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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下+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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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王振颤着身躯,看着我的双眼仿佛在看怪物一般。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从喉中滚出来,是一个叫我厌恶到想杀了眼前这男人的词:“踏……踏蓝……”

我狠狠又在他肩上一推,看见他额角上渐渐滑下了冷汗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右脚脖子上的驼王铃。我僵着一张脸低吼道:“可还认识这东西?”

那楼兰王僵住,方才微微抬头的畸物竟然软弱得垂了下去,青紫渐渐褪为青白。他猛然一骨碌滚下了床去,瘫倒在地,指着我口齿不清道:“你……你……”

我缓缓支起臂膀坐了起来,脚上的驼王铃不住响动着。我面无表情地解开了手上的缚绳,那绳因我猛起的巨力拉近几尺,我便能轻易交错双手。好整以暇地解开了缚束,我也不整衣襟,缓缓踏到了他面前,一脚在他胸口踏了下去。那楼兰王正要开口呼叫,我蓦然用另一只脚封住了他的嘴:“你要敢叫,信不信我灭了你。”

男人的脸渐渐涨成了紫红色。我微微松了松脚掌,知晓若全然踩在他身上,这副身躯怕是不到半刻就要没命,便又将踩在他胸口的脚踏了下来。只是双脚换力之间,叫他吃了些苦头。这男人的腿不能行动,正免了我制住他的气力。我见他仿佛要说什么,脚心只觉得他的嘴在轻微地蠕动,顿时心里一阵恶心,忙松开了脚来,只听他微弱地夹杂了几分惊骇同茫然地道:“你……你怎么会有……”

我的眼搜寻了他的全身,却未发觉他身上有驼王铃的迹象,想是当初灭楼兰上下时,若斯乌瓦已然将他的驼王铃也毁了去。我冷笑道:“若干年没了那铃,连这铃声都听不出来了么?那末,这纹印呢?”我将袍子微微一掀,露出了后腰的青荷来,只听到背后的声音蓦然消失了,一会儿竟又响起了吞咽之声来。我顿时气急,一个转身揽了衣裳又狠狠一脚踩到了他胸口上。他“哇呀”惨叫了一声。我心下一惊,正要捂住他的嘴,却见那寝殿的门忽然开了,外头少年的声音匆忙仓促地响起来道:“国师大人,您不能……”

我心叫不好。

那一袭白衣的国师身影还未待我回应,便已出现在面前,只是我未料到他竟在看到面前一幕之时背在身后的手掌一推,将门合拢了。我顿时疑惑起来。只觉得眼前这国师……仿佛眼熟。

“呵呵……”那诡异的国师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诡谲异常,“……哈哈……好本事啊踏蓝!”听到这个声音,我立马跳了起来,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白衣男子将头上蒙面一扯,兜帽一揭,一头蜷曲的金发顿时散落开来,那张我万分熟悉的面孔顿然现在我同地上那半裸男人的面前。

我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声音从齿缝间孜孜作响:“……若斯乌瓦!”

“我原以为你当真放弃了我的主意,没想到却有这般的妙法子。”他轻轻朝我踏进了一步,我浑身戒备地面对着他,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夺了楼兰的王位,随后唆使大楚同楼兰征战……好法子,好法子!这损毁的可不只一个大楚天子同楼兰王……你的法子不想比我更妙更狠呐!你想叫整个楼兰同咱们陪葬啊……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我后退了一步,惊惧地看着他:“我不是……”

“怎么?”若斯乌瓦再近了一步,视眼前的楼兰王若无物,一直脚从他面上踏了上去。只听得一声鼻骨碎裂的声响,男人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王!”外头响起了惊慌的声音,若斯乌瓦还未待他们闯进来便已大喝道:“别进来!王没事!”说罢他将那只脚迅速移到了男人的脖颈上,在喉口死死压紧了。我看着楼兰王一个劲儿地翻白眼,面孔呈现青紫,心下焦急,脑中飞快转动起来。我蓦然发出了一声同样诡谲的笑来:“如何?你助不助我?”

若斯乌瓦似乎为我的神情所怔,随即龇牙冷笑了起来:“助,自然助!”他的腿稍一用力,眼看着就要下脚踩断了楼兰王的脖子,我猛然道:“先留他一条命!”

