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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上+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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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他听到我开口说着是,顿时笑了起来,又冷然道:“公主面过圣后回来本应梳洗排演今晚舞蹈,可是却说要行出恭之礼,便离开了。丫鬟等了一炷香也不见来,于是匆匆去查看,公主便是这么消失了。”我心道:恐怕不是消失了,而是自行出逃了。这么想着桂师父果然道:“公主原先就不愿意来此和亲,这一次失踪恐怕要寻回颇难。怕是两个时辰内劳师动众的,难以完成,也易惊动他人。因而寻你来冒充公主,只需让人知晓公主一直在宫里坐着便是了。”我脸色变了数变,最后道:“若是你们晚宴还寻不回来……我岂不是要一直冒充公主去宴上助兴?”

桂师父蹙眉道:“若真是……也只得如此。”我脸色更差了。“你方才说那公主本要排演今晚的舞蹈。这难道也是我的份内?”

桂师父睨我一眼,坦然道:“因而我这样早早的来。就是为了怕一时寻不到公主,好先教了你那胡旋舞,应付过去。”我一听如此,铁青着脸,最终叹了口气生硬道:“你也不怕我一个男身被看出来。”

“这不成问题。你身量还小,又是戏子,且兼有功夫,身骨怕是比那阿青还好上几分。我自不必担心你显不出那柔媚。公主的服饰也不袒露,我族虽奔放,却也不会在这等场合失了体面。公主的衣裙必然是严实的。”桂师父已然咬定了我,我无法,只得暗下怒骂,也不敢出声。“你我就在此练习?”

“不,去我苑儿里。”桂师父将我一拉,竟然不从门出,使出一手神出鬼没的轻功,竟然翻墙掠了过去。我心中大骇,这功夫怕是连我那师父都要赞上两句。这小小一个乐师竟然能这般自由游移于宫内么?

桂师父几个起落间避开了侍卫。宫中的侍卫极为紧密,我在上头看了个真切。这头刚一班人马过,另一头又有人接上了。可是桂师父不过是几个腾挪,接着树阴斜疏竟然就这么晃过了侍卫们的视线。显然是熟悉之至了。我看了他两眼也不见他有丝毫喘息之色,心中更加惊奇,暗想这乐师究竟是何人,和我那师父又有什么关系。想来想去也像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看着他将自己带入了一个小阁,从窗沿中飞了进去。桂师父放下我后也不多说废话,开口就道:“之前我教阿青胡舞,想必你也看过一些了。”我点点头道:“虽是如此,却是一丝儿也不记得的。”

“本不要你记得。”桂师父摆摆手道,“我教阿青的乃是楼兰与凉夏的合舞,与我下头要教的凉夏宫舞又有大的区别。我只需要你记得当日我对阿青所说的胡舞的身法便是了。”我点点头道:“那我却是记得。”桂师父道:“你且使一遍来看看。”

我沉思了一小会儿,将脚步一错,指摊佛印,微微斜后移腰身,清声道:“这是‘燕式’。”说罢身子前倾,右臂平举在前,左臂上抛,右脚缓缓由下勾起攀到耳侧道:“这是‘菩提式’。”随后我又连翻几个动作,勉勉强强将那些动态背记下来。桂师父只是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见我歪歪扭扭使完了三十一式,这才开口道:“这骨子,倒是够了。”说罢将我歪斜的手一正,来到我前侧一方,道:“你看仔细了。”

之间他振袖间一串连贯至极的三十一式已然使出,竟是相接吻合得丝毫不差,错落有致,腰身旋扭间一派风华。虽是男子,却也尽显妖娆。我看得一时呆愣,直到他舞罢了才醒过神来。“这才是凉夏真正的舞蹈。”桂师父方才用轻功提着我到此处都未喘一口粗气,此时却微微有些气喘,像是未用一丝内力舞了下来。我扯了扯嘴角道:“桂师父,这不妥。你凉夏的舞传承这般久,岂是我两个时辰可以学会的?”

桂师父却不急,只是掸掸袍子淡声道:“我自然不求你两个时辰内学尽。只需你在这两个时辰内学毕了公主那套舞的架势便够了。”我终究是觉得别扭,临到末了还欲推辞,可桂师父的眼睛一瞪就让我吓得不敢说话了。“这时候还想要逃,岂不太晚?”

