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水见偶然在虚尾山被虚尾大蛇所救,这年他慢慢的发现很多人人看不见的妖怪, 原来行事传统的爷爷是在妖怪与人类之间调和的通灵人, “这个看来不中用的瘦骨头,能够召开宗正当年的百妖盛宴吗?”妖怪们纷纷传说。 有女朋友的水见,却莫名的被温雅俊秀的虚尾蛇白四郎吸引。 在妖怪之间的事情一件件的发生,他的百妖盛宴,能够像爷爷当年那样辉煌吗?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三教九流┃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多方水见水见┃配角:虚尾大蛇白四郎┃其它:虚尾山百妖盛宴 第一章 长尾市的夜晚和每个普通都市的夜晚一样,楼层公寓里,一对青年男女动情的用身体相互纠缠,喘息着,呻吟着。上方的年轻男子颇为英俊,颤栗着的女性也十分貌美,他们激烈的做爱,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与爱情的浓情与火焰。 女方额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架起双腿,承受一次次的冲击与交融,喉中发出娇柔的声音,男子紧紧搂住她的腰,尽情吻着她的身体与唇。 “阿水,快,再重些……” 叫多方水见的男人身上留下汗水,亲吻更深更用力。欢爱过后这对情侣抱在一起,喘动着,女友莱子偎靠在他怀里,漂亮的眼睛望着阿水,眼神也十分的动人。 “阿水。”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胸膛,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莱子说话的声音好像游丝。 她闭上眼睛,脸上滑下汗。 “今晚真是太好了。” “不过再来一次,我恐怕力不从心。” 莱子脸红了:“讨厌,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女人。” 水见笑:“莱子是好女人,不过床上表现真的不错。” 莱子脸更红了,骂了水见一句,浅见莱子是水见的女友,她是位记者,水见是位设计师,他们在工作中认识,相恋已经一年多了,莱子是位十分可爱的女性,性格也十分温柔,两个人相处很融洽,工作轻松的时候,莱子会搬到男友住处,同居一段时间。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莱子说,“你可要按时吃饭。” “等我想的起来吧。” “你又这样,真叫人烦心。” 水见笑了。 “唔,”莱子目光挪到墙上,那里挂了一个黑乎乎的长东西,似乎隐约瞪视着一双怒目,下方是一个很大的洞,是一张张开很长的大嘴。 她有些惊慌地说:“阿水,我得说,你能不能把那东西摘下去?有好几次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它,感觉阴森森怪害怕的。” “那个?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据说在那时候是个好东西呢。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很多,我父亲也说不太清它们是用来干什么。我都收起来了,只挂出这一个,听说是上千年的木头做成的,凶悍的脸,样子很有趣。”他笑,“那张长脸,表情做得挺幽默的。”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民间艺人?” 阿水皱起眉,“听说我爷爷能和看不见的东西说话,时常做些古古怪怪的事,用现在的话讲叫通灵吧。但也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健在时我们还在安渠的老房子住,我和父亲都被村镇的老人当做少爷公子看待。” 莱子说:“‘古古怪怪’是因为以前流传下来的风俗吧。” “那时我还小,对那里记忆很淡薄了。” 莱子走后,水见在的公司接了一个虚尾山的旅游广告,离城30多公里,一班人于是进虚尾山拍摄。 一路见到的风光十分的美,他们还在山下往山腰走,在青郁的山中隐约见到淡粉的樱树,说起来现在也是樱花的季节。 导游介绍虚尾山时说到安全区外,还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方未开发,有中大型野兽,如果要探索最好是结伴出行。导游介绍一阵问起接待名单中有一位姓多方的先生,大家很意外。导游说起旅游开发之初有位叫多方宗正的老人曾经帮助过他们。 “这山上有些地方很灵。开发的时候山里的动物经常会袭击人,造成不小的麻烦。后来来了一位穿棕衣的老人,他对我们会长说需要进山调解,一个人进山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修改了我们的设计图,开辟成现在的安全区,那之后动物也少来袭击,据说深山里的老虎狼之类的动物,都没有吃过人。” 多方宗正正是阿水的爷爷,同事们十分感兴趣,纷纷向水见问起。 “神秘老人与有灵性的山之间的传说,是很好的素材啊。”一个同事说。 其他的水见并不太清楚,不过爷爷确实对风水风俗之类的特别了解,他于是提出可以提供爷爷的东西作参考。 一行人越来越深入虚尾山,一边谈谈笑笑一边拍摄,呼吸着新鲜空气,到处都是颜色润泽的树叶灌木,有时还又一些小动物飞窜过去。 既然是爷爷来过的地方,水见不由的多注意了这座山,往某些地方走似乎真的听到窃窃私语,仔细去认,好像也只是风声和其他声音混合在一起。 走近一片楂木林,其他的黄楂木都郁郁葱葱,一块几株连在一起的黄楂木却显得有些萎蔫,树枝干巴很多,下方的草都偏黄。往黄楂木上方看,水见吸了一口冷气,有一团黑色棉花似的东西,没有什么形状,边际模糊成黑色的雾稠,正在枝杈之间起伏鼓动着。 他吃了一惊,同事却都没看见,一个个很快走过去了。 一个老人声音传过来。 “真倒霉啊,今年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干朽了一般。糟糕啊……” 又一个声音说:“元气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大概明年春天就精神了,木火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很多个童声响起:“木火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这些声音正是从那几株树里传出来,那棵黄楂木树上不多的叶子此时也在摇摆着。 空中传来一个蛮横的声音:“可怜你们,难道叫我饿肚子吗?今年病成这样,也就是天命了,你们认命吧!” 开始那个声音说:“说饿肚子的话,上个月藤木家因为学生烟头燃起的大火,大爷已经能吃到很饱了……” “少废话!