朋友,成了季放落魄时的援手,成了室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梦的是他,做什么事想的是他,每天只要看见他就开心了。拒绝了父亲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的要求,放弃了当小提琴家的梦想,跟着他一直呆在北京。如果知道最开始就是个错误,徐小回想象不出他们后来会如何。 但已经是这样了,他没改变过去,也同样逃避不了现在。 好些天下来的身心折磨,即使曾羽搬到家里来照顾他,徐小回一向精神的脸上也浮现了憔悴。季放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劝,那些已经到了喉咙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季放由于只能用左手打字,工作效率明显降低,这天为了完成一个稿子,忙到了十二点,回去的时候季放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却发现徐小回还没睡,坐在饭桌旁撑着脑袋,半睡半醒的模样。 “小回?”季放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嗯?你回来了?”徐小回抬起头,片刻后还回过神来。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等你。” “……” 徐小回站起来,走到季放身边。居然喝了酒,季放微微皱起了眉,徐小回除了应酬是从来不碰酒精的。 “小回?”徐小回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季放不得已扶了他一把,“我去叫小羽。” “别去!”徐小回攀住季放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季放只好一只手揽着他,吃力地把徐小回放回到椅子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有些事情真的应该说清楚了。 徐小回坐着,不说话,空气中可以听见时间流走的声音。 “小回,你要说什么?”季放率先开了口。 徐小回回到原位后没有再折腾,只是静静地看着季放,缓缓才说出口:“季放,其实我都明白的。我不说不代表我不难受。我本来想慢慢等你,一直等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但是……” 徐小回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现在我可能等不了了,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又属于别人。所以我明知道今天我可能要不到一个想要的答案,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也许可以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我不知道……可能我一直就是挺蠢的人,不懂得表达,不懂得告诉你我在想什么。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去争取。我其实,后悔了那个时候没有告诉你,说不定我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但这都过去了,纪乐说得对,我就是看了你九年却还只是个室友的关系。这个问题很傻,现在我不得不问了……我和纪乐,你到底要谁?” 徐小回轻声叙说着,眼神平静地对望着季放,没有波澜,好像这完全是个旁人的故事。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去壮胆,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去说这么几句话。 也许这是徐小回给他的一个契机,也许真的是时候坦白了,季放明白这是唯一讲清楚的机会。会伤他很深,但的确该断了。 “小回,也许纪乐现在与以前变化太大,我们现在也不能回到以前的关系,但是我不能否认他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你们之间,我无法选择,你没有了我还可以好好地生活,但是如果纪乐没有了我,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季放还是有些不忍心,但是这些决绝的话,无论是对纪乐还是对小回,每次都是由他讲出来的。 “那天出事之后我想了很多,你的安全,我们的关系。当初和你合租这个房子本是因为便宜方便,但是忽略了安全问题,我一直很自责,直到那天……小回,以后找个大房子,找你想做的工作,找个喜欢的人,一起过下去吧。不要跟我过什么苦日子,不要把青春都耗在我身上,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徐小回安静地望着季放,仿佛没有听见刚才那番话,但其实整个屋子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然后徐小回的眼眶里渐渐地浮起了水色,好像花了他一个世纪去明白那几句话,分明听得很清楚,却没办法去相信。 徐小回突然站起来,身体都稳不住,这次却拒绝了季放的搀扶,硬是一只手支撑着桌子站稳。 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徐小回握住门把,把所有的力气都寄托在它上面,刚才的平静再也没法遮掩地破碎。徐小回握紧了手,背对着季放,颤声道:“你刚刚只要晚一会儿……你只要犹豫一下……我都会再傻下去……呵……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残忍……” “再见,季放。” 说毕没给季放回话的机会,徐小回一用力,推门而出。 这么晚,季放一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一身的冷汗都冒了出去,正要冲出去,却被人一把推到墙上,呼吸都因为领口被揪紧而变得困难。 “曾……羽……” “季放,你真不是人!”曾羽的面部都扭曲了,是季放从没见过的狰狞。 季放用力把曾羽的手扯开:“小回跑出去了,外面很危险。” 曾羽闻言一把甩开手,恶狠狠道:“你以为少爷受过一次伤,我还会让那些人再留着吗?!” 曾羽的脸和季放贴的很近,季放感觉他粗重的呼吸都喷到了自己身上。 “季放,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把少爷交给你。”曾羽快要压抑不住情绪,暴吼道,“我把他交给你不是让你糟蹋他的感情的!” “你是瞎子吗?!少爷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一直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个纪乐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他这么对少爷?” “我以前一直拿你当朋友,但从今以后,我们什么都不是。” 曾羽暴发的脸近在咫尺,季放突然平静了,任由他快把自己的骨头捏碎,季放淡淡地说:“曾羽,小回对我的感情,是我欠他的。但是我从来不欠你什么。” 曾羽愣住。 季放漆黑的眼如一片深潭,淡漠冷清。 “我走的时候,祝杰找过我,问我当时为什么要对你做那种事。我承认那个时候我喜欢男人,并且还有男朋友,但是我从来没碰过你。” “祝杰跟我绝交的理由我一直想不明白,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也已经不在乎了。还有纪乐的父母把我们的事捅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告诉教导处,贴照片到公告栏,但是我们那的人连上网都不怎么会,那些被贴到论坛上的照片根本不可能是他们发的。” “我不计较了是因为你是小回最信任的人,只要你对他好我没必要挑拨你们的关系,不过你早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曾羽有些震惊地倒退一步,结巴道:“你,你怎么……” 季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对他什么感情我无所谓,但是徐小回是我很重要的人,没有爱情也有九年的友情,如果你敢伤害他,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曾羽愤恨地瞪着季放:“伤他最深的是你!” 季放垂眸,低声道:“你去追他吧,无论徐家有多大的势力,他一个人在外面都很不安全。” 曾羽也反应过来这么跟季放对峙等于把徐小回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恢复了理智,向门口奔去。 季放在他出门前一秒叫住了他:“曾羽,如果小回不再回来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句,不管怎样,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第四十八章 季放是刚被退学那会儿得的偏头痛,睡觉之前太阳穴就一跳一跳地抽疼,特别是住在八人宿舍的那会儿,每天晚上必须用全身的力气去压抑那种疼痛,最终才能入眠。这种症状自从和徐小回搬出来住后有了明显的好转,直到现在它又复发了。 把一个一直围绕在身边的人从生活中抽离,无论是谁都很难一下适应。或许徐小回给他的不仅仅是那些显而易见的帮助,还有潜移默化的治愈。 季放知道徐小回离开了,辞了职,房子也再也没回来过,甚至可能早已不在北京了。 早晨会不自觉地敲开隔壁的房门,看里面空空一片,才恍然发觉需要叫醒的人不在了。 好像从来都留不住什么,家人,朋友,情人……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但是季放迫切地需要找到新的住所,回忆习惯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受控制的思想。 季放趁着中午的休息在网上查着住房信息,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小季啊,最近看你精神不好啊,不舒服的话请几天假没关系的。”陈编辑拉了把椅子在季放旁边坐下。 “我没事,多谢陈编关心。” 陈编辑扫了一眼季放的电脑屏幕,问:“你在找房子?” 季放点头:“以前的地方不安全。” “喔。”陈编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最近……和纪总走得很近?” 季放一怔:“嗯?” “我好像看他来了好几次报社了。” 和纪乐的关系与别人是讲不清的,季放道:“他是我朋友。” 见陈编辑欲言又止的样子,季放好奇道:“陈编有什么事吗?” 陈编辑摆摆手:“没什么,那个,你和纪总走得近是好事。就是最近,你看月刊那边的徐编辑也走了,哎,小季啊,我一直挺看好你的,我下面的人也就你可以信任一点……” 原来是怕纪乐把自己挖走了,看来徐小回的离开对报社的损失不小,季放说:“陈编放心,我和纪总只是私人关系。” 季放并不想把情绪牵扯到纪乐,但是见面实在太频繁,纪乐但凡有点眼色都看得出季放近期心情不豫。 周五下午,纪乐开车去了报社,季放看见他对他笑了笑,但纪乐知道季放并不开心。 坐进车里,纪乐转头问季放:“哥,今天去我家好吗?明天一起去复查。” 和纪乐恢复关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季放面前,他始终一副怯怯的模样,仿佛把所有的任性都褪去了,生怕做错了什么。季放看着,突然有些心疼,不大的车内空间里显得两人更加的亲密,连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季放蓦然想到,眼前这个人,好像是唯一一个从未真正离开他的。即使他走开了,纪乐也始终在原地。 心底忍不住泛起柔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纪乐,季放一只手覆在纪乐的头上,让它倚在自己肩上。 纪乐一震,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季放的腰,道:“你怎么了?” 季放靠在纪乐耳边,淡淡道:“乐乐,我今天在看房子,本来想买个单人房。现在突然不想了……” 心里猛然一阵悸动,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听过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了。纪乐的手抓紧了季放后背的衣料,佯装平静地说:“哥,我可以亲你吗?” 季放把纪乐的头移到面前,低头吻了上去。纪乐触电般一抖,气息骤然变得紊乱,像杂乱无章的步伐踩踏在季放脸上。纪乐的舌尖小心翼翼地伸了出来,随后在唇齿间撕磨的催化下失去了束缚,大胆地和季放的搅合在一起。有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两人都没有在意,季放的手按在纪乐头上,加深了这个吻。 等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纪乐脸上如同被烫过的虾子般通红,嘴角一条水痕,冲着季放傻笑,样子像个流着口水的花痴。 季放忍不住跟着咧开了嘴,用纸巾给他擦了擦,拍拍纪乐的头:“别傻了,开车。” 第二天纪乐陪着季放去复查,看着纪乐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盯着医生,生怕医生口中说出些不吉的话,季放暂时就遗忘了近来的烦恼,手臂也感觉好多了。 医生差点被纪乐的脸色吓到,连说了好几遍恢复得不错,才送走了这个压迫感极强的病人陪属。 纪乐虽说频繁地来找季放,但毕竟管着一个公司,时间也没有那么充裕,所以周末的时候多会抽出空来。季放不愿意把纪乐带去自己家,徐小回的事他还心有余悸,于是纪乐家渐渐多起了两人份的东西。 两个人现在即使隔三岔五睡在一张床上,但谁都没有主动说过,于是只是一直单纯睡觉,没有做其他的的事。 纪乐失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数着身边的季放已经翻了第五次身,纪乐终是问道:“你不舒服吗?” 季放停止了翻动,低声道:“吵到你了?” 纪乐早就知道季放不会直接告诉他,温声说:“没有,担心你不舒服我睡不着。” 