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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盈袖下+番外篇——by风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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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沉默了一会子,将满地的铜币收进了袋中,塞进了米缸底下。我也拍了拍身上衣裳的尘土,立起来面向了四人。“我听说楼兰王骄奢淫逸,极爱淫舞巧技。我问你们,这天下,哪里的舞最合楼兰王口味?”

阿大握着拳头别过了头,阿三气哼哼的说:“还有哪里?楼兰王已丧失了狼心,早成了大楚皇帝的俘虏,他最爱的也不过是大楚的女子献上的歌舞。”

“他大楚的舞有什么好看?软得面条一样,哪里比得上我们楼兰的舞!”阿大叫道。

我无奈地看向阿大:“阿大,你还记着我同你说过什么么?”

阿大愣了一会儿,随后隐忍着开口说:“要……投其所好……”

我点了点头,四人若有所思。“你们可知楼兰王为何爱大楚的舞?”我来到庭院中央,向小香伸了伸手。小香上来怯怯立在了我一边。“要说大楚的舞,却只是如此而已。”我展袖一伸,轻轻做了几个大楚舞蹈的势。

阿大别过脸,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小香,你跳楼兰舞来。”我对着小香道。

小香见了那蔫蔫的大楚舞蹈,面上露出了自信的神色,蛮腰一扭,拍着手在我身侧跺脚转了一圈,阿大阿二阿三立即拍起了拍子。热烈得如同绽放的花。

我微微笑起来,小香见到我的眉眼一弯,慢慢地停了下来,忐忑地看着我。我将身上的白袍褪下来,解散了臂上袖子的束扎,又是当空重复一振袖。只是这一回那袖子缓缓从腕子上滑落下来,直褪到肩上。“那,现在呢?”

三条楼兰汉子愣愣地看着我。我提起大腿,手指在身侧一扫,顺手不动声色地解开了左脚脚踝上的束扎,再度起舞,宽敞的舞裙自抬起的脚腕上滑下。我只容了隐现一瞬,便即刻跺脚回复原地。这一回连小香的面色都有些僵硬。我尴尬地别过头,清了清喉咙道:“这一回,明白了罢?”

阿大“啊”地叫了一声:“你……你是说……”

我将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用以掩饰,随后扎好了腕上踝上束带,重新坐了下来:“大楚的舞极为含蓄,在宫里所跳不过为了起兴,只是到了楼兰王宫……你们、你们该明白了罢?”阿大和阿二掩饰着摆正了身子。“楼兰的舞太过热烈,虽说引人注目,但楼兰王看得多了,时候一久看得人也会倦。且我今日听来,楼兰王性懦弱,不如前代王那般刚烈,这般烈的舞,我怕那楼兰王……也吃不消赏阅罢?”我含着深意道。

小香在一旁犹豫着点了点头。“那……那我们难不成要学大楚舞?”阿大立刻跳了起来:“不行!怎么能学大楚的玩意儿!”

我瞪了一眼阿大,怒喝道:“阿大!”阿大为我一震。“就是你这般顽固,才总是处处碰壁。我方才也说了,这大楚舞原先并非淫靡,只不过遇上了这代的楼兰王,便不得不成了这般模样。说来,这是大楚的过错,还是楼兰的过错?”

阿大一时语塞。

我叹了一口气:“阿大,大楚也并非像你想的那样——”“砰”的一声,阿大一拳头砸在木桌上站了起来。阿二连忙拉住他。他狠狠瞪着我,口里发出狼喉一般的声响:“你是大楚的人!你已经不是大漠的狼子了,你处处护着大楚——”“若是我认得是大楚我便不会到楼兰来!”我猛地朝他咆哮道。阿三在阿二的眼神下扑过来拉住了我。“哥哥别气……阿大的姆奶丧命在大楚军人的刀下,他……”

阿大的眼神更加凶狠了。我那瞬间升起的抱歉为这眼神一激,顿时忍不住甩开了阿三的手,朝阿大扑了过去。阿大一把将阿二推倒在地,低喉着冲了上来。阿二在后面大叫了一声:“阿大!”