你们到开始教训起我了!干成这副样子,我不开口,随便有人的烟头和炭火落到这里,你们一样归我享用!”树枝里那团黑棉花一下子伸出大只扁平的脚爪,水见看着只是模模糊糊的黑色,它应该有面容,可是他看不太清楚,这是他留存不多的爷爷的能力。 老人声音和孩童声音一块响起,“求求大爷,饶命,行行好!”他们齐声恳求,那团黑色的触手巴在一棵粗又干的树枝上大嚼,黄楂木发出痛苦的喊叫。 水见听不过去,拧开水瓶,浇在黄楂木上。 黄楂木的声音停了一下,一个童声说:“咦,父亲,这个人在浇水给我们。” “太好了。” “太好了。” “暂时能躲过去一劫啦。” “他是不是听见了我们说话?” 黑东西恼怒:“哪来的人竟然多管闲事!?我一定要教训他!” 说完那东西朝水见奔过来,他吓了一跳,只来得及往后几步,眼见那东西已经要挨到他了,忽然听见加藤的喊声:“水见,快跟上!” 那黑东西一惊,一下缩小了许多,咬牙切齿的说:“可恨!竟然有‘水’……”说着它又缩小了,看来只有拳头大小,往后弹弹,“哎哟!可恨!小伙子,我一定会报复的!” 它一下飞走了,水见惊魂未定,黄楂木们纷纷感谢。 “水请再多浇一些。” “它不会甘心吧!” “不管怎么说,它走了。” “呼,可惜我们不是结果实的树木,不能报答这位年轻的先生。” “就算要结果实,也要等到季节呀。” 老人声音恳求说:“多谢这位先生,请在我的主干上写上‘水’字,木火郎才暂时不能靠近。” 水见照做了,又听见一片声音。 “嗯,太好了,过些天雨水一来,润泽了身体,我们又能安心好好恢复一段时间。”老人声音说。 “多谢!”小孩声音说。 “长命百岁,积福呐。”老人声音说。 “希望年轻先生能娶到一位活泼又能生育的美娇娘。”小孩声音说。 水见笑了,抚摸黄楂木刚刚潮湿起来的树皮,说:“请千万能够呆到来年春天,顺利的恢复好元气。” 加藤把他一拍。“这景色很好吗?看看你拍的。” “就是休息一下,没做什么。”水见头一次和树说上话,感觉有些奇怪。 加藤往前望一眼,其余人不在,说:“刚好我尿急,现在这方便吧。”说完他解开裤子,朝黄楂处方便。 水见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比你的小?”加藤拉他的皮带。“喂!你别这样!”水见笑骂。 他们晚上就在山里的旅社住,坐了不到一会,人们吵吵嚷嚷过来,说要出去篝火晚会。 导游把烤火架子拖出去,烟火燃起来,一群人唱歌喝酒,十分的热闹。 暗中有几道目光,虎视眈眈的瞪视着水见,他有些不舒服,回头什么也没看到。耳边也只有男人们公鸭嗓的歌声。 这时导游接到电话说:“山洋女士和富江女士追逐狐狸迷了路,正在求救,来几位男士和我一起去搜寻吧!” 加藤嚷嚷:“还用的着挑几个人,是男人就都去!女人们照看这里。” 一众人走出去,又进入山林。 加藤问导游:“这里能打猎吗?” “有几片狩猎区,到秋天有几个月能够狩猎。”导游停顿一下,“不过这里的动物精美着,有时候比人还不好对付。” 水见刻意离人群远些,留心听着周围,再能不能听到其他声音。 翅膀扑动的声音,倒时常在树叶间响动着,水见离人声又远了些,听到一声“呀”的叫声。知道是乌鸦一类的鸟。 “呀!” “呀!” 大概也只是这样了。 他有些失望,爷爷平时就能和精灵交流吧。自己遗传到的似乎也没有多少。 耳边仍然是鸦叫,林夜间响动着。 第二章 “呀!” “呀!” “这小子独自一人呢!” 突然响起一个尖利沙哑的声音。 水见吃了一惊,不知何时已经见不到其他人了。 林中窜出一团黑色,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十分尖利的喙,那团东西厉声叫着,扫来一阵锐风。 水见挡住眼睛,手臂打去,击了个空,那黑东西绕了个圈,悠悠飞到他后面。厉声叫,“呀!” 水见回身一拳,打在一个软和的地方上,一只乌鸦被打的羽毛乱飞,从黑棉花中分离出来,那团黑色却巴到水见肩头。 “多管闲事的小子,叫你知道厉害!” 木火郎咬牙切齿的说,咬在水见身上,接着传来一阵麻痒的灼烧感好像皮肉都开始烧干,伤口散发出黑烟,挥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水见叫喊自己的名字,有‘水’字的词。木火郎又缩小,接着咬得更深,含糊不清的骂道:“可恶至极,今天非吸干你不可!” 水见十分吃痛,肩头离大动脉已经很近了,万一它咬到那里,水见很可能就会死在这了。 木火郎咬得很牢,难以摆脱,用手去抓开也没什么效果,不管这是什么,水见抓住它,手上狠狠使劲,叫它知难而退。 木火郎果然松了口,被甩到树上。 “啪”。水见一脚踩住,把它钉在树皮上面。 木火郎叫骂不绝,水见肩头火辣辣的疼,它碰过的地方好像给烟熏黑了一样。随着一阵阵疼痛,木火郎的模样也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它像个黑脸的老人,头发胡子似的东西大把的纠缠在一起,五官凶神恶煞,圆孔似的眼睛瞪大得如铜铃,嘴巴尖又长,像巨大的喙。有几分像爷爷留下的工艺品。 木火郎踩瘪的身体挤到别处,胀了两三倍有余,已经如同以前农村用的半人宽的大灶锅,从纠结的毛发中还伸出两只大的禽类脚爪。 “哇哈哈!我要吸干你!” 它又扑过来,水见没命的跑,木火郎那么大的身躯,在密集的林间却能不觉为难的追赶。水见连跑带滑,肺几乎都要从喉间跳出来。 这时右边远处传来人声,“太好了,还以为要到白天才会被找到。”“女人对动物的皮毛真是没有抵抗力……” 水见刚要叫喊,后面风声已经迫近。腰上一撞,整个人打起滚,一路下去,忽然树林都消失了,只感到下面一空。 “这是多方家的小少爷啊。” “唔。瞧他眉目多么俊气漂亮,似乎正散发着和那位多方先生一样逼人的神气。” “因为是多方家的小少爷嘛。” 一个男声不满道:“什么逼人的神气,我怎么没觉得,他要是很厉害怎么会被木火郎那种不入流的货色欺负?” 一个声音斥责:“花七郎,不得无礼,多方先生会听到的。” 有人戳了他的手和脸。 “里花六月,住手!此种行为会叫别人笑话。我们千万要好好对待这位少爷。” 他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坐了一圈人,有老有少,都穿着各式各样的古式和服。见他醒了人群一下散开。 “他醒了!” 一个小孩子喊,唇齿可爱,只是脸色很白。这里的人脸上都没有什么气血的颜色,肤色黑的像墨泼上去,肤色白得发青发黄,有些白脸眉毛却又黑又粗,头环似地围了整个头,额头上也有黑色额花似地纹路,有人肤色黑的如炭,有白色的眉毛额花,他们几乎都眉毛细长,嘴唇薄,鼻子小。五官端正,女人漂亮美貌,男的英俊非凡。 其中一个年级大的女子笑容可掬的行了一个礼,“水见少爷,身体可还有恙?” 他确信他们都不是人,摸摸伤口,已经愈合了,散发一阵奇异的药草香。 “是水苋草水鬼藤和乌鸦肉磨成的药粉。”白脸女子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自己讲的!”一个黑脸童子说,“问你,你就说了。” “当时水见少爷在昏迷。” 