季放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头有点疼。” 纪乐闻言拧开了灯,坐起倚靠在床头,小心地把季放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抚上他的太阳穴,轻柔地按了起来。 季放实在是不怎么好受,任由纪乐按摩着头部。纪乐手上不敢使太大劲儿,但一下一下规律地揉着,把那跳动的神经揉平,驱散开疼痛。 季放闭着眼,浓密的睫毛随着纪乐的动作微微颤动,痛楚伴着缓缓的按揉减轻了些许,季放轻轻“嗯”了一声。纪乐心下一动,几乎没忍住低头吻上去。 等那跳痛去地差不多了,季放睁开了眼,对纪乐露出一丝微笑。 纪乐方才的悸动立即变成了不满,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不舒服了也不会说……” 季放看着纪乐久违的小抱怨,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事对纪乐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乐,徐小回这个人在我们还是大一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 纪乐一下没反应过来季放突然转换的话题,但明白季放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说,闷闷道:“我记得。” 季放忽然忆起了什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记得当时你还吃过曾羽的醋,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曾羽的少爷。” “后来我在他家过了年,整点的时候给你打了电话。” 纪乐手下的动作开始不稳,索性停了下来,低声说:“嗯,可是你后来都没有再跟我说新年快乐。” 季放弯弯嘴角没有在意纪乐的不满,继续说着:“我很少回想起过去,但现在想想,那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你还在我身边,小回还是我的朋友,曾羽祝杰沈岩都还没离开。” 季放从来没跟纪乐吐露过这些,纪乐也从不知道原来季放心里藏过这些,不知道说什么,纪乐伸手去抓季放的左手。 “后来我们宿舍散了,祝杰跟我翻了脸,只有小回一个人跟在我后面走到天黑。那之后,我就只剩下了你和小回,然后一直到现在,除了洋洋以外,我在意的也只有你们两个人。” “可能是以前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对待朋友,一个你,一个小回,最后我必须选一个。” “乐乐……”季放叹了口气,停了很久,才缓声说道,“小回走了我真的不好受……” 纪乐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情绪,握紧季放的手,道:“你别难受,你还有我。” 季放轻轻回握了一下:“多想什么,我只是觉得,唯一的朋友最后还是没了,有点不习惯而已。” “我知道你说出这些话很不容易,但是你选择了我对吗?我不会离开你的。”纪乐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不甘起来,“我知道徐小回是个好人,我之前还做了些错事。但是他站在你身边九年,我怎么想都觉得我亏了。” 纪乐这么想着,嘴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季放见他这表情,胸口那团淤气便被化解了许多,从纪乐腿上移开,一扫刚刚的阴郁,对纪乐安抚地笑笑:“是我多想了,睡吧。” 第四十九章 这段日子纪乐认为是这么多年来最跌宕起伏的,却也是最安心的。一根崩了太久的弦终于得到了松懈,虽然在苦恼着怎么和季放开口出书的事,但是又觉得因为这件事而烦恼也是一种淡淡的满足。 眼前的事物也随着心情变得简单平和起来,发现江翔这几天忙进忙出,问过之后才知道明天是圣诞节,再过段时间就是新年了。从来没有过过圣诞节,还记得有一天加班到傍晚和江翔一起出去吃夜宵,看见街上都是一群群狂欢的人们才恍然发觉是这个日子。江翔一腔热血地为这天准备着,纪乐看着觉得好笑,又隐隐被感染了些浪漫情绪。 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重逢季放已经过了大半年了,纪乐掏出手机想给季放打个电话,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还没开锁,手机就自己震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纪乐下意识地微皱起了眉,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接听。 “喂,乐乐啊。” 电话里的声音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苍老,纪乐眉头蹙得更深:“嗯,什么事?” “哎……”那头有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乐乐,今年……过年回来吗?” 纪母这句话说得极慢,纪乐不耐地用手指敲打了桌面:“不回去了。” 那头沉默了片刻,待纪乐即将开口时,纪母无奈地轻叹了声,道:“乐乐,爸妈都很想你。” 纪乐一瞬间不知所措,只好慌忙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还有事,挂了。” “乐乐,要不妈妈这个星期过去一趟吧。”纪母顿了顿,似乎在思忖着语言,“这么久没看看你,妈妈不放心,你的……” “有时间我会考虑的。”纪乐连忙打断,想到季放,接着道:“你不要过来了。” “那好吧,要是回来早点订票,现在票都不好定。”纪母没有再劝。 “嗯,我有事先去忙了。” “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着了。” “知道了。” 挂了电话,纪乐不由自主地揉揉太阳穴,圣诞节前的一点小旖旎早就烟消云散,到底该怎么办?不敢让季放见到父母,也不知道怎么跟季放说回家过年。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强大了,碰到这种事依然束手无策。 纪乐烦恼着,还没思考出结果,手机又响了。 “喂?” “纪乐。” 听到季放的声音,纪乐稍微舒缓了些情绪:“季放,怎么了?” “你下班了吗?” “差不多了,怎么了?” “你们公司是在XX路吧?” 纪乐一愣,有点不敢相信:“你过来了?怎么不上来?” 那头笑了一声:“我还没到,你下班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下班?我现在就下班了,你还有多久?”纪乐急忙道。 “大概十五分钟,你等我。” “嗯!” 虽然不觉得季放有那个浪漫细胞去搞什么平安夜晚餐,但是难得他主动打电话过来约吃饭,还跑到公司来,纪乐顿时兴奋地就忘了之前那通电话。 觉得每一分钟都特别难捱,纪乐又不好意思跑去大堂当块望夫石,只好假意正经地忙活着手上的事,实际上眼睛一秒都没离开过手机。 不知道瞎忙活了多久,手机还没响第二声,纪乐就手忙脚乱地接起来电话。 “你出来吧,没有预约,我进不去。” 纪乐心里把前台小姐训了个狗血淋头,嘴上温声说着:“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出来。” “别急。” 纪乐拿起外套,灯都忘了关就快步走了出去,看见季放安静地站在门口,脸上便扬起了笑意。 纪乐走前几步,瞪了前台小姐一样,把人家吓得打了个寒颤,这才走到季放面前,甜甜地叫了声:“季放。” 季放也跟着浮出了一抹微笑:“走吧。” 坐进车里,纪乐就放肆了起来,拉住季放的左手,问:“我们去哪里?” 季放反问:“你想去哪?去外面还是去你家我给你做?” “你的手可以做吗?” “你帮我,还是可以的。” 纪乐眼睛一亮:“那我不要到外面吃。” 季放笑着摸摸他的头:“好,我刚刚买了菜到你家。” 纪乐揶揄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回答是不是?~” 季放笑:“你要是想在外面吃,我也想好了去哪里。” 纪乐睁大了眼睛:“真的?” 季放点点头:“嗯。” 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纪乐就把钥匙给了季放,虽然季放极少自己会去他家,纪乐还是有种和他同居的感觉。 对于季放来说,既然重新选择了跟纪乐在一起,纪乐给了他这种信任,他也想放下过去,尽量对纪乐好一些。以前的已经不能更改了,也许以后会有个好的结局。 纪乐一个人住了不短时间,复杂的菜是不会做,但是简单的打打下手还是游刃有余的。 季放指挥什么他就做什么,叫削皮就削皮,叫切菜就切菜。季放在一旁洗菜,虽然只有两个人,纪乐家清静了许久的厨房顿时热闹了起来。 有时候纪乐有点不太明白,季放就走到他身后,把手伸到前面教他。 “这个鱼腌之前要去骨,再划花刀,你帮我按住。” 季放胸膛离后背不到两厘米,这个样子就像整个人被季放环在怀里一样,纪乐不小心红了脸,乖乖地按住鱼,低着头应了声:“哦。” 季放很快处理好了鱼身,转身又洗菜去了,纪乐有些失落地问了句:“怎么腌啊?” 季放见他那张微红的脸,轻笑了声:“用盐和料酒抹上去。” 不知道是这个菜实在太熟悉了还是季放真的可以不靠右手做菜,纪乐见他一只手拎着鱼下锅去炸,差点没被吓到,还没做出反应,季放就已经利索地将鱼捞出放盘,就着锅里残留的热油勾起芡汁。厨房里立刻弥漫起诱人的气味,季放拿起锅柄,将糖醋汁淋在炸好的鱼上。 纪乐猛地吸了吸鼻子,赞叹道:“好香啊!季放季放,糖醋鱼还可以这么做的呀。” 季放示意他端鱼出去,淡淡道:“是松鼠鱼。” 纪乐的脚步猛然顿住,鼻子不受控制地酸了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喃了句似乎无关紧要的话:“等了好久……” 少了一只手对季放好像并没有很大影响,几下功夫,又炒了个小炒肉,烧茄子和一碟蒜蓉空心菜。 并没有很丰盛,但是纪乐盯着那盘松鼠鱼,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东西要从胸腔溢出来了。 季放盛了饭,见纪乐呆呆地坐在饭桌前不动弹的模样,疑惑道:“怎么不吃?” 纪乐抬头望着季放,眼中居然有几分哀戚戚,纪乐瘪瘪嘴:“我不舍得……” 季放微微一愣,夹了一块鱼肉在纪乐碗里:“傻死了。” 纪乐差点急了,道:“你干嘛,我要先夹!” 季放有点无奈,没接他的茬。 “季放……”纪乐又委委屈屈地开口。 季放轻叹了口气:“叫哥。” 纪乐怔住。 “以后再给你做就是了,别这幅样子,吃饭。”季放苦笑道。 纪乐立马换了张笑脸,讨好地喊了声:“哥——”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着话,吃完晚饭,季放看了看钟,将近九点了。 洗完碗,俩人坐在电视前,也没在认真看,纪乐就一点点一点点往旁边挪过去,半个身子靠在季放身上。 “哥,今天是平安夜耶。” “我知道。” “那我们刚刚是在约会?你好久没给我做过饭了……” 季放的耳根偷偷红了,岔开了话题:“周末我再过来。” 沉浸在半天的幸福中,纪乐都差点忘了父母的事,笑容突然一僵,支吾道:“呃……那个……” “嗯?” “没什么,那个我周末可能……要出差,不在家,这周你就别过来了……”纪乐低着头不敢看季放的眼睛。 好在季放没有多问,道:“嗯,好。” 纪乐心里揣揣,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哥,你有没有想过去上成人大学?” 季放微微蹙了眉,问:“怎么了?” 纪乐观察着他的脸色,道:“那个……学历的事……我一直……” 季放打断他,淡然道:“没事,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爸妈……” “乐乐,我早就不在意退学的事了。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我从来没怪过你。” “哦……”纪乐不知道如何答话,季放的答案让他更加不安,看来即使季放已经对当初的事释怀了,但始终没有原谅爸妈。 纪乐苦恼了,更加不敢让季放碰见爸妈,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又和季放在一起,现在只能拖延着时间,期望在过年之前能想出办法。 其实对纪乐的父母季放是恨过的,也至今没有好感,毕竟曾经一度觉得他们断了他和季洋的生路,不过这份恨意并没有转移到纪乐身上,季放明白纪乐也有过一段不好受的日子,更何况事情过去这么久,纪乐不提季放几乎都快要遗忘这件事。 季放见纪乐苦着一张脸,以为他还在介意,又不知道怎么哄了,只能伸了手把他往自己这拉了拉。 纪乐靠在季放身上,被他搂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第五十章 纪乐很怕父母一声不吭直接周末跑过来,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有次他们怀疑纪乐找了新人,三更半夜在门口堵着了儿子,差点没把纪乐吓死。尽管纪乐知道父母对他的性向已经放弃了,但如果那个人是季放,纪乐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隐瞒了季放,以至于好几天都没敢给季放打电话,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周末很快就到了,纪乐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的时候就闷在车里抽烟,等回过神来,几乎没有犹豫纪乐踩了油门驶向半路。 去的有点早,店里还没热起来,纪乐熟稔地找到常坐的位子,走过去。 说起来上次来半路还是徐小回还没走的时候,这里曾经一度快进化成他和徐小回的战场,现在再踏进,纪乐竟然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感。 扫了一眼,发现新来了个调酒师,跟阿凡打了个招呼,正以为阿零今天休班的时候,阿零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看见纪乐,阿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走近,连酒都没调,支着下巴道:“乐哥,稀客啊。” 纪乐斜了他一眼:“话真多,还不工作去。” 阿零呵呵一笑,真的拿起调酒壶摆弄起来,专注在各个酒瓶之间,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连个告别也不说句。” 