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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上+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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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

“你要朕承袭了他爹的官位么?此事已去十数年,即便平了案,这人确能胜任兵部尚书之职?”我心中微微一动,看着皇帝大眼睛道:“确能!……皇上,不也有兴趣么?”

确然,这皇帝要我盯紧兵部吏部不是无中生有,怕是这皇帝已经存了心要铲除兵部尚书,才要我同那兵部尚书套近乎寻他的缺漏。

那皇帝冷哼了一声:“妄自揣测龙意是何罪你可清楚?”

我瑟缩了一下,但一想到阿林,立刻挺直了背脊道:“奴自然清楚。王公公已教导数遍。”

“怕是你一句都没有遵循过。”那皇帝的语气又略微缓和下来。虽然微部可察,我却依然嗅到这事儿有门。

果不其然,皇帝沉吟一会儿,道:“你——放手去做。”

******

寅时三刻。天尚未亮,漫天的星斗还高悬空中。我看看外头的星空,心在胸腔里越跳越快。我看了一眼倚在龙塌里蹙眉睡着的皇帝,又看了看那几炷香,眼见着燃到了低,我如同被针扎了一半跳将起来,跑到了皇帝塌边。那香初时我不知道,后来我才晓得就是那珍贵无比的龙涎香。

我在皇帝塌边轻声而急切地道:“皇上……皇上!”

皇帝只是蹙着眉,没有醒来的样子。我有些发急,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放大了声音道:“皇上!”那皇帝动了动,似乎睡得正沉。我知晓他睡得少,梦里定然沉,只是平常都不是我在这时辰当班,叫醒皇帝的另有太监。我此刻倒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他又沉了过去,我一急,动手摇了摇他的肩,凑到了他耳边道:“皇上!皇上!……啊!”

那皇帝下手不轻,糊糊涂涂地将我随手怒气冲冲地一扫,我的脑袋便磕到了龙柱上,疼得我眼泪鼻涕一块儿流。我拎起拳头差点要打下去,愣是刹了车,睁大了眼睛瞪着那皇帝。我看一眼香,第二柱也已经烧去了不少。我又一次靠近要喊他,谁知发觉他额上冷汗,眉蹙得死紧,嘴唇微微发颤,似乎魇进梦里去了,心下一凛。我知道梦魇的可怕,最初到这世界来时几乎天天梦魇,那时和阿林不熟,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却离得远。每每睡过一觉像是生了场大病,浑身脱力发汗。更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在梦里,却死活醒不过来,挣扎得要命却感到那梦是一环套一环,发觉自己醒了,却还在梦里。

我又摇了摇皇帝,这回下手重了,但皇帝依旧没有挣出来。我愈发确定他是魇进去了。登时有些慌乱。当初阿林发觉我梦魇,也不知是怎么给他治好的,反正我醒来之后总有他抱着,心里安心,也就不魇了。

我一想,咬牙着:不管怎么着先试试。于是俯身下去将那皇帝搂进怀里。皇帝的身体僵硬,冰冷得要命,我搂住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暖。这时辰也不知去了多久了,我的腰酸得发麻,腿也受不住一直拄在木头边上,有些发疼了。我再一次叫了一回:“皇上……”那声音都有些发软。敢情伺候皇帝比练功还累人。

谁知这一声刚出,那皇帝僵硬的身体忽然动了,一把将我拦了下去,我一声惊呼没有出口便倒了下去,摔在了他里侧,双腿还不尴不尬地撂在他腿上。那皇帝依然紧蹙着眉,但好歹是能动了,看来已经好了不少。我心惊。这皇帝也魇的太深了,难道掌控了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就要这般辛苦么?