“狗娘养的,大楚的贼子!”阿大熊一般的体形撞了上来,拳头狠狠朝我的脸挥过来。我一惊向后一闪,胸口的火气彻底被挑了起来。我撸起袖子,朝阿大的脸颊就是狠狠一拳。阿大从喉咙里咳了一声,残暴的双眼之中顿时起了杀意。我未料到这汉子的身手这么快,意识到时,腹部已然挨了一拳,剧痛蓦然传了上来。我闷吭一声,摇晃着稳住脚步,偏开头躲过阿大的拳头,从他腋下穿过,一拳头狠狠砸进了他的胸腹。

“大楚人不全都杀了你姆奶!”我朝他狠命吼着,然而这一吼便慢了步调,阿大的拳头猛地砸在了我喉咙口。我一阵窒息,睁大了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猛地呛起来。“楼兰又杀了大楚人多少?楼兰每年向大楚的私自购入了多少奴人,多少大楚女子糟践在楼兰人的手中!楼兰视大楚为宿敌,大楚又何尝不是!”我不顾嗓音嘶哑,只冲他红着眼睛大吼。

阿大睁大了眼睛,朝我冲了过来。我费力躲过他的拳头,矮身用脚一扫,可阿大的身躯庞大,重得惊人,底盘竟然没被我扫动,反倒是我跌了一跤。我连忙就地一滚,躲过他砸在地上了的拳头,一个手刀自后拍在了他后颈。可阿大居然只是摇晃了一下,红着眼睛又转了过来。

阿二和阿三突然间出现在了我们之间,一边拉住我一边拉住阿大,拼命往后拽,小香站在中间,看着阿二吃力,便忙上去拖住阿大。我看着面前紧紧抓住我的阿三,渐渐冷静了下来。阿大仍要向我冲来,阿二这一回没让他推开,在他耳边重重吼道:“阿大!阿爸阿妈还在!”阿大蓦然僵住了。

阿二严厉地说:“小哥说得不错。咱们要救阿爸阿妈的命,最好的法子就是这个。小哥在大楚呆过,懂得自然比我们都多些,今日之事不正是乘了他的话才赚成了平日里半个月才能赚上的钱么?姆奶确是为大楚人所杀,但咱们杀的大楚人、凉夏人、穆吉人就少了么?咱们楼兰也不是年年冲凉夏好欺负便抽兵去打他们一两回,凉夏死的也不比咱们少!”阿大瞪着阿二,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身体挣了两挣,最后终于狠狠瞪着我歪倒下来。我这才发觉方才的那一记许是确实有用,只是阿大熬到了现在才晕过去。

阿二扶着阿大,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扶进了房里去了,我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只觉得火辣辣得疼。

阿三郁郁地叫了我一声:“小哥……”我身子一歪,跪在地上狠狠咳嗽起来。阿三慌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跪在我身边。我想说什么,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中一片血腥之气。终于将胸中的血痰呛了出来。“小哥!”阿三大叫了一声。

“没事……”我支撑着他的肩勉强站了起来,“……老早落(lao四声)下的病根……咳咳……”阿大那一拳……还真他妈狠。

阿三扶着我来到侧屋外窗边的一根粗大的横躺的枯萎树根上坐下,却很快走开了。我捂着额头浅浅叹息了一声。一道脚步来到我身边,来人却不是阿三,而是端着碗的阿二。碗里有半碗清水,少见的奢侈。我正要摇头,手里却被塞进了碗盏来。阿二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和阿大是在洲上认识的。我的阿爸阿姆得了病,同阿大的阿大阿妈的是一回事,”他仰望着天,比之阿大稍显瘦长的手脚在一旁摊放着,“我是偷偷去洲上寻水的。咱们的水给大楚截了,要水就得交钱。钱交给宫里,宫里要盘剥一层再交给大楚。那时我实在是穷没了钱,只好咬牙冒险。

“这年头冒险的人不算少,只是真能偷回水来的人少之又少,即便回来了也是九死一生,不敢再干。大楚的警哨实在严密,才到洲上就已经遇上三波人。”阿二忽然顿住了,“我被发现了。”

