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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上+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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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戏虽是开头惊险,幸而之后还算顺当,老爷子临末一个抢背尤其精彩。掌声中我们齐向皇上拜了一拜,忐忑不安地下得台来。不料方回了另一后台,众人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面向我道:“九袖!你那是什么调儿,这般好听!”

“我怎不知你有这般好腔!”

“那一段子真够味儿,九袖,你何时——”

伍老爷子也拍拍我的肩宽慰地笑。小良却是闷哼一声。

我忙解释了大概,想他们也听出了那胡琴的不对劲,却因我一说,那一阵热闹便下来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我。我将那胡琴向前一摆。“喏。”之见那弦已毛了,再多拉一会儿只怕就要绷断。众人顿是面面相觑。

“我怕一时调不过音来才当唱了这一段子,实是……”我叹一口气,摇着头悔道。“我本应在上台前再好好看查一番的。”阿林拍拍我的肩道:“事已至此。”“就是,反正九袖那一段正是增色不少。”乐然道。我无言,只是寻了位子坐了,一个劲儿懊悔。究竟那是何人,为何要毁我伍戏班呢?

我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第十八章

这紧张一过,时间便宽待了。只觉着没多久,又是一支清流的小宗下了场进来,和那原先的一支坐在一起说笑闲聊,但面色不佳。罗七开始给大伙儿讲笑话,我坐在一边摸着那火烫的弦苦思冥想直到它凉透。没多久,据说是太后乏了,又巧到了中午辰光,便全体用膳。

这辰光侍卫也换了一拨去,我们在营里用饭,也算优待。因为菜里有肉。这个把月下来,把一群瘦猴子都养出了几两肉,都能看了。

太后要困午眠,我们便也捡了个现成便宜,在那个后台包里拖来几张凳椅,并成几小排,互倚着小憩一歇。阿林怕我着凉,要将他的冬衣递给我,我不依他,于是争执不下,便坐了一起,由我俯在他腿上困过去了。两人凑得紧些倒真暖和许多。

台内众人都歇了,要不便是小声喝着茶,只有侍卫笔挺挺立着,那个一直看管我们的小太监也疲了,倚在门柱上打起了瞌睡,只是天冷,少不得要每盏茶时间就被冻醒一回。

我无端的眠得舒坦,待得一觉起来,只觉暖和。一看,竟是阿林将我搂了,好使得他的冬衣能一道裹牢我。我心里谢他,正想向他道谢,见他似也正熟睡得和暖便不敢轻举妄动,将气息也调轻了些许。自我俩分了各自的秘密之后,阿林便同我近了许多,只怕除了老爷子,他便是我在此地第二个真真的亲人了。

我小心趴伏在他摆在大腿上的一条臂上,转动眼珠看了看四周。有一半的人已醒了,炉火燃得正旺,火盆子里不时发出劈啪声。看着态势,恐怕太后还未起,也不知是几更了,还有兴致赏阅接下来的戏否。

由于此番排场大,十个戏班的戏也需得两日才能鉴毕。怕是到了后头,太后同皇上都会不耐起来。我正揪着一缕发胡思乱想着,阿林搭在我腰间的手动了一动,我赶紧不动弹了。他也随即没了声儿和举动。又怔了盏茶时间,趴在一旁椅上的小眉揉揉肩困醒过来,茫然地看了一圈。众人已醒了大半了。她忽的转向我,我见她张口欲言,忙要示意她噤声,只是慢了一步,她冒出一句话来:“你俩都醒了呀。”

我一怔,抬起头来,只见阿林正也低头看我,不由一阵尴尬,忙自他身上起来。他的冬衣一离身,顿觉冷了一番。

没有多久,外头又吹起号子了。只听得忙碌之音重起,敲敲打打又自开始了。我想溜出去看看那戏班的戏,可情理同那侍卫说不通,他虎目一瞪,便将我灰溜溜吓回来了。

看也看不得,听也听不成,我便拉扯来罗七乐然,教他们下五子棋。这玩意儿在这儿的富贵人家又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至今未见。乐然一听有好玩儿的能打发时间,便乐颠颠地去寻“棋子”。从小园里梅枝下拾了两把石子来。我同他们“杀”了两局,他们方上手,生涩得很,我道赢得无趣便弃了这游戏,又百无聊赖起来。他俩却耗上了。