水见不失迟疑“你们是?” “我们是这山上的虚尾氏一族,我是这的当家人长大姑,与多方先生算来是故人了。”白脸女子笑眯眯的说。 水见想了想,“你们是山神吗?” 长大姑显得很高兴。 “哟,水见少爷能这么说……”她捂嘴笑道,许多人也露出笑容。 他觉得有些冷,咳了一声,长大姑立即说:“水见少爷应该休息,我们不打扰了。”她深深行个礼,“水见少爷,请千万在我家多留些时日。” 众人纷纷离去,其中一个白衣长发的美少年,面容俊雅白皙,周身散发着安静优雅的古典气息,细长的眼睛散发的光芒像水银的镜子一样,清寒又明亮。 那少年与他对视一眼,跟随众人而去,黑发白袍,一样清秀又潇洒。 真是漂亮的人。水见赞叹,伤口一痛,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人走后门外现出那棵灿烂又巨大的樱花树。 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死时也是忽然间很安详的就走的。当时他带着五岁的小水见来到这座山,小水见被樱花树的绚烂吸引,这真的是棵十分美丽的树,重重叠叠的花压在枝头上,像雪一样飞舞着。 “爷爷,过去吧。” “水见,樱花树前那一排城墙一样的色见苇,你难道没看见吗?” 说着,爷爷望着那头,眉毛皱起来。 “色见苇那头住着一家尾带蛇,他们并不是什么好品性的种族,和他们扯上太多瓜葛,也许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爷爷意味深长的看小水见,“水见,记住了吗?” 他点点头。 爷爷目光变渺远了一些,叹气似地说:“可未来,谁又能下什么定论?” 第三章 好美,这棵樱花树。水见喃喃,还是那样风姿卓越,也许是绝代风华。 真是缘分啊,他来的时候正恰巧有时这棵樱花树怒放之时。这棵樱花树也许就是四时不谢的。 这里有精灵鬼怪,很有可能一直盛开。 “嘻,你没换上衣服呢。” 一个穿有黄色碎花的小女孩说。她指搁在枕头边上的一堆衣服。 水见不想太招惹这群蛇,“一定要换上吗?” “嘻。”小女孩笑起来像‘咝咝’吐信子的声音。她用袖子捂住嘴,眼睛弯弯的,像个十分可爱的小娃娃。 “多方先生,”她说,“你是不会穿吧?” 她一针见血的确认后,很大方的就走进来,一本正经的说:“多方先生,我来帮你。” 再怎么说她是个小孩子。水见站起来,小女孩垫着脚,帮他弄好主要的几步,然后就开始指挥。 “我叫里花六月。”她说。 “六月出生的?” “嗯。”她盯着水见上下看,点点头,忽然嘻嘻笑着,上前抱住水见腰,双眼向门外看。 “水见好暖和!”她评论道,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 一个白衣绿叶的少女进来,看见两人,很懊恼的说:“你这个小骗人精,说了是我来服侍水见少爷更衣的!”里花六月吐吐舌头,抱得更紧,“水见是我救的呢!” 水见笑了:“那多谢你了,小救命恩人。”少女自称是白五子,见到水见里花六月这么亲热脸上现出嫉妒的表情。 好像两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争夺自己,水见不由笑,“白五子小姐,你的盛情也领了,别和小孩子生气吧。” “哎呀,水见少爷,我当然不会……”她很高兴的说,“那么我带您去宴会吧,为了招待您的到来,今天的美食和节目都很丰盛呢。” 里花六月要求水见抱她去,小手搂在他脖子上,红红的小嘴弯起来,用稚嫩的嗓音不停的说话,讲她是怎么碰到水见的。 “你真的是那个人的后代吗?”她有些不相信的神色,“怎么木火郎都能弄伤你?光是语言就能摧毁的妖怪,你怎么对她没办法?” “无礼!里花六月。”白五子低声说。 这斥责无疑对里花六月没什么用,水见心里却升起惭愧,和爷爷相比,他确实差了太多。 “它还变好大,得意的不得了。”里花六月说,“为什么呢?”小手指点了点水见复原的伤口那里,“因为他喝了你的血,是吧?我也想变强,能喝你的血吗?” 白五子脸色变得很难看,偷眼看水见,“住口!” “这不行,也许我会死的。”他心里没什么恼恨,如果说到吃蛇羹,他也不忍心把这么坦白可爱的女孩子丢进锅里。 他们一路行走在古式的建筑里,像绕着大樱花树走了一圈,宴会开在树下面,人群里传来欢呼:“看,他抱着里花六月!” 很多声音议论起来。 “我早说过水见少爷穿上这身衣服一定英俊逼人。” “隐约见到宗正先生当年的英姿呐。” “他多喜欢里花六月啊,如果再过些时候……” “也许是一份良缘!” “这人看着瘦巴巴也没有说的那么强,听说是被木火郎赶下山……” “他还抱着里花,轻薄的浪荡子,倒有几分相似。” “水见少爷看来很喜欢我们家。” “可惜里花六月还小呢,等待三五年,能和多方家结缘,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蛇精们纷纷说着,长大姑和其他长辈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 那少年也在其中,平静又端庄,并没有参与议论。 水见说:“实际上我有恋人。” 众人很失望。白五子问:“是什么样的女子?” “能和水见少爷相配,一定是貌美如仙又气质优雅的绝色美女。”有人失望却不是欣羡的说。 长大姑说:“既然这样,对我们虚尾家来说,真是个遗憾的事情。” 水见拉着里花的手入座,里花六月嬉笑着说:“我闻到水见身上的女人香了。” 水见一下有些尴尬,有几位女子露出伤心的神色,细碎的语声,仍然往他耳朵里钻。 按相貌来说,这里每个人都比人类漂亮,不乏比莱子美貌的女子,他们口吐那么多溢美之辞,水见有些疑惑了,毕竟是和妖怪打交道。 有些人也在口吐恶言,露出不信任的神色,这让他又觉得有些惭愧,因为他人所言皆是事实,他最近才能慢慢听见妖怪们的声音,和爷爷比起来,水见确实会辱没名声。 倒是其中那位气度不凡的美少年,看来与他年纪相仿,表现的稳重又冷淡,叫他有些安心,暗中欣赏片刻,一直赞叹不已,想去结识。回想到爷爷所言,不知会不会惹麻烦,水见就没有什么动作,与那人互相看了几眼。席间酒菜皆是油荤之物,很多人面前摆放都是半生带血。水见面前倒是全熟,野兔,野鸟一类,未放调料,原汁原味,水见的味觉和肠胃顿觉一新。 第四章 “你曾说与我爷爷是故人,”他问长大姑,“我爷爷和虚尾家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八十多年,恍然回忆起来,还仿佛是昨天呢。外面的人类又贪婪又可恶,无视我们这群虚尾山的主人,贸贸然就像侵占这里,捣毁我们的巢穴……”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太可恨了,我们就去杀了他们几个人” 长大姑给那黑白花额的男人一个冷厉的眼神,继续说:“后来宗正先生来了,为我们做了调解,与人类相斗,我们也损失惨重。现在能够相安无事,多亏了宗正先生。还有与花白家的纠纷,真是位好人呐。” “当年在这樱花树下,宗正先生也曾与我们共饮。”被称为花老人的长者说。 他们举樽,水见跟着一饮而尽,温酒滑进肚腹,他身心涌动出一种异样的情致。 