纪乐笑嘻嘻地接过阿零递过来的酒杯:“我有这么没良心吗。” “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怕影响你的什么现实生活啊,又怕万一被你小情人发现误会了。”阿零随口说道。 纪乐不高兴了:“什么小情人,他是我男人。” “得……”阿零做投降状,“我可是一句他的不是都不敢说。” 纪乐饶过他,悠哉悠哉地抿着酒。 阿零看了他一眼,道:“说吧,你又遇上什么事了?” 纪乐叹了口气,隔了半会,突然问道:“阿零你出柜了吗?” 阿零眨了眨眼睛:“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家里七个孩子,根本不怎么管我,我又在北京,也懒得跟他们说了。” “我真希望他们也别太管我……”纪乐呐呐道。 “你不是早出柜了吗?”阿零奇道。 纪乐点头:“是啊,可是我爸妈曾经害过他,我怕……” 阿零一听,也有点无奈:“你这个的确……不过你们现在在一起,以后肯定会碰上的。” 纪乐捏着酒杯:“我知道,我就是怕我爸妈看见他又做什么事,虽然我现在有把握不让他失业,但是……” “乐哥……”阿零还没见过纪乐这么无措的样子。 纪乐低头:“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怕的是……最怕他再离开我……” 阿零见纪乐指尖都微颤起来,心里暗暗有点被惊到,原来那个人在纪乐心里这么重要,嘴上却还是没留情面地说:“乐哥,不是我说你,如果一个人这么轻易就离开你,这种人有什么好爱的。” 纪乐果然生气了,揪起阿零的领子:“你说什么?!” 过了半晌,纪乐反应过来,松了手:“对不起。” 阿零没怪他,有些不明白。 纪乐摇摇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对他做过什么,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他跟我说他不怪我,但我就是很怕……我爸妈曾经逼他,他跟我说分手……” 阿零不知道纪乐父母是怎么逼的,不敢再妄下结论。徐小回的那段时间,纪乐都是嚣张跋扈的样子,这么不淡定还是第一次,阿零试探着说:“慢慢来吧,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说到这个纪乐就一脸愁云:“我妈现在叫我回去过年,不回去他们就要过来,这不是逼我吗。” “如果他真的那么介意,那就随便找个借口回去,别告诉他。” 纪乐捂住脸:“其实我是想和他一起过年……” “……” “我们以前在一起四年,从来没有一起过过春节。而且他这边只有一个妹妹,那姑娘还找了男朋友,你想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年,多可怜啊。” 阿零扶额:“乐哥,我看你直说算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纪乐斜睨着阿零,冷笑道:“你说说看,你有什么用,啊?” 阿零说不过他,只好接着工作之由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纪乐回了家,父母没有来,纪乐舒了口气。洗完澡上床,关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来电,纪乐猛然想起来季放叫他到了地方要报个平安,他去了半路就完全忘了这件事,加上半路太吵,电话一个都没听到。 出了一滴冷汗,时针都指向三点了,这个时候再给季放打电话……但是不打,季放肯定担心了。 纪乐斟酌了片刻,还是摁了回拨键,没响几声就被接了起来。 纪乐小声地叫了声:“哥……” 季放没答话,纪乐更紧张了:“哥,对不起……” “到了吗?” 听见季放开口,纪乐终于松了口气,季放的声音听起来还清醒着,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等到现在,纪乐嗫嚅着:“我们飞机晚点了……刚刚才到……” 季放本想说你坐飞机都不关手机吗,想了想还是算了,说:“以后晚点发个短信给我。” 纪乐心里有鬼,不敢问季放是不是怪他,轻声说:“那我睡了,晚安。” “嗯,晚安。” 挂了电话,纪乐又睡不着了,猜不清季放有没有怀疑他,也不敢贸然去问。怎么刚刚好起来又这样呢?纪乐也不愿意往深里想,为了阻止自己,吞了两颗安眠药,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硬闭上眼睛,过了段时间,终于缓缓进入了睡眠。 第五十一章 季放也并不想去怀疑纪乐,于是没有去追究那天晚上的事。 给季洋打了电话,确认她春节的确是和江翔一起过,季放思索着过年回一趟资城,有些事想去解决,也想去看看小洁那孩子。 纪乐最近好像特别忙,出差回来后电话明显减少了很多,想到纪乐家里那个干净地似乎没人住过的厨房,季放决定去给纪乐改善下伙食。 正好是周五下午,季放干脆买了菜直接去纪乐家。本想打个电话给他,但是纪乐最近这么忙,让他提前下班也不大好。 纪乐嗜辣,季放就专门挑了几个偏辣的菜做,等只差一个青菜没烫了,季放拨了纪乐的号码。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季放干脆把菜心烫好端出来,又打了个电话。纪乐公司离住所不远,开车十分钟之内就能到,估摸着回来吃还能是热乎的。 只不过等到饭菜都凉透了,纪乐都没有接电话。季放也没什么心情吃,用保鲜膜把几个荤菜盖好放进冰箱,青菜隔夜不好,季放便就着盘青菜吃了半碗饭。 直到时间将近午夜了,季放开始担心起来。总觉得别人跟着他时常碰到不好的事,徐小回那次他一想想就冒出冷汗。 拿了外套出门找人,到了纪乐公司才发现写字楼都黑了,子禾文化的门口也上了锁,纪乐显然不在里头。 季放在街上踱着步,一时间想不到纪乐还能去哪,但还是没有直接回去,继续找着。 ****** 纪乐活动的地方自然只有那么几个,所以现在他人就在半路。 周二跟季放打电话的时候,告诉季放自己最近很忙,父母那边他没给答复,始终害怕他们突然袭击,也就有意无意地避着季放。 将近两个星期没见到他,虽然是纪乐故意的,但是也的确不好受。想得要命,又记着季放的严令不许他去季放家那边,开着车也不行。纪乐无法,无论呆在家里还是公司都无聊,索性下班就来了半路。 纪乐想着季放,也就没什么心情跟阿零贫,接了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傻坐了几个小时心情也没见好转。 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不知道怎么来的,纪乐只好借着半路的气氛压着那丝奇怪的情绪。 纪乐本来是半路出了名的爱跟人搞暧昧,后来有了季放,纪乐来的少了,也不随便勾搭人,渐渐地就只有阿零和跟纪乐说上那么几句。 但不是每个人都听过纪乐的名声的,总有些刚来的,没见过纪乐,见他一晚上这么干坐着,不说话独自一个人喝着酒的样子显得比较冷,愣是要来招惹下。 纪乐发着呆,那人走到面前都没发觉,直到阿零提醒他才发现那人都快往自己身上坐了。纪乐面色一沉,转动吧椅,避开了他。 那个人还企图再次靠近,纪乐的脸色却突然变了,想都没想一把把那个贴上来的东西推开,纪乐下了吧台,路都有点走不稳。 季放的气质和半路实在太格格不入,即使不是那么熟知他,一眼也能看到。 纪乐的心脏擂动地快要蹦出来,紧张的感觉无以复加,怕什么来什么,到季放面前时纪乐都快急哭了。 季放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纪乐心里更是没底,不敢再像平时那样去扯他的手。很久没见过季放这个样子,但是纪乐看得出来,季放生气了。 季放咬了咬下唇,没像以往那样直接叫纪乐走,而是问了句:“继续玩还是回去?” 半路和季放之间,纪乐根本是不假思索地选了季放,嘴唇有点哆嗦:“回家……” 季放沉默,往外走去,纪乐忙跟在他后面。 季放一声不响地在前面走着,纪乐壮了壮胆道:“是回我家吗?” “嗯。”季放没转头。 “我……我……那你也去?” 季放没答话,纪乐猜他可能只是把自己送到家,心里就难受起来,但再多问一句也没勇气了。 季放把纪乐送到家门口,转身往外走,纪乐下意识地就抓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出去走走。” 连句“你先进门”都没说,纪乐真的胆怯了,虽然很怕一放手就看不见他,可还是乖乖地进了家。 家里还有一丝未消散的气息,纪乐忽然恐慌起来,极度希望不要是心里想的那样,但是打开冰箱,里面整齐陈列着的几盘菜让他最后一根防线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纪乐抖得连冰箱门都快关不住,想挪到门口追出去的脚步分毫动弹不了。 季放没走远,只是在纪乐家的小区转了转,平静一下心情。 深夜的小径上一个人也没有,不时会听见一两只野猫的叫声,安静得每声脚步都能清晰可闻。 季放本来只是碰碰运气,脑海中一闪而过纪乐也许会去的地方,就直接打了车过去。 季放知道纪乐瞒着他一些事本也不是很高兴的,但是纪乐不愿意说,他便就不追究了。可是看到纪乐在半路,被其他男人往身上贴的场景,还是动了怒。 不知道走了多久,心情随着周遭的静谧也渐渐平复下来。闭了闭眼,眼前回放过刚刚那几分钟的事,不禁就有些后悔。 纪乐其实并没有和那个人怎么样,走向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将近失控了,季放庆幸着方才还有理智送他回来,现在不由担心起一个人在家的纪乐。 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冲动了,季放心底泛起几分愧疚,往回走去。 上了楼,一束光从纪乐屋内透出,门还虚掩着,季放脚下加快几步,一推门就听见“啊!”的一声。 纪乐惊慌失措地看着季放,脚底洒满了药片,纪乐颤抖着手想去捡,但季放的眼神就像给他施了定身术,连表情都无法做出。 季放上前一步:“你在干什么?” 纪乐吓得不敢说话,突然蹲在地上把失手掉下的药瓶和散落在地的药片往身边拢,整个人抽搐一般扫着地面,季放走近一步,他就随之后退。 季放心里一凉,当下多想不了什么,直接用蛮力把纪乐手中的药瓶夺下了,纪乐立刻扑到他身上去抢,但是不小心撞到季放的伤手,季放低低一声闷哼,纪乐就也不再敢乱动了。 药瓶上是季放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吗氯贝胺,连读起来都很拗口。季放暗暗松了口气,刚刚一瞬间,差点以为纪乐嗑药。 纪乐躲得远远的,像只极度受了惊的兔子,窝在角落,不去看季放的表情。 季放脸色缓了缓,走过去轻轻抱住他,柔声道:“乐乐,怎么了?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不要乱吃药。” 纪乐嘴唇一闭一合,把头埋在季放胸膛上,胡乱地摇着头。 季放见状,又轻轻劝道:“刚刚我误会你了,有点冲动,我知道你没乱来,别这样。” 过了许久纪乐都没出声,缩在自己怀里微微发着抖,季放这才觉得不对头,重新看了一眼那瓶药的适用症状,一颗心骤然凉透了。 把纪乐从怀里拉开,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纪乐,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要吃这个?” 纪乐垂着眼帘,不敢跟季放对视,睫毛上下抖动着,不答话。 季放心里着急,便有点动了气,想先放开纪乐,没想到刚刚松了点力,纪乐就紧紧地抓住他,眼里透着绝望,语气哀怜:“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季放重新靠近他,放缓了声音:“多久了?” 纪乐不敢再放手,顿了顿,终于开口道:“那个时候,你走了没多久,我休了一个学期的学去找你,然后……然后……你写了那封信,我就……就经常想不开……后来有一次被我妈发现了,逼着我去看了医生,才说……是抑郁症……” 纪乐的双手就像两根精打的铁链,把季放绑在原地,那小声的,犹如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几句话让季放连挣扎都无力了。 季放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轻声在他耳边问,安抚他也安抚自己:“为什么不跟我说?” 纪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怕……我不敢……你回来之后我就好多了……你不要走……” 季放不知道怎么表达胸口泛出的心疼,突然明白重逢后纪乐一些偏激的行为和极不正常的患得患失,却一直忍着不肯不告诉他,如果自己那天没选择他,他会怎么样…… 季放不敢往下想,换上了认真的语气:“乐乐,去治病,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听了季放的话,纪乐像被突然刺激了一样,激烈地反驳着:“我不去!哥,我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你不要走!” 季放猛然发现跟现在的纪乐是讲不清楚的,胸口更加难受起来:“我不走,我刚才只是下去转转。” “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我在半路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别离开我……” 季放想说他真的没生气了,想劝纪乐去治病,但声音都哽咽了。清楚的明白纪乐根本的病源就是自己,从来没体会过这么深刻的无奈。季放突然觉得挺可笑的,刚刚还在担心纪乐吸毒,却不想自己比毒品还可怕。面对这样的纪乐,季放甚至生出了给他喂药的冲动,只求他能恢复片刻的理智,握在手里的药瓶被他捏扁了扔在地上,季放用尽最大的能力安抚着纪乐。 季放的手一下一下抚过纪乐的后颈,像哄婴儿一样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温暖着他。纪乐伏在季放身上,过了许久才渐渐停止了胡话,季放眼睛酸疼得厉害,这幅模样的纪乐,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是我错了,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 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心里都如同被被刀割了的难受,谁都不愿意去回忆那段时光,谁都在刻意地放下往事,可是那些横在两人眼前,那么多张牙舞爪的后遗症终究是无法忽略。 季放原谅不了纪乐的父母,纪乐因为季放的离开得了抑郁症,魔怔地惧怕着。 