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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中+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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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家赶紧问:“咋得了?筋骨伤了?”

我憋了口气道:“……没事,就是下水下得急了,没把手脚拉开。”

我浑身上下湿淋淋得像一条蔫了的残狗坐在舢舨上直喘气儿,浑身衣物全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头上的发散乱,那只九龙簪居然死撑着没掉,险险挂在那儿摇摇欲坠。我半点儿力气也没有,眼看着那划来舢舨的船伙计同一样湿漉漉但好歹有那么些精神的老船家七手八脚地搬起那脸色青白的小厮,大掌在那后颈上一拍,那小厮想必噎水时噎得不深,呛了一声“哇”地吐出了大口水来,翻翻白眼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一见没事儿了,顿时松了口气,身上愈发没了气力。

心里方安,那功夫练久了便生的警惕便上来了,我顺着那盯着我看的眼神儿望去,眼见着那画舫上左拥右抱立着个油头大耳的富少,三十近四,正瞪大了眼睛看。我低头略一审视,顿时皱皱眉。外衫松松垮垮已然褪了一半,内里雪白的薄衫紧贴在身上,好不难受。那人两只不算大的眼正在我胸前腰腹横扫两个来回,接着道:“来人!把人捞起来!”

几个小厮立即上来收舢舨,顺道将那落水的小厮勾了上去,又将那老船家同船伙计一起放绳牵上去了。我正皱眉,眼见着两个小厮下来,将我一拖一拽,一个下一个上,连拖带拽地拉上了舫去。我腰间使不上劲儿,手脚又酸软无力,便由着他们将我带上去了。上船之时脑后一垂,发上重物坠了下来,我眼疾手快顺手一抄,将那九龙簪捏在了掌心里。

那富少上前来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看,那眼神黏腻,着实不舒坦。我正待说话,那头老船家已经叫了起来:“张爷,您就是多多来坐小人的船,小人就是分文不取也乐意呈您的面子,可您就这么要了小人的船去,这可就不成了!这舫可是小人的命根子呀,您这一要岂不是把小老儿的命给要去了么!”

我一听,便知晓了这二人落水的缘由了,相比是这霸王来要霸王食来了。

我皱皱眉,原打算开口,可是紧接着瞥到那船家一脸可怜相得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商场行事的狡黠,我顿闭了口。也是,我天真了,这船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船商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爷没伺候过?我这一脚上去是掺和个什么劲儿呢。

那老船家道:“小老儿还有个二八的丫头,一个半大的孙小子,家里头还有好几张嘴要小老儿养呀,张爷您这么一句话就要了去,小老儿可拿什么吃饭呢!张爷您气大财粗,小人这等船能入了您的眼可算是小人的幸事了,可咱这舫,可值小老儿一身的身家呀,张爷您动动一根指头的事儿,就把小老儿这舫的价钿给赚去啦!何愁找不着比小老儿的舫更好的船呢?何必偏偏要寻了小老儿的舫去,跟小老儿来计较这船呀!”

那张爷听着仿佛有些烦了,一瞪眼睛,一张有些青白,显然是为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脸便露出了些许威势来,只是于我来说实在是威不可见了。“噜苏什么?大爷我就要你的舫你还见怪了?!”

我冷眼看着那船家露出了为难之色倒真是不假,叹一口气,心道:就算换了你方才救命的人情。便开口道:“这位爷,这老头儿是觉着您买不动他这金不换的舫呢。这湖上也就他的舫最好,要价自然高。这位爷若真财大气粗,这小老儿也不怕了您将船双手奉上,哪敢怀疑呢?您的名气就给他生意啦。”

那张爷听到我说话先是一愣,随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待我说完他立刻面显怒色道:“大爷我一句话就能买下杜陵河上的头牌儿的一夜,你的意思是大爷我买不起你的船?”