我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和桂师父学起那凉夏的舞蹈。想我一个楼兰人,楼兰的舞尚未学会倒先学了这凉夏的舞乐了。饶是桂师父教人的功夫极好,两个时辰以内叫我融会了一套舞的架势却也有些难了。我好歹是用了一个时辰三炷香才将那舞的架势学了个八分。桂师父虽然按看着不甚合意,却也一时无法,正要再开口纠正,忽听得门外有人匆匆进来了,道:“萧公子,有您的信来。”我一怔,看向桂师父,只见他眉头微蹙,下楼去开了门。我尾随着他在楼梯口站住了,见到他微微开了门缝,将一封信接在手里,又合了门拆开看了。我不知那是什么信,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好消息。桂师父的眉蹙得益发深了。

“走,皇上派人来给公主回礼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桂师父二话不说,拎起我又如同方才那般从窗口一跃而出,我被晃得眼花缭乱,没过多少时间便见一座恢宏的行宫在眼前了。想必那是为了接待外国使节用的。桂师父灵巧地闪过侍卫,将我掩在荫影之下,见巡查的人走过了,便顺着墙根,找到了一处跃了过去。我见他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居然也一派安然翩成,好似在自家花园里信步闲庭不觉有些发愣。桂师父到的正是那正殿之后,远远的可以看见数个大红官袍的官员手执大盘和圣旨,远远地待着。我只得一瞥,桂师傅便将我拉进了殿里。殿中使女颇多,见到桂师父和我竟然毫不惊奇。只是个个向桂师父行李。桂师父不再躲避他人,拉着我进了寝殿。我挣道:“这不好……这是公主的寝殿……”

“要你进的就是公主的寝殿。”桂师父说着将我一把推进,在后头合上了门。殿里有几个侍女,见到桂师父将我推进来颇有些意外,只是一惊便似了然。桂师父道:“你们速速替他装扮好了,莫要惹人生疑。”

几个侍女低眉应了,便围上来将我按坐在梳妆台前。我怔怔地由着她们摆弄。这凉夏的妆容颇有几分京戏的浓墨重彩,侍女们拿眉笔替我描眼。我的轮廓本比楚人深,比外邦人略浅,这妆要是画在楚人身上必然讨不了好去,可是在外邦人脸上,尤其衬着一双碧眼,却显出一股子妖媚来。我不知道公主在这等庄重的时段也画这般妆,是否有些不合当了。那几个侍女小心翼翼替我描了妆竟然也怔住,无措地看向桂师父。桂师父蹙起眉,摆手道:“时候紧迫,也不必再改了,先更了衣去外头应付了使臣再说。”

几个侍女道声“是”,便有两人来去我的衣服,另有一人端了一身素金衣裙来。有人来除我的衣裳我颇为不自在,但是桂师父看着我也不敢妄动,只闭了眼由着她们摆弄。只觉得身上衣裳一件件除去,皮肤渐渐凉了,除到里衣时我一慌,见她们仍有不罢手的架势,忙道:“这里衣也要除么?”

一个侍女笑道:“凉夏的服饰自然不同于大楚,大楚的衣饰宽松,凉夏却是紧的。”说罢除了我的里衣就和另一个侍女将那金色的衣裙抖开,往我身上套。我抿着唇看她们将那素金裙子套上了身,心中说不出的别扭。公主想必长我几岁,穿在我身上居然也差不离。桂师父说那公主的衣裙严实,我看也不尽然。这凉夏的衣服竟然都空了腰肢那一段,连这些侍女也是如此。又见一侍女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一幅金叶子和一串金铃,拿那叶子在我腰上围了,又用金铃套在了我的左脚脖子上。我顿时觉得一边重一边轻好不古怪。待摆弄完了衣饰,他们又按我坐下摆弄我那头发。虽说发色相同,但是我听那侍女的话她们公主的发是微卷的。桂师父道:“现下也不必计较这么多,先用纱蒙了,出去再说。”