樱花下酒,他几乎醉了。 如果莱子加藤他们看到这副古装剧似得场景,定然会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水见嘴上溢出笑容,朝那位年轻人举杯,他亦十分优雅的回敬。 两位白衣的美丽少女弹起三弦琴,有人叫道:“舞起来!” 几人跑到场地中央扬手摆脚的跳起来,水见被里花六月拉进去,也跟着手舞足蹈。一行人载歌载舞,欢笑的声音跟着火光几乎冲上天。夜空上方盘旋着两只灰斑鸟。 “吵死了。”一个说,“底下虚尾家和宗正先生的孙子正跳得很欢乐呢。”“哼,跟虚尾家这么亲密,不过是个喜欢浮华的年轻人,肤浅的小子。” 它们的话应该离得很远,不知怎的,传进水见耳朵,他停下来,其他人并未都听见,仍然兴奋的跳着舞。 毕竟他是和一群蛇跳舞。冒出这个念头,水见冷静许多,抬头往上看,其中一只鸟也在觑着他。 “不跳了吗?”里花六月稚嫩的声音传过来。 水见微笑,摇摇头。 “那么喝些酒。”白五子提起酒壶。 “不了,多谢。”他看到那少年一直在座位上,清冷的目光正望着他,那是位值得学习的对象,水见朝他点头示意,那人移开目光,并未回应。 好像自己显得轻浮了,以前的桌上规矩水见并不清楚。 水见问起长大姑虚尾山的传说与故事,虚尾氏的长辈们显得很高兴,一一详尽的做了回答,水见一边默记,宴会结束后水见坚决告辞,虚尾家挽留不了,求告说:“过十五天月圆之夜,是我们虚尾家的大节日,会有丰富的节目,请千万要来。”“千万要来。”里花六月也祈求说,水见不忍让她伤心,只有又定了时间。 出去之后水见才想起自己带了手机,还剩下最后一点电,他联络其他人,被加藤大骂一顿,原来水见失踪已经四天。莱子也打了许多通电话,手机上并没有显示。 挂了手机,对面枝头上歇息着两只灰斑,黑胡椒似地小眼睛,冷冷瞧着他一举一动。 水见笑:“两位朋友,能帮忙带路回去吗?” 一只冷冷说:“没怎么认识就称呼我们‘朋友’,恐怕有险恶的用心。” 另一只也说:“浪荡子这时又在讨好我们。我们是那么容易请动的吗?” 一只用翅膀捂嘴笑道:“喂,水见少爷,不如呼唤木火郎送你回去吧。” 两只鸟说话尖酸,水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想起一个声音,“它们被称作‘冷言冷语的灰斑’,说话一向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窜出来一只十分光滑鲜亮的白獾,张嘴说话。“那个是阿灰,那个是阿斑。” “可恶。”灰斑们说。 “也称作‘嫁不出去的灰斑姐妹’。” “可恨!”灰斑姐妹扑腾起来。 “我是獾石郎,她们嘴上刻薄。心地却很好。” 獾石郎扭颈向灰斑:“他是那个人的孙子,我们受过宗正先生的恩惠,理应帮下忙。”它劝说一阵又说“如果我来带路,你们想见到我因为这身毛皮被人们扒光杀死吗?” 灰斑姐妹才答应,一转眼獾石郎已经不见了。 “它走了吗?” “对呀。”阿灰说,“因为那一身雪白的皮色,就算在你身边呆段时间,恐怕都害怕被捉住剥皮吧。” “人类真是可恨啊,”阿斑不平的说,“尤其是喜欢穿毛皮的女人。” “獾石郎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阿灰飞到前面说。 “虽然是个遗弃在石头旁边的孤儿,却被山里的山猫养大,却是个高尚的大哥哥。”阿斑飞到前面说。 “獾石郎与宗正先生关系最好。”它们一起一落,一句一句说着话,“可宗正先生的孙子却跟虚尾家那么亲密,獾石郎一定会感到伤心的。” 水见明白过来,怪不得獾石郎没和他多呆。争辩说:“我也听爷爷说过,但是是它们救了我,我要去感谢才对。” 这时林中响起其他细细碎碎的声音,树上和草叶中,似乎都伏着些什么,还有些声音是从树木中心发出来的。 “那群蛇真可恶,仗势欺人,去年还吃了我的第一窝宝宝。” “霸占着虚尾山最有灵气的地方,还恬不知耻的自称‘虚尾氏’,好像自己是整座山的主人。” “四处勾结山上恶势力亲戚耀武扬威的,对人端着一副架子,实在可恶。” 接着有人数落起水见:“这就是那个人的孙子?这副软弱没气势的模样,没看出有多强灵力,宗正先生的名望恐怕要受辱了。” “那样狼狈的受伤,凭他这副身板,能够在虚尾山重召集起百妖盛宴吗?” “唉,唉,宗正老人后继无人了。” 那些声音七嘴八舌的说,有时林中显现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妖怪模样。水见面上无光,如果自己和往常一样听不到又看不到,还是件好事情。 百妖盛宴,爷爷怎么能让所有妖怪都尊敬他? 众妖斥责水见时,灰斑姐妹什么也不说了。渐渐声音稀疏,灰斑姐妹停下来,“前面走就到公路了。” 他也听见车辆驰过,阿斑捂鼻:“马路和汽油的味道真臭啊。你快走吧。” 水见停下来,对他们说:“你们和獾石郎,我小时候见过的。” 灰斑姐妹对望一眼,开口说:“总算有些小时候可爱模样。” 她们展翅飞走,水见不禁笑了。 第五章 同事们都还在旅馆呆着,纷纷抱怨为他担心,公司专门派人找他都没有收获,一行人逗留呆到十天完成收集,其间水见经常和灰斑姐妹见面,木火郎被虚尾家的蛇们教训的很惨,如今成了拇指大的小煤球似得东西,巴附在乌鸦身上,如果不是那一声声咒骂,水见还不会发现它。 联系上莱子,她言语间有些不高兴。“阿水,你招惹上别的女孩子了吧?花心大萝卜。” 莱子着急的拨打他的电话,终于被接通了一回,听到一个女声“喂”了一声,马上就挂断了。大概是妖怪摆弄他的手机。水见解释了很长时间,莱子又去他住处呆了几天。 满月的宴会很快到来,恰逢双休,水见又赶往虚尾山。在往车站的路上,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 “可恨,我不能死在他们刀下。老子先逃。” “没什么人能逃过他们的嘴,有人连自己孩子的肉都吃。” “等有天老子厉害了,倒叫他们尝尝剥皮切腹的滋味!” “呼,烫啊,烫啊!恨,真恨,他日一定双倍奉还!啊,烫啊,真烫啊,再走一段就好。” 水见顺着声音走过,见一条马路上蜿蜒着一条手臂粗的青皮蛇。声音正是它发出来的,粗声又怨恨,又好像一个壮年男子。当时太阳正大,马路上温度确实很高。 “烫啊,烫啊,可恶,千万别来车!” “恨人类,老子可不能屈死在他们嘴里,烫啊,烫啊。” 它一边骂一边呻吟着。 水见几步跨过去,一把拎起那条蛇,它身体一硬,头往后扭,张大嘴以迅雷之势咬去。 它是条毒蛇,水见捏紧它嘴。与蛇们打过交道,并不觉得惊慌,青皮蛇嘴开不了,只有红信能出来。但身上的劲力依然很霸道。 咝咝,它威胁着。 “你往那边走,就离人群更近了。”水见说,“我顺路去山上,带你去吧。”他笑,“你也觉得地上烫啊。” “你这小子是谁?我要上你的当,给炖了怎么办?” “你跟我说过话,吃你的肉我会觉得很有罪恶感。我和很多蛇认识,你不用害怕。虚尾山你知道吗?” “什么山?你放开我!等等,你说有很多蛇,是箱子里养的?” “它们都是在山上生活。”水见松了手,青皮蛇露出獠牙。 “老子为什么要信任你?” 一辆车从它刚呆的地方带着嗡嗡声,飞驰而过。 青皮蛇身体晃动,有些动摇。 “信你一次,不过不许捆老子的嘴,欺骗老子就咬断你的喉咙!”它恶声恶气的说,“还有,老子怕热。人类你报上名来!” 阿三青是人工养殖的毒蛇,刚从饭店逃出来,这时它盘在一罐水旁边,呆在包里,缝隙里的双眼牢牢瞪视水见,恶言相向,十分不信任他。 “你别出声,这有小孩子。”水见好笑的说。 它粗声粗气“我声音很难听吗?” “很多人怕蛇。” “怕我?那为什么还要吃我?还想拿老子去泡壮阳酒,他妈的!” 水见一口水喷出去,大笑起来。 “敢笑老子!”阿三青在里面弓起身体,胀起水见的包,“咬断你的喉咙!” 好一阵子阿三青才消火。进了虚尾山,阿三青要求盘在他脖子上,压得水见吃不消,虽然它防备的,看到越来越多的林木,却禁不住好奇的张望。 灰斑姐妹远远停在树上:“水见少爷,它要吃你?” 水见脖子上一松,眼前射出一片青色。 “阿三青!” 灰斑姐妹惊起,大声咒骂,阿三青不见了踪迹。 “可恶至极!它在哪里?” 地下窜出一条敏捷的白色身影。獾石郎下肢站立着,像人一样走出来,嘴上叼着阿三青。 “就你这样拙劣的狩猎技巧,还想在虚尾山现?”白獾说,“别动,我按在你七寸上。” “老子……” 白獾朝水见说:“如果说肉质鲜美,这条人工养殖的蛇并不适宜食用。” 阿三青大怒,叫骂“老子——” 阿灰翅膀一扫,打在它身上。 “想吃我们?瞎眼的东西!” 阿三青忽然化成一片青黑的雾气,一个人形刚形成了,獾石郎又奔上去,身影像软布似地在它身上飞绕几圈。 一声惨叫,雾气散去,露出面无人色的青衣汉子,浓密的络腮胡,肩头搭着一只白獾,利爪抓在他喉咙上。 獾石郎冷冷说。“不过是会一些变化。” 獾石郎问:“水见少爷,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水见说完经过,阿灰阿斑语气颇为不满,“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刚进虚尾山就敢随便撒野。” 獾石郎跳到地上,变成一个身着白灰短袍的少年,白色眉毛和短短的白色唇须,眼瞳一片黑红的颜色,嘴巴长到靠近耳根,张嘴说话时里面露出尖利又密集的牙齿,一头凌乱向后的头发,上身的衣襟开口露出精装的肌肉。 “既然水见少爷是一片好心,那么由我来教这人工养殖的自大郎了解虚尾山的规矩。” 个头上他没有阿三青长,阿三青却被慑服了,乖乖跟着走。 水见问灰斑:“獾石郎是不是一直跟在我身边?” 两姐妹对望一眼,说道:“因为你是那人的孙子吧。” 说完她们飞走了。 第六章 天已经近黄昏。水见前方出现两盏青黄的灯笼,虚尾氏的蛇精们已经迎接过来。两个少年身着精致的服装,笑容满面。他们一个叫黑八郎,一个叫花九郎。 “水见少爷,我们家已经恭候多时了。” “还没到晚上啊。”水见说。 月圆之夜,樱花开放得难以言喻的绚烂和梦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醉的清香,天上仅有一轮明月,却用银灰的光芒照亮了每片地方。 盛宴中,黑老人说道:“我们大家来和诗吧。” “我最讨厌这个。”里花六月嘟嚷,拉着水见的衣袖:“我们走。” 水见对这风雅的习俗感起兴趣,那俊美优雅的少年也要参加的样子,他名为白四郎。里花六月生起气,抱着球走了。 长大姑笑着说:“那么由我们的上宾,水见少爷先开始。” 水见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并不会和诗,旁观就行。” “怎么能让水见少爷只是干看着?” 众人不同意,花老人凑上前,开始教授水见和诗的规则和一些语法,老人谆谆讲解,水见觉得十分有趣。慢慢回想起学生时的一点文学基础,水见大概懂得一些,众人便开始和诗。黑老人一本正经的做出一首,大意是良辰美景,想到人已垂暮,不禁感染神伤一类。众人唏嘘一阵,说道:“不过儿女在眼前活蹦乱跳,也是件赏心悦目的满足之事吧!”花老人又作了一首,大意是美人已如樱花花瓣一样飞逝,活着的情人的心枯槁又悲伤。年轻人哄堂大笑:“一把年纪的老前辈了,如今还思念美娇娘吗?”花老人捂着心口,“虽然我年岁已快足,但白花这个好女人的逝世却依然叫我伤感,每每想起夫妻之间的种种,还仿佛在昨天呢。”儿孙辈感叹花老人的忠情,有人怀恋起白花奶奶。到长大姑,她以盛樱歌颂一番宴会的热闹和来者的高尚杰出,希望关系永远修好一类,很多人知道水见对这樱树十分喜爱,之后的诗便纷纷以樱为题。到了白四郎,他说道:“花香似犹在,樱谢知何时。”说完双眼淡淡的看向水见,轮到他了。 白四郎的诗叫水见想起女子情怨的事,说了一句:“枝上樱已没(mo),情恨尤难解。” “虽说是第一次和诗,听来还不错。”“真是才华出众。”水见松了口气,对白四郎微笑。 白四郎低声喃喃:“枝上樱已没,情恨尤难解。” 白三子姐姐说:“四郎喜欢这句吗?” 四郎摇头说:“只觉得读起来,有些忧伤。” 花七郎做不出诗,被众人按住灌了一大口酒,吆喝声中宴会异常的热闹起来。又有人跳起舞,猜拳声也响起。这场面在城里绝对看不到,水见正四处看看,里花六月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大概不甘寂寞。水见被她牵着,就要出去。 “喂,不要这么急。”他差点踩到一个人,那人花脸黑额,正抱着半只烧熟的野猪啃,脸上露出醉醺醺的笑容,“多方家的小子,不要那么早走嘛,唔……”他含糊不清的睡去。 “真是难为情,教您瞧见这幅丑态。”长大姑四处看了一阵,落在白四郎身上,因为水见问起过他。“白四郎!带水见少爷去别处走走。”她对水见道歉说:“不好意思,酒一吃足大家就不成体统。”场面很热闹,水见这样说。长大姑吁了口气:“你这么觉得真是太好了。” 白四郎走过来,朝水见平静的点点头。 他一路并不怎么说话,里花六月搂着水见脖子,叽叽呱呱的问话,他们走出房子,走过一个荷叶漂浮的池塘,没有青蛙,因为这里住着蛇。水见不禁莞尔。白四郎注意到:“你喜欢这里?” “啊?还不错。”水见下巴点点,“里花六月睡着了。” 小女孩头倚在他肩上,睫毛长又密的翘着。白四郎朝暗处叫了一声,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接过里花六月消失了。 身下他们两个,白四郎面容上披着月光,看上去宁静又冷漠。 “月光挺适合你呢。”水见说。 “什么?”白四郎问道。 水见摇摇头,没有解释,这也许是唐突的话。 白四郎继续带他走着,水见喜欢里花六月和白四郎,他们都不称他为水见少爷什么的是原因之一,交谈起来,比较容易亲近。远离了人声,山林里一下显得十分静谧。高山处传来狼的啸声,白四郎望着那个方向,眸子里透出清澈的光芒,其中似乎又有沙液在流转,侧面俊挺又美。 真是个英俊有气质的人,水见心里赞叹着。 “怎么了?” “没事。”白四郎回答。 他们已经来到一片晃动的色见苇中间,银色的枝干缓慢摇曳,竟然有一人多高,像一面草墙,后面隐约见到粉红色的樱树身影。 “这么高。”水见看色见苇的顶处处就已经在仰头看,小时候没有这么高大,“感觉好像是我也变成了蛇。用蛇的视角在看。” “什么?”白四郎问。 水见不说,他也没再追问。 “这里的樱花从来不谢的,是吗?” “会谢的。”