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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下+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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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伯看来看去不是个味儿,一低头,瞅见那老头儿沾满了灰泥的脚丫子,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这老头儿的脚丫倒怪好看的。

那门帘儿掀了,却听见那满身贵气的公子道:“怎的寻到这般偏弊的小地方,也不怕人家寻不到了你。”

那眉眼魅人的少爷弯了弯嘴角来道:“这可不是我要说的,小鹭说要考考我的眼力,这才选到了这儿来。咱们说不准可怕要整个下午都待在这儿寻人。”

大伯瞅着瞅着,心里头明白了,敢情这天子尚了男风,低下的见不得光的人也渐渐明目张胆了。你瞅瞅,这可不就是一对儿。虽说的确生得漂亮,男人同男人在一道,却终究不是个事儿。大伯咂了咂嘴,瞅见这茶楼里头的人虽说在听着书,却好似都暗暗看着那人中龙凤的一对儿。立着都大气,看不出什么小儿女的忸怩情态。不像那些个扭扭捏捏,同女人一般的兔儿爷。看着……倒是登对。大伯为自个儿冒出的心思骇了一跳,赶紧端坐好,眼角儿瞥着那处。

却见那两个公子爷进来了,随意寻了个位儿坐下,也不靠得分外近,倒似知交好友一般。那漂亮的公子手中一把乌木带红折扇,听了一会子评书,便吃吃地笑了起来。那贵气公子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二人说说笑笑,好不赏心悦目。不消一会儿,那说书先生下去了,午气也去了泰半,上来两个敲红木小鼓的姑娘,生得伶俐,却不如那座位上的公子来得漂亮。鼓方一摆正了,便扬起了那十二百花歌的调子,鼓声清脆,两个姑娘的嗓子也动听,唱来灵动。那公子摇晃着脑袋,手中折扇随着腕子转动翻摆,一股子翩翩书卷气。张开的口竟同那十二百花歌吻合得分毫不差。

那贵气的公子也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忽地一顿,随即面露愠色,但又听了那贵气公子说了些话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微一点头。但见他将手中折扇忽地一旋儿一收,将空手负背,上了那台子去。这会子,所有人便能明摆着张眼看他了。

那公子道:“二位姑娘可否借鄙某台鼓一用?”那一张口,清凌凌带着些许儒软的嗓子便即刻叫在座这些个听惯了戏的老抽子心里打了个突。好嘛,敢情这公子外衣里头包着的竟是个戏子。

二位姑娘的脸即刻红了,忙让开了鼓来,却见那公子将折扇一收入怀,纤细带着男子的劲力的腕子自袖口里滑出来,“咣当”一声,那鼓蓦地发出了不同于方才般绵软的有筋骨的声响。那头茶馆当家的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这又是哪出?

小鼓又是一叠声的敲,打中人骨头缝里似的爽快。那公子嘴角含笑,腕子灵巧得翩翩蝴蝶儿似的。“一月腊梅小苍兰,瓜叶樱草仙客来。水里仙子方出狱,寒雪覆骨肌无颜。”

鼓声清凉而击。那嗓子十里黄鹂似的,涓涓弱水从喉咙口一直细细痒痒爬到了骨子里。

“停风待月赏梨春,春兰海棠马蹄莲。杏仙拂露羞带窃,含苞扯叶欲还休。”

这句颇有了几分艳色的词儿只叫人心里一热,仿佛这春重也没有那么炎了。

“三月春鹃报喜鸣,桃花佛手君子兰。丁香急待显朝颜,红尽紫上枝头萦。”

那贵气的公子手中折扇干脆利落地“刷拉”一声,却见他向后一倚,双眸含笑,一把霸气的江山折扇在胸前缓缓扇动起来。他将双眼一闭,嘴角微微勾了唇。

那台上的公子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口里调儿八十八个弯儿,玲珑百转,揉到了人肠子里去。

