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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中+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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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爷闪了会神,方嚅嗫了一下嘴,我便厌恶地松了开来,只听他佝低了身子低声谄笑道:“咱们将军的位子也大了,谁见他不明白他的后头是皇上?谁见了不恭恭敬敬叫一声好?将军要喊‘爷’的人,怕也只有那位贵人了……而小的听说那位贵人甚是宠幸一位胡族血统的大人,小人方才一见大人……”我冷瞪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只是露出了牙齿来,眼珠子转个不停。

我顺着那柱子滑下去,在廊上座上坐下了,将一条腿踩在臀边,手搁在膝盖上,懒洋洋地道:“我见你方才见着那名字面色有异,不知——”

狗头师爷转转眼珠,犹豫道:“这……小人说不得。”

“我也说不得?”我一瞪他,他陪笑忙道:“那不是这么说,大人,这后头牵扯到的可要了小人的脑袋,小人就是再给您面子,也不能不要自己的脑袋不是?这话说出来,若让人听到了,小人可真就没命了!”

我见他说得真切,不由得有些担忧,却又见他晃了晃身子道:“不过……大人您的面子小人还是要买的……”

我一听这话,心里暗骂了一句,从胸口中掏出一张票子来在他面前一晃。可怜我清早才从皇帝手上拿来还没捂热呢,就被这狗头师爷“唰”地夺了去揣在怀里。脸上那笑绽得更大了。“大人的面子小人怎能不给?只是大人千万别说是小人……”

“行了行了。我还来同你计较?”

“是、是!”狗头师爷连声不迭地道,随俯低了身子在道:“大人不知……”我附耳过去,他在我耳旁悄声道:“大人不知,这张承武是本乡最吝啬的乡绅,家底倒是极为殷厚的,天下的富贾他能排上第四!去年大兴赈灾义捐时,此人一毛不拔,半分不肯出,只是到了年关,忽然就甩出了一大笔,您道是怎么着……那时候负责赈灾的可是湘王,为得他的资财相助,湘王许了此人一个官位!”

我心里一惊。自古商籍不入仕途,湘王居然敢逾这线!若是让人知道了,恐怕真是了不得的事儿!“将军怕这话说出来,叫让那位贵人知道了,您怕也素是知晓的,这位贵人同湘王也是极好的……”

我呸!我冷笑一声。

那狗头师爷渐渐地说完了,我思虑了半晌,看看他道:“今朝这话,你可从未说出口过。明白么?”那狗头师爷连连点头。“这连见过我的事儿都不准同任何人道。晓得么?”我见那狗头师爷的脸色有些摇晃,又疾疾从袖口中摸出一枚硕大的银锭,“啪”地按进了他的嘴里。那张师爷发狠劲儿咬了咬,立刻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我遂松了手,命他不许再跟,假意在外头晃了两圈,这才回去书房。

第七十五章

楚冥玑同孙理已不在书房。听一小厮到他二人已经去了堂厅,我一入堂,便见众臣已经回来了,几人正聊得欢心。那孙理同赵坤两条大汉站在一起,互相狠命拍着对方的背,哈哈大笑。我一入屋,那氛围突然得就冷了。

我假意不知,向皇帝笑道:“爷,孙将军院子后的泪竹,长势倒正好。也不知是什么浇灌的。”

楚冥玑微微一挑眉道:“这湘妃竹我向来想种不成,不想在此处竟能看到?”

孙理将军一头雾水地道:“湘妃竹?我这后院种了这般贵重之物么?”

“怎么,难不成我看错了么?”我假意道,说罢脸上一红道,“看来这等珍物还真不是我这粗鄙之人能识得的。”

这般哈哈了两句,我已经知晓皇帝想必是明白我的话中之意,我隐没了身形立在了他身后,将话儿留给诸人。只是也许是我的到来恰不是时候,气氛稍稍冷了冷,两位将军也互相分开了。孟清菊顿了顿便笑着向那孙理将军问道:“将军今日除寇可是如何了?有将军在,想必这些小流小寇定然不在话下。”

孙理叹了一口气,细细将方才他同楚冥玑的话说了,话未说完,赵坤便猛然一拍桌角,震得几上茶盏一跳,怒吼道:“什么?哪里来的草民流寇,这般胆大包天么?”