若斯乌瓦的脚微微方凌空了半寸,停住不动了。我沉沉声,也不顾现下脸色多么不好看,只是冷稳道:“现下大楚使者还在楼兰访探,留有他一命还有用处。”

若斯乌瓦看了一眼脚下瑟瑟发抖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个柔媚的笑来,蹲下身轻抚着楼兰王血肉模糊的脸道:“既然弟弟都这么说,我便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说罢他的手一松,楼兰王的脸立刻歪到了一边。这没种的男人竟然昏了过去。一阵腥臊味遍了开来——居然屎尿并出。

我微微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近前来的若斯乌瓦。他和善地笑道:“你这般戒备我做什么?就凭你现下?”

我顺着他的眼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青白的脸上一红,忙将摇摇欲坠的衣饰揽上身,背对着他整理齐全。心下却在默默盘算。看这模样,他现下也不至害我。虽不知这哥哥是如何来到的楼兰做了国师,只是顶要紧的是——他能助我登上王位。

我的眼前浮现起那远在大楚的天子的面目,想起他不久便要鸣兵,想起阿大阿二,想起洲上截水的大楚士兵。——楼兰不能在这样一个昏聩的帝王掌下苟延残喘。我的生身之国,不能任由它让大楚灭了痕迹。

第一百一十章

大楚使者探访楼兰三月。在余下半月之时回了东边儿。使者前脚方起,后脚楼兰王便宣立了王储。昭告楼兰上下:当年所失末子十三,为避当年宫变之祸,更名易姓,现归楼兰。立王立储,辅佐君政。

同月,楼兰力勒王大病,改立十三王。名为————踏蓝。

使臣幼滋半月之后方至大楚国,便宣楼兰掳其使臣。大楚天子龙颜大怒,遂下鸣兵令箭,调拨白虎大军十万,出兵边塞开往楼兰!

******

我坐在绵软的羊皮大椅上,闭眼揉着眉心。手中羊皮纸已被摩挲了上百便,微微擦出了凹痕来。一双柔荑默然无声地探到了面前来,呈着一方润湿的温软毛帕。

我抬眼朝跪坐在身边抬起双手的少女看了一眼,浅笑一颔首,接了过来,捂在双目上。温软透进了眼皮里去,渐渐松软了紧绷的筋。我将手里的羊皮纸按下在了桌上。身畔的少女唏苏响动着,碧玉珠罗微微敲击,发出玲珑的声响,我凭着耳朵便能知晓她在做什么。随了我后,她日夜片刻不离我身边,便是拿了她这身佩饰太扰乱心神作借口,她也默默摘了些许,待练就了能不轻易使那环佩出声的本事后,便又挂了上去。我见这无舌的少女不愿离去,又实在心下可怜,便也默许了她留在身侧。这般时候,她必是速速替我用镇纸将那羊皮纸压了,不至落下地去。这般体贴直教我心下难安。

力勒王——便是我那兄长,上一任“威风凛凛”的楼兰王,退下了王位后,我便遣散了他那一干用来淫乐的美人娈童。人人安置一笔金银送归家去,无家可归的便派人建了屋,寻孤寡的老人去互为教养。只剩下了些许来,死活不愿离去,我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排作了小侍。不是不知晓他们心里头想着什么。历来胡虏不忌享乐,总有懦弱的人,无论男女,愿以肉身来侍奉君王以求个富贵心安。或若是一些打小便入了宫里,从头到脚只知晓这些侍候人高兴的技巧,在这王殿里头扎身,早失却了独立过活的本事,也便只能留下了。

殿里殿外被我一番清扫,退去了不少人头。我所有楼兰胡番的记忆皆在小时,许是踏蓝那孩子终是安心去了,将一辈子都交给了我,那久远到幼时的记忆都入了脑中,一点点清晰得如同我自身的东西,只短短数月便融入了骨血里头。只是我同踏蓝,都不是个知晓如何领着这帮胡虏的人物。

若斯乌瓦终究是对此懂得多些,仿佛我那日同他的话叫他一误会,竟然给我自己找了个高明的军师来。若斯乌瓦似乎是认准了我要彻彻底底地弄垮了楼兰,也让大楚元气大损,他教会我楼兰人的接人待物,楼兰的王廷,楼兰的藩属国,楼兰的土地,楼兰的历史……还有,楼兰如何同大楚打仗。