这么久了,季放第一次重新这么细细描绘着纪乐的模样。那张圆润的脸蛋早已不复存在了,显得两颗圆圆的眼睛更加得大,可是那曾经明亮得耀眼的光芒却悄然暗淡。最让季放无法接受的,还是那发间的一丝白发和眼角浅浅的细纹。季放不想再从纪乐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纪乐把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着纪乐心灵受到这样的折磨。 “乐乐,我们去看病,我不走,我陪你。” 纪乐还是摇着头,刚刚平复的情绪似乎又要激动起来。 季放尽力温声道:“乐乐,你在怕什么?别怕,我不会走的。” 纪乐像是吃了定心丸,身体起伏缓缓弱了,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两声,突然哀鸣了声:“哥!” 季放轻声应道:“我在。” 纪乐猛地一抬头,凑上前突然吻住了季放。 季放一惊,却不敢松开他,于是闭上眼用唇舌间的缠绵抚慰着纪乐。 纪乐的动作有些疯狂,横冲直撞着,牙齿咬破了季放的嘴唇,血腥味伴随着唾液在两人间交缠,不管不顾流下来的些许透明液体,纪乐一用力把季放推倒在沙发上。 纪乐的眼底通红,像被什么遮住了双眼,手撑在季放身体两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季放一时间也有些看不清,但这次不再会因为纪乐的眼神对他产生隔阂。季放抬起手摸摸纪乐的脸,关心道:“怎么了?” 季放弄不懂纪乐铺天盖地的绝望感从何而来,也许只是生病的缘故,但是两人贴得这么近,没有设防便被传染了个彻底。看着面前的人,眼睛都疼了。 纪乐没回答,盯着季放温柔的眼神,身体如同受了刺激,原本有些狠厉的眼神转为悲凉。纪乐低下头,再次咬上季放的嘴唇。 “嗯……”季放被纪乐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地低哼一声,纪乐的吻顿时开始更加热烈起了。变得不满足,纪乐腾出手去撕扯季放的衣服。 季放微微皱了眉,却没有阻止纪乐,等纪乐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才准备开口寻问。季放的衣服很快被他扯开,一路向下,连皮带裤链都不知不觉被他解开了。 比起自己身上,季放更担心纪乐的状况,但纪乐根本没给他机会问出口,一次次亲吻他,然后沿着脖子,含过喉结,划过锁骨,抱住季放的腰,纪乐伸出舌尖一下一下地舔着季放的乳头。 季放整个人一僵,想去推开纪乐,纪乐却先抬起了头。血丝似乎更深了一些,但一双眼睛却显得湿漉漉的。纪乐的身体轻轻摩擦着季放,开口道:“我想跟你做。” 季放有点呆住,还没搞懂纪乐突如其来的转变,纪乐伸手按住了季放的下身。 “纪乐……你……” 纪乐心疼地看了一眼季放受伤的右手,伤筋动骨一百天,那里还没有好。 “你不用动,我来。” 纪乐俯身,先是轻柔地亲亲季放右手,随后直接往下,脑袋移到季放胯间,隔着内裤,低头舔弄。 “嗯……”季放没忍住呻吟一声,那本包含在里头的软物,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渐渐硬了起来。 内裤早已被不止是淫液还是纪乐的口水蕴湿,坚挺地抵住纪乐的脸。纪乐脸上被粘上一层水光,显得淫靡不已。 季放已经停止了抗拒,手掌盖上纪乐的脸:“乐乐……” 纪乐抬起头,嘴唇嫣红,眼神有点哀求的意味:“你别问了,抱我好吗?” 说毕,也不等季放回答,埋头咬开了他的内裤,把那已然挺立的硬物释放出来。 季放的手从脸转向纪乐的后脑,得到那分鼓励的讯息,纪乐两只手抓住已经微湿的柱体,含住了龟头。 手掌能感觉到柱体上的青筋,纪乐一张嘴包含住前端,小心地用舌尖摩擦转动着。感觉到舌头都粘上了铃口溢出的液体,鼻腔内也充满了微腥的气息。但却好像更加激发了纪乐,舌头伸到男根下面,左右摆动舔舐着,这样的快感骤然加剧,纪乐感觉到季放的下身更硬了些。 纪乐竭尽所能地挑逗季放,一只手套弄着柱身上下撸动着,另一只滑到上方,寻见那一颗小小的挺立,用指尖捏住,轻轻揉摁着。 不知道纪乐从哪里学的这些,季放呼吸沉重起来,随着纪乐往更深处吞含勃然挺立的茎身,喘息变得急促。 “嗯……”季放低吟一声,纪乐上下吞吐着不断渗出透明液体的男根,一波波快感潮涌般袭来。 那声低低的声音就像一剂催情药,纪乐跟着浑身滚烫。季放手上受了伤,躺在自己身下一副任他处置的模样,下体已经硬地快撑破裤子。 纪乐吐出口中的物事,呢喃了一声哥,无限柔情,然后头埋得更下,包住了那两颗沉甸甸的蛋蛋,季放大腿肌肉瞬间一紧。 整张脸都贴紧了季放最隐私的地方,季放胸口的乳头被他揉地充血,深红挺立。纪乐卖力地几番舔弄,那硬物彷如再也不能忍受了一般跳了两下,纪乐没想往后退,脸上顿时被射满了精液。 纪乐的脖颈和前额头发上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乳白色液体,季放揽住纪乐的后颈,把他拉上来,面对着面,呼吸全部缠绕在一起,纪乐眼神湿润,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放,一点不觉得脸上污秽,突然就露出一个笑容。 季放手上用力一拉,唇和唇就贴在了一起。怎么会有这么难抑情感的做爱,明明还没做什么,但好像身心已经融合在一起,纪乐心里每一点痛楚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纪乐激烈地回应着他的吻,精液膻腥的气味让俩人的动作更加猛烈起来。两根硬挺的下身相互摩挲着,纪乐蹭地季放满脸黏腻,身上的汗液糅合在一块,俩人却罔顾了这些,像是迫不及待地寻求着更多的贴合。 单单是接吻和摩擦,快感都不能阻挡地冲上来,季放的手下滑到俩人贴得最亲密的地方,张开手掌将两根同时握住。 “啊……”纪乐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不管多久都是一样,被季放微凉的手掌一碰,便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力,酥软了半边身子。 季放的动作把两根坚硬的物事握地密不透风,淫液混在一起,手中潮湿一片。 和上次纪乐假装被下药不同,两个人都分明情动了,那丝丝缕缕连在两具身体间的感情让任何春药都逊色了,本能地需求着对方。 纪乐的喘息已经不稳到极致,季放离开他的唇,那两瓣已经被吻得微微发肿,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不知为何会这么失控,纪乐睫毛上沾着晶莹,脸上还有情色的精液,脸直接只有几厘米,纪乐喘出的气一下一下喷洒在季放脸上。 季放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比看见这张脸更让人情动,手下的动作骤然快了起来,指尖照顾着纪乐的前端揉搓着,铃口冒出的液体弄地指甲缝都不能幸免。 纪乐立即受不住了一般瘫倒在季放身上,脑袋搁在季放的肩窝贴着他的脸,再也压抑不了呻吟,放纵地叫了出来。 “啊……哥……嗯……快点……难受……” 季放仅仅套弄了几下,纪乐的防线就完全崩塌,一股股灼热的液体洒上了季放的下身。 纪乐还在高潮的余韵中,但是胯间被季放的硬物顶着,那情潮就似乎永远都散不去一样,一轮一轮不间断地循环着。 纪乐去牵季放的手,那一向温度偏低的掌心好像也被方才的激情烫热了,整只手掌是湿润滑腻的,不只是谁的液体,纪乐引导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臀上,意味不言而喻。 季放的指尖轻轻往里探,仅凭着手上些许的润滑似乎显得干涩了些,纪乐却催促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季放有些不忍地开口:“乐乐,润滑剂。” 纪乐的脑袋在季放脖子旁微微动了动,有些强硬地把手往下按了按,让季放的手指探得更深了些,声音喑哑着:“没关系,我想要你。” 纪乐内部紧窒地包裹住季放的手指,靠着一些精液伸进了两个指节,纪乐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把臀部往后抬,让季放进得更多。 季放一只手不是很好控制,纪乐干脆起身,坐在季放的胯间,用手按住也要起身的季放,脸有些红,低声道:“我来。” 纪乐咬了咬嘴唇,把季放的手指抽出来,缓缓将手伸到穴口。食指在小穴内转动起来,等穴口稍微松软了些,伸进了第二根手指。 甬道高温得吓人,纪乐从未做过这种事,再厚的脸皮都有点扛不住,但是动作却一点没缓,一下一下插着自己。 季放轻轻吻着纪乐的鬓角,在他耳边轻声道:“乐乐,放松点。” 纪乐点点头,臀部不再那么紧绷,好一会儿,终于插入了第三根手指。 看着季放的眼神这么做好像也能产生另一种奇异的快感,纪乐瞟了一眼季放挺立的男根,紫红色上翘着,柱身泛着水光。脸“唰”地红到了底,胸膛的起伏渐渐变大,刚刚泄过下身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稍稍抬起腰对准那硬物,感觉那马眼的液体都将自己的穴口沾湿了,纪乐狠狠地抿紧嘴唇,抽出手指,握住季放的肉棒对准入口,一点一点缓缓往下坐。 没有润滑给纪乐带来了不小的痛苦,但是好像只有这个才能真正感受到季放的情感,进得越深,胸口充溢的满足感就越大。 将季放整根含入体内,纪乐出了一身汗,双手撑在季放身体两侧,坐在他身上喘着粗气,不等季放反应过来,就开始上下动着插进抽出。 季放左手放在纪乐腰间,细细抚摸着他的敏感带,纪乐腰一软,狠狠地坐了下去。 “啊!”捅到最深处刺激到那一点,整个背脊如同电流通过,浑身颤栗。 兴奋点一旦被找到,纪乐的动作就失去了自持,起身坐下变得愈发快速。抬起上身让肉棒退到只剩一个龟头卡在里面,又猛地坐下将那巨大牢牢咬紧。 交合处逐渐发出了水声,蛋蛋拍打在纪乐的股间,“扑哧”声和“啪啪”的声音催动着纪乐更快的节奏。 纪乐不断地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情潮难抑,又像无法满足。 “嗯……哥……嗯……” 纪乐渐渐有点脱了力,季放刚要立起上身,纪乐突然起身将季放的下体拔出,跪趴在沙发上,屁股抬着,不敢回头看季放,穴口一张一合对着他。 纪乐声音闷在沙发里,有点委屈地嗫嚅:“哥……我没力了……” 这估计是纪乐第一次这么露骨的诱惑,季放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伤手,顿时心中五味杂陈,用手把纪乐的腰绑下自己的男根,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挺。 “啊!” 被动承受着的感觉让刺激更加猛烈,季放的肉棒丝毫不留情地在纪乐体内撞击着,深进浅出快速挺动着。 “啊!哥……嗯……哥……季放……” 纪乐胡乱地叫着,发不出正常的音节。 淫乱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客厅,被顶到最敏感地点,纪乐体内突然一紧,死死包裹住肉棒,摩擦变得更加剧烈。 “啊……哥……快一点……我要你……快一点……” “哥……季放……嗯……季放……我爱你……嗯啊……” 纪乐的声音微微混杂了些哭音,听得季放恨不得把他完全锁进身体里。 “啊!”纪乐内部突然一阵紧缩,痉挛着像是要把季放吸进最深处,纪乐的男根在没有任何抚摸下喷射出一股股精液,滴地沙发上斑驳点点。 太过紧窒的小穴也将季放最后的情感推向了最高潮,快感终于到了临界点,在纪乐深处释放出来。 季放趴在纪乐身上,谁都起不来。这像是一场燃烧生命的做爱,仅一次,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和热情,筋疲力尽。 季放每次做完都会比纪乐更累,多少年了貌似体质依旧没有转好,但季放还是用手轻轻扳过纪乐的脸。那上面的精液在汗水的滋润下还没有完全干涸,季放用手指把它抹去,低头亲了亲纪乐的嘴唇。 纪乐似乎在用这场做爱阻止着什么,他这么不想提,季放只好放弃了追究。 纪乐的眼眶还是通红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只是不停地唤着季放的名字。 “我在,我不走……”季放一遍遍回应着他。 既然纪乐的病根是自己,那么也许自己在他身边就能慢慢痊愈。季放不急,只要纪乐能好,不那么强硬地治疗,细水长流也是一种办法。 第五十二章 纪乐一睁开眼便顿时清醒过来,昨夜的一幕幕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一遍。一晚的折腾,直到天蒙蒙亮两人才不堪疲惫地睡过去。 季放睡在旁边,被他挤得半个身子悬在沙发外面,没穿衣服,纪乐脸上发烫,七七八八的其他心思飞到九霄云外。 纪乐往前探了探,小心翼翼地凑近,对着那闭上的双唇轻轻碰了一下。不想还没来得及离开,季放慢慢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 纪乐吓了一跳,连忙装作没事往后退。 “嗯?”季放还迷糊着,看见旁边的纪乐没反应过来,低低地哼了一声。 纪乐不敢乱动,直着身子挺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季放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画面,摸了摸纪乐的脸,小声道:“乐乐,醒了吗?” “醒了!”纪乐立马睁开眼。 季放突然笑了一下:“醒了也不叫我。” 季放起身看了看被弄地一片乱七八糟的客厅,揉了揉脑袋:“你去冲个澡,清理一下。” 纪乐看了看自己身上,脸色又红了红,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地去了浴室。 等两个人都出来,季放穿上纪乐的衣服,问他:“饿不饿?” 纪乐很诚实地点点头,跟着他往厨房走。 走出浴室才发觉那些洒在地上的药片,纪乐身体一僵,动了动嘴唇。 季放装作没看见,打开冰箱瞧了瞧,转头问纪乐:“还有菜,我给你做?” “啊?哦,别做了,昨晚的剩菜……热热就好。” 季放把昨天做好的几盘菜拿出来,揭开保鲜膜放进微波炉里,见纪乐还一副出神的样子,拍拍他的头:“想什么?” 纪乐看着转身去淘米的季放:“你昨天是不是很不高兴?……” “嗯。”季放擦干内胆外的水渍,放进电饭煲内,“有点后悔过来。” 纪乐上前一步,抱住季放的腰。 季放想到钟上指针指到十二点时的一瞬心慌,叹了口气:“我很担心。” 纪乐放在季放背上的头摇了摇。 “我想我还是不太了解你,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活。” 纪乐的手一紧。 “你好像一下长大了。”季放轻轻把手覆在纪乐手上,让他放松一些,转过身去,“我想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 “哥,我……”纪乐急急地开口。 