“将军可招安过了?”范重雪忧心忡忡地问道。

孙理无奈地摇摇头:“各式法子都已经试过了,究竟原来是百姓,没法下重手。”

赵坤冷哼一声道:“若是再无他法,何不放火烧山!”

我一听顿时心里一跳。自小的教育让我对这纵火烧山无比胆怯反感,此刻听这赵坤一说,立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

一时,众人皆面向了我来。我顿然想到这该如何解释?对这些古人说些什么可持续发展的鬼话?我定了定神,嚅嗫道:“这梁城原是依山吃山的,若是放了火,且不说这几十年的树木毁于一旦,那些焦土也是一时半刻种不下植株的,这剿了流寇,不说能否剿完,既伤了人,又伤了地,少说几年不得生息这梁城,还过不过了?这许多山下的百姓,将军难不成想要一道葬送了么?且这山火难控,易点不易结。万一蔓延了开去,这一整条山脉可都是密林!现下正是六月似火,将军难道想要整条汨王山脉都寸草不生么?!”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山上有溪流,有天雨,有山雾,哪里能烧完整座山?我不过是趁势唬唬他,料想这将军向来以打仗为务,因是不知这自然之道的。

赵坤听我这么一说,顿时一愣,一旁孙理及众人也愣住了,随后就见孟清菊笑道:“绝韵大人好见识,可不若如此,难道绝韵大人另有妙法么?”

我一怔,难堪道:“我哪里有什么……”

却在这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通报,那张师爷蹦跶着进来了,一看诸多大人,先是慌慌忙忙行了几个大礼,然后对那孙理道:“将军,那位李公子来了。”

孙理一听,脸上露出了几分高兴来,转脸来对众人道:“诸位,这位李公子可是个能人。末将在此据守这许多时日,勉强控制流寇不下山来犯,靠的就是这位李公子了。”

“哦?这李公子又是何许人也?”夏霂臣奇道。

“说来话长,当初我接到圣旨快马加鞭赶到此处来时,方在京城,沿途大意撞了人。当时这李公子在侧。当下斥我。我实在赶急,也未多作解释便奔马而去,而后在这梁臣实在束手无策,便贴了告示集能人智士相商。来的不过是些无能之辈,却独独有一人谈吐不凡,我仔细一认才发觉此人正是当日那李姓公子。谁料他一番谈吐完毕,最后一句竟是:”我此番来此,不过是借机来斥你当日无理。现下若你有歉意,我讨得了这一声抱歉便也要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要走。我忙拦住了好声道歉,顺着他的路子办,倒真有奇效。“

孟清菊顿然惊奇道:“有这般人物?可是何种来路?”

孙理道:“我原也想此人怕是来路不简单,只是后来细细询问访查了才知道此人的确出身清寒,虽然有大才,生活却只得依附于一戏班子过活。这也着实是辱没了人才……”

我听到这里顿时心里一突。蓦地就想到了一个人。不禁心里一声嗤嘲道:真是傻了,怎得千想万想尽是他呢。

“既然人已经来了,孙将军不如叫他进来,若真是个人材,说不准还能许到一个仕途——”孟清菊这边玩笑似的说着,眼睛一瞥楚冥玑,孙理也会意。“此人的确是甚得我胃口,若是能到这一步倒也是值得庆喜一番的。”楚冥玑笑道:“行啊,若是对我的胃口,说不准就将你们里头一个两个的官帽给了他!”