我心里一紧。

他低下了头来:“是阿大的姆奶救的我。她为了儿子儿媳偷偷去洲上偷水。我们藏在草丛里。但是我被发现了。阿大的姆奶代我站了出来……她被乱刀砍死的。”

我突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嘴也无法张开。

阿二闭上了眼睛,轻声地呼吸。随后他摆正了手脚,看着地上爬行的蚂蚁:“我知道凭自己是偷不到水的。于是空手而归。阿爸阿妈半个月后就死了。我把阿大姆奶的事告诉了阿大。我欠阿大的。他从小是由姆奶养大,吃着她做的饭菜。他阿妈没了奶,姆奶就用自己的血喂他……但是他姆奶却因我而死。我欠阿大太多了……他没有怪我,把罪都按到了大楚人头上。穷苦的楼兰人都恨大楚。”阿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睛直直和我对上了,透着一股隐微的悲哀,“你别怪阿大。阿大听不得人说他姆奶,也听不得人说大楚的好。”

我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没有怪他。阿大说得对,大楚犯下的罪孽太多了……”我想到了楚冥玑。想到那一夜我和他穿着同一的、如同婚服般的礼袍。想到他将我的手捂入怀。千把的罪孽仿佛都融销在那片刻温情之中。我把那刻的楚冥玑当作了整个的他,不想他是个帝王。帝王最狠的就是心。

“但是大楚犯罪,推波助澜的却是楼兰自个儿。”我苦笑着说,“楼兰王太过软弱……”

“恨不得将整个楼兰当作赔礼换自己一条小命。”阿二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我惊异地看了看他。他的眼里闪烁着冷光,竟然同孟清菊那在朝政里沉浮的人有几分相似。我猛然意识到阿二同阿大他们这些人不同。阿二的眼光很远,远得知晓这一切灾祸都是没有一个明俊的楼兰王造成。历史上多少民族是死于昏君。

说完这句话,阿二的眼神又缓了下来,他看看我,面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阿大的力气忒大,你不要紧吧?”

我连忙挥了挥手臂,笑道:“没事。我也是楼兰人嘛!”他看了看我的胳膊,表情有些微妙,随后也笑了起来:“看不出你这鸡崽儿一样的身板也能制服阿大那头熊。”我龇牙咧嘴地朝他干笑了两下,心想那我还是拼着内力上的,若是硬碰硬,哪里还能把阿大拍晕过去,他上来一掌我就得去了半条命。

“阿大如何了?”

“扶他到里面去了。现在正晕着呢。小香看着他。”阿二用拇指指了指身后。我点了点头,立起来道:“他若醒了……帮我向他道个歉罢。”我垂下了眼来,一手搭在腹上,那方才的疼,似乎弱了不少。阿二点点头,也起身道:“我去叫阿三来拿草药给你揉揉,阿三手劲儿小,不会伤了你。阿大的拳头后劲足,若是不揉散了淤血,你明早别想爬起来。”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随后便转身去找阿三了。

番外三

环龙配,本是大楚世代流传而下封给代代天子同皇后之物。晴云死时那在她身上戴了小半辈子的玉却没能同她一道下葬。原先一道在朕手中,一道在晴云手中,而今这两道佩却俱在朕手里。两条苍龙,首尾相交成环,扣在一道正是枚珏。

朕不知什么鬼使,什么神差,竟然将龙袍盖在那孩子身上,还将半枚玉珏丢到了那孩子脚下。

朕予了那孩子环龙配。

朕不知湘王打的什么主意,送给朕一个楼兰的王储。那孩子后腰的青荷纹得无比淫糜,却又确是楼兰的印刻。朕试探过那孩子的内力,的的确确是修月决无疑。朕的内力自打三年前便停滞了下来,也曾用过几个楼兰女子,偷习了修月决,只是不如意,内力实在所升无几,可引了那孩子的内力,只在体内回转一周天,竟然无端地涨得飞快。