我看着那两道眉,不觉升起一股怜惜之情。阿林的眉心也这般相蹙,他俩到相似,年纪轻轻的就让自己眉心有了浅纹。

那皇帝的手揽得越来越紧,我骨头都像是要被他压碎,而且还有不罢手的趋势。我挣扎着,努力拍那皇帝的脸颊:“醒醒!醒醒!再不醒我动手了!”是人都有耐心的最高,我已经不耐了。于是将腿收进来,打算若他再不醒来就将他踢下床去。那样睡得再死也该醒了。正打算这么干时,我蓦然发觉皇帝颈侧穴道上布满了红色的什么,我初时以为蚊虫叮咬,一想不对,这满室的香不是吃白饭的,仔细一看,竟然是针眼。我顿时一惊,踹人的事儿忘到了一边。那皇帝的腿弯了起来,我赶紧向上一抬,结果又架在了他腿上。回头一看,那蹙起的眉依然蹙着。我心里火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伸出手指来狠狠在他眉心按了下去,直按得通红。这个时候外头报时辰的小太监敲着竹筒过去了,我隐隐听到“卯时——”我慌忙挣了起来。糟糕了,同皇帝在床榻上耗了近一个时辰,这时候皇帝应该上朝了!

我狠狠给了他胸腔一下。许是我这回下手重了,这皇帝终于醒转了过来,只是神志还不清醒,依旧抱着我不撒手。我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掰他的手低吼道:“……把你下面的东西收起来!”

那皇帝瞬时清醒了。他才放开不多久的眉又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怒道:“是谁睡着了将我揽过来了!”那皇帝缓缓松开了手,但那手似乎有糊了糨糊似的,黏在我身上拉了好久才放开。他问:“什么时辰了?”

我慌忙跳起来道:“卯时了!皇上快更衣!”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官服已然一团乱。皇帝看着我突然笑了一声。我羞恼地瞪过去:“看什么看!”谁料皇帝款步上来,将我的官服一点点整平,不似是早朝已经迟到的模样。待收拾完了我,他才给我一个眼神道:“为朕更衣。”见我杵着不动,他又蹙了眉。我忍不住说:“我就是不会穿皇袍怎么了?你那眉就不能有半刻别交在一起呀!”

皇帝又笑了。我这是头一回看到他不是冷笑,不是嘲笑,倒是真正笑了两会,不觉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竭力别开了目光。见皇帝开始穿衣,一个皇帝没人替他更衣倒好像真有几分萧索了。我闪烁不安地道:“你……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那皇帝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又是冰冷的眼神了,随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忽道:“今后,你同朕一道上朝。”

我唬了一跳:“皇上,您再这么‘恩赐’奴就不是弄臣,要成靶子了!”我心里头惶惑,这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放我一马,一言不发地整理好了衣衫,又束了冠。手法虽不熟练却精细。我斜眼看了看自己披散在肩的一头乱发,不觉扯了扯嘴角。那皇帝斜了我一眼,将我抓过来,抄起桌上玉簪三下五除二给我挽了发了事。我不觉一呆。那皇帝道:“臣子冠朕未梳过,反正你同我一道去,也不会有人奈你何。”我别扭地看了几眼皇帝,总觉得不对劲。这皇帝怎么……突然温存起来了……

第五十五章

头上插着金质九龙簪,身着侍郎官服,我就这么别别扭扭踩着皇帝的影子跟进了金銮殿。皇帝见到我在金銮殿外踯躅了一小步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也一同顿了下来。我忙跟上,觉得他身旁那祁秀太监面含复杂之色地看了我一眼。

皇帝撕掉了我的面具,祁秀会多看我几眼恐怕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他们怕是一开始听说我只是个面貌无盐的戏子。

我的紧张却都在思考着今早之事之中消磨掉了泰半。我待得踏入殿中之时,我终于琢磨出来了,那皇帝说:“……反正你同我一道去,也不会有人奈你何。”他头一回没用上“朕”!我终于想明白了这节时,人已然步入了大殿,正随着那皇帝从侧柱要踏上龙椅所在高台之上去。

祁秀转回身来用一手轻轻拦住我说:“大人留步。”前方皇帝却连脸都没转一下道:“让他上来。”我心里一紧,向前踏了一步,身影刚刚步出那侧柱的遮掩,便有百道目光射将过来,我的额上登时有了汗珠。头顶仿佛压着大鼎,重逾千斤。底下目光随着我的走动而缓缓移动,我只觉得每一步都分外艰难。连那皇帝的影子,都似乎有些罩不住我了。