待得申牌一上,武旦流的大宗和小宗都来了。此处后台顿热闹了不少。我去寻张叔,同他一道吹笛子玩儿。学来学去也只吹会了几个音,憋得脸涨得通红却因面具掩着,还让张叔一个劲儿夸我气儿又长又顺溜。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悦派”的姑娘也来了,这处便更热闹了。小姑娘见着我便笑吟吟地过来追着我说话。我直道“无福消受美人恩”,狼狈地同她玩起了捉迷藏,好歹是让她一跺脚,转而去搭讪别人了。小良只是一个劲儿追她,她理也不理。

傍晚时分众戏班被遣散回园,一天下来话题颇多,尤以罗七为最。饭桌上他讲得唾沫横飞,一条舌头滚车儿似的灵快。我同阿林用罢饭便早早回房,打算同他好好讲讲今朝断弦那事,谁料老张一句话揪得我立即回转了头:“这俩口子感情忒好。”我当下寻老张算帐去了,阿林在那儿立了一会子便自个儿回房去。饭用到一半罗七提议要酒。难得一回,又是最后一回了,伍爷子不知怎的伤感竟答应了,去请了那小太监。小太监人善,笑嘻嘻答应了,引得罗七他们一阵欢呼雀跃。

我被揪住了灌酒,酒量不咋地,没二两便醺了,扶着额趴在床上佯睡,好歹逃过烂醉如泥的一劫,趁众人酒至酣处便偷偷溜了回来。时阿林正倚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不知什么书。我摇摇晃晃进来,只引得他斜里一瞥。“阿……呃……林……”我卷着舌头含含糊糊地道。四周一片模糊景象,阿林也一个成了俩。却见他仿佛弃书下榻来,到桌边替我倒了一杯茶水。我跌跌撞撞绊进门里来,扶在桌沿边,看着他的动作笑嘻嘻地傻乐。他木无表情地将杯递来送到我唇边。我皱着眉,脑袋里什么想要说的都混成了一片,只道欲睡便向床挪去。只是不知为何脚步不稳,这后劲的酒力竟让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去。阿林眼疾手快来扶了我一把,我便笑笑朝他道谢。“我……我热……让我……睡……”我含糊不清地说着推开他,又自向床。阿林似是皱了眉,过来拉我的手,扶着我到床边躺下。这宫里的床即使给下人住的也终是比原子里的和暖柔软多了。我感到浑身燥热,便央阿林给我打水。他的声音飘飘忽忽传入我耳,似是“你不能用水”什么的,只是我无论如何听不明白。他的手凉,我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大呼凉水。他一个劲儿说着什么我却听不明白,只晓得热得受不了了,便自己脱了衣服。褪至里衣时却受到了阻挠。阿林说些那什么“着凉”的蠢话,我不耐烦起来,一把将那冰凉的事物揪了过来,抓住了顿觉舒坦,于是昏昏糊糊不省人事了。

有谁又自唤了我两声,声音自我一侧传来,我微微抬了抬眼皮,脸上闷热得厉害,我抓挠了两下子,却被抓住了手,挣不得开去。心里气恼,只觉这纠缠之人讨厌,于是一撑胳膊,支起身子来迷眼看那被我圈在身下的人。虽是眼熟却已叫不出名儿了。“不……不准动……”我咬着舌头,迷糊着警告那家伙,手一软,干脆四脚八叉地趴在了他胸膛上。那人却仍不安分,动推了我两下子。我火大,一把抱紧他,凉不释手,不由多磨蹭了两下。那人终是不动了。