季放打断他:“所以纪乐,你还瞒了我什么,现在就都告诉我。” 纪乐看着他,欲言又止。 微波炉“叮”地一声提醒,两个人都没有去管。纪乐犹豫了许久,缓缓才说:“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要我了?” 季放想回答他不是,但知道这样下去始终是无解,小声地“嗯”。 纪乐脸上浮现极度的挣扎,随后道:“我想给你出书,我不敢再跟你说……” 季放有些惊讶,这种事…… “就算你不介意了,但如果我不去弥补,我永远没办法忘记。” 季放有点说不出话:“还有呢?” “还有……”纪乐看着自己的脚尖,“还有我爸妈想让我回去过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所以你避着我?” “嗯……” “出差是骗我的?” “嗯……” 季放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离开。” 纪乐猛地抬起头,目若星辰。 季放被他看得尴尬了一下,本来要说的话突然咽了下去,像纪乐那样抱着对方说什么我爱你我绝对不会离开你这种话季放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捏了捏纪乐的脸,有点不好意思道:“先吃饭。” 纪乐靠近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说要养我的,不许再说谎了。” 季放忙着把菜端出去,却认认真真地还是回答道:“好。” 纪乐看着季放忙碌的样子傻笑,突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季放季放,那我过年……” 季放回头看了他一眼,许久未见的轻松:“我们一起回去。” 纪乐瞪大了眼睛。 季放有点遗憾地说:“可能还是没办法一起跨年了,但是你回完家可以再来找我。” “那你不是一个人?……”纪乐皱了皱脸。 季放没有直接回答:“你放心回家就好了。” “嗯?”纪乐怀疑地挑挑眉,又觉得自己太敏感,季放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了,不过还是不甘地加了一句,“我初一就会过去,你最好不要……哼哼……” 季放笑,开玩笑道:“真大度。” 要是平时纪乐肯定笑嘻嘻地回过去,但突然想到昨晚,表情僵了一下。也许是无论经历了多少,纪乐都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你是不是还是不喜欢我这样?” 季放疑惑:“嗯?” “就是,抽烟,喝酒,混酒吧……” 每次看到纪乐这幅怯怯的模样,季放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纪乐皱着眉头,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开口道:“以后我不去酒吧,不抽烟不喝酒,下了班就回来,我们两个一起在家里,好不好?” “纪乐,你做不到的……” “你说,只要你说了,我就做得到。” 季放摇头:“纪乐,我以前可能幼稚,你现在不需要改变什么。” 纪乐怔怔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不要刻意为我改变什么。” 复合这么久,纪乐第一次感受到季放的真心,随着那颗似乎一直高悬的心缓缓回到正位,纪乐撇嘴一笑:“哥,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好像看到了那个冬天里站在资河边对着他笑的容颜,好像还是那个不用阳光照耀就光彩夺目的纪乐,季放主动上前抱住他。 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第五十三章 中午坐在办公室里,纪乐有点昏昏入睡。有人说抑郁症是闲出来的毛病,纪乐赞同,的确平日再忙也无法掩盖感情的空虚。一旦感情生活丰富起来了,那些工作,资料和年底的压力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问三的书打算在春节期间发行,赶上全民放假,虽然纪乐一直认为问三不需要这样的捷径,但总归是个好事。 纪乐没有什么心灵上的朋友,心理医生又不愿意去看,所以长年累月的郁结都积压在心上,无处驱散。 但问三也许是个特例。交情不至于深到江翔的地步,但一两句话就能简单捋顺纪乐混乱的思维。 “纪乐,真不知道你那极度缺乏安全感从哪里来的。” “你不知道……” “别给我找什么好像很了不得的借口,你敢说你以前就有安全感了吗?” “……” “也不知道你那位怎么忍你的,你别以为好像你爱他爱得要命这就是你该得的,我要是被你这种偏执狂缠上绝对逃跑。” “……” “话说回来,你家那位也有些怪异的癖好吧,居然分手这么久还能复合。” “……” 问三是唯一一个纪乐允许她这么说季放的人,纪乐是反驳不了她的。话虽然不好听,却真的感谢她让他想通很多东西。 比如永远不会有完美的人,他自己有多少毛病,季放也有多少缺点。两个人能包容对方的缺点太不容易,以前的纪乐固执,想太多,占有欲强,做事全凭冲动不计后果,这些季放都一言不发地包容了,但也就是因为他的一言不发和一味纵容,直到纪乐真正脱离他的庇护才恍然发觉这些。 纪乐想,或许这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吧,季放那种闷到死的人要的不就是他这样横冲直撞的吗。 这么好的心态真是许久未有了。纪乐忍不住弯起嘴角。 下班回了家,顺手把抽屉里所有药瓶都扔了,季放都答应他了,他要相信季放。 ****** 临近年关,连报社也是不能幸免地一片忙碌。每年都要合伙出一本八十页的刊物,基本上除了财务部,所有部门都投身到这件事上。 季放和一伙同事,都是在报社有几年资历的记者,被安排到外地出差一趟搜集最后的素材。 思及纪乐的病,季放有些犹豫,但上面不给予任何理由的推拒,季放只好应了下来,打算找个时间好好跟纪乐解释。 回想起来,这么几个月,季放也觉得不可思议。从最初的决绝到后来被纪乐一点点感化。季放十七岁就认了命,到如今更是认为冥冥中某些东西确实是逃不开的。 最近差不多整个人都扑在纪乐的事上,季洋那边少去了几次,好在季洋连抱怨的时间也没有。她跟江翔感情很好,也只有偶尔在电话中说几句纪乐的狠话,但语气还是欢脱的。 季放是真不知道季洋和纪乐是什么时候有的关系。季洋对纪乐口上从不留情,但有意无意地又认定了纪乐是她嫂子一样。季放想想,也许是自己在外读大学的那几年,纪乐每年回去真的如他所说被季洋当成亲妹妹好好照顾了。想象这两个人独处的景象,眼前就能浮出活灵活现的画面,真真是两个孩子。 季放想到这,给纪乐发了个短信,纪乐总是太容易被他影响,这个时间打电话,这位纪总很有可能又翘班了。 纪乐很快就有了回复,季放挠挠脑袋,有些窘迫,说起来真是第一次和纪乐去买衣服。 今年的刊物报社格外重视,季放几人甚至被安排了参加一些交流会议。季放从一个大学没毕业跑腿的小记者到现在执笔小有名气的专栏,一直呆在不大的办公桌前,正式的西装竟没有一套。 纪乐这方面比季放有经验得多,季放每次见他下班,无一不是先迫不及待地脱下束缚的西装外套,然后解开紧勒脖子的领带。想来也并不是穿起来多么好受的服装,但纪乐对于帮季放挑选衣服似乎显得特别兴奋。 从早纪乐就买过鲜红的大衣给季放,在纪乐眼中,季放是适合闪耀的色彩的。季放的模样,怎么招摇都不过分。所以纪乐理所当然地认为季放就应该一套纯白西服,说的花痴一点,像个王子。 不过季放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穿一套白去人家交流会晃荡的,纪乐心里也不大愿意别人看到季放最好看的样子,喜滋滋地拉他走进了商城。 说起来,纪乐有时候会有很细心的温柔。直接绕开平时会看上几眼的区域,纪乐轻车熟路地领着季放到了更为平价的男装区。 季放很少逛街,以前偶尔会跟着徐小回出来,但总有个曾羽在旁边领袋子。季放逛两步就没兴趣了,徐小回也就很少再叫他。 后来想想徐小回或许放在心底的体贴,不想让季放累着。但因为放得太深了,不像现在面前扯着他嘴角洋溢着笑意的这个人,不用刻意去察觉,纪乐想要对谁好,表现地几乎天下皆知。 “季放,这件怎么样?”纪乐的话打断季放飘出去的思绪。 季放看了眼纪乐拿着的西装,纯黑,没什么特色,真不像是纪乐选出来的。 “你去试试。”纪乐从背后推着他,“我挑的肯定合适。” 季放的手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拍过X片已经看到了骨痂,也就是因为看起来和健康的人无异,季放更没有理由推了出差。 不得不说纪乐选的果然合适,虽不至于到如同量身定制的地步,但剪裁与身体的贴合一下掩盖了本身看起来的平淡无奇。 纪乐趁着没人把季放推进更衣室,贼赃地跟了进去。亲眼看见季放在他面前一件件脱了原本的衣服,换上衬衫和西装外套,一点不吝啬地称赞,贴过去小小地亲了一下。 只要纪乐不再一副时刻小心翼翼的模样,季放对他的毛手毛脚也不介意。衣服很合适,季放顺手揽住他的腰,奖励地抱了抱。 纪乐对逛街的兴趣似乎也不大,帮季放选好之后,两人顺路吃了个饭便开车回去了。 季放见纪乐一整天心情都不错,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想了想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确定纪乐会是什么反应。 “纪乐,下周一我要出差。” “啊?”纪乐一愣,“快过年了出差?” “嗯,报社有个年底的刊物,大家都要去。” 纪乐之前有点忘乎所以,这会儿才回想过来季放找他买西装的原因,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瘪着嘴:“哦……” “我们只去四天,周五我就回来。” 纪乐不高兴了,这些时间季放尽可能地都陪着他,让他有点飘在云端的感觉。季放这么一走,虽然只是四天,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纪乐用头蹭着季放的胸口:“为什么你要走……” 季放哭笑不得地环住他:“我很快就回来。” “……”季放的话一点作用的没有,纪乐心头堵得难受,又不会跟季放发火,脸皱成一团。 季放无奈地揉揉胸膛上的脑袋:“你帮我收拾行李好不好?” 毛茸茸的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瓮声瓮气:“好……” 第五十四章 知道要去浙江,季放还是晃了一下神。但想到杭州那么大一个城市,碰见一个人的几率微乎其微。况且连他是不是回了家乡,季放也不确定。一方面不想让他看见伤他那么深的自己,一方面又很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季放歪了歪头,把脑袋靠在纪乐特意准备的气枕上,把这些思绪都抛出脑内。想到要是让纪乐知道自己刚才忆起了别人,那副立即会化成怨妇的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到了地面的时候,季放舒了一口气。看样子这里真的不小,车窗外的环境不错,那人也许过得挺好。 和别的同事分在一个房间,季放下了飞机给纪乐发了短信,到宾馆后又打了个电话。但有别的同事在旁边,两人的对话就收敛了许多。 同房的同事颇有些八卦精神,坏笑着看季放挂了电话:“女朋友啊?” 季放下意识点头,却道:“男的。” 同事好笑地看着他:“男的点什么头,难不成男朋友啊?” 季放跟着微笑,没有否认:“嗯。” 晚上全报社一起出去吃饭,有一点季放挺感谢曾羽,如果不是大学那会儿那几个室友拉着他又是喝酒又是联谊,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季放敲了敲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这个地方,竟然三番五次想到一些往事。 第二天就是交流会,大伙儿没有闹得太过分,九点多就散了场,各自回房,准备准备便都洗澡睡觉。 这个城市似乎比北京安静一些,显得没有那么浮躁。季放临睡前,只想四天能顺利完成,这里让他非常不安,没有纪乐在身边帮他按摩,连带着头痛都加剧了许多。 好在常年在这种痛苦下已经习惯了,第二天起来,季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还不算太糟。穿上西装,稍有拘谨之余,似乎又带着那个精心挑选的人的气息,无意中增添了一份安心的力量。 交流会如季放所愿,非常顺利。打开视野,顿时发现外界其实不乏有才华的年轻人。有几个人的发言深得季放的心,甚至有种与之神交了的感觉。如果忽略那莫名的心悸,季放很享受这次工作带来的乐趣。 预感也许百分之八十都不准,但是有时却偏偏能撞上那百分之二十。 季放僵直了身体,不知该不该迈出步伐,直至那个人一转头对视上他的目光,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 徐小回似乎不惊讶在这里遇见季放,但季放已经猜不准他,或许他心里也如同自己一样翻江倒海。 就如季放所说过的,除了季洋,他只在乎两个人。可是看着徐小回走过来,季放居然有些不敢面对。 如果徐小回开口说自己过得不好,他情何以堪。 所有的想法只在几步之间匆匆闪过,当徐小回走到面前,季放还是卖力地扯起了嘴角:“小回。” 徐小回像往常一样,笑得很温和地望着季放,那点气质没有变,脸颊却削尖了几分。徐小回说:“季放啊,真巧。” 季放木讷地答道:“年底的刊物,出差过来。” 徐小回笑笑:“好歹我以前也是报社的,你当我不知道么。忙完了么?要不要一起吃饭?” 季放看了看已经散得差不多的会场:“我请你吧。” 徐小回并不拒绝,转而夸赞道:“你穿西装真帅。” 季放脸色僵硬,许久才答道:“谢谢。” 好像只是过了一个周末,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的室友,一同出去吃饭。 季放吃不惯浙江的口味,但也的确无心于菜色上。 徐小回不说话,季放随便尝了几口,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徐小回一挑眉,没有直接回答好坏,倒是说着近况:“嗯,北京辞职后就回来了,还是干编辑,所以才能碰到你呀。” “嗯。”季放忍了忍,随后问,“生活呢?” 徐小回一笑:“这可是我的地盘,你觉得呢?” 季放点点头,不再多问。 “你呢?”徐小回也放下了筷子,“你的手好了?” “嗯,好了。” 就像有声音的默剧,无关紧要的对话似乎与表演的两个人毫无关联。明明曾经是最好最亲近的兄弟,现在却没有人去触及那份交情。 “哦,对了。”徐小回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喏。” 季放接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以后不住了,钥匙那时候没来得及还你。”