“人间四月尽芳菲,含笑牡丹君子兰。海棠垂丝春意重,转将踏就琼花儿开。

五月紫藤流金光,木香芍药金雀花。令箭荷花转脸笑,百枝莲藕碧波儿倾。

日里皑皑六月雪,木槿扶桑美人蕉……“

这调儿同民间传唱确然有八分相似,只是却不知为何漂亮得似,同那两个自方才便傻立在那儿的姑娘相去得远了。好似当真将那十二月的百花盛开在了面前,真真是一副云雀夜莺般的嗓子。怎生埋没没有个名头……却在大伯正摇头晃脑听得兴起,却听得身旁人忽地接道:“锦带鸢尾才纳面,栀子迎头风里儿啐。

七月荷花颔紫薇,长春丝兰九里香。凌霄偷入墙头来,夜昙月飘十里香。“那仿佛融了京韵儿的调儿竟给另一个声音接了去,众人一惊,那大伯更惊。这一嗓子妙的竟然给身边的人接了去。待发觉竟是那放在老头子接的口,他更是愕了。却只见那老头儿放下了脚丫子来,缓缓站了起来,埋怨似的看着那台上道:”跟了大主子这么久,竟然也学会了磨人。“

那台上的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鼓声停了,整整袖子恭恭敬敬地朝那两个姑娘道了一声好,抽出了扇子又下来了。待一步步下得了台子来,却已然又是那个翩翩的书生模样,一双眼儿里映着那老头儿的样貌。“难怪要我练眼力,这容易得,可叫人寻来费一番气力。”

那头贵气的公子也立了起来,抬腿向这儿踏来。老头儿眼神一闪,腰弯了弯,却给那漂亮公子截住了。箍着他的脖子笑道:“在我面前还要行此大礼?”

那老头儿勾了勾嘴角,笑道:“是了是了,一家人嘛……”

那漂亮公子还要辩驳什么,却见那贵气的公子笑道:“要咱们寻到这地方来,你本事可不小。”老头儿乐了,狡黠地笑了笑道:“可不是,能叫绝韵大人赏脸来此处寻鄙人,鄙人的面子可当真大了。”这话一出,那漂亮公子的脸色立刻一变,周遭顿是一片嘈杂。那漂亮公子恨恨瞪了老头儿一眼,一把拽住他抓上那身边贵公子便往外走。大伯尚未回过神来,却已只见人去楼空,方才众人都围拥了出去看那“绝韵”大人了,只有他尚还发愣。敢情自己还让绝韵大人给亲自唱了一曲儿?

******

“伍老爷子,可还好?”此刻三人正落座于另一间客栈之中,九袖手中茶盏,已被他转了又转。里头茶水渐凉。

“好,怎么不好。”小鹭玩弄着那杯盏,满脸带笑,“自大你在添香楼出了一回名,伍戏班在江南可算唱响了。添香楼每日都要出钱请伍戏班进场来演上一场呢。前些年你又升了个闲散王爷,这可算大楚历上头一遭啦,伍戏班可算是如日中天了。”

九袖垂着眼,面上却不见喜色,反蹙着眉道:“你分明知晓我问的不是这个。”

小鹭的脸色渐渐下来了,只是沉默着,半晌,才缓缓地道:“他们请下了李林将军的墓,重修了一个在院落旁,紧贴着杜陵河。”

九袖一言不发。

“他们大约没想到,李林将军的尸身却正是被你埋在杜陵河畔外罢?那地儿贵,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积蓄,修一座空墓也真可惜了。”小鹭叹息着说道。

“他们……知晓我的事了么?”九袖的嗓音有些微的喑哑,带着些许干涩。小鹭扯了扯嘴角道:“这天下,还有何人不知么?你靠着姿色上位,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传言,虽说大主子使人给你平了名声,终究是落下了不好的说传,想必若不是那些个当真参过那场楼兰大楚之战的将士,是决不知晓你的身份的。”说这话时,小鹭的语气当真不客气,一旁还斜了楚冥玑几眼。楚冥玑却只是看着窗外,不置一词。

九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小鹭看着他,噗哧一声笑了:“瞅你那熊样儿。当初投靠了大主子时,怎不见你长吁短叹?既然踏上了这条头,还不瞎子摸黑——走到底?”