侍女们应了,将我缠成髻的发放下来,取一条羊绒大围巾将脖子、后背、下脸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齐齐朝桂师傅一拱手。桂师傅点点头,看了我半晌,忽地从桌上拿起那只朱砂笔,贴进了我的脸在我眉心轻轻痒痒点下一点。我为他忽然靠近的脸吓得一怔,只恍恍惚惚觉得桂师父真是好看极了,便又见他疏忽远了,将我一推道:“走‘蛇步’。”我一愣,脸上一热,道:“必……必得走那步子么?”那“蛇步”桂师父一开头就教了我,可是那步子实在妩媚,我总不觉得那是男子该走的步子。可谁想这会儿桂师父竟然硬要我步那步子。

“公主的蛇步在整个凉夏都是有名,已然融入骨髓,你期望被人认出来么?”

我眼角一抽,心中骂他两句,便恶狠狠推开门,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扭曲的脸,摆起腰来一步一僵地步出去了。

殿门口已经站着一个太监,手里扶着圣旨。躬腰显然已经站了许久,却不见丝毫怨言。只听到一声:“公主到——”那太监及外头的众大臣尽皆跪了下来。我尽量放柔了身子,微微昂起下巴,周身的金叶子和铃儿都在闪烁着响动。我看了看那太监以及众臣道:“大人们请起。”

第四十二章

皇帝出手好是阔绰。一大盘奇珍异宝摆在了公主的寝殿之中。我怔怔地看着那株闪闪发光,足足有两个人高的珊瑚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样高大的珊瑚树,可算是价值连城了!可是桂师父,以及一干侍女竟然都没向那儿瞥去一眼,我不禁心下怀疑是否是自己过惯了穷日子,见宫里的什么玩意都算上宝物去了。皇帝派来的使臣算不得出息,看到我这公主的扮相时竟然都无礼地瞪了我半晌,看来那时罗七打听来的倒是真的,只有送礼来的那个太监方有几分沉稳,我留意看过他的腰牌,上头写的是:祁秀。不过这太监远远见我出来时仿佛吃了一惊,看到了什么不合理的物事一般。我眼力好自然发现,旁人却恐怕是不得知的。这祁秀太监立马就掩饰了过去。

那太监的功夫也好,就那双手托着圣旨地动作一动不动地待到现在竟然也不见颤,待我出现行了礼,便将那圣旨读来。无非是皇上的一番美意云云。

我受了嘱咐不多说话,怕声音让人钻了空子去,简单的几句也压低了嗓子。那祁秀心思缜密,果真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公主嗓子不好?”

我微微眯眼道:“有劳大人挂心,北国寒冷,微感风寒,嗓子有些发哑罢了。”

“如此,公主务必小心了金体。”我罢罢手,这一队看似来势汹汹的人马便都沉默着回去了。待走光了人,桂师父才出现,将我重又带回了寝殿。

“这祁秀,你小心了。”桂师父一回来便对我这么说。我心下好奇,不动声色地道:“怎么说?”我见过的太监也不少了,虽不是个个出彩却然人人个性鲜明,我这一问,桂师父却不回答,只顿一顿道:“你在此处坐着,有什么外交的使节要来,大使自会理会得不必你出面。我先下要去寻公主,你好生担待着。”说到最后一句时,桂师父颇有警告的深意看了我一眼,我为那一眼震住,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便见他施施然端起广袖踏了出去。身后一片侍女俯身。我见他走得远了,才拉过身旁一个侍女,讨好地笑道:“好妹妹,告诉我桂……萧公子的事儿吧。我实是好奇得很。”那侍女看了我一眼,脸上飞红,拂去了我的手别过眼去道:“奴婢资历尚浅,是不晓得的。”我软磨硬泡了一会儿,说什么要套出一些来,那丫头被我磨得实在无法,便道:“我们说这些是要受罚的,公子莫问了。”

我不死心,好生好奇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人能知?何况那上头的人怕的是自己的对头知晓了秘密,我不过一介戏子,哪里敢随口乱说出去?不过是仰慕萧公子的名声,好奇罢了。好妹妹,你便告诉我吧。”听到我说是戏子,那丫头“咦”了一声,看了我半晌叹口气道:“我说了,你可别说出去。”我忙连声道好。