似乎有人忽然惊醒,接着众人皆纷纷跪下。殿内殿外,黑压压千数号人,一眼望去竟然全在同一时刻跪了下来,洪钟般地齐声道:“皇上万岁——”那声音简直有若雷鸣,大殿之间回音绕梁,数个弹指后仍不散去,仿佛连九根雕龙大柱都震颤了三下。

我被摄得心惊肉跳,眼见那皇帝却是神色如常,连眉毛也没半分抖动。他只用不轻不响的声音道:“众卿平身——”我听出那声音鼓了内力,微微沉厚,一直传出殿外,鼓出老远,不觉为此惊骇。于是所有人又纷纷站立归位,立到了该立的位子上。我不敢抬眼,只就近瞟了瞟皇上左右下手的人物。最先头是湘王厉王自不用说,而他们身侧却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也是身着湘王厉王一般的朝服。我微微一怔,也未有听说这朝廷里还有一位王爷,思索了半晌忽地想起了——宁王爷!当初雨恭不正是被他儿子,宁小王爷给收了去么。

心里不大敢下定论,我便也没有多看,又立刻斜眼看到了左手丞相位上人物。令我大出意外,原先我以为丞相这样的人物应是垂垂老矣,少说也要灰胡大把,大腹便便,没有想到站在那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之位的三人之中,竟然有一位年轻已极,面目俊秀,气势隐威,绝然不出二十五。另两位也非老相,大约而立之年。

我打量他们之时,其中一位而立男子也斜过来了一眼,眼中满是鄙夷。我顿然神色黯淡了下去。

一旁祁秀摊看一纸卷轴道:“皇上,今朝孟大人、胡大人托病,钱大人拒朝。”我听了一惊。拒朝!亏这祁秀说得这般镇定。皇帝居然也镇静异常道:“自命领罚,不作余惩。”祁秀道声“是”便退居一侧。我心头慌乱,也未听清那皇帝怎么个说法,只晓得他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便都得了名份大大方方来看我了。我心里一抖,竭力不露声色地让他们打量,只觉得浑身别扭不对劲,似乎千万只小虫在身上爬来爬去。湘王与厉王的眼神隐隐有几分异色,大多的却都是鄙夷,还怀着几分不怀好意。朝廷上嗡嗡顿全是悄然议论之声。

我不敢仔细听,耳畔却也传入了几声“弄臣”、“奸佞”、“果然如此”、“献媚”……的腔调。我几乎有些发颤。

皇帝装作未闻,只命朝臣启奏,接着三四个老臣,颤颤巍巍上来就是一个碰地磕头弹劾我这个今日上任不到半个时辰的礼部侍郎。

这早朝,简直如同一场噩梦。

我总算体会到传闻那日皇帝所受的了,我几成众矢之的,皇帝的情绪也隐隐暴怒,露出一个专制君主的模样。我却分明看到他的眼底一派安然,近乎乐于见此。果真,这皇帝的手段可是高明了不只一两重。

见皇帝不愿悔过,矛头重指向我。我竭力敛了眼中神色,一动不动地站着令他们弹劾。那群老东西说得累了,终于歇上了一歇,我禁不住开口道:“大人可累了?不如先行启奏他事,待下了朝在怒斥下官可好?”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对准了,连皇帝也不例外。我心里一愣,暗叫糟糕,怎得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当着朝臣去讽刺这几个老臣了呢。

那几个老家伙指着我“你……你!”了半天,突然转而对准了湘王道:“湘王!你以祸物惑主,可知罪!”我心里终于明白,这几个老东西是朝廷元老的持稳一派,皇帝无法奈得何,就算是王爷也得敬三分的。难怪能咋呼这么久,一日不够来两日。湘王方才还一派闲定的脸上蓦露出了歉疚的神色道:“小王自知有罪,不该引惑物入宫,可当时小王只欲偿皇嫂一个心愿,不知会到今日之境。小王……小王也未曾料到——”好哇,这矛头又转给皇帝了。

当下,几个臣子也都开不了口了。湘王怪罪不得,皇帝欺负不起,也只有我能承着他们的滔天怒气了。这一早朝下来,端的是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可怜我还要到礼部报到,一想便腿肚子大颤就要退缩。