夜暗了,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微醒着,只觉得到了一个分外旖旎之地。一个人遥遥向我步来,披着素白的罗裙,道是一个女子,但待那人近了,面目却更不清楚,只是那步履又分明是个男子。我困惑已极,心中不知怎的对那人竟无端的有一种渴望之情,只想将“她”狠狠搂在怀里。妙的是那人而当真走过来了,踏至我面前。我明了“她”是在笑的,虽看不分明。“她”晓得我的心思,我自己却懵懵懂懂,“她”将我拉过来,让我扑到“她”身上,慢慢地解我的衣,解“她”的衣。只是那衣下也是一片朦胧,我只能摸着“她”瘦的蝴蝶骨。然后一切更朦胧了,我几是本能地趴到“她”身上,解开“她”的罗裙,分开了“她”雪白的双腿。“她”挣也不挣,张开那双绝妙至极的大腿,只是笑吟吟地搂着我。我顿进入了一种欲仙欲死之感中,体内不宣泄涨得厉害的那玩意儿一泻千里,倾巢而出,只是感觉落不到实处,终究有些空落落的。但我随即昏死过去,眼前脑里什么也没有了。

第十九章

我睁大了眼睛同阿林对视了半晌,脸蓦地烧了起来。身上那黏腻之感久留在胯间,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腥淡的麝香。我的口齿忽地失了灵俐。“我……”身下的阿林依旧毫无表情,只是耳根微红,推了我一把起身来,弯下腰去从箱箧里取出一身干净衣裳。我偷眼瞥了一下他被我濡湿的腰胯间,不觉脸更烫了,遂一头捂进了被里。

阿林轻快地换了衣,幸亏只是里衣。我揪着被子不敢冒出头来。丢脸丢大发了。我竟然……竟然……

“出来。”阿林的声音在被子外头道。我在被里听着微有些沉闷,越发缩起了身子。“出来。”阿林又重复了一遍。我仍一动不动,心里忐忑。阿林默了一会儿,一把掀了我的被子。我被冻了一冻,缩紧了身子,只羞得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

“擦身,换衣。”我听得一声闷响,又是几下脚步声远去,待一切声响消失才抬起头来。床边放着一盆热水和一块白巾,枕旁叠着一身干净里衣。我四下觑了几眼,慌张爬起来洗净污处,又赶紧换了衣裳,把脏衣服丢进盆里外去打水洗了。便是那寒冬腊月的水再冰,我也受了,还暗自庆幸这园子里有水井,又起得早,无人见得我在做什么。阿林也不知去了哪儿,这叫我好松一口气。

只是回来时碰着了一个换洗床单的粗使丫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见到她手里物事,心中大窘,忙装得一无所知,眼也不斜地踏了回来。

回来时众人已渐起了,听说别的戏班已去了皇上跟前。我一问时辰才知晓大家都起晚了,已是辰时时分了。我看看人,阿青和乐然都不在,据说是头疼下不了床。我忙也谎称头昏脑涨,只怕人看出我手脚酸软,嗅出我身上的异味,于是逃也似的回屋闭门不出。

这一闷便闷到了晌午。我拉了一上午的胡琴,仍是烦躁着恼不安,午饭也不用,只一劲儿暗骂自己。有人来寻了我两回,我谎称头疼,闭门不出,要么干脆不应,如此又到傍晚时分,阿林的声音蓦地自门外传来:“九袖,出来。”我一怔,张了张嘴,不知该道何,但他随后一句却炸得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下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以伍戏班技艺高超,戏韵独特,朕与太后甚喜,欲特封为御用戏班,赐白荷锦绣,当冠以‘京’名……钦赐!”

我趴在众人后,头脑一片空白。

那太监收了圣旨递到颤颤巍巍立起来的伍爷子手上,面无表情地就要走开,伍爷子忽唤住了他:“这位大人……”

“恭喜了,”那太监打断他道,“你的班子唱得不坏,入了皇上的眼,这一回相中了景流,却又多添了两个御用班子供宫里赏阅。你正巧是其一。”那太监把伍爷子想问的都道尽了,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几个小太监和宫女离了院子。我几同伍爷子一般,只是瞪着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圣旨一下,封赏随之而至。“谷院”一座,白荷锦绣五十袍,赏银百两,赐物若干,粗使女侍两人,男仆一人。竟生生将我这伍戏班困在了黄金囚笼之中。只道惶恐。