当初就听张叔说那杜陵河上的妓,都是身价极高的,若是普通富商,还真买不起,甭说那头牌了。就是见个面也是难上加难。何况此人还吹嘘说能买那头牌的一夜?我心里有些想发笑,却忍住了没露声色。

那张爷看看我,然后对着那船家道:“爷今天就买给你看!”说罢命人拿来银票,即刻甩出去了一张。只是那脸色着实难看,想来心痛。那船家瞧了我一眼,面上又露难色道:“张爷,张大人,小老儿侍弄这船已经三十几年了,这……”

张爷双目一瞪,似乎觉着这老船家在藐视他吝啬没钱,正要发火,却又开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看着那张银票露出微微不屑之色,他登时火道:“大爷我还没给完呢,你多嘴啥?”说罢“蹭蹭”连丢了三四张银票。我没瞧那票子,却看到那老船家的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却又忙收敛住了,连声道谢,不住哈腰。忙招呼船伙计拖了舢舨来,匆匆就下了船。我眼见着他们下去了,那张爷的脸色着实难看,一旁的歌姬也微微后退了几步,掩着嘴暗骂着什么,都将眼神投向那老船家,似乎是埋怨他惹恼了主顾,丢给她们一堆烂摊。

我不欲再停留,眼神向岸边一望,贰已经不见了。

我蹙蹙眉,朝那方下了船的老船家道:“老人家稍待,能捎上我不?”

那老船家正待说“好”,我眼见着那嘴的型儿都出了,却突然变了脸色道:“哟,不巧,这舢舨小,怕是载不住四个人,小伙子,你一会儿请张爷顺你下罢,张爷人可好!”我一愣,心里立刻暗骂起来,一回头果真见那张爷就在后头,脸色比方才好上几分,正眯着眼睛看我。我顿时发毛,狠瞪了那速速离去的老船家一眼,见他唯恐人反悔的模样,心里破口大骂,面上却依旧冷色道:“麻烦这位爷顺我上岸了。”

“不急,”那张爷荡笑道,“小兄弟湿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不好,既然这船现下是大爷我张承武的了,便也得尽尽地主之谊。来人,给这位小兄弟备衣裳。”

我硬着头皮看看远处岸上,这片刻仿佛离岸又远了。

舫之间走出了两个少年,正笑嘻嘻的看着我。我微微蹙起眉。只见这二人的打扮穿着都轻佻艳丽,便生出几分不妙来。正要推拒,那张承武伸手来在我腰间挽了一把,我顿时“嘶”地倒抽一口气,跌在他身上,又猛地推开了,头也不抬狼狈地顺着那两个少年进舫去。

正踏入那镂花木门,远远一个声音道:“走的好远,绝韵大人!”

第七十一章

张承武一个回头,诧异地看向那条翩然而至的小船。船身细长,纹刻精细。也不知他们这短短时间打哪儿弄来这么一艘漂亮纤巧的游船。船头打头儿一身青衣,发丝儿在湖风中扬着几缕,一张笑脸着实面善。我看着那张笑脸,气不打一处来,暗下抱怨怎的这般晚才寻来,当下作热情道:“孟大人,你来了?”

孟清菊身后立着贰,头伸得长长的探出来,几乎要和他平齐。待见到我人时,他才松一口气般道:“绝……”

我赶紧奔到了船头,朝他们招着手。那艘小船驶得近了,伸来一条舢板,孟清菊轻轻巧巧一跃,便上了这头画舫。诧异地看着我上上下下。我狼狈地整整那凌乱的衣衫,正待开口,他立刻道:“方才还在奇怪呢,这边怎的热闹,寻人一打听才晓得原来是有人落水,听说教一耍水的人给救了,却不想原来是绝韵大人落了水。”我整整衣裳,也不纠正,只是侧身假笑着道:“这位大爷确实帮了我不少忙。”

那头张承武的脸色千变万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作个规矩道:“这位是——”我一身狼狈,被那张承武小看了算是晦气,但是现下这一整船的来人,应门儿的就是一身价钿不菲的云锦青缎双松绣,手里扇子仅柄上纹印便能瞧出是“天下扇庄如意轩”的宝扇,一身气派又绝非寻常之人,这张承武的动作便拘谨了。

孟清菊作个揖,正待答话,那头舢板一摇,楚冥玑竟然也踏了过来。通身玄色描金银丝扣龙纹,足下乌墨白边高底靴,头上金冠一看就不是凡物。衬得楚冥玑人模人样。孟清菊立刻叫了一声:“爷。”

那张承武一听这字儿,脸色又变了。方才他这般恭敬相待的孟清菊居然此刻叫了另一人爷,这愣生生是将他的身份压矮了。楚冥玑点点头,手中墨色折扇一抖,一副幅员辽阔的江山图便立时闪现在眼前,笔法精细又大气,端的是大家之笔。楚冥玑反手一转,面向胸前侧摇折扇,另一面四个大字立刻晃花了人眼,乃是遒劲潇然的四字连笔飞白:天下苍生!