孙理也展开了笑脸来,对着那狗头师爷道:“去,把人请进来。”张师爷“哎”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趁这档儿,孙理叹了口气道:“此人奇,还奇在他爱惜的人之上。这人依附于戏子过活,或是普通书生,是引以为耻的,只是此人言语间却对戏子甚是尊重爱护,却不是个世俗礼教所束之人。怕是不好掌控。若单单是这般,倒还不足为虑,只是此人对那班戏子实在是护到了极致,这班戏子原先是去了江南杜陵河畔的,只是因为此人暂充了我的幕僚而略为停待了少许时日。数月前已动身去了杜陵,这人没一回来此都要行上大半日,恐怕日后渐渐的也不会来此了。这流寇仍是个麻烦。”

说到这里,众人也神色一沉。我心道,这孙理将军也太不入流了,难不成全部的宝都压在这李公子身上了么?我瞥了一眼楚冥玑,只见他仿佛想着什么事一般,看着孙理也蹙起了眉。我看了一眼那眉心,别过脸去,再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上去。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把清冷的嗓子道:“孙将军——”那声“军”只吊出了一个音头儿就愣生生卡在了那里,我浑身从头到脚一缠,手指僵着,缓缓而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李公子,你数日未来,等得我可是好苦。”孙理哈哈笑着上前去拍他的肩膀。却见他一动不动,便疑惑道:“李公子?”孙理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神一直投到了我身上来,顿然又移到了我揉在楚冥玑的眉心的手指上。我恍惚之中缓缓松开手垂了下来,只听得楚冥玑道:“这位就是那奇才李公子?”

我猛然被震醒,慌忙低下头看看楚冥玑。只见他眼神中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冷然来斜了我一眼,我方记起这皇帝是没有正经看过阿林的。我猛然想到先前他们的话,蓦然就闭了口,垂首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李公子”仿佛终于回过了神,带着几分不自然道:“草民不知大人有客——”

孙理面上带着几分疑惑,却笑道:“没事,这几位大人都想要见见你。”

“听说你用了什么妙法治了流寇,大功一件,不如说说?”孟清菊最擅打热氛围,立刻说道。

我恍惚之中只觉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那人的眉目占据了全部视野。直到有人来推了推我,我方察觉众人都已起身,天色将暮,那李公子站在门口,侧身回望进来,一袭灰衣,脸色苍白,仿佛动了动唇角。我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阿林”,谁知却只是张了张嘴,半点声音未震出口来。

眼见着那人回过了头,脚下有些不稳同滞缓,渐渐地消失了。我蓦然一个摇晃,忙一把抓住了身前之人的后襟,这才稳住身体。抬眼一看,楚冥玑皱着眉看我,将手一揽,我便感到一股热气自腰穿入,神色顿时振了振。

第七十六章

这位李公子的法子,同寻常的招安不同。他半声不吭地叫人围了山,先困了流寇数日,直到他们弹尽粮绝,终于支撑不住要打下山来时,却猝不及防给人扔进了馒头进去。馒头的做工精细,口味绝佳,饿了几天几夜的,再狠也是人,当下流泪下咽的不少。随后继续封山,却日夜三餐送上米粮。几日后一声告宣:愿下山回家的素来报道,每人领一袋粮食。

于是流寇十之六七下了山。

这法子是天气还凉的时候使的,可日子一热,山上果子吃食都富足了,便不使这个法子了。

李公子另出了主意。他令当地打柴牧民上山,一人挑两桶虎溺,悄悄浇在流寇围聚的栖息地周围。当地牧民引不起骚动,流寇见了以为不过是打柴的,压根儿没有理会。可随后便觉出不对了。一天半夜营地里突然杀出几匹狼来,当下咬死咬伤了不少。原来这散发出的虎溺吓怕了圈子里的狼,以为这外头的都是虎的领地,于是洞里的狼饿得实在没了吃食,便扑出来咬人了。这住地没了保障,便又哭爹喊娘的下来了不少。

法子自然还不只这些,不过单单说出一两个来,众臣已然瞪大了眼睛拍手叫好。“这若是用到兵法上去……”赵坤眼神儿一亮,便张口说道。孙理含笑点头道:“我最初想到的也是这个理儿。”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我默然地立在一边,抬头看看外头的云。阿林没我在侧,一身光华似乎尽皆显了出来。只是……为何?为何他要这么做?从小到大,他都是戏班子里最安份的,万样出头的事儿都轮不着他。为何偏偏现在,他一出头就要惊动到如此地步呢?

