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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上+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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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老爷子同我谈了一宿,我倒不再怕说出自己同阿林的关系。也不知老爷子是怎么同大伙儿说的,好似只隔了一日,大伙儿都明了了我同阿林。眼神初看我们有些古怪,可终究是适应了。小良似乎明白我对那悦派的女孩子不感兴趣,倒也会对我亲敬起来。而阿林,更不用说日日同我腻在了一处。倒不是我们这般爱在一起,而是阿林终究人清冷,若不同我在一起,他却只能做在天井里看看书、练练拳脚。这皇宫束缚得人多,我们无法出得门去,像阿林这样又不是戏子,自然只能这般闲置着。

十五这日宫里的人终于再次登门,好一番嘱咐。我们这才得到了消息,那该来的使节差不多都到了,仅差了凉夏和楼兰。那宫里来的人看了我们一便完完整整地排演,略为惊奇了一会子,便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复命去了,想来是我们的戏通过了。乐然向那人打听了一阵,似乎是景流的戏没有通过,犯了上家的忌讳,给驳了回去,那悦派的女儿不成气候,演出来的戏上不了大场面,这结果看来竟是我们京戏一家独出了。

“你这京戏的本子虽然是演的小家,却透着大家之风。皇上看过那戏本子了,说能显出胡楚之好,且京戏艳丽大气,能显国风,因而收受了。”那人带了几分讨好道。倒看似我们京戏竟然颇为得宠。老爷子得了那解说,哈腰请了那人回去,转回来时脸上却不那么雀跃。我自然也不怎么高兴。这仿佛正遂了湘王的意,也不知是福是祸。

夜到时楼兰的贡使也到了,在夜半的时候。那头灯火鞭炮响了一通,众人被略微惊醒了一阵就又都回去睡了。我却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又怕吵醒了阿林,便蹑手蹑脚起来,走到外头来看月亮。一时手痒,琵琶下一曲《雨霖铃》便脱了手。之前用胡琴奏那《雨霖铃》太过凄惨,硬是给那江南幽微的怨意蒙了声嘶力竭,这用琵琶一奏,竟是说不出的玲珑剔透,口含珠玉。兴致一高,那词儿便脱口而出,幽幽吟来竟十分动人。我奏到兴高,只觉得浑身内力汹涌起来,流动得飞快,竟然隐有突破七层之象。我顿然一阵讶异。想这功夫是越到后头越难,我的第七层已经伴我两年,仅仅这几日便升得飞快。我那师父曾说过,这到了第五层后,就要看造化了。若是机缘得当,便能突飞猛进,如若实在运气糟糕透顶,便只能一辈子留待第五层。我在一次巧合下突破五层直升六层,叫那师父惊讶了一回,在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又升一层,叫那男人震惊了许久。之可惜之后却没有再升。不仅是他,连我自己都相也许仅能在七层逗留了,只是没有想到这长久没有进展多少的功力竟然短短几日到达了七层的巅峰。而且似乎还有余力冲上八层三系。

我顿然惊喜莫名。

“你这手,倒当真灵巧。”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叫我猛然一惊,恍然站起来回过了头。我本以为到了宫里之后再不会听到这个声音,谁想到竟然在今夜又一次重闻。我面色铁青地叫道:“是……你。”

那男人一如往常的蒙着面,站在阴影里面,听到我的声音时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以为从此便能摆脱我?”

他缓缓步了出来,叫我略为吃惊。他这一回竟然没有蒙头巾,一头金色近几银色的卷曲的发在月光下犹如泛着月辉。只是那双眼是乌黑的。我蓦然想起那时看到自己的脸时的震惊。我并非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事实上他的脸我在最初同他练武时已经看过太多次,只是他每一次在外面与我相见都蒙着面。叫我震惊的是:他同我……实在太像了。

我早就知道他是胡人,但是却从不明白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知道近些年来一次又一次地看自己的面孔,才渐渐发觉,我同他的脸实在是相像之极!这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整容,那面皮都是天生的。这让我不作二想。他必然,只能是九儿的亲人。对自己的亲人下此手,当真禽兽!