张承武后退一步,惊异地看着楚冥玑,那副酒色之躯居然也露出了几分清明来,颤声道:“这……这位大人是……”

我斜一眼孟清菊,不意腰身被人一揽,楚冥玑微声抱怨道:“怎的尽是给人添麻烦?”这声音虽小,却叫那头张承武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双眼盯着我腰上那手,干笑道:“原来是这位大人的人,小人逾矩……”他倒是反应快,这么一会儿便知道自己惹了大人物了。我这厢却疼得厉害,一个劲儿地倒抽冷气。

楚冥玑犹如未觉,只是拦着我,也不怕我一身湿的染了他奇贵的衣衫。我眼前金星乱冒,也没听清他们交涉了什么,只晓得楚冥玑回头对壹唤了句什么,壹立刻飞身跃过来将一件衣衫交给了楚冥玑。那一下跃得好看,画舫上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楚冥玑三下两下解开了我腰前的带子,替我除了外衣,紧接着将我套入那身衣衫之中。身上湿透的内衫给风一吹,立刻叫我打上一个寒噤。

那孟清菊又同这张承武说了几句什么,说得张承武大汗直冒。我只顾看着楚冥玑那森然的脸色,心里思虑着一会儿怎么同他解释,也没听得那张承武怎么回应。随后楚冥玑揪着我便走。我疼得龇牙咧嘴,脸色扭曲,半声也不敢吭,待到了那条轻快的小船上,楚冥玑将门一关,这才叫我坐了下来,伸手捏了捏我的腰。

我忙向一旁躲了躲,楚冥玑沉着脸道:“你这腰还要不要了?”

我一怔,眼看看着船舱里头也没外人,便别别扭扭凑了过去。“我也没见你懂医术……”

楚冥玑的手已然搭在了我胯上,一听这话便狠狠一掐,我立刻疼得惨叫起来。随后,一阵暖洋洋的热流从腰眼透了进来,在那酸疼无比的地方来回数次打转儿。我闷吭了一声,突然间觉得这暖流隐隐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惊得默然跳了起来,后退数步,指着楚冥玑道:“你……”

楚冥玑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一怔,蹙眉望着我。我一时难于启齿,只是颤抖着指着他:“你……是你……”

那一直以来助我内力增长的居然是此人的内力,这怎不令我惊愕万分?!

我慢慢放下了手来冷静地道:“为何替我渡功?”楚冥玑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我冷笑不语。我感到那流入的内力缓缓顺着瘀血的经脉流动着,慢慢通着七经八脉,一直涌到丹田。小腹顿然灼热起来。我脸色微变,立刻盘腿坐下,暗暗引那灼热的内力流向四肢百骸。

楚冥玑安然坐下了,口中忽道:“当年同父四子立王,称霸,曾许诺互不交战。百年之后大楚人先破誓言。千年之后,你说朕,是攻,还是不攻?”

我缓缓吁着气,沉声缓然道:“攻,还是不攻,皇上心中自有定数,岂是我一个戏子所能定夺?”

楚冥玑默然看着我,好半晌,他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随即冷笑道:“好一个戏子。”

我眼看着他一时默然,不知这皇帝心里头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转念一想,打的什么我犯不着去弄明白,反正现下大楚看来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待打起了仗,我还指不定窝去了哪儿。

楚冥玑静默许久,待我调息了完全,隐隐的内力喷薄而出,这才悠然道:“大楚的名将可不算多。”

我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何意,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见他起身推门出去了。身上衣衫已然被我运功散发的热气蒸干,他方一出去,孟清菊便进来了。想是从贰那儿细细了解了,这才来仔细夸我水性好。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隐隐发红,这第八的关卡,竟然破了。

第七十二章

我闪了腰眼,随后两日只得待在房内,任楚冥玑等外出游山玩水。说来也怪,楚冥玑的内力在我周身打上那么几个来回之后,竟然就这么好端端和我的内力混在了一道,丝毫生不出异样来。身上的淤血也就这么轻轻易易耗了大半。待得三五那夜,竟然好得差不多了。