皇帝退朝携我下来时还故意亲切地捏了捏我的手掌,我心里哀求他不要再亲近,只可惜这老谋深算的家伙不给我机会开口。皇帝挥退祁秀,同我一道下去御书房时,他唇齿不动地在我身侧道:“这等威压,可还撑持得住?”我看他眼中戏谑的神色,直到他心里不放下丝毫轻视,不觉咬牙道:“李将军之事一日不出,微臣便一日有气力撑持!”听得我那自称,那皇帝微微动了神色,讥笑道:“……微臣!”我脸上一红,道:“奴自大了。”

“不,”那皇帝冷笑了起来,“正对你身份。”我见他那讥讽之意,方才在朝堂上的怒气不觉爆发了出来,又竭力压抑着道:“臣子臣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皇上……你——”我蓦然睁大了眼。那皇帝竟突地托起了我的脑勺对着我双唇吻了下去。我惊得傻住了,却见他缓缓抬起头来戏笑道:“你是个弄臣,还得加上‘夫为妻纲’。朕可不是你三纲之首?”我的脑海里一团乱麻,满脑子想着这皇帝究竟又在做给谁看。这时咱俩都已经站在御书房外了,他就不能进去再说么?……慢着。

“这段路你可记清楚了,若是有一丝差错……哼,那可就不是走错路这么简单了!”幼滋曾带着我一边走一边斜睨着对我这么说。这御书房后就是后宫……

我隐隐想到了点什么。只是依旧想不明白。我自然不会自抬身价认为这皇帝是真认了我美貌动手的。且不说我外貌也许尚可,但在这后宫佳丽里头一个男人的外貌又怎比得过千娇百媚的美女,单是靠我在皇帝身边这么久他都没有动过心思也能知道他压根儿对我不感冒。哪怕他怕我是湘王的人,这皇帝的手段也能将我这无甚宫斗经验的小人物拉入他这一边,而况我压根儿就不是湘王的人,顶多算根墙头草。

这缘由,我是到了几日之后才知晓的。

第五十六章

我在礼部遭了三天的罪,什么白眼都吃进了,但是偷偷摸摸来送礼的人,还真是如皇帝所料——不少!像是蚂蚁一般,钻着空儿来讨巧的人更多,我试着去讨好那些高官,发觉没面子来的我这一去,却又有好些暗下收了我的礼,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只是在外头,免不了又一番装模作样。老臣依旧顽固地上奏了两三天,待众人发觉此事已经铁板钉钉,皇帝是真下了这个心不打算改了,于是就又一批墙头草。

我每日住到御书房的默阁里去也让他们为同我结交增了砝码,只要我一日住在默阁,这些人就知道我一日未失宠。送礼也就频频不断。那些顽固的,中派之流先前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没到几日见皇帝心意已决,我又丢了面子一天一回地跑、说好话,脸色也慢慢软化了,待得月中,那些松动了压根的也笑眯眯地收受了我的礼。

默阁这头,小太监们都不大愿见我,但是毕竟之前就见得不多,现下我白日里出现得多了,他们也把我当做了大人看待。只是幼滋一见我就躲,锦澜不知怎的也是这副模样。我叹了口气,待我闲下来了,我定然要好好同锦澜谈上一谈。他是我这宫里头头一个认识交心的伙伴,年纪又还小,我不想失去了他,正如他当初说不想失了我一般。

皇帝看着我这番动作,倒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半夜里头批奏章时我总看到他将那些弹劾我的随手一扔,最后还得我去捡了回来。我知道他兴许是有意让我看看,不觉也对这皇帝的心思起了几分古怪之情。

这日夜半,我正站在御书房下向皇帝汇报这半月来的景况。忙活了半个月,现下终于安定了一些。那些收礼的便是接受了我,不收礼的有九成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收我的礼。我将那礼单呈了上去,上头写着何人送了我礼、送的东西、送了几次,我又送了别人多少礼、送了何人、又送了几次。见皇帝一列列看下去,最终将那单子放下时,我好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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