“我看这李公子的才华有谱儿,若是这一回真能解决了这事儿,怕是必得封个什么官衔儿的。”赵坤见李公子第一面颇有好感,当下笑道。

“赵将军说得过早,”孟清流笑道,“这流寇招了安又回去的也有不少,想来这李公子还未能解决,过早定论恐怕不妥。”

“说是好才华,也不能埋没了。可现下诸位也不能就把宝全押在了这个李公子头上,我瞧还是得自己想些对策来。”范重雪含蓄道。讲到这里,众人也不再说笑,细细论议起来。我看看外头浮云,只觉得怎的到了外头,这云居然也能这般毫无神采。

正神游着,孟清菊蓦地道:“绝韵侍郎大人不是常有妙法么?怎不来献宝策一二?”我一愣,那神儿慌忙收了回来,险些吐出一个“什么”来。我茫然看了看众人,见两个将军看我的颜色都有些不以为意,对孟清菊这么一瞟还带着些埋怨,便连打哈哈道:“我懂些什么呀,若是让我唱唱戏还成,这兵法什么的在座诸位都是高瞻远瞩之人,哪儿轮得上我这戏子呀!”

听了我这话,众人脸色稍霁。孟清菊仿佛也只是走个问讯的过场,便客气两句也没再睬我。我又自恍惚起来,只听到有人提到:“……明日李公子还会再来,不如叫起来一同商量?……”

我顿时慌了手脚。

孙理将军将我们安排在了府衙内,衙内空房颇多,便也不用再几人挤着小间了。几个侍卫也仅留下三个看守,其余都能好一番睡。我自然是欣喜的,只是也不知为何,一整个白日的疲乏,在夜到居然死活眠不稳,寝不安,翻来覆去只是在夜里一个劲儿眨巴眼睛。听着外头报了子时,我一骨碌爬起来,干脆一跺脚,翻出窗外去了。

这梁城府衙的确有一个尚佳的花园,想来是别致的,只是见惯了规模宏伟的御花园,这园子在我眼中未免小家子气了。园中自然是没有湘妃竹。

我步了两三步,只觉得气息通常了些,那一股郁结之气也舒坦了不少,看看月已中天,便打算打道回府。只一个转身间,眼前一花,已有人扣住了我脉门,顿令我动弹不得。能这般一上来就那这招式同我打招呼的,除了我那极相似的师父,还真没有别人了。我当下压住了叫声,冷冷盯着他那只扣住脉门的手。他的手腕子一转,身子已从侧贴上了我的背后,那声音幽幽道:“我当你已经忘了我呢。”

我拂下他的手,生硬地道:“要忘也难!”

那人这一回没为难我,想是在皇帝身边实在冒险,也不多话,估计是想速战速决,只是抓着我的脖子道:“你听好了,我晓得你一直奇怪我是谁,看这里头的东西你就能如愿。”我正疑惑间,只见他蓦然调转了身过来,站在我的面前,面上竟未蒙面,一头金发流了月辉似的,那张面目正是我二十四五的模样。只是眼珠子是黑的。他将一物塞进我怀里,伸手间我竟然没来得及去阻。

我有些发颤,低声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一挺胸,颇有几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反正现下我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想顾了。这人就是想要我的命,我也允了。便是不明不白地死去,也好过夹杂在这乌烟瘴气的官场之中。先前我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可一看到阿林,我顿时觉得自己满身臭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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