白四郎肯定的说,“时间过了,它就会谢。” “但是我来的时候,它从来都是盛开的。” 白四郎说:“当你不想看它盛开,它就会是它本来的样子。” “真是神奇。”水见问,“是你们施法让它这样的?” 白四郎没有回答,水见有些尴尬,就说:“不好意思,硬被命令跟我一起,大概觉得很无趣。” “没有。”他说,“我没有这样觉得。” 水见不去在意了,注视着银墙般的色见苇,它们茎干的边上泛着光,好像透明一般,脚下是散发清香的绿草。水见唇上挂着微笑,说道,“我五岁的时候,爷爷带我来过这,也许见过你。” 白四郎说:“我没有和你见过。” 水见撇撇嘴,白四郎忽然吟着他做的那句诗:“枝上樱已没,情恨尤难解。” “这诗怎么了?很拙劣吗?” 白四郎眉头微微皱起:“只是听来觉得悲伤。” 这句只是他随口说的。 水见笑了:“喂,白四郎,你有过女人吧?” 白四郎点头。水见说:“有段苦恋吧?” “没有过。”白四郎,“这诗的内容与我本身并没关系。” 他坐在青草上,仰望色见苇中间的星空和明月。 白四郎也跟着坐下。 “看来你是位感情丰富的人。”水见说:“只有晚上一段时间相识,有些少了。” “那么就再留一晚。”白四郎目光如水,沉静的说道。 “咦?” 白四郎手执一壶酒,正倒入酒杯,递给他。 水见玩赏酒杯,不解的望着对方。白四郎淡淡的看着酒水,余光瞥向他。 “我觉得你这个人,既风流又有趣。” 他一饮而尽。 水见忽然间怦然心动。 第七章 白四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为他多留一天,也没有什么大碍吧。 水见在虚尾家一呆就是四天,还请了假,一直和白四郎,里花六月在一起,跟他们喝酒赏景,和以前相比,过着十分异样的生活。 白四郎是个十分优美的人,水见发现自己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似乎太多了。妖精比人类看来更美,不,是更优秀富有灵性。水见心里赞叹。如果大学中学,不,小学就能认识这么品貌出众的人物,真是件幸事。 想到这里,又触动出很多模模糊糊的记忆,水见时不时笑起来。 嘭。 一个球滚到他脚边,里花六月抱起来,嘴咕嘟着。 “明明我先的,还是水见的救命恩人,可比起我来,水见更喜欢四郎叔叔。” 白四郎正出现在对面,听到这话。 “里花六月,大人们的友情可不一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斥责的声音。 “一群穷酸,说了你们不够格见多方大人,怎么还来?” “不要进来,弄脏了我们的房子。” “这回想找打是不是?” 一个熟悉的老人声音响起。 “虚尾家的大爷们,行行好,我们只有这次壮着胆子进来,为了答谢水见少爷……” 虚尾家的人们朝门口围去,白四郎也在其中。水见喊:“黄楂树,是你们吗?” 他抱着里花六月赶过去,果真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身边围了一群童子,皮肤和脸也是皱巴巴的。 楂木老人提着不知是什么的果实和一堆枯木片样的东西。 “恩公,本想月圆之夜就来道谢,可是进不来,拖延到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我做那些事并没有想要谢礼,”水见笑,“只是举手之劳不用道谢,东西请收回吧。” “恩公,”黄楂老人拿出一包枯木片,“还有您的那位朋友……” 加藤往黄楂木那尿了一通。水见好笑,推辞掉。 这时众人说:“啊呀,真是一副大人物的风范。” 一直看不上水见的花七郎一众冷哼一声。 “说到教训木火郎,你们也应该谢谢虚尾家。” 黄楂老人本来战战兢兢的神色,变成恐惧害怕了。 “哼,这些土到渣的破玩意,虚尾家才不稀罕。” “要是换成宝石,金子,好鱼好肉……” “这,这。”黄楂老人十分为难。 “做了这样的好事,虚尾家一定会蒸蒸日上吧!”水见说,放下里花六月,“我代替黄楂树谢谢你们了” “水见少爷这么说,我们已经很荣光了。” “木火郎尽做坏事,我们早就看的生气了。” 花七郎脸通红,因为找木火郎麻烦的主力是他。 长大姑说道:“以后黄楂木一家就由虚尾家保护了。” “对,看我们的面子,谁都不敢欺负他!” 黄楂一家惊诧万分,长大姑明显很高兴,还叫人把他们送回去。 水见问里花六月黄楂木老人手上的是什么东西,里花说是可以燃香作药材的东西。正说着,长大姑喜滋滋的叫白四郎陪他。 水见对白四郎说他要走。 白四郎说道:“君来去匆匆,不知何时再能见面。” 水见笑:“已经停留了四天还叫来去匆匆的话,该怎么做还真是令人为难。” 白四郎皱起眉,显得有些忧伤。 “那么,订下下次到来的日期吧。” 虚尾家的人自然表示十分不舍。水见刚走出不远,就见到迎面飞来的灰斑姐妹。 “终于肯离开了吧,少爷?”阿灰不无讥讽。 水见很开朗的说:“你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呢。说句实话吧,是爷爷叫你们监视我的?” “说到监视……”灰斑对望“不算吧。流连虚尾家,并不是好事。不过令虚尾氏们来保护老黄楂一家,这样的作法还真不赖。” 水见问:“和爷爷相比,他是怎么对待虚尾氏的蛇们?” 灰斑姐妹用翅膀挠挠头:“其实也差不多吧。” “虚尾的白四郎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清楚吗?” “这我们怎么知道。”阿灰飞起,“我们和他们又没怎么来往。” “这么详细的问法,好像问一拨草籽里哪颗最甜嫩一样。” 水见想,那就算了,问起阿三青。 “那叫阿三青的大胡子蛇满口城里人教授的粗话,完全谈不上教养。” “亏得獾石郎耐心教他规矩。” “第一天又想袭击枝苑家的喜鹊。贪喝酒,又好色,得罪了本族人。” “臭名声一传出去,谁都不肯收容他。” 阿斑眨眨眼睛:“水见少爷既然和虚尾氏的蛇交好,不如……” 水见立即摆手:“我只是帮他摆脱饭店,在山上如何生存你们更懂吧,其余的事我如果承担了,也许会变成坏事。” 阿灰说:“好在阿三青人虽粗野,却还是个耿直的汉子,和獾石郎的家人倒处得很熟。” “老子才不稀罕谁收留!”青衣的大胡子阿三青从深处走出来,旁边跟着少年形态的獾石郎,正咧着尖牙齿笑,手上拎着两条活鱼。 “听说你要离开,老子难得放下面子来送你,没想到以来就听到你们背后说我坏话。”阿三青翻起眼睛,颇为生气的样子。 “来送的话多谢,”水见用古人口吻说:“那么一路待君送吧。” 阿三青自负的笑:“你放心吧,有阿三青大爷来护航,那什么木什么郎,绝对不在话下。” “说起来,獾石郎,你家人不是山猫吗?他们不会想吃掉他?” 獾石郎微笑:“水见少爷放心吧,我们的家人虽然都是猫,却都很讲品味。” 阿三青暴怒,一路叫骂着,来看虚尾山,水见都还笑的合不上嘴。 “喂,阿水,你今天一直笑着呢。” 莱子躺在水见胸口,双眼好奇地望着他,莱子又来和他住,两人刚亲热完。 水见摸摸脸,他这段时间总会情不自禁的笑,每每回忆到和妖怪动物们打交道的时候,他就感到有种与平时不同的愉悦。到他渐渐能听懂妖怪们的话的那天起,都经历着特别的事情。 “我是觉得很愉快。” “讨厌。”莱子脸红了,裹上被单。 水见想到白四郎,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那个优秀出众的人介绍给莱子你认识。”在莱子眼里见到的会不会是条蛇?他不禁怀疑。 莱子瞪大眼睛:“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职业的?” 水见想着,有机会,我会带莱子去看。 第八章 到第二个月虚尾山的旅游广告已经制作的差不多了,看着成片里的美景,水见又动了去那里的念头。 “耶!” 大家喝酒庆祝着,广告费不算丰厚,但是公司送了很多虚尾山的土产。水见说起请假去虚尾山的事,加藤说:“我们是拍片的那几个人,虚尾山的地方都见得差不多了,再去看哪都提不起兴致,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他推推水见,眉飞色舞:“那边有美女看你,身材一流!” “虚尾山很多地方其实都没见到。” 加藤喝了口酒:“比起去山里呼吸新鲜空气,我还是更喜欢酒吧里的超短裙美女。”他又说:“啊,水见,那个美女跟你有戏哟!” 水见说:“莱子搬过来了。” “是山里出来哪个狐狸变的女人,把你迷在那里了吧?哈哈!” 虚尾山的土产里有山民自酿的酒水,记得灰斑姐妹说过山上的猴子很馋这酒,经常因为偷酒被抓,顺便给他们好了,白四郎喜欢白居易和斋团大洋的诗,就买了诗集带过去。 阿三青打开一瓶酒,里面是碧汪汪的酒水,带着水碧葭的香味,“用这酒收买人心,会起作用吗?” 水见笑:“只是恰巧多了,就给他们吧。” “叫你帮忙搬,并没有叫你帮忙喝!”灰斑姐妹呵斥说。 獾石郎似乎也被酒吸引,提早从暗处走出来。鼻子在空中嗅嗅。 “好香啊,这酒……” 白獾有些陶醉的说。 阿三青丢了一瓶过去,獾石郎用爪子抱住,站立起来。阿三青大胡子动了动,咧嘴笑:“我们兄弟俩今天不醉不归!” 獾石郎微微有些迟疑,望着水见:“这样可以吗?” 水见虽然对阿三青的无礼有些无奈,还是说:“反正是多出来的嘛,獾石郎要的话就拿去吧,你家人也喜欢,就多拿些。” “不用,他们虽然喜欢酒,可没有酒品,比阿三青还不如。”獾石郎说,阿三青又开了一瓶,痛饮起来,咂着嘴。 “你们要吗?”水见问灰斑姐妹。 “酒精对我们来说,可是毒药呢。” 獾石郎变成人形,参与到搬酒的队伍,阿三青大声吼着歌,开启的瓶子里,酒香飘的远了。 “这样大的动静,好吗?”獾石郎皱起白眉。 树林里冒出很多形状不一的眼睛,还响起吸口水的声音。 “这酒可真香,真会享受呀……” “要是剩下几滴到地上,我一定会去吸到……” “上一次喝到好酒,还是打仗的时候……” 水见说:“虚尾山的妖怪都喜欢酒吗?” 獾石郎说:“大多都喜欢。” 他们在林子里穿行,忽听到一声“水见少爷。”獾石郎他们的表情变严肃了,走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黑白穿插锦衣的花九郎,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也是白脸,眉目与虚尾家的蛇们都相似。那女子见到獾石郎,脸色一下变了,惊慌的捂住嘴:“啊,是,是獾……” 她转身就要逃,被花九郎拽住衣袖:“赤子!” 赤子尖叫:“我的大伯和兄弟就是给他吃了!不跑就没命了!” 阿三青怨恨的瞪獾石郎一眼:“你竟然对那位美女的家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我还想认识她,这下没可能了。” 獾石郎皱皱眉:“这是我的天性啊,对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灰斑姐妹嘲笑说:“石郎哥是嫌你肉质太差!” 花九郎平复下名叫赤子的女子,她对獾石郎依然很惧怕。 花九郎说:“他就是宗正先生的孙子,你听说过的那位水见少爷。”他对水见介绍:“这位是八串家的赤子小姐。” 开始听人说过这山有名叫八串环的蛇,就问道:“是八串环吗?” 赤子点点头,脸色发青,水见挡住獾石郎,说:“没有事的赤子小姐。”他把精装的诗集递给花九郎:“正好遇上你,这是给白四郎的。” 花九郎接过书,躬身道谢。 告别他们,水见一众人分发完酒,又被阿三青拉去和獾石郎喝酒,下酒菜是烤鱼,水见那份放了粗盐,味道很鲜美。灰斑姐妹在枝头看着。 “下次你来尝尝我抓的山鸡。”阿三青显出十分得意的神色,大概最近才学会。 水见说:“还是不了,要是之前山鸡跟我说过话,我恐怕也下不了嘴。” 除了阿三青还不明白,其他人都笑了。笑声停止后仍有一个尖尖的声音吃吃笑着。那声音来自水见后方,一会就停了。“这么说来,水见少爷好像很仁慈似地。” 走出一个身着童装的红狐狸,两腿直立,上身的两只爪子挥动着扇子。 旁边一只肥大的花斑猫匍匐着出来,黄眼睛幽幽闪着光。 花斑猫开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不是满手罪孽呢?” 獾石郎站起来,朝花斑猫说:“大哥,你也来了。” 黄色花斑猫点点头,转向水见,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阴森表情,低下头说:“鄙人虎斑黄玉郎。久闻水见少爷,初次见面。” “这是信佛的红太子,”獾石郎介绍穿儿童衣裤的红狐狸。 “水见少爷,初次见面。”狐狸扬起尖尖的鼻子在空中嗅了一阵,舌头舔湿胡须,“我们正是顺着香味来的。” 灰斑姐妹在空中说:“呔,狡猾的老狐狸,早算计着来蹭吃的了吧?” 红太子望向上方,眯起眼睛:“原来是‘嫁不出去的灰斑姐妹’,不如嫁给我的肚子吧?阿弥陀佛,总有一天要抓到你们下酒。” 獾石郎微笑:“红太子,又去骗游客的食物了吧?” 虎斑黄玉郎点头:“我正是见他所获颇丰,才走到一处。” 阿三青眨眨眼,摸摸下巴上的胡子:“酒不够分了,鱼……”獾石郎说道:“鱼由我去捉。” 水见笑着起身:“酒的话请喝我那份,我正要去虚尾家。” “这样好像不太好,水见少爷。”红太子嘴上说,爪子已经放到酒杯前,“虚尾家有什么好的?下次请水见少爷去我家拜访。欢迎之至。” 獾石郎说:“我没看出你家和虚尾家有的恶劣程度有什么样的差别。比起老奸巨猾一类,你倒是超过一些。” 黄玉郎和红太子已经坐上了位子,酒席一下热闹起来。见着动物和动物变化的人吃酒的场景,新鲜又好笑,身处在怪奇谈之中,和妖怪精灵们饮酒作乐,的确是很有趣的事。光是回忆起来,像莱子说的,自己又会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 第九章 他来到虚尾家,发现气氛有些沉闷,人们看他的目光中似乎含着幽怨,也可以那么说,整个宅子都沉浸在一片凄云惨雾中。 常对水见恶声恶气的花七郎忽然抢上来红涨着脸,下巴上的胡须一翘一翘,大声说:“水见少爷,我,我也很喜欢碧葭酿!” 他瞪眼朝水见,变成下弧线的嘴唇抖了两抖。 “什么?” “花七郎,退下。”长大姑命令道,拿着手帕走出来,眼圈泛着红色,也像无限哀怨,“水见少爷,我们虚尾家对您一切都尽心尽力,十分的尊敬,礼节什么都没有落下的。