几个时辰之后,伍戏班便班师入“谷”。夜寒霜冷,小良他们又开了宴。我思及昨夜糗事与今日之变,无心再宴,只抱了胡琴踏入后院,倚着那梅枝的干远远望及玉兔,心里不觉凄伤。这宫里再好,终是比不得小院那一方天井里的曲梅、巧月来得多人心魂。我幽幽长叹了一声。

阿林来得不是时候。我正奏一曲《踏古》,他悠地出现在一梅树之后。我的内力重又修习至精,这点动作我自是得见的,但只觉无从面对他,只装聋作哑,全当未觉。耳里听得阿林轻轻沉吟,踏出来,低声道:“莫奏了,曲风已乱了。”

我一僵,手顿在了那里,胡琴顿发出嘶哑之音。

阿林踏了近来,实我未料。他手持一把二弦胡琴,更是出我所料。他将那琴置于我膝上,淡然道:“奏一曲《虞美人》罢。我和着你。”我怔怔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支竹笛,清淡道:“久了,也不知记不记得这吹法。”我方知他原是会笛的。忐忑之下,我瞥他几眼,见他面色如常便小心翼翼地拉起了音。只听那苍凉音乐响过一瞬,清远的笛便悠然附之而上,凄清缠绵,如隐丝般摇人心弦,哀婉欲绝。我万万想不到阿林的笛竟吹得这样好,一时竟忘记了诸般烦扰之事,只沉绵于那被笛声搅拌的柔月银晖之中。

奏到动情处,我蓦想起一个词来:花前月下。此番景致不正是如此?一时酣畅一阕《点绛唇》便脱口而出。这清丽绝俗的词竟万分合拍,引得心弦颤动,进入一色神妙境地,韵儿便无端跳脱出口。

我蓦地兴致大起,放了嗓子唱起来。凄清之夜伴凄冷之声,却叫我忘却了忧愁。本当如此,这戏是该无忧无虑地唱得,何能参杂这诸多宛转心思。我望月蓦然长叹,声音戛然而止。“这戏,真是不该摆演到皇宫里来得。”阿林亦放下了笛,忽将一手搭上我肩头,我转身将脸埋在他臂里,沉闷地道:“阿林……昨夜……对不住。”阿林没出声,我觉着他是想说什么来慰我的,可是许是词拙,说不出口。于是我道:“我再不喝酒了。”他只是点点头。隔半晌,他道:“风大,回去罢。”我应了,相与步回房中,只留恋般再回眼看了角月与梅,顿怔了一怔。阿林若有所觉般看向我,我于是摇头笑道:“没事,大概是什么鸟雀,我眼花了罢……”

第二十章

这“御戏”事端一起,全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成了此。戏子的身份忽地便高了。京戏原小有了名声,此刻一传十十传百,竟声名大噪,近几强比三大流派。

我得知那御用戏班另一班子是那“悦派”之时,已是景流开始排演悼文的两日后了。听说,虽然只有三个班子留在宫中,那清流的却成了厉王府的门庭戏班,我欲知其他班子如何,是否回了原处,却无处得知。宫内消息闭塞,宫人口风甚紧,因此我得知京戏出了名引得京城勾栏贵时很大吃了一惊。心中忐忑,只觉有恶事发生却又无处可察。

这一删选已月余,皇后的尸骨虽已入棺,丧失却因而拖着迟迟未发,皇帝连日来的催促看来是已嫌日久。偶然罕见地听好事的小太监说那景派班子累得活像头牛。

可这苑里却清闲了。

我闹不明白,这皇帝看来也不是个爱歌舞升平的主,却怎会又劳什子地多设两个御用戏班来?莫非是为了给湘王一个面子么?那这面子也给得忒大了。我怎不知皇帝是如此重视这湘王的?

我虽是布衣草民,日里也听得些朝廷传出来的大事的。湘王府更是家喻户晓,只是传的皆是湘王府的好、善,半点和皇上搭不上边。而今看来皇帝倒对这王兄恭敬得很。莫非这便是湘王坐大的缘由了么?

我这便日思夜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湘王府究竟为何要我们这一小小的伍戏班,更想不出如何逃出宫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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