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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中+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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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伙计脸上立即一喜,连声哈腰道歉,忙手脚利落地催人去整顿桌椅,到二楼寻了张桌子出来。

楚冥玑看了看,面上不甚高兴,孟清菊立刻察言观色地问道:“你们楼儿这么高,上头还有位子么?”

那小伙计一愣,为难道:“这个……这位客官,上头的座儿都是大人们订好了的,这……”

小悄立刻斥道:“大胆,难不成还有大人能比咱们——”她的话未尽,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幼滋一把拉住她瞪了她一眼,调转眼珠看向那小伙计道:“咱们爷的身份也不是你可相度(duo二声)的,你且去看看,有空座便寻下来。”

那小伙计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自幼滋眼神里明白什么,忙哈腰道:“小的有眼无珠,大人们稍待,小人这就去寻座儿去,保证风光最好哈!”

说罢他立刻火急火燎连蹦带跳地扑腾上楼去了,楚冥玑安然踱到窗边,朝外头探去一眼,只一眼间,那小伙计便又下来了。只是身后多跟了一个人。眼见着此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动。我立刻应过来,这人竟是宁王爷!

那宁王爷抬头一眼便看到了楚冥玑,随即惊愕地一愣,正要开口,楚冥玑却施施然在他开口之前道:“不想大人也在此地。”

宁王爷一听这话,到口的话立刻转了舵向,躬身一礼道:“老夫听闻这小伙计来问讯空座,想此处又有哪位大人到临便下来看看,不想见到……若不嫌弃,不如同老夫同桌,老夫也是同犬子出来赏景,正余空座若干。”

宁王爷这话说得恭敬,那小伙计一听就知道面前的是大人物无疑了,遂赶紧肃立一旁半点不敢吭声。

楚冥玑微默一会儿,也不知想着什么,半刻听他道:“也好,便同大人叙叙旧情。”

那宁王爷方才满口的“老夫”灌入我的耳中,我听得极为不自在,连带着想到雨恭正是被他儿子夺了去,现下打量此人便甚是不客气,只是不敢造次,掩了神色,默默跟在最后头。这宁王爷在此的缘由也不难分辨。朝廷上正是热火朝天,他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半点儿不沾。几人鱼贯上楼,只听得那宁王爷在最前头和楚冥玑并排挨着道:“这青莲观是杜陵河畔最好的酒家,共有七层之数,正是杜陵两大高楼其一,老夫的座正在顶楼,大人不妨一观……”

我心道也是了,这宁王爷照辈分是皇帝兄长,除去了楚冥玑,他在这杜陵却是得在这最高一楼上的。宁王爷是先皇诞下子嗣之中最长,辈分与楚冥玑同辈,年岁却长了不少,他儿子宁小王爷的年纪都已快赶上楚冥玑了。

这楼似塔,到最顶上愈发小了,只是人也愈发少了,一览下去,人烟广阔,山脉丘陵果然一目之下,景致绝佳。遥遥对岸却有一楼,竟然同这青莲观一般高低,远远的看去红柱兰木,丝带飘舞,甚是旖旎。远远的有不少人在那阁上起舞,舞姿翩然,飞仙儿似的。想必是那宁王爷所说的两大高楼另一。我看了外头只一眼,楚冥玑便已入了那包间,众人也都进去了,小伙计在那头待我,脸上带着几分急躁,看看里头,再看看我。我低头一哂,来到他面前,伸出一指遥遥指着那楼问:“那是什么地方?”

伙计脸色一呆,勾起了嘴角儿来道:“客官,那可是添香楼呵!”他将一只手放在嘴边,声量却没半分压低。我听了一愣,抬眼看看间内众人却正有一半望着我,忙不声不响地步了进去。

宁王爷所说不假,来此确然没有旁人。窗边坐着个双十的青年,见人进来已立了起来。这青年的面目同宁王爷有七分相似,想是宁小王爷无疑。只是眼下微微浮肿,身上有一股脂粉之气,倒有几分酒色之躯的模样。我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那随侍模样的少年身上。这屋里确有几个随侍随从,只是我的眼只盯紧了那个少年,半分挪不开去。那乖巧的模样,瘦弱的身躯,低着头垂下眼睫的神态……不是雨恭又是谁!