如今我再见他,顿时有些浑身犯抖,也不知是怒的还是惧的。

第三十五章

如今我再见他,顿时有些浑身犯抖,也不知是怒的还是惧的。

他向我走上来一步,看了看我怀里抱的琵琶。“之前也不见你有这般灵巧,看来是这些淫巧末技让你提升了手法。”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长时间未曾出现,今日突然现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

“承蒙夸赞。”我反讽道。

他突然间一步上前,指爪如风,我下意识地惊回,几个转身间险险避过他攻势。可毕竟连日来疏于外家功夫,他微微一眯眼便加快了手法,我顿然手忙脚乱,抱着琵琶一时不及,被扣住了脉门无法动弹。他微一沉吟,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双眸蓦然一亮。“你已经近七层顶峰了?”他道。

我紧抿双唇不语。

“倒是造化不浅。”他眯起了双眼,打量了我许久,仿佛看出了点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了狰狞之色,“说,谁运的你功力?”

我猛然一惊,随即冷眼道:“此处是皇宫大内,还有谁能给我运功力?”

“别想蒙我。我叫你的玄天决绝非普通功夫,并非如此容易轻提。你的内力灼热,而非微凉,自然有人用了深厚内力催你至顶。你倒也聪明,知晓物尽其用。”他冷声道。

我更为茫然。我的内力有了突破是在那晚那皇帝干了好事之后,难不成这皇帝还会给我渡功?真是笑话。“你爱信不信。”我哼了一声,阴枭地瞪着他。他自然不信,只是却没有当即回驳我,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半晌,那扣住我左手玄脉的手忽然变为了抚摸,接着,那只扣住我脖颈的右手渐渐滑入了我的衣领。我一愣,猛地挣扎起来,脱开他的手迅速跳将到了三尺以外。“你……禽兽!”

他冷冷地笑了:“莫说我,自己不也是个淫贱胚子。”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才短短几日不见,就知道找了相好,倒是挺有我的风度。”他冷笑着。

我听他侮辱阿林,气得不顾其他,甩脱了手中琵琶,随地捡起一杆枯枝便迎面刺了过去。我的拳脚功夫不如他,但是我的手却当真练得奇巧了。那内力大增也让我的剑术多了几成威力。拳脚不曾练习,剑术我却是时时不落的,黑夜里那枯枝更是被我舞得不见影子。男人起初只是随手应对,之后却渐渐惊讶,面目沉了下来。想他先前也曾被我挑飞过剑,此刻我剑术又上一层,他不久便应对得左右支拙。

我禁不住冷笑一声,心中却微微发急,只想着尽快打发了他走,不叫这儿的声音惊起了他人,那可就不好办了。谁料这家伙实在难缠至极,虽然应付得略为手忙脚乱,然而却缠死了我的“剑”,待我惊觉,他竟一只手猛然袭上我脖颈来,五指成爪,我慌忙一退,谁料他冷然一笑,眨眼间使出一个袖里乾坤,劈手将我的“剑”夺了去。我二话不多说,一个旋身间从地上抄起另一根枯枝,直直向他劈去,他用手中夺去的枯枝劈向我的“剑”。他的内力远上我一层,剑术虽似乎让我微微胜出,却没有他的内力来的深厚,那一下在枯枝上灌注了内力,我只觉得一股雄厚阴毒的气息自手中枯木直传而来,指尖一麻,竟然整只手臂都酸软了下来。眼见着男人鹰隼般扑来,我就地一滚,抄起脚旁琵琶,就势往他头上一砸,想他收势不住,必然会被我砸个正着。可是他手下一撑,一个翻身竟然避过了这一击,只叫我看得一阵呆愣,竟然忘记了回招。

怪只怪我身处皇宫,又已经几年少和人交手。原来经验便微薄,哪里能和这身经百战的家伙对仗?回过神来的瞬间,那男人已经在我眼前,我只感到两只手臂猛然一麻,顿然一声惨叫。男人在已在我身后,反手扣着我的双臂,猛然向后一扯。我的眼前仿佛数道金雷劈开,好像两手的筋脉都断了。