徐小回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事不关己。 季放把那片小铁块塞进口袋里。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去挽回那可能本就虚无的友情。 徐小回看出了季放的不自在,干脆叫了服务员来买单。 季放付了钱,和徐小回一起往外走。两人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无语尴尬。 徐小回要去停车场,季放准备回宾馆。整个重逢像是一个嘲讽意义的闹剧,没有感情,没有高潮。 也许是最后一次再见这个人了,分别的前一刻,季放有些说不出口那两个字。 徐小回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饭店的门口,冷风吹得两个人的头发都凌乱了,像是企图吹散两人之间最后残留的联系。 “诶,季放,你现在和他好吗?”徐小回不知道看向何处,视线放在远方。 季放点了点头,想他可能没看见,又加了个字:“好。” “哦。”徐小回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缓缓将头转了过来,眼神有些空洞地看向季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徐小回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像是去赴死一般:“季放,是不是如果我比他早出现,我比他早认识你,你选择的……就会是我?” “你说。” 徐小回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像是去赴死一般:“季放,是不是如果我比他早出现,我比他早认识你,你选择的……就会是我?” 季放彻底地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垂下眼睑遮盖最后一抹狠心:“小回,如果我最终会遇上纪乐,那么就不存在早晚之说。如果是他,无论是早碰到还是晚遇见,我眼里看到的只会是他。” ****** 纪乐觉得自己真像问三说的,极度缺乏安全感。季放只不过一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一个月,如今季放一走,他就像被抽了魂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盯了几个小时的手机,甚至开始幻想一些坠机车祸的恐怖画面,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直到季放安全抵达给他发了短信,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好不容易等到季放到了宾馆给他打电话,那边又不知道有什么人,总是发出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季放说话也有那么几分含蓄。纪乐很气恼,凭什么他包装地那么好看的季放就要在外面跟不知道什么背景的家伙住在一个房间,越想心里越添堵。 “喂?纪乐?纪总?纪大老板?”江翔进了纪乐办公室,见他发了三分钟的呆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忍不住出声叫道。 “啊?哦,你啊……”纪乐还皱着眉头,看见江翔也没什么精神。 “哟,你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最近不是很潇洒吗?季洋说她哥现在天天陪着你,连看她的时间都没了,你小子在愁些啥?” 听了江翔的话,纪乐脸色缓了几分,歪起一边嘴角笑道:“怎么?找我什么事?” 江翔一脸有事求他的模样,讨好的笑笑:“纪老板提前给批个假呗?” 纪乐挑眉:“你要干嘛?” “现在不是春运吗,我和季洋定了早几天的票走,免得赶上高峰期。” 纪乐想到自己悲剧的春节,气极反笑:“你还先斩后奏啊。” 江翔撞了下纪乐的肩膀:“咱这不是在走后门吗?” 纪乐摆摆手,把他挥开:“得了得了,你请假还需要跟我汇报?看在我妹的面子上,批了。” 江翔喜笑颜开地谢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 “等会儿。”纪乐叫住他,“你这几天还不走吧,好好给我在这坐镇。” 江翔一愣:“你要干什么?” 纪乐顺手拿了桌上的手机往外走:“我也要请几天假。” 想来想起心里还是放不下,纪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什么都没带,直接开车去了机场。 纪乐明白自己可能又开始有点犯病了,但药都扔了,最好的解药现在在外地。 第五十五章 纪乐根据之前的电话找到了季放他们下榻的酒店,刚一进大门,就看见了熟人。 “这不是纪总吗?这么巧啊。”陈编辑看见纪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纪乐见陈编辑身边一群人,唯独少了季放。心不在焉地随口寒暄道:“是啊,陈编辑也来参加交流会?” 陈编辑回笑道:“纪总也是?我们整个报社都来了,纪总也住这吗?哪间房?晚点要不一起出去喝一摊?” 专门飞过来找季放的,谁跟你应酬啊,纪乐心里冷笑。摆摆手,委婉拒绝道:“今天才到,有点累,就不跟你们出去玩了。” 陈编辑也不勉强,呵呵一笑:“那纪总早点休息吧,有事打我电话。” 纪乐再次瞟了眼周围,装作不经意道:“咦,怎么没看见季放?” “你说小季啊……”陈编辑偏头想了想,“交流会散了就不见人了,好像是遇到熟人了吧。” 熟人?纪乐暗自思忖,表面上却不再追问:“哦,那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行,再见。” 熟人?季放在杭州有什么熟人?纪乐边想边往前台走,突然脚步就顿住了,隐约记得调查徐小回的时候他的家乡好像是浙江。纪乐轻轻甩了甩头,不会的,季放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 开了间房,纪乐坐在大堂里哪里也没去,本想或许还能给他一个惊喜。但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没见人影,季放现在在哪里呢,纪乐干坐着守株待兔。 纪乐很快把到底是给他惊喜还是打电话问他在哪里的纠结问题抛到了脑后,充分的时间开始助长他的胡思乱想。 季放在干什么呢?真的在跟徐小回见面吗?为什么要瞒着自己,难道他和徐小回还有联系? 纪乐深知季放不是脚踏两只船的人,但根本抑制不住地幻想。 是不是季放嫌弃他得病了,自己每天这么粘着他,是人都会厌烦吧……话说回来,季放虽然从来没对他表现出不耐,却也很少主动亲他了。纪乐惊愕地想,季放对他很好,可是几乎没有冲动。 不对啊,那天做的时候季放也很动情的。纪乐烦躁地闭上眼睛,但那都是他自己逼的,季放帮他自慰是被逼的,同意复合是纪乐用深情逼的,连做爱都是用病逼的。 大脑蒙蔽了所有正面的想法,纪乐记不得季放吃醋的事,也记不得要跟他住在一起的事,满脑子都是自己无望的感情。 纪乐想着想着,忽然发现一个惊人的现实。季放是不是根本不是因为爱他所以才跟他在一起的,季放是同情他。 纪乐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念头,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只有这样才可以平静下来。微微颤颤地打火,还没点上便被人礼貌地打断。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禁烟区。” 酒店的服务小姐微笑地弯腰,恰到好处地提醒着纪乐。 纪乐心里有一团窒闷的气无处发散,却也不能对着无辜的人发火。拿着烟起身往外走去,在酒店大门口吞云吐雾简直像个流氓,但纪乐顾不上了,他自导自演的想法让自己胆颤。 外面的风不小,很快就把吐出的浊气吹散。没有那烟雾的笼罩似乎失去了保护,纹丝不动地站立着,心里却在剧烈地摇晃。 纪乐把烟丢在地上,踩灭。毫无用处,没有控制住心慌,反而越想越糟。 纪乐管不了什么形象,直接蹲了下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病入膏肓,他想吃药,再不吃他就要疯了。 “乐乐?!” 一声惊慌的声音终于制止住纪乐的狂乱,有些难堪地抬起头,季放正站在他眼前。 季放蹲了下来,平视他,担忧地问:“你怎么来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纪乐紧抿着嘴唇,突然站起来,一瞬间的脚麻让他站立不稳,所幸踉跄一下跌入季放的怀里。 那个怀抱就像有无尽的吸力,他松不开手。 纪乐不说话,直接拉着季放往里面走。一声不吭地冲进定好的房间,两个人因为惯性都往前扑了一小步。 季放没有松开纪乐的手,反而用力捏了捏:“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纪乐刚才那种想与之一同扑火的欲望在被季放轻柔地摸了下头之后,全部落回了心里。看上去,他一直在胆大地走每一步,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一点勇气。季放这么对他就够了,他哪里还敢质问季放。纪乐颓废地想。 纪乐拼命憋着,勉强笑了笑:“给你一个惊喜啊!~想不想我?~” 季放拍了下纪乐的脑袋,好笑道:“昨天才见面。” 纪乐顺着季放牵他的手,往季放怀里蹭了蹭:“我开了房间,今天住过来吗?” “嗯。” 纪乐有点疑惑地看向季放,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上露出一抹倦色。 “你很累吗?”纪乐试探地问道。 季放回过神来,对他微笑:“没有。你今天飞过来累不累?吃了饭吗?” 纪乐想到飞机上那个有点难咽的面包,点了点头:“吃了~你呢?刚刚碰见陈编辑,你好像没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季放还是微微勾着嘴角:“我吃了,他们太多人,我不喜欢。” “哦~”纪乐的手悄悄握紧了,全是冷汗,“季放……” 季放看着他,眼底如同一汪深潭,把人吸引进去。 “嗯?” “你……”纪乐缓缓把握成拳头的手松开,低下头,扯动嘴角,“没什么,叫一下。” 不想季放突然揽住他的腰把他拉近一些,低头吻了吻纪乐发白的嘴唇,语气中又有笑意又有无可奈何:“想说什么?别憋着。” 纪乐顿时找到了依靠,季放一个吻让他稍稍理智一点,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又凑过去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你!” 季放拿撒娇的纪乐没有办法,抱着他黏糊了一会儿。这个人像是永远不会厌倦,只要窝在自己身边就完全餍足,还当自己是十六岁的小孩,永远长不大似的。 但季放知道怀里的人心智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越长越残缺,简直比十七岁那会儿还哄着他,他才能安分一点。 纪乐在他身边粘了好一段时间,渐渐发现了季放的安静。偷偷抬起眼睛看他,发现季放居然在走神。纪乐有些迟钝地感觉到,季放今晚不开心。 “哥……” “嗯?”季放慢了半拍,问道,“是不是困了?” 纪乐其实很精神,他一直高度紧张着。不过纪乐笑吟吟地说:“你好像很累,我们睡觉吧。” “嗯,我给同事发个短信。” 纪乐漫不经心地说:“就跟你住一块儿那个同事啊……” 季放笑笑:“乱吃醋。” 纪乐一瘪嘴,没多回嘴。 季放去洗澡了,纪乐听着里头的水声居然没有想象里面的画面。还是有点不对劲儿,但季放就是的确是最好的药。纪乐暂时清醒过来,不禁有些后怕。刚刚抓住季放手臂往酒店里冲的时候,真的产生了一些可怕的冲动。 季放干脆把纪乐带着工作,虽然要顾着两头有些费力,但把这个隔天就追着飞过来的人放在宾馆,季放不忍之余也不敢这么做。 时不时要摸摸他的头,趁着没人发现要偷偷和他接吻。季放觉得自己是养了一只极度黏主人的宠物,主人没顾上他,他也不炸毛,就自个儿自虐,得宠着。 回到北京,季放接近精疲力竭。他没有忘掉和徐小回的见面,还要担心着纪乐的病情。季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法不对,纪乐不仅不像有好转,反而让他时刻都在担心着。 叹了口气,头还是有点疼,即使累到极致也没法安然入睡。把缩在怀里的人抱紧了一点,想不出来该拿他怎么办,干脆思考明天做什么菜好了。 早上醒来,纪乐还有点赖在床上懒得动弹。季放这几天看起来特别累,估计也有自己一部分原因,外面有锅铲翻炒食物的声音。昨天一回来两个人都疲惫的要命,纪乐想先别去骚扰他算了,起床帮他收拾收拾行李吧。 纪乐现在心情不错,有阳光从外头照在眼睛上,睁不开眼,但暖洋洋的。家里有了人气,厨房里塞不下的香气丝丝缕缕跑进卧室里,纪乐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想笑。难能可贵地检讨起了自己,也许自己真的是太折腾了。 纪乐翻身爬起来去洗漱,嘴角洋溢着笑意。 季放的箱子还真是小,里面也没几件也没几件东西。纪乐把季放的睡衣和T恤掏出来放进洗衣机里,想了想觉得西装还是挂起来好。外套,衬衫和西裤都整整齐齐叠放在小箱子里,纪乐不禁想到第一天认识他时,惧怕自己闻到身上咸鱼味的季放,纪乐微笑,从小就注重仪表的人啊。 纪乐找了两个衣架,把亲自挑选的西装拿出来。拿裤子的时候一个没抓好,西裤倒了过来,“哐啷”清脆地一声,一个小东西从裤口袋里掉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 季放听见纪乐起床的声音,好像在捣腾什么东西。季放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好像终于安静了下来,给最后一道土豆丝淋上香油和醋,季放把围裙解下来,边端着盘子边冲里头喊了一句:“乐乐,出来吃饭了!” 里头没有回应,季放估摸着纪乐又在磨磨蹭蹭,干脆把所有菜都端了出去,纪乐还没出来。 季放知道纪乐一向拖沓,没太在意,把两碗饭都盛好,季放无奈地把筷子放在桌上。这祖宗还得用请的。 卧室的门虚掩着,季放推门进去,没看见纪乐,地上倒是放着打开的行李箱。这家伙不收拾完就算了,还越收越乱…… “乐乐?”季放没听见回应,轻蹙起了眉,他跑哪儿去了。 卧室带着的浴室里传来细微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喘气。季放突然心下一紧,浴室的门是紧闭着的。 季放走过去敲了敲门:“乐乐,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但季放已经确定了他躲在里头。