我死死地盯住雨恭,将他从头看到脚。他的身量高了不少,面颊却愈发瘦了,眼下微微的青影,双目里往日的伶俐荡然无存,只空洞地注视着脚尖。我的心口猛然一抽,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犬子。云儿,见过皇上!”此刻间门已闭,宁王爷不敢失了礼数,拉着尚未应过神儿来的宁小王爷跪在地上一拜到底。室内随侍忙也跪下。我见雨恭茫然地哆嗦了一下,慌慌忙忙下跪,心里又是一抽。

“在外不必多礼。”楚冥玑随手摆了摆,心不在焉地踱到窗口看了一会儿。手中纸扇“刷拉”一声张了开来,“天下苍生”四字顿蹿入眼中。宁小王爷的眼神终于睁大了褪去几分混沌,微微张大了嘴看着楚冥玑。楚冥玑回过头来,一身烦躁不安已然掩了去。他微微一翘唇角道:“皇兄寻的避难地,可着实有独到之处。”

说罢落座。待他一座,众人才敢陆续坐下。雨恭侍立在一边,我看了看楚冥玑,再看看那多出来的位子,却始终不上前一步。楚冥玑两侧都无人落座,眼下恢复了礼数,上首是皇帝,有谁敢坐在他身侧?楚冥玑忽道:“司墨,来这儿替朕布菜。”

我动了动唇角,终于上前来到他身后。楚冥玑一句话,便削了我的官职。

“来人,上菜!”宁王爷拍了拍手,侯在门边的侍从立刻步出去传话,因是大人物,话方一传出,便有侍者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放下方出锅的菜色,又速速退了出去。如内再合门,竟然奇快。

又有人抱上了酒来,尚在梯口,便一股酒香溢入室来。宁王爷笑道:“此乃杜陵河畔特有的酿造之法所酿之酒,名为‘得仙’,比之那禁酒‘玉兔’,也要香上几分。”我的脸色蓦然又是一动,楚冥玑的眉峰也是微微一抽。

我看看宁王爷,只觉得此人脸面上的表情不像有意,忙竭力耐着翻涌上来的恶心欲吐感振作了神色。

宁王爷启了酒封,酒坛子一开,顿时香气溢散了开来。无愧于那酒名,这香气绝不同于“玉兔”妖娆之气,清清曼曼,端得圣洁端庄无比。我只嗅了一口,只觉青曼,却猛地咳嗽起来,呛得险些连肺也呛出来。我捂住嘴,竭力抑住那呛声,背过脸去双颊涨得通红。众人只是微微一默便重又启了他们的话题。我狠命压抑了呛声,只见一只手里攥着一块帕子伸到了我面前来。我不必抬头便知晓那是幼滋。幼滋低声道:“爷赏的。”我绝然地冷笑了一声,接过那帕子将手放入帕中狠狠擦了擦。雪白的帕子上一片殷红。

我将帕子揣入怀中,面无神色地转过脸来微微一翘唇角道:“叫大人们见笑了,前几日夜里染了风寒。”

宁王爷的面色有些僵,多年来的明哲保身却是个人精了,只是关切地道:“司墨大人可是染了气疾?本王犬子也恰巧身患此疾,最是顽固,身边正有一味药倒是灵便,司墨大人若是不嫌弃,便用上一用。”说罢朝雨恭使了个眼色。

我伸手接过雨恭递来一个药盒子,浅笑道:“那就多谢大人费心了。”皇帝方一转了话,他就见风使舵,我这侍郎想来在皇帝方脱出口的那一声“司墨”之时已然不复存在。本来,头上的官位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我冷笑了一声。

雨恭站在我的身边愕然地看着我的双瞳,双手微微发着颤。我斜了他一眼,带着全然地陌生,生疏地回过眼来。雨恭垂下眼帘,缓缓走回了宁小王爷身后。我只觉得喉头一痒,仿佛又要呛出声来。

那宁小王爷的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我的身上,此刻终于开口道:“这位……便是绝韵大人?”听得他叫到了我,宁王爷的颜色有些难看了,我微微点头道:“正是。”宁王爷即刻插口对楚冥玑道:“皇上,这几日游湖却正是最佳时节……”

我垂下眼来,默不作声地将眼前菜色递到楚冥玑盏里。我哪里会布什么菜,他不过是要我尝尝居于人下的屈辱罢了。我在他手下还尝得少么?