方是半日之前,大街上就游街走马,华灯挑了满道,耍武的,唱戏的,遛猴讨饭的,全聚到了这亡官湖畔。我看得眼馋,只是未得楚冥玑的令下楼来,直到晚上几人回来了,我这才飞快扑了下去,心急火燎地用完了晚膳,见楚冥玑慢慢悠悠地歇息了半刻,这才动身去湖边。

亡湖畔已然人满为患,摩肩接踵。贰贴身在我身边双眼紧紧盯着我,似乎是怕了上一回的事儿,生怕又一个看了丢。谁想这无所不能的侍卫居然是个旱鸭子呢?

我不顾他,只顾往里头挤,楚冥玑在后头由壹为他开道,凭借着壹的架势,也不远不近地吊在我身后。那头游湖上的船已经驶开了不少,各式的湖灯也纷纷在台架上亮相了。我想要凑近了去看,只是那些台架子旁人脸贴人脸,压根儿半点挤不进身去。

我这厢恨叹着却听得贰道:“大人,快随了主子去船上罢。”我一愣,这才一拍脑袋。楚冥玑是谁呀,想必早已订好了游船,千万湖灯待他挑呢。这一想我即刻一转脚尖儿,冲楚冥玑奔去了。

孟清菊果真已经备了游船,是一艘小巧的小舫。还没有那些大舫的一半大,但端得是精巧。我跟在夏霂臣身后跳上了船,这才体味出这船的地道来。里头的装饰哪怕同先前楚冥玑所乘的那艘轻快小艇相比也大大地精细端正了,舱里头点着白烛,烛上还镂了兰纹,四下共有一桌数椅,还有一张小巧的卧榻。舱隔开了三个小间,供客人的无疑是最大的一间。此刻甲板上站着一个缠头妇人,面目端正静好,白白净净的,细眉细眼,颇有几分温文尔雅。身上一身渔家妇服,身旁立着个手脚灵快干净的小伙计,也是整整齐齐讨人喜欢。看到了我的碧眼,也不知是不是天色已暗的缘由,也不吃惊。这毕竟叫我多高看了孟清菊几分。

楚冥玑上了船,稍稍环视,便在舱里头墙上的字画上停住了神,嘴角微微一勾道:“这笔法,仿得倒有三分真味。”我一瞧,乃是一幅草书,看不懂其真意,只得作罢,一眼便瞥见了角落里立着的那把琵琶。我眼前一亮,立刻上前了一步,又赶紧刹住脚,回头问那女子道:“这琵琶,可是有乐人相奏?”

那渔女浅浅一笑,躬身道:“若是爷们想听,奴家便粗奏一曲便是了。”我一听,立刻惊讶地看看她的双手。那双手白净纤长,四指第二个指骨微微粗些,果真同普通渔女不同。

众人都入了舱,纷纷落了座,我又觉出这船的不同来了。外来看小,这现下进来了八个人了,也不见挤,尤其是赵坤那副大块头都舒舒坦坦地坐下了。

见众人都坐稳了,小舫微微一摇晃,外头景物便荡开了去,幽幽一潭水波便碎了光晕。撑出了几杖,船渐渐稳当了,大伙儿这才夸奖起来,连赵坤都赞叹了几句。幼滋同小悄本已入了二舱,此刻端着托盘进来了。盆上摆着几盅桃花酒和几碟小酥,做工精巧可人。想必是经了女子之手。那双手……确是可以做出这般精巧之物来的。

我拈起一块桃酥,放进嘴里细细抿了,只觉得酥软可口,入口即化,居然比宫里的做工还要精柔细腻些,不觉赞叹。

小舟在湖上摇来晃去,湖风缓缓吹拂着熏人欲醉。只听得遥遥一声锣响,湖上开始飘起了花灯。大抵是莲花样式,这一放下便密密麻麻自岸边游散了开来一瞬间恍如星火坠湖。那船女挑帘进来了,一张素净的脸浅笑着道:“各位爷们,第一钵已敲了,可要现下放灯?”楚冥玑摇摇手,那夏霂臣即刻道:“等最末的那一钹敲了,咱们再赶个热闹。”也许是节日气氛好,夏霂臣和范重雪脸上都带着喜气,嘴角浅浅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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