我被迫着仰起了脖子,恶狠狠地剜着那在我后方的男人。他低着头,月光照射下来正背对了光。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两个眼白,凶狠得可怕。我禁不住呜咽了一声,声音微微发起颤来。那男人用一手抓住了我荒废的手肘,另一手慢慢抚上了我的喉脖。我尚未到变声期,但是喉结已经微微显现。他在手指流连在那处,微微瘙痒,我禁不住吞咽了一下,他的手立刻成爪掐住了我的颈子。我发出一声痛苦的鼻音,眼角有些发潮。那双眼白眯了起来,然后在一片模糊中离我跟近了,接着唇上仿佛是被野兽撕咬一般,这混蛋如用虎狼般将我的唇舌含住,我无法挣脱,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一根不知什么猛然间刺了过来。男人为了躲开那东西,不得已离开了我的唇,那东西险险从我二人眼前穿过。我睁大了双眼一看,顿时惊得转过了头。那是一管笛。

阿林站在阶上,只穿着单薄的雪白的里衣,自那一回剪断了后又再蓄长了几寸的黑发松松垮垮挽在肩头,脸色白得可怕。

阿林用我从未听过的阴沉的声音道:“放开他。”

男人初时惊了一惊,一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林,随后便慢慢地勾起了笑。为了吻我,那面上的罩子已然摘下,在月光下那一笑竟然叫阿林恍惚了一下随后退后一步,脸色愈加发青。阿林重复道:“放开他。”

我紧张得屏主了呼息,拼命用眼神示意阿林不用管我。这个男人不是他可以对付的。自然也不是我可以对付的。但是我总不会死在他手下,阿林却说不准了。

男人轻松已极的站了起来,顺手将我拎了起来,我的胳膊又是“咔嚓”一声,疼得我直冒冷汗。他轻佻地道:“怎么?你想来看你的相好和我亲热么?”

我瞪直了眼睛,怨毒地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但是我知道他此刻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空门,此刻偏偏是他最警惕的时刻。

“原本我还对你不敢兴趣,但是既然你看见了我的尊容——”

我心里头“呸”了一声。还尊容。

说时迟那时快,我眼睛瞟到他手中一道细光闪过之时,脑中不觉一空,狠狠朝他撞了过去。我不知这管不管用,然而那细针确乎一斜,从阿林左肩擦袖而过。阿林顿时惊骇。那男人也脸色一变,凶狠地揪起我当头朝我就要一拳。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串极轻的琶音,隐隐约约是我熟悉的曲调。我正待细听,却见男人脸色一变,看着我犹豫了小半晌,最后狠狠将我向地下一掷,忘地上啐了一口,飞身跃了出去。我兀自坐在地上,呆愣了半刻,直到阿林跑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我忽的睁大了双眼,直瞪瞪地盯着阿林道:“那曲子……是桂师傅……”

第三十六章

这一晚过得着实艰难。直到次日鸡啼三声,我才从惊魂未定的不安定的梦中醒过来。夜里也不知怎的睡过去的,醒来时是趴在阿林的腿上,两只手臂如同废了一般毫无知觉地垂挂下来,但是指头却是可以动的。想来是阿林提我接了骨,我那肘子不过是脱了臼。想我这双手也真是多灾多难。

我睁开眼时阿林侧靠在床柱上,蹙眉睡着,睡得很不安稳,我只微微一动,他便醒了。我心中一酸,埋首进他衣襟里,轻声道:“对不起……”

阿林尚不清醒,但是却很快回过神来,他见我如此,忙将我扶起来,上下检查了一遍我的手,见接得没有大碍,便松了一口气。那男人下手倒没有皇帝来得狠,又或许是手肘子没有手腕来得脆弱,肘子上只是轻微的乌青,我尝试着动了两下,筋骨却也没大伤。

阿林扶着我靠到床上,起身穿鞋要去替我拿粥。这辰光相比大伙儿都正陆续起来。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戏子并非那么好当的。如若不是我这般样子,一早起来也是要到院子里去,独脚站在砖头上练嗓子。那站砖是为了练腿脚,戏子不但要戏唱得好,身段也要一样带劲。伍爷子的戏班里并不让大伙儿只专于份内,像我,一个乐相,却依旧是要日日爬起来,和那些生旦净末们一道“咿咿呀呀”地练嗓。但正因为我工的是乐相,因而练得要比别人少些。伍爷子倒也不会怪罪。我知道阿林也是会去练嗓子的。因为他一开始在班子里便是个配角儿。虽是配角儿,但也好歹要说上几句话,因此那嗓子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近年来却不大上场,一来是我的阻拦,二来他自个儿也没了那个兴致。