我布完一盏,他便动筷一盏,眼见着那酒觞里酒水尽了,我便端来坛子斟酒,半点儿声音不出。宁小王爷的眼光只扎在我身上,我斜眼瞟了他身后的雨恭一眼。雨恭垂着脑袋,双眼却看着那宁小王爷,眼色一片怆茫。我心里一紧,难不成……

那宁小王爷对我一笑,我这才应过神来,低下眼装作未见又低头为楚冥玑剔鱼刺。幼滋立在我的身后,我晓得他几次想来替我,却又不敢违逆了楚冥玑,眼中闪过不忍来。我最是厌恶这不忍,便也没有再去看他。

第七十九章

酒行到一半,众人都有些微醺了,氛围微微热了起来,聊的也尽是些旁的话,顶多牵扯些芝麻官儿的小事。这些人都是多年浸淫官道,在这酒醉了一半的时候也晓得明白如何克制着半句话不提官场,只是那宁小王爷的气候就不够了,且不说他半句搭不上话,便是连他父的眼神也未收到,见众人话说了一半似乎气热了,便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张口便道:“听闻绝韵侍郎当初力拔贾凌云这株大树,皇上特为绝韵大人铲除了诸多硬桩,哈哈,绝韵侍郎实在讨皇上欢心的很!”我的脸色蓦然一沉,席上顿然一点声息也无了。那宁小王爷兀自笑道:“今日看来侍郎这般绝色,难怪皇上……”他话未说完,宁王已怒喝道:“孽子!你胡说什么?!”

宁小王爷被吓得脖子一缩,这才看向楚冥玑。楚冥玑面色不变,双目微沉,只是冷笑了一声。我暗暗收了袖,向楚冥玑身侧别了进去,心中只道心急。这蠢货,可不是把他同他爹的命给搭进去了!雨恭要是跟了他……

我情急之下眼见着楚冥玑缓缓张开了口,忍不住喉头一甜,只觉得脖中一梗,腥味直冲上来。我猛然一阵咳,恰将楚冥玑的话盖了过去。众人的眼神一时又都射向了我来。我咳得昏天黑地,双颊泛红,眼前不住发晕,方才好歹忍下的尽皆引了出来。幼滋见我咳得实在凶,忍不住手脚慌乱了起来,扯扯我的袖子,拿眼悄悄看了楚冥玑好几回。宁王爷识出些门道,忙沉声对身后侍从道:“还愣着作什么?快取药服侍司墨大人服下了!”雨恭神情一怔,忙同两个侍从上来,从我怀中取出那枚锦盒,打开盖儿取出一枚乌黑的药丸,四下寻杯。

我把这雨恭的手,俯着身,只觉胸腔里头一股脑儿的都要咳出喉口来。雨恭慌忙之下一把攥过桌上酒盏,盏中正有半盏我方斟的“得仙”,他一手酒杯,一手扶着我,另有侍从执着一枚药丸递到了我面前来。我瞥一眼那酒觞,死死一推,喘着气道:“这……这是皇上的……”

那头宁王爷已立马叫了人进来道:“来人!打一壶茶来!”

我猛地一咳,慌忙用手捂住了嘴,慌张地瞥了一眼楚冥玑,也未看清他是什么神色,便攥住雨恭的手向门外指了指。雨恭一脸茫然却也识得我的意思,忙扶着我出了门。我直步到身后的门合上了走远许久,才从怀中掏出那块帕子,一口将口里的血块吐在了上头。

雨恭吓得呆住了,看着我满手的血污,再看了看我的唇,指尖儿都在发颤。我冷然朝他一瞥,将帕子随手丢出窗外,转而对他道:“这事,不准对旁人闲话,明白么?”