九袖给他说得一怔。

“这几年我还以为你要不成个人样儿呢,今日一见虽是瘦了,却看来精神好得很,想必大主子也未见亏待你。这,我便放心了。”小鹭笑着道。

“对不住……”九袖默然吭了一声。他知晓自湘王被削了权,小鹭便不再有了靠山,红牌的名头没续多久便被撤了下去。这般的人物在添香楼里要过活不是件容易的事。小鹭知晓他说的什么,只是没心没肺地笑道:“你担个什么心?小鹭我早想摆脱了那红红绿绿的地方了,攒了几年的银票了,难不成要让它们同我一道老死在添香楼里?本来还打算来同你混混日子,丢个靠背的,我又寻到个更大的不是?不过现在看来嘛……”他瞅了瞅楚冥玑。楚冥玑挑着眉毛看着他。他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瞅见你过得挺好,也就不来搀和这一脚了。免得遭人嫌。”

九袖忙一把拉住他,瞪了楚冥玑几眼,直瞪得他扭转头去。“你说的这什么话?回头今就跟我走。我那宅子里到处都是空房,反正我也不住那儿,你住下就好……”

小鹭嘿嘿笑了起来,九袖忽觉漏了嘴,脸微微红了红,随即道:“你一个人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难不成要成天这幅模样要饭去?走,跟我回去。”

小鹭一把别开了他的手道:“甭!我这好好的呢。今朝一来京城才觉京城好。你可别说,我这一路过来还真是扮成要饭的。这个中滋味呀,嘿嘿,别有风味。要说可比当官的看得多得多了。有趣得很。若是叫我再到了宫里头,不让我听戏,不让我接客,不让我玩闹,我可待不住。”

想到小鹭一路而来的辛苦,九袖有些发愣,随即执了意。谁知小鹭死活不愿同他一道走。“让我自在乡间罢……那宫里头,深得很。我就是给我八百辈子的钱,也不进去。”小鹭最终忍不住气道。

九袖无法,只得无奈道:“罢,既然你当真……”

“自然当真!”小鹭立马道,“只是,你可是当真?”

九袖看了看面向窗外的楚冥玑,面上的犹豫之色渐渐消了,只是露出了平和的神色道:“罢了,既是踏上了这条路,也只得一路摸黑到底了。”小鹭渐渐浮起了笑来,看看楚冥玑,再看看九袖,随后恭恭敬敬地起身,猛一个大礼行跪到低,高声道:“皇上万岁!王爷万岁!”

随即他不待二人应神,哧溜一下起身蹿到了门外,遥遥传来一声:“去也!”

楚冥玑看看愕然的九袖,嘴角勾起了笑容来道:“当真是个活宝。”未及他应神,只伸手搂了他的肩,俯身吻住了他张开的口。“如此一来,除了朕,你当真无牵无挂了罢?”

随着一只手摸索入他的胸口,楚冥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双手渐不安分了。九袖满面通红,猛地用力推开了他,喘息了几下忙道:“慢着!我……我……还放不下心楼兰的阿大!”

“是男人?”

“是……”

“杀了他。”

番外五

锦澜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盏银耳莲子汤送向御书房去。这大夏天儿的,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在树荫底下乘凉,有个把碗消暑的汤水是再好不过。只是苦了这宫里头时候的娥子。好两个半夜里得爬起身来往那摇团扇摇得肿了的胳膊搽上些许清凉的药水。

皇上自小怕热。这是罗福公公说的。虽说这老家伙被皇上给贬入了狱,究竟是教过锦澜这些小太监一些东西的。若是不安分侍候着,他哪里能在这宫里待到现在?自打那回朝野翻滚着连着宫里头都给洗了个遍,太监宫娥是人人自危,个个清名白袖,端正做人,深怕给人捉着了小辫子去,落得个罗福那般的下场。罗福的三四个小太监,趁着皇上未追究,在净事房里讨了几声饶,换得了小命。没多久因着手脚伶俐又给王公公调了上来,填补了宫里洗后的差。锦澜最是看不惯那几个太监,尤其是听说那个曾整日跟在罗福公公屁股后头的阿富也来了他们的默阁,心里头便颇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年罗福怎么害的九袖他还是亲有耳闻的。加上这小太监谄媚,没两日便把王公公哄的眉开眼笑,眼下正是得宠而叫他锦澜给冷落了,这便更是让他不高兴了。只是常记了九袖说的话,也摆了张笑脸不与他怄气。这小太监便也独独对他客气些个。