朕留下的那个戏子。许是为了他体内的内力。只是随后却没再召他,也不知怕了什么。

十五本是朝贡节,凉夏派公主来和亲。朕忙得焦头烂额。依凉夏王的意思,那公主本应予到朕后宫之中,只是想到晴云的死,便无端厌恶起女人来。朕听了壹看着那戏子几日来的回话,心里不觉有了计较。萧善才本依附着厉王,此番却去帮了那京戏的人,谁都知晓京戏是湘王的势下,看来这凉夏大公子是当真着了急。也罢,不如将那凉夏公主予了厉王,正好让那大公子在窝里头闹闹天,搅黄了厉王的一滩浑水才好。

那凉夏的大公子性情孤傲,朕还幼时就见过他,知晓他一心还向着凉夏,手边照料的几个宫女也尽是同凉夏公主——他妹妹相似的容貌身形。这般的人,既能深知厉王的利害而依附于他,自然不愿将亲妹妹交到厉王手上。湘王连年逼朕出兵楼兰,只是朕却不愿,逼急也只好暂断了楼兰的水,若是伐了凉夏,倒也可以堵住他的嘴。

十五那日清早,朕摸准了凉夏公主不甘心,引人让她出逃。只要丁点儿的偏差,凉夏便得偿十倍的恶果。

只是朕没料到那戏子竟又出乎了朕的意料。

那日的庆典依计举行,可传召凉夏公主的使臣竟应了召。朕着实一惊。壹在朕身边,又确确实实报着凉夏公主已逃至了御花园,那这“公主”又是——朕想到那萧善才必然会有所应对,只是未曾料到这神通广大的善才竟然又去弄来了一个公主。朕不觉起了些兴味。朕前派了祁秀去回礼,探探那“公主”的身份,祁秀回转来时脸色着实难看。

“皇上……那公主,确是胡人。”

朕抿了口茶道:“自然。难不成还能使大楚人?”

“身形同公主确实近乎一模一样,且那步姿,也同公主极其相似。就像……就像……” 祁秀难以出口的话朕在心里头接了上去。就像是另一公主一般。

朕不觉沉思起来。这萧善才同朕玩的是什么鬼把戏。朕深知那公主的步子绝是天下无双,要想短短时辰内习得是不成的事,这替身朕先前却连一丝儿消息也没得到,究竟是——朕蓦然一惊。伍戏班三个字儿浮现在面前。那戏班里的确有一个胡人,且是碧眼黑发,正同凉夏公主一般的身形模样,蒙了面还怕真是看不出来。朕缓缓冷笑起来。若真是如此,倒要看看湘王又在打什么主意。

大宴照常举行,各路使臣纷纷上座。朕却在待着那“凉夏公主”。公主出来好大排场,那身形乍现时,朕确然一惊,只斜眼瞥了一眼远在后头的壹。他莫不是谎报了公主已困至御花园?壹却也满面惊愕。

朕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公主”踏至跟前,缓缓一拜又僵直起了身,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叫礼。朕心里略略有了计较,只是安然道:“公主来我大楚和亲,乃是贵客,不必多礼。”

眼见着那“公主”归了座,朕细看了一眼厉王湘王。厉王早捺不住心思同那“公主”搭讪,湘王却仅是瞟了一眼。哼。好一只老狐狸。只是朕同他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还看不出这一眼里流出的诧异么。

顿时,宴起。

朕不动声色地打量那“凉夏公主”。应是应对惯了这般场面,只是那“公主”的表现却生疏得很,竟然不知如何对着羊腿下嘴。连酒盏也因着面纱的隔膜竟不知如何入口。听闻凉夏公主曾在凉夏帮着处理国事,应对男子应是毫不费力,然而那厉王频频扰人,她却不知如何是好。朕愈看愈是破绽百出,渐渐投到了她的身形之上。那副身形的确柔媚,只是朕的脑中蓦然间便显出另一具雪白的身形——便在此刻,伍戏班上台子了。

朕转过了眼珠去打量那台侧的乐相。那戏子的脸面就埋在众多乐相之中,显得分外年轻些。朕盯着那戏子盯了许久,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虽不只那张脸面是如何转变,那身气度,这戏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的。这身气度,朕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萧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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