教导这些时,他沉稳得仿佛从前那个疯子样的人物从不曾出现在我面前过。我不仅一回看着他由纤细变为刚硬的男人的手腕拎着楼兰特有的以羊骨制成的粗犷的狼毫在羊皮纸上勾画,油灯火烛之下,黑红的王殿映得他尽散霸气,全然真真的……似是我的亲兄长。

只是这般的亲近总教他损毁。力勒王在外称得了重病,将他身躯移至侧殿。我却也不肯住那主殿,也在一侧殿就寝。只是多在用事房中,少回寝殿。本在数月之前,力勒王便已入了我同若斯乌瓦的掌控,他许是之前被这魔鬼折磨得骇了,那日看见了“国师”的真面目后,竟吓得失声三日。好歹让他明白了我们暂不要他的命,只要他平稳了大楚来的使者便饶他不死,他这才能够支起背,不似瘫痪一般瘫软在床。

只是我继承了王位之后,这力勒王,便全然入了若斯乌瓦手里了。我多方寻了借口来阻止他杀了这男人,只是他当年做恶太多,冒犯了若斯乌瓦,虽免除了一死,折磨他却成了若斯乌瓦的兴致。我不敢去那侧殿里头,里头犹如人间地狱,我一回寻若斯乌瓦共商边围之事时,看到门里露出了个模糊的影子。那力勒王被四根铁索悬挂在空,下方烤着火,有什么一点、一坨得从他身上滴落下来。一个头颅上,竟然延伸出了七八条钢索。声音已然无法发出了。我从此明白,若斯乌瓦并未正常过,只是埋在了皮下,尚未对我发难罢了。

也罢,待我真正攻了大楚,同楚冥玑反目成仇,这报应落到我的头上,也算应了因果。

我不希求什么王位权势,在大楚,我不过是个司墨。枕旁风吹得再好,也不过是小人之见。我必得立在同楚冥玑一般高的地方上头,不是他身侧,便是他对面。我要保住楼兰。我要长起楼兰的国势。凭着这一国之君的头衔,我才有资格同那大楚的天子谈判。

楚冥玑……我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戴了“楚”姓的人,这大楚里只有两种:一国之君,一国之后。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小鹭的话我也深思过。不是我不愿信,只是我明了,他姓楚。他是天子。

早在三个月前,我便接手打理楼兰国政。从前在楚冥玑身侧铺纸磨墨,温存时他也将僵硬的我放在腿上,览阅着万本奏章。兴来还爱把着我的手用朱笔写上几句。我的手从未写过那般秀丽盎然,暗隐霸道的字儿,现下在这由狼皮更了羊皮的大椅上,捏着羊骨制成的狼毫,下笔时还常发着颤,仿佛手背生温。落于羊皮而非生宣上的字儿,还带着一丝那弯弓般的霸气。

楚冥玑——楚冥玑……

大楚发兵之日,迎面遭到楼兰的痛击。我早知见我未回去,大楚必然发兵。楚冥玑正是遣幼滋来此寻岔子,丢失了一个我,说不准明面上狠批了他,暗下还得拍着他的肩打赏上几贯银罗。我不正为他大楚做了个好借口么?楼兰丢了大楚天子、一国之君最宠的宠臣,这借口寻得不也妙极?当初湘王不正打着这么个主意,我可算是给他送了份大礼……

大楚的先头部队叫我给埋伏着灭了。

苟延残喘的楼兰也能张开这般狠戾的獠牙,好叫四国吃了一惊。战火开始纷纭,凉夏方结了亲,自然立刻依附大楚。穆吉蠢蠢欲动,暂且按兵观望。我甩下的那份羊皮纸,正是凉夏遣人用一方锦盒严严正正,八匹快马送来,正式宣告同楼兰割袍断义的宣战书。

第一百十一章

“爷……”锦澜小心翼翼地将一方端盘摆放在案首,一侧幼滋上前来开始轻柔替大楚天子磨墨研朱丹。那皇帝的眉心里带着烦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太监幼滋研墨的手。