门是紧锁着的。 季放焦急地有些乱了方寸,急迫道:“乐乐,你出来好吗?” 还是没有答复,但季放捕捉到一丝小声的低沉闷哼,像是隐藏了莫大的痛苦。季放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朗声道:“纪乐,你不出来我撞门了。” “别进来……”纪乐终于回答了,脆弱得急需保护的声音,却把人抗拒在千里之外。 听到纪乐的回答,季放还是无法放心,尽量柔声问道:“乐乐你出来我们好好说话,别闷着里面好不好?” “不要……”纪乐只回答了两个字,虽然不明所以,但季放能想象出他现在极度害怕的样子,握紧门把的手松开了。 季放用平稳的声音道:“纪乐我撞门了,你别怕。” “不要!”季放能感觉到纪乐猛地扑到了门板上,企图阻止他。只隔了一层木板,纪乐的喘息声就清晰如同在耳边回荡。 季放往后一退,肩膀狠狠地砸上门板,“砰”地一声,像要把两人间的厚墙砸碎。 “季放……不要……我求你了……” 季放听着他乞求的话语,心中绞痛,隔着一扇门,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乐乐,手好疼。” 刚刚那一声巨大的撞门声蓦然在纪乐耳畔再次回响了一遍,把他的坚持一击震碎。看不见季放的手臂,面前的门变得如此碍事,纪乐下意识地也往门上撞去,怎么都打不开。拼命撞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去摸索门把,整个人往前一扑,抓住季放的右手,几乎勒出了红痕。 季放顺手用左手死死揽住他,把他扣在自己怀里。 季放从没见过纪乐这么难看的样子,纪乐在自己面前再失态,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满眼红丝,神情惊慌失措,如同一个真正的疯子。 季放这才发觉他低估了纪乐的病情,它比想象中的严重太多。 “你怎么样?还疼不疼?对不起……我不是要这样……” 季放发现无论他心里想了多少遍不再让眼前的人跟他说对不起,都无济于事。 “不疼,我骗你的。乐乐,有事跟我说好吗?”稍微放松了一点手劲,季放想对视着他。怎料纪乐听了这句话像被戳中了什么地方,跳出了他的怀抱,整个人蜷缩进房间角落。 季放措手不及,正要过去,看见纪乐环抱住膝盖的手臂,一瞬间突然怒火万丈。 季放从小到大没有这么生气过,他一向不相信有什么事是无法泰然面对的,就像他不能相信纪乐会做到这种地步。 “不要过来!”纪乐把自己更加抱成一团,“你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为什么背着我见徐小回……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爱你……” 季放的怒火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不是因为纪乐的话,而是他居然手里拿着一个烟头,威胁着不许自己靠近。 手臂上渗出血的伤口触目惊心,看得季放都快被他带向疯狂。 季放不敢再轻易靠近,即使那几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逼得他恨不得扭头不看,但他不能失控。 “我没有骗你,小回……” “那你为什么会有他的钥匙?你的明明有钥匙环的……季放你怎么能这样……你去杭州就是为了见他吧?你根本喜欢的就是他对不对……你就是可怜我而已……你怎么可以这样……”根本不给季放解释的机会,纪乐硬生生打断他,中邪一般絮絮叨叨得没停。 “纪乐你给我冷静一点!!”季放感觉怒火已经冲破了他最后一根防线,纪乐那被烟头烫伤的伤口把他彻底地刺激了。 纪乐被季放一声怒吼吓地噤声,抬起眼皮,呆滞地望向季放。 季放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刺痛,怒气顿时散了一半,被胸口的心痛替代了:“纪乐,徐小回跟我是偶遇,他只是把钥匙还给我,跟我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没骗过你。” 季放看见纪乐眼里的不信任,想闭上眼睛不看,纪乐这样看着他,比什么都伤人:“我从来没骗过你,我不会玩弄你的感情。乐乐,把烟放下,我抱着你,好吗?” 纪乐不敢置信地回望他,手指间的烟头开始轻微地抖动,紧咬着腮帮子死都不松口,像是在犹豫,更像在拼死挣扎到底该相信哪边。 但是季放已经不能等到香烟自己燃尽了,那个火点一点点逼近纪乐的指缝,季放深深看着他,柔情从眼中溢出:“乐乐,你知不知道,再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低着头快要哭了的样子,我本能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纸巾。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习惯虽然只养了四年,但是永远不可能戒掉了。” 纪乐闻言浑身一震,烟头顺应着抖动掉落在地上。季放箭步上前,一把把纪乐圈住,反摁在自己胸口。 纪乐还没消化掉季放的话,但他的臆想开始动摇了。 季放的胸口贴着纪乐的背,坐在地上,纪乐被他整个笼罩住。就是这样,纪乐的每一声心跳,每一分抖动,季放都能感同身受地随着一起体会。 被季放抱住,纪乐就失去了所有的戒备。无论季放要做什么,他都无法反抗。 纪乐身体颤抖不停,连声音都似乎是一个一个音节地飘出,口齿不清:“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被纪乐抓住了衣角,季放知道这是纪乐用来确认他的存在的方式。可是那只手臂上青筋暴露,灼伤的地方,刺眼的血红。 纪乐慢慢停止了呢喃,他感觉到一滴水滴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又是一滴,越来越多,像是下了雨。左肩上方搁着季放的头。 纪乐那一刻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他僵直着不敢动,季放微凉的身体将他的激烈冷却。停了下来才感觉到季放胸腔的震动一声一声,直击人心。 他看不见季放的脸,即使只是近在咫尺的一个扭头的动作,但他做不到。他听见季放哽咽不堪的嗓音,他说:“乐乐,别怕,我在这里。” 他在安抚他,可是这个声音明明脆弱得似乎一碰即破。 “乐乐,我们去治病,我们去医院,我们去把你的病治好好不好?别怕。我不离开,我不走。” 纪乐眼泪忍了五年,无论任何事他都不会再落泪。他想要变得坚强,他要在没有了季放的生活中成长,他不愿意让任何其他人看见他的软弱。但现下已经不是刚才那种绝望,他清楚地记得季放仅有的失控的两次,一次是父母双亡,一次是在他父母祭日那日北上。被滴湿的地方藤蔓一样缠住了他全身,要把他揪在了一起似的,这种感觉叫做撕心裂肺。 “纪乐,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季放是在叹息。 而这一次,完完全全是因为他。 纪乐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他不想长大了,他只要做那个可以随时在季放面前掉眼泪的人就够了,他想听季放温柔地帮他擦掉泪痕,带着宠溺地叫他乐乐。他不想把两个人都逼到绝境的。纪乐丢弃了一切的忍耐,嚎啕大哭:“哥……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季放把他紧紧扣在怀里,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悔到甚至不知道应该去怪哪件事。 “乐乐,我们去看病,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纪乐泣不成声:“好……你说什么都好……你不要哭……你哭我好难受啊……哥……” 季放早就止住了眼泪,像以往一样把纪乐抱在怀里哄着,但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纪乐许久没有这么大哭过,终于累了,缓缓安静下来。肚子发出饥饿的叫声,季放慢慢起身把他拉起来。 “别哭了,吃饭吧。” 饭菜早就凉透了,季放把饭菜重新热了再次端了出来。 纪乐红着眼眶,头发凌乱,衣服皱在一起,邋遢地不行。但季放觉得重逢以来,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个样子更加可爱。他的乐乐应该爱哭爱闹,爱撒泼爱撒娇。 “乐乐,吃饭。” “嗯。”纪乐乖乖地接过筷子,瞟了一眼唯一加了干辣椒的土豆丝,夹了一筷子,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口。扒了几下,有点迟钝地抬起头,对上季放的目光:“你也吃。” 折腾完了的纪乐很乖,呆呆地还把筷子递给季放。 季放忍不住坐过去,一揽腰把他抱在自己身上,低头吻上那个还残留着被咬出的血痕的嘴唇。 纪乐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任由季放的舌头滑进,扫了一圈,然后纠缠在一起。周围的气息开始发烫,刚刚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又心擂如鼓。 季放放开懵懵懂懂的纪乐,舔了舔有点火辣的嘴唇,轻笑着在他耳边低语:“还是一样的味道。” 纪乐霎时间掉落了筷子,眼泪一旦出来过就再也没了防护,几乎是季放话音落下的同时,热流涌上了眼眶。 季放把浑身颤抖不止的纪乐紧抱着,像是把他揉进身体里:“乐乐,别哭,我还爱你。” 第一次,季放的抚慰没有止住纪乐的泪水,纪乐再也无法控制,崩溃的眼泪轰然而下,如同小县城里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哭得几乎断了气。 第五十七章 季放带着纪乐回了资城,季放一个人去了资城的小庙,站在那尊被风雨侵蚀的佛像面前,“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 季放从来不信这个,但纪乐信。 大清晨的又赶上过年,来烧香的不少,季放把香插进香炉里,往回走去。 季放不知道,资城的小庙是很灵的。那年,刚满十八的纪乐虔诚地跪在同一个位置,却没有为自己的高考祈祷,口里足足念了一分多钟的:保佑季放考好。 还没到大年三十,纪乐就按耐不住,和季放一同坐上了火车。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家乡,可惜他们现在居然只有旅馆可住。 季放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堆声音,纪乐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急急忙忙的样子像出了什么大事。 “起来了?这么急干什么?” 看见季放回来,纪乐就停止了动作:“你不见了……” 季放笑:“不是给你留了纸条吗?” 纪乐瘪瘪嘴:“想出去找你,你去哪了?” 季放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拍拍纪乐的头把他招呼过来:“买早餐去了,饿了吧?” 纪乐喜笑颜开地打开袋子:“我说怎么那么香呢~累不累?~” 季放无语:“就在下面买的。快吃吧,等会我们出去。” “去哪?”纪乐一边脸颊鼓出一团。 季放顺势捏了捏,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纪乐撇嘴,自个儿叽叽咕咕:“你都学会卖关子了……” 一个早晨也能把纪乐吃撑了,太久没尝到家乡的味道,一股脑儿往肚子里塞,塞完就耍起赖来。 “哥,我好撑啊,走不动了……” 季放牵住他的手,拿他没办法:“不用你走。” “坐车吗?”纪乐任由季放牵着,嘴上又开始抱怨,“坐车没意思啊,资城那么小,做什么车……” 也许回到资城唤醒了纪乐的本性,转眼就任性起来。 季放把他拉到路边,停住了脚步。 纪乐看看四周,扯了扯季放的手:“哥啊,我说着玩的,不坐车啦。” 季放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快走到马路上,转头对纪乐说:“我们坐这个。” 纪乐这才把视线放到路边那个不起眼的物体上,难以置信地瞪着季放,眼圈渐渐就红了。 跟多年前的那辆长得不一样,面前这个灰蒙蒙的,还有点脏。 季放哪里想到是这个效果,把他往摩托上拉了拉,有些窘迫地扯开话题:“今天去租的,好久没骑了,可能开得不好了。” 季放坐在前面,等了许久都不见纪乐的反应,只好反手抓住纪乐的两只手臂放在自己腰上。纪乐的手臂软绵绵的任季放摆布,很无力的样子,却又把季放的腰扣得死紧。季放无声地笑笑,没有转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纪乐一下把头靠在季放背上,“呼呼”地喘了几口热气,嘟囔着:“干嘛这样……我好想哭……” 季放的手放在把手上,微微侧过头跟纪乐讲话:“抓稳了。” 摩托驶上了一条无比熟悉的路线,纪乐狠狠眨了眨眼睛,确定了遍这是他和季放的高中。 纪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门:“这是八中啊!八中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季放也有点诧异:“变化真大,我们进去?” 纪乐飞快地点了点头,喜滋滋地跟在季放身后,走了一会儿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季放的手。 季放转头对他笑笑,顺手把他拉到身边。 不仅是大门,连操场都翻了新,教学楼刷上了新颜色,要不是门口清清楚楚写着的资城县第八中学,季放和纪乐几乎以为走错了地方。 但一走到熟悉的教室门口,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停住了脚步。 寒假期间没有学生在里头,两人只是停了停,纪乐就率先走了进去。 外表焕然一新,但那些木头的桌椅竟然还是老旧的那批。纪乐兴奋地忘了说话,几步走到倒数第二排,那里有他和季放最初的记忆,是他的青春。 桌面早就被好几代的同学们划得乱七八糟,纪乐把手放在当年自己的桌面上,突然就面红耳赤。 季放凑过去看,被纪乐一掌使劲盖住,涨红了脸。 季放乐:“什么东西?我看看。” 纪乐抬手遮住季放的眼睛,把季放拉到旁边座位:“不许看!” 季放咧开嘴,随着纪乐胡闹,趁他稍有松懈,从缝隙间往那神秘的桌面上瞟了一眼,笑容瞬间变得更大。 那东西刻得很深,一眼就看得见,只有两个字,是他的名字:季放。 季放突然心血来潮,像那年躲在无人的教室里偷偷摸摸一样,把纪乐的手扯下来,将他压在课桌上,俯身吻上去。 