雨恭慌忙点头。

“有帕子么?”雨恭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帕来,上面还残留着脂粉之香,我瞥了一眼便道:“是你主子的?”雨恭点了点头,又忙摇了摇头。我暗叹一声,又轻微地咳了两下,用那帕子细细擦净了每一根手指,想要抹到唇上去时却顿住了,厌恶地看了那帕子一眼,转脸向雨恭道:“你去把上来的茶盏递来。”眼见着雨恭走近了那梯口,我又道:“慢着。”雨恭慌忙止了步。我上前了两步,仔仔细细看着雨恭,看着看着手便抬上了雨恭的头顶。他的发软得像猫儿一样,那触感还在我指尖流连,只是现在……

我的手指蜷曲了几下,随后缓缓落了下来,我低着头道:“去吧。”

雨恭的眼里闪动着什么,却不动,只是颤声道:“大人……小人冒昧有一请……”

雨恭的声音倒过了仓,变了音,更为清脆了,黄鹂儿似的。只是他从小唱戏便找不着调儿,伍爷子不止一回为之扼腕。我深深吸气道:“说。”

“大人可知晓当初进京的伍戏班之中……九袖——”

我的呼吸蓦然一滞。雨恭在宁小王爷身边处的日子也久了,只是宁王爷向来不问政事,而这宁小王爷又只听闻流连于烟花酒地的,想必只听说过伍戏班进京,却是不知道我便是那封赐了牌子绝韵的戏子九袖!

我生硬道:“不识……”

雨恭落望地垂下了头。我看着不忍,动了动唇道:“不过……我略听过一些。”

雨恭重抬起了头,口里嚅嗫了两下,终是放大了声音道:“大人若是知晓他,可否告诉小人,九袖他……如何了?”

我低声道:“伍戏班已班师出了京,你不知道么?”

雨恭一怔,颓然地摇了摇头道:“小人不知。”他遂转过了身,步伐不稳当地去取茶盏了,我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心里又是一揪。待雨恭摇摇晃晃地回来了,我用内衫衣袖沾了水小心擦去了唇上血渍,这才将盏递还给雨恭手上,步回室中。

想必方才楚冥玑该发的火业已发尽了。

一场筵席下来,竟然闹得不欢而散,楚冥玑下楼之时在楼底门槛口冷哼了一声,斜瞥了我一眼。我正要跨过门槛,却被他拂袖一推,一个踉跄荡到了后头。我看着楚冥玑身后一行人不敢多言,连看也不敢看我一眼,便匆匆上车,我苦笑一声,待幼滋小悄都上了车,顿了顿,向后车步去。隐约之间只感到有一束目光隐隐窥视而来,我一回头见却不见任何异状。暗下摇摇头,便自登了车。

孟清菊寻到的客栈颇奢,想是富家子弟常来暂住此地,房间倒是极为周到的。楚冥玑一行在半路便跳下车去赏景,我随着孟清菊同幼滋及贰、捌两个侍卫同去订房置物。孟清菊坐在我身侧,看着我的侧面,缓缓叹了口气。我斜瞥了他一眼,半生不吭。孟清菊道:“何苦呢,绝韵大人。”

我只顾看着窗外。

“您同皇上较什么劲呢,便是再出跳,也未必博了皇上的欢心,为何不就此收敛裾角,安稳侍候在侧?”

我缓缓地转过眼来,慢慢抬起眼皮看着他道:“大人只是以为我是为了博皇上欢心?”我冷笑了一声,透着几分无奈凄然。孟清菊也不回驳,只是看着我道:“难道在下说错了么?”

我无言,只是重回过了头,盯着窗外,嘴里喃语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响来:“是啊……为何呢……”

孟清菊默默看着我,又缓缓道:“绝韵大人本已极得那位大人的宠爱了,朝中上下,宫廷内外,都未曾有一人似大人这般得恩宠。恕在下直言,绝韵大人想要的,不过在那位大人耳旁吹吹枕旁风便能得之,又为何偏要搅浑了朝廷这潭乌龙水、以身犯险,冒上下之大不讳呢?依在下所见,大人凭借您现下的身份行了此事,非但不能流芳百世,却对名声不见得有所裨益。绝韵大人同那位大人这般赌气,却不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么?”

我冷声道:“孟大人,您今朝话多了。”孟清菊却紧接着我的话尾道:“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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