楚冥玑猛然将桌上茶盏一巴掌撸了下去。锦澜吓得一个心惊肉跳,一张小脸几乎要哭将出来,忙同幼滋一道垂手而立,速速扑地下去要拾起碎盏儿来。然而楚冥玑却低声道:“慢着。你去。”他的眼神未落到幼滋身上,两个太监却都已明了这意思。幼滋沉默着,仆在青砖地上,寒气透过了膝骨蔓上来,他白净的手一片片捡拾起那着落在地的碎盏。

楚冥玑蓦然就躁了起来。他猛地立起身,俯视着那匍匐在地的太监。数月以前,又仿佛是去年,也有这么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跪在那里,惹得他冷笑。

幼滋一言不发,两眼下青影极重,双唇惨白着,只是用低低的音儿仿若安抚那天子一般不知第几回道:“奴才知错。”

楚冥玑自那第一回发的火过后,便强自忍住,只是这片刻,也不知怎的,猛地怒了起来。冲仆在脚下的太监低吼道:“他灭了朕三支白虎军。”幼滋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

“这年已经过走了初三……他灭了朕三支军!”楚冥玑瞪着幼滋,嘴唇死死抿起。锦澜立在一侧,心惊胆寒地盯着那大发龙威的天子。楚冥玑红着一双眼睛,显得异常可骇。幼滋的额头贴着地面,凉气一丝丝攥了进去。

楚冥玑漠然盯着跪在地上的幼滋,只觉得心头火苗儿不断向上冒着。那一去无回的司墨,竟脱下了他,在楼兰称起了王。“朕失了三支军……就因那戏子还在楼兰!”锦澜吓得瑟瑟发抖,脑海里不断跳出那人的面相。那少年不比他大上了多少,一双碧绿的眼睛斜上眉梢儿来的时候,甚至带着女子都没有的媚气。他的眼前分分明明还颦蹙着他的一哂一怒,那性子温吞得如同水里滚的汤团儿,芯子却烫得很。只是他从未想到那同他哥哥一般的人物竟能这般胆大妄为,皇上特恩许了他去楼兰探望故土,他却就此逃脱,在那楼兰扎回了根。

“朕倒不知你何时有了这般大的胆子同权势,能安顿朕的人去留了。”楚冥玑深深吸纳了一口气,冷笑道。只是那笑险些让锦澜看不出来。他战战兢兢的瞥着幼滋。那眉清目秀的太监姣好的面目吓得脸色惨白。他颇有几分同情起那太监来了。他知晓这个中的事儿,许是因着九袖同幼滋都觉着他不似个多话的孩子,几句话便掏了心。他尚还不懂那九袖去了楼兰有甚么好处,再大的好处还能比得上皇上对他这般掏心掏肺?他一个戏子能在这大楚天下里头坐在真龙天子的膝头,他难道还不够称心如意?

锦澜肠子直,他闹不明白也不会同旁的人说,只是一番番想到了那戏子离去时的面目,那唇角挂着极浅的笑,眉尖儿却是蹙着的。听说楼兰登基了新王,又听说那新王同九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听说那从前不过是个唱戏的身份的人物竟然灭去了大楚天子三支白虎军。

“朕给了他三个月……朕给了你三个月,壹是玩忽职守,到底失职。你却有更大的胆子协了人跑。朕倒真是看错了人。”那皇帝的胸口发胀,提着一口气,鼻骨微微皱着。锦澜知晓那壹是皇上身侧的第一贴身影卫,锦澜从前半分儿也不知道,只是那一回幼滋公公出使回来,锦澜侍候皇上就寝清洗之前,那影卫无声无息地便现了身,只趴伏在地上低声道:“……卑下失职,人……没带回来。”

锦澜仍记得那强壮高大得如同令人发寒地胡虏的男子给那现在怒火万丈的男人抬脚一踹,硬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当下趴在了地上起不了身。那皇帝红着眼睛,踩着影卫的衣袖踏出了寝宫。门外正撞上了霉头的罗福给当下轰进了御史台里查办,不想正给卢大人逮到了由头,就此锒铛。宫里头一大批大大小小的太监都铐下了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个妃子美人,便是太后的爪牙,也个个干系重大,给不怕人犯的卢大人一板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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