“我年纪小,不知道宫里头深事儿。只听人说,萧公子原来是我们凉夏宫里的什么贵人,那一年为了和战而送出去的。身份地位高得很。我们这些婢子一早就被嘱咐了,若是见到他,是要向他行礼的。”我睁大双眼道:“当真?你们公主也要向他行礼么?”那丫头犹豫了半晌,我见此忙道:“妹妹附嘴过来,我绝不说出去。”那丫头看了看我的眼睛,终于挪过来,小声在我耳旁说:“我听说……萧公子是凉夏原先的大公子。”“大公子?”“也便是咱们公主的哥哥。”我听到这顿时一惊,那奴婢瞬间掩住了口,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一脸懊恼之色。难道说,这桂师父,竟然是凉夏的大皇子么?只是竟然被送来作了一个乐师……也难怪他这般在乎凉夏安危存亡。我脸色变了几变,那丫头又一次来叮嘱我不许说,我又保证了好两遍。

我猜来猜去,竟是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可是,这桂师父和我那师父又有何干?他是厉王爷的人,怎得来帮湘王的人是个谜;我师父听到了他的琶音竟然有几分忌惮,这缘由又是个谜。最后,他来找上了我,却是最大的谜。

我是万万不信桂师父的说辞的。要说和我身量相差无几,碧眼乌发的男女我见这殿里也不是没有,而且原本就是凉夏人,应是更为相像。要说怕泄露,一个小小的奴人也怕控制不住?难道我就更好控制了不成?这桂师父还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我心里嗤了一声,也不愿再去想,躺在了那公主的床上,无所事事没过多久便睡熟了。只是心里头惦记着晚时候的晚宴以及阿林他们,睡得不深,也便时时有几分惊醒。

最后一次惊醒过来时,却发现天已经黑了。我一惊起身,抬头便问一侍女:“这什么时辰了?”那侍女答非所问道:“快要开宴了。公子请梳理。”我得到一个不愿得的答案,忙用桌上水漱了口,由着那几个侍女来替我补了妆容,心下忐忑地掀开了一点窗扇,从窗缝中向外看去。只见外头灯火辉煌,声乐业已开始响起,不觉一怔,焦急起来。“公主还没寻到么?”我自然知道自己这是白问。我还呆在这里,那公主自然没有寻到了。

那方才的侍女回道:“萧公子还在寻呢。”

我心里头不快,脸色发黑地想到:恐怕今夜是必得冒一回险了。

想到这里,便听到殿外一个高声唤道:“庆宴开始,邀公主见驾——”我心中暗叫不好,硬着头皮理了衣裙起身,随着身畔那透露给我信息的侍女走出了门。

外头已经为我备好了一条直通金銮殿前的灯火大道,两旁宫女身着浅色宫服手执彩灯,侍立一旁。每隔几个宫女便有一位素娥手挑铜杆,杆上钩着大红宫灯。身畔的侍女在我的左前方向,手中也是一盏亭亭彩灯,样式别致,灯面上书“凉夏”二字,为我引路。我随着她,只觉得手心皆是汗,竭力目不斜视,微挑下腭,缓步向那噩梦一般的金銮殿步去。

那金銮殿外已然是大变样了。

殿檐上挂着巨大红灯,飞檐上流俗浮空,四处是爆竹声响,红色的碎屑儿到处飘扬。殿前空地上搭了台子,气势恢宏,全然不能与我们从前京戏那台子相比。台子两旁是龙柱,外檐龙柱上书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对联,旧时宫灯十二对,隔扇、门帘、台帐等各类戏法要用的东西一样不少。那隔扇镂刻精细,糊上了薄纱,背面衬景是百鸟朝凤图。四周皆是圆座,金銮殿同那台子之间的大道两旁搁置着几章略小的桌,想必是为王爷、丞相而备。龙椅已置在外,高高在上,椅背后两侍女手执孔雀屏立着,椅前摆了金案。一切都将完备。我踏过去之时,远远见到文武百官都陆续到达,每到一位便响一声炮。噼噼啪啪一阵通响之后,声音渐静了。只听得远远一声:“湘王到——”紧接着近乎重叠,一声:“厉王到——”也随了上来。我浑身紧绷起来,脚步越发沉重缓慢。四下里张望着,指望在这最后关头,那公主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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