这会儿正值换班,御膳房嘱咐了他将皇上要的银耳莲子汤送去,这回头一赶,正能碰上和碟礼公公改班子。碟礼公公却是个奇人。当初皇上削了湘王爷的权,给他一片楚南的大好封地便立王给打发走了,朝野之中的根基给皇上一一铲除,有用的设法归了心,无用或是不远改易他主的也好生担待着给“押送”了去湘王封地上。朝中也曾有耿耿的大臣直谏过,说是此怕是不妥,那湘王若是另立为王,那南边可是快大好地势。锦澜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据那务顾公公说,不过是哂然一笑,那湘王当即罢袖一挥,潇潇洒洒带着一抹苦笑离了金銮殿上,身后数十朝臣。要臂改易。

想着想着,锦澜的脚下便忘了,一个踉跄绊了个步子。盘中汤盏险些洒出来。他忙抓稳当了,好捏了一把冷汗。说起那改易的要臂……九袖这戏子,还真是有本事。皇上竟然破了大楚前无古人的先例,将一个梨园的戏子,封了王侯,做了傧相,生生顶了那湘王的位子,改唤韵王。这韵王,难不成真就靠一支绝妙的嗓子能封得来的么?锦澜虽说不干朝政,私下里也同那阿富打探过些消息。那阿富咂着嘴道:“哪能呀,咱家终于晓得当初罗公公是怎么败给了一个戏子的了……啧,要说起这戏子在朝堂上的本事,还真不算小,那戏都演到金銮殿上来了,把一些个老臣吓得一唬一唬的。要说,那气势可真好比……哎,可比湘王当初的强势多了。”锦澜听得颇有些不信,只是后来换班了多了,生生看着那戏子亲昵地坐在皇上腿上,指尖笔下却是毫不留情,有时同皇上争论起来,却好似一山容不得二虎,双目一瞪,竟然吓得锦澜不敢进门。这九袖,仿佛去了那楼兰一遭,骨子里都带了几分胡蛮的匪气。

只是皇上是怎么个受用法,锦澜就不知晓了。

想到这儿,那御书房已然至了。锦澜看了看那有惊无险的青花盏子,嘴里吁了口气。皇上确是怕热,只是有了那戏子后,便不要宫人作凉了。原先有个贵妃因着生性体温低凉,颇受皇上喜爱,现下却也是闲置宫苑不知何处了。听几个夜里听唤的侍女咬耳朵时道,那戏子体肌冰凉,也不知修炼的什么功法,很是怕冷,便是夏日里也少洗凉水澡。倒是真真合了皇上的胃口。且是这趋势愈见佳了。锦澜听宫女们说道时颇是面上不屑的,以为那是耍的小手段,锦澜却是心里知晓的。同九袖住过些时日,那时候他还不怎么凉,夜里顶多比旁人温低些,只是这番大闹回来后,一回同九袖寒暄,触了他的手几回,顿是惊诧,一问,他却愕然。乃知那确是生性的。

手里这盏银耳,却是给九袖送去的。皇上办事总是废寝忘食,却独独记得这韵王的嗜好,时来唤他拉两曲儿小曲儿,还在宫后漱池里吩咐日日备了温水,好叫韵王时时记起便能入水。还唤过几回太医,说是根治韵王的什么病痛,多多入池仿佛也是为了药医这心病来着。这银耳自然是九袖爱喝的。也不知怎么给皇上寻到的,竟让这厌食的王爷寻到了极嗜的食物。

锦澜抬头望望御书房那掩映在树影花丛下的那块金匾,加快了步履上前,正看到碟礼公公立在门外待他换班。这碟礼公公说他奇人,便是奇在明明是彻彻底底的湘王的人,却不知为何毫发误伤的站在了御书房里让皇上准了当差。听闻韵王在这其中,是起了一些作用的。只是他的用处却不如当初湘王在朝时那般明晰了。韵王自有了一套服他管教的人马,这里头竟首推御史台那六亲不认钱大人。那对绝韵颇有偏见的吴大人竟然也落了他的班子,朝里的人嚼舌根都说也不知那韵王究竟使了什么迷魂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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