纪乐猝不及防,脸色的红晕还没褪去,立即又增了几分。季放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微凉的手伸进他的衣服,抚上他的后背。纪乐打了个寒颤,一切都跟那年一模一样。 纪乐不知道季放带他回来的用意是什么,但是鼻子酸涩得厉害。 好不容易才放开对方,纪乐突然痴痴地笑了笑,水光潋滟的眼睛望着季放,笑道:“原来你也会浪漫。” 然后顺利地看到一抹绯色从季放的耳根蔓延到脖子。 季放以为纪乐一定会追着问他为什么带他回来,但纪乐只是一直挂着笑容,没心没肺像真的全无烦恼。 很开心。 念念不舍地从八中出来,纪乐兴高采烈地突然要照相。季放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实在是有点傻,让纪乐跟着站过来,纪乐一蹦一跳跑过去,拿出手机自拍。根本连大门的影子都没拍到,照片上是两张傻了吧唧的大脸。 纪乐折腾了一会儿,早上吃的便全消化了,拉着季放嚷嚷着要吃饭。季放拍拍他的头,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桑子镇是资城旁边的一个小镇,比起资城的变化,桑子镇可以说是还是以往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路还是有些难走,不经意就踩到鸡屎和不稳的砖头,埋藏在砖块下的泥水溅在季放的裤脚。 纪乐跟着季放走在崎岖的路上,这里摩托开不进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个平房坐落在田地间。 纪乐疑惑地抬起头,季放冲他微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让你拉着我这么艰难地走过来啊……纪乐心里嘀咕,却还是乖乖地跟在后面。 季放走到一间看起来最小的房子前,敲了敲门,朝里面道:“小洁,我是季放哥哥,在家吗?” 听见还有人把季放叫哥哥,纪乐下意识地想成了“小杰”,立马就黑了脸。 不想大门打开,是一个刚及他腰间的小姑娘,皮肤挺黑,乌溜的眼珠惊喜地看着季放。 季放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李希洁,问:“小洁最近怎么样?上初中有没有不适应?哥哥来接你了。” 李希洁欣喜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两盒方方正正包装好的巧克力,嘴上没回答季放的话,反而抱怨起来:“季放哥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初中的数学好难,你再不来我就赶不上学校的课了。” “小洁这么聪明,怎么会被难倒?哥哥等会接你去资城,现在在你家吃顿饭好不好?” 李希洁飞快的点头,请季放进屋才发现他身边的人,好奇地往着纪乐。 “小洁,这是纪乐哥哥,以后我都会跟他来看你。” 李希洁眨了眨眼睛:“那姐姐呢?” 纪乐闻声瞪向季放,什么姐姐?! 季放好笑地拍他:“想什么呢,小洁说的是洋洋。” 纪乐收起了狰狞的表情,一转头,无比和蔼地对李希洁笑:“小洁你好,我是你季放哥哥的弟弟,你可以叫我纪乐哥哥。” 李希洁乖巧地点了点头,叫了声:“哦,纪乐哥哥。” 纪乐很满意地笑。 李希洁把两个人请进来,一转身就熟练地从外头夹了块蜂窝煤,蹦进小厨房里做饭去了。 纪乐惊讶地看着李希洁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季放:“她家人呢?这么小就干活?她到底是谁啊?” 季放没有阻止小洁一个人在里面忙活,低声回答道:“小洁父亲很早去世了,母亲改嫁没有带着她,只偶尔才会回来看她一次。当时我来桑子镇支教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她家里只有一个人,平时胆子也不大,有什么事不敢找老师,我就隔段时间会去给她补些课。有时候没时间回来就让洋洋带着,现在洋洋也去北京了,小洁心里估计挺失落的。” 是个可怜的小姑娘,纪乐同情地想,但重点不自觉就被转移了:“你支教?你支教干嘛?” 季放突然一顿,有点尴尬道:“小洁挺可怜的,我想帮帮她。” 纪乐压抑着情绪,指尖颤抖地摸索上季放的手,握住:“哥……” 季放叹了口气:“乖,你别多想。” 小姑娘看起来不大,但干活的本事纪乐都自叹不如。只有些朴素的青菜,但三个人都吃得很香,纪乐回到资城就没有了当老板的那点气势,活脱脱一个充满亲和力的大男孩。 季放把李希洁接去资城,纪乐恍然大悟,原来季放的大年三十是跟这个小姑娘一块儿过。 为了小洁的安全,她被夹在了季放和纪乐中间坐着,纪乐不能伸手抱住季放的腰了,却又不能在个小姑娘面前乱吃醋,讪讪地坐在后头扶稳小洁。 纪乐的一点小心思也逃不出季放的眼睛,季放把小洁放在旅馆里,让她先休息一下,说出去买了晚饭回来。 纪乐一把环住季放,好像几万年没挨着了。季放笑笑,柔声问他:“乐乐,还想去哪?” 纪乐听出了季放语气中的笑意,想了两秒钟,难抑兴奋地在季放耳边道:“哥,我要去河边。” 季放没有回答,直接发动引擎,往两人最多回忆的地方开去。 纪乐有点受宠若惊,今天的季放浪漫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带他回到相遇的地方,带他去看帮助的孩子。纪乐这辈子不能当老师是个藏在心底的遗憾,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是有人愿意偷偷为他去延续这个梦想,纪乐不知道除了紧紧抓住眼前这个人,他还能做什么。 但是真的很开心,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河边依旧满是沙砾的路,两个人坐在上面,有点硌人,但那触感真真切切,击人心房。 那个时候的两人也是这么肩并肩坐着,左手和右手藏在下方十指交握,纪乐想到此处,悄悄伸手往旁边探去,然后被人轻轻一勾,结结实实地相扣在一起。 纪乐就这么忘乎所以地傻乐了一会儿,才觉出一些不对头。 纪乐很久没有回过资城了,河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哥,那些船呢?” 纪乐一转头发现季放的面色深沉平静,浓长的睫毛却遮住了眼底,季放像在晃神,又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 纪乐又轻声唤了句:“哥?” 季放停了片刻才缓慢地开口:“那时候资河上都是非法的淘沙船,要不是他们在河底挖了坑,有了漩涡,爸妈也不会……连遗体都找不到。” 纪乐震惊地望着他,猛然明白过来季放十几年前那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我会回来的”。 “我不能让爸妈走得那么不清不楚。”季放的目光放在平静的河面上,忽然冷笑了声,“不就是钱吗,资城的官员很好打通的,一点钱,这些船就都不见了。” 季放的声音冷如冰锥,可纪乐心里疼得无以复加。季放只是一个记者,他到底是从哪里省下那些贿赂的钱的。纪乐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傻,这么一个人,这样执着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觉得季放会轻易遗忘曾经呢。 纪乐胸口疼得说不出话,季放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出来以为吓到他了,把飘渺的视线收回来,转头对纪乐温声道:“没事,都过去了。” 纪乐摇摇头,死命地抓紧季放的手。 季放冲他笑笑,温柔几乎将他融化。随后又移开了目光,季放轻声说,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我想回家,可是不知道家在哪里。乐乐,我一直想有个家。” 第五十八章(最终章) 纪乐大年三十晚上窝在自己房间里跟季放打电话,絮絮叨叨的有些啰嗦,季放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边听着边给小洁夹菜。 “哥,我饿了……” 季放无语:“你都说了四十分钟了,先去吃饭吧。” “不想吃嘛……” 季放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也去陪陪你爸妈吧。” 纪乐愣住。 “晚点我再打给你,等会洋洋应该会打过来。”季放没等纪乐回话,便挂了电话。开口让纪乐陪陪家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地步了。 “哥哥?”小洁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季放回过神来,冲她笑笑,夹了筷腊肉在她碗里:“多吃点。”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季放再次打了过去,纪乐跟着外面的声音一起倒数,也终于听到了久违的那句,乐乐新年快乐。 “哥,新年快乐。” “……”季放顿了顿,“乐乐,明年一起过吧。” 走出房间,纪母一副想迎上来又畏畏缩缩的模样,纪乐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乐乐,刚刚那是?……”纪母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寻问。 纪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母亲有了耐心,很平和地说道:“妈,只是一个朋友。” 纪母惊喜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追问道:“是女……同性朋友吗?……乐乐,你知道妈不是……” 纪乐打断她,对母亲露出一抹笑容:“嗯,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纪母的眼睛泛出晶莹的水光,连连点头:“有了朋友就好有了朋友就好,乐乐,爸妈现在只要对你好就满足了。乐乐啊,你终于忘了……” 纪乐知道纪母接下来要说什么,淡淡地说道:“妈,我现在很好。” “妈,回去以后……我会去治病。那个……”纪乐把头微微偏过去,不去看纪母欣喜若狂的眼睛,声细若蚊:“对不起……” ****** 纪乐乖乖地每周去看心理医生,季放陪着他,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多么不堪了。以前最害怕被季放看见他这种样子,现在才明白过来只有治疗才可以恢复,逃避永远是无解的。 纪乐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只是着手开始真正进行帮季放出书的计划。季放说不需要他改变什么,就真的对他更加纵容。有些习惯纪乐养成了,最难挨的时候是它们陪着他走下来的,现在他也戒不掉了。 “乐哥,喏。” 纪乐把阿零递的酒接过来,摆摆手:“别调了,最后一杯。” 阿零诧异地问:“这么节制?” 纪乐点头,冲他笑道:“不能让他觉得我是个酒鬼。” 阿零还没回话,纪乐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他:“对了,几点了?” 阿零抬手看了看腕表,道:“才十点多,你有事?” 纪乐低呼一声:“还好还好,过两分钟我回去了。” “走这么早干什么?”阿零挑眉。 纪乐歪嘴笑,一副你还不知道我干什么的神情。 阿零黑线,手里转着调酒壶,貌似不在意地问道:“我说乐哥,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对他……” 阿零以为纪乐会翻白眼,不想纪乐只是低头笑笑,温柔缱绻:“他载我去河边,为我去学做菜,帮我计划未来,为我实现梦想,一块钱掰成两瓣给我花……” 阿零一愣:“这些……”这些很多人都可以为你做…… 纪乐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听见阿零的打断:“他为我淡忘过去,为我单身五年。” 阿零呆呆地看着纪乐眼底那份给别人的深深的爱恋,听他继续说:“他把我当成他的家,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他。” 阿零被纪乐的情绪所感染,缓缓才反应过来,突然推了推纪乐的肩膀:“喂,乐哥,那个……他好像来了……” “啊?”纪乐一惊,猛然回头,果然季放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纪乐傻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打你电话又没听到,跟李医生约好了明天九点。” 纪乐听出季放语气里的一丝不高兴,拉住他的手,凑上去亲了亲季放的嘴角:“我正打算回去了嘛……” 季放软了下来,无奈地看他:“满嘴酒味。” 纪乐嘿嘿笑了两声。 季放伸手摸他的头:“好了,乐乐,回家了。” 纪乐立刻从吧台上跳下来,招呼都忘了跟阿零打,蹦跳着跟季放出了门。 阿零当场被雷劈在原地,乐乐?! 纪乐洗了澡上床,抱住季放的头放在自己腿上,问:“哥,还疼吗?” 季放任由他替自己按摩:“现在好多了,睡吧,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纪乐把季放的头移开,往下一滑,缩进被窝里,然后又往旁边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好困……” 季放顺手搂住他:“睡吧,明早我叫你。” 纪乐现在全身心扑到自己的书上,明明累得要命下班了还不安分。睡着睡着,整个人就摊开了,一只手还勾在他的腰上。 但无论现在这个男人习惯多不好,又抽烟又泡吧,在外面成天一副漫不经心的老板样,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哭红了双眼的傻子。 “别趴着睡,对心脏不好。”季放把摊成饼一样的纪乐稍微拉起来一点,抱住,深不见底的眼里不经意露出了爱意。 跌跌撞撞十几年,那么多变故和回忆。也许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也许他们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面对,但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牵住的始终是你的手。 这么一个未来,如此一生相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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