除去练嗓,武生们还要练腿脚,练拳术。旦角儿也要下腰、压腿之类,那“对枪”、“对剑”、“鞭褂子”也是要练的。跟不用说“回文”、“跨虎”、“鹞子翻身”、“卧鱼”等技巧。因而早上这院子里可算忙碌。我侧耳听着,不多时大伙儿便开始“早课”了。我不参加已经月余,往往是一觉睡了过去,此刻听到不觉心中有些羞惭,只觉得那“绝韵”的头衔按在身上甚是沉讽。

不多时,阿林端着盘子回来了。我靠着腰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阿林看。阿林被我看得古怪,别过了头去。我道:“阿林——你,你可知昨晚那人是谁?”阿林沉默着,坐到我身边来,用那勺子舀了粥放到我的唇边。只道:“你不必告诉我。”我心中感动他体贴,却依旧道:“那是我师父。”阿林听了不觉一惊。我冷笑道:“你必然在想:何以师父会对我如此?”他不说话,只是将粥一口塞进了我的嘴里。我忙狼狈地咽了下去,颇带责备地看着他。“他不仅是我师父,他还是我兄弟!”

阿林的手猛然抖了一下,我看到他躲闪的眼睛里带着不敢置信的光。我勉力抬起那双不停使唤的手,轻轻将阿林的粥碗拨开,沉声道:“其实,我早想这么做了……”我将手放在了脸颊一侧,摸索了一小会儿,慢慢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我想着我总有一天要告诉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记。阿林,你一定在奇怪我的脸为何同身子的肤色相差如此之大,不如趁这个时候告诉你。我不想,连你也骗。”

我料想阿林必然会震惊,事实也正是如此。阿林看到我的真面目时,有半晌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我的脸第一次如此感到轻松透气,仿佛卸下一大摊沉重的担子,终于不必再藏着掖着。我终于找到一个能全心信任的人。我凄笑道:“也许你恨这张脸,我也如此,但……”阿林一把捂住我的嘴说:“莫要再说。任你变成什么模样,我认准的就是一个你。听见么,九袖?”

他放开了手,神情已然恢复了平稳,接着替我喂起粥来,只是手有些发颤。我细细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不觉胸中一片疲软。

“一会儿,我带你去瞧瞧大夫,你的手,怕是这次的台子都上不去了。”阿林边喂着,边说道。我念他自己也未吃过早餐,催促着他自己也垫上两口,听他这么说,便道:“上不去也正好,我却也不想去见那劳什子的阵势。”

阿林点了点头,自己舀了一口粥入腹,便道:“那末我一会儿便去告诉老爷子。”我转念间止住了他:“慢着……若是我不去……若是遭着了那什么皇上的性子……”阿林也是一顿。我懊恼道:“看来我非去不可。”

阿林安慰我道:“若真如此,阿青不是也会胡舞么?”

“会是会,只怕他要个奏乐的。谁知道那皇帝在想什么,若是他兴致一高,说不定把我们整个班子拖出去‘问斩’。”我憋闷道。

阿林也一时没了主意,于是我俩便只得闷闷舀干净了那粥碗,阿林问过我不再想要,便出去了。我心头发急,看着自己的这双手,颇为气闷。狠狠甩了两下子。谁料着一甩,蓦然一股气劲从丹田之中涌了上来,注入手臂之中,在肘部淤血处徘徊不前,似是堵塞住了。我心中一动,催动真气流转,去冲那肘部的淤血,那真气原本在我丹田漫溢已有些不受控制,此刻让它们去干这等事却正有此蛮劲,不到午时,我的右手肘子便已经恢复得几乎同原先一个模样。阿林进来时正见我满头大汗,满面兴奋,不觉轻声“嗯”了一声。“我已替你向伍爷子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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