我们以为在这山中,水见少爷和我们虚尾家的交情是最深的,可没想到水见少爷的酒都给了猴子,和獾石郎他们喝酒,也只给了我们四郎两本书,我们难道不如獾石郎他们吗?” 水见一愣,暗中失笑,白四郎依然是平常那副冷漠又端庄的神色,不知他怎么想的。 众人的目光都异常认真又酸酸的集中在水见身上,妖怪们的这些小计较,缘由想来十分好笑。 水见坦率的说:“我以为在你们家喝的酒,已经是十分美味的了。” 众人的神情立刻起了变化,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齐声哄笑起来。 “原来水见少爷认为我们的酒是最美味的,所以才……”“原来如此,那些平民酿的粗酒,当然就给只会蹦来蹦去的猢狲们啦!”其中掺杂花七郎的咆哮:“我就喜欢碧葭酿!”“獾石郎是宗正先生的旧友,作为宗正先生的孙子,必要的应酬是少不了的……” “水见少爷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白四郎了呢!”长大姑喜悦的说,“俗话说,万古流传的都是这些具有才情的诗句和智慧。” 有人叫道:“对呢,而且诗集里面还写着‘tomylover’,水见少爷对白四郎多么倾心……” 众人惊叫起来,这回女声杂的更多更尖锐。 “我早说呢,水见少爷真有眼光,白四郎在家中就是个气质出众的人,正相配水见少爷……” 水见吃了一惊,白四郎正用未有波澜的眼睛看他。什么?‘tomylover’?!这一定是编书人在扉页上印的话,被他们曲解了。白四郎和他都是男人,虚尾家的人口气也太过顺理成章了吧? “这,这是误——”他大声解释,突然被里花六月拉了拉。她抱着球,嫩嫩的小脸仰望着他。 “我对酒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说嘛,这有什么好急的呀。”她朝水见撇嘴,“水见,你这身衣裤难看透了,快换上那件帅气的蓝灰长衣吧!” 他跟里花六月离开那里,也算远离那片变得难堪的热闹。 换完衣服,白五子照往常送来了点心和茶水,他们一起吃了起来。聊完了天,水见放下里花六月,叫她去找白四郎, 里花六月假意嘟起嘴,白五子的脸颊泛出淡淡红晕,捧着脸说:“水见少爷这么迫不及待呀……” 水见有些窘,“白四郎可是男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是年轻有名的水见少爷的选择,又和白四郎哥哥互相爱慕,都是男的,其实也是件美好的事……” 水见脸通红,叫起来:“这是个误会,我正要去解释啊!” 他说明白了,白五子点点头,里花六月把水见带到白四郎呆的地方,刚去就被别人叫走了。门屏后见到白四郎半个身影,水见走进去。 白四郎单膝跪地,另一边的手搭在折立起的膝盖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翻动着书,细长的眼,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文字。俊丽又安静的轮廓像古代小说描绘的那些多情的翩翩美男子。 水见笑道:“我是来解释误会的,那句暧昧的话是编书的人自己印上去的,我并不知道,冒犯的话,请见谅。”他有些尴尬,小声说:“一般来说这种正统的书不会在扉页上印上这样的话,真奇怪。” 白四郎仍然很专注的看着,并没有回答。柔和又发白的阳光印的他的皮肤和白衣都发出光来,水见绕到他后面,低头去看。 “书还喜欢吧?” “嗯。” 水见笑眯眯的说:“真是个风雅的人物。” “什么?” 白四郎望着他,皱起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只听见书页合上的声音,白四郎站起来,眉宇间透着不快。这时他和水见脸对着脸,距离十分的近,水见看那双拧起的细眉和冷漠又俊美的双眼,心跳一下加速,脸上窜起红色。 他退后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白四郎突然展现这么一面,他吃了一惊。 水见脸上红色退却,笑容又盈上来,“怎么?我惹你生气了吗?” “有时候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人。”他答道,十分冷淡的转向外面的院落,“而且身上还散发着酒味和带皮毛动物的骚味。” 水见闻闻衣袖“我的确是和他们喝酒,但其中还有一条蛇,名叫阿三青,你听过吧?是个很有趣的汉子。” 白四郎皱眉:“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和你关系很好吧?” “是个不错的朋友,从城里来的,好色又贪吃,他要是来了,虚尾家的姑娘们就会遭殃吧。哈哈哈。” “这么说来,他倒像个危险人物,你们喝酒谈论的话题,恐怕女人和小孩都要逃避。” “我好像在你眼中看到鄙夷的光。” 白四郎视线移向别处:“那是你自己臆想的,与我没有关系。” 水见哈哈笑起来,大大方方的盘坐在地上,仰头说:“我身上那些狐狸猫之类的味道,我可没有闻到,换衣服的时候里花和白五子小姐都没有不满,闻得到的看来只有你一个人,屈就白四郎你继续忍受下去吧。” 白四郎也坐下,淡淡说:“今天光线很好,不如下棋吧。” “规则太古老的话,我恐怕不行。” “我教你。” 白四郎耐心的说。 第十章 空中摇曳着樟榕一类的树木,不时有几片粉白色的樱花花瓣飞动而去,水见身着宽袖长衣躺在草地上,鼻子变嗅的是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刚刚灰斑姐妹在天上飞过他还打过招呼,水见眯着眼睛,喃喃自语:“糟糕,来虚尾山玩久了,果真在事业上都没有什么上进心了。”他叹了口气,所谓老人这种优哉游哉的心态,就是这个了。“我的一腔年轻人的热血难道是被虚尾家的水酒和点心浇没了吗?”他又自言说。 “什么” 眼前映进白四郎的脸,端着酒和杯子坐下,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悦,水见撑起身体,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不好吗?”白四郎倒着酒,递给他,白四郎的手指总比温过的酒凉一些,因为他们是蛇,要依靠温酒来提升体温吧。 “很美很舒适。”水见微笑,“如果可行的话,我想带我女朋友来看看。” “可以啊。”白四郎淡淡答道。 水见很委婉的说:“我总是担心,她看到你们会是……”他环视围墙,拿不准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围着樱树的那圈色见苇的一部分。 白四郎反问:“你抱着里花六月的时候感觉到抱的是一团雾气吗?” “没有,我能摸到她。”水见皱起眉,注视对面的白四郎,“可你们并不是人啊,我看到的只是人的形状。如果是别的人,看到的就是你们真实的一面。” “原来你在在意这个。”白四郎表现得很平静,“可你能碰到我,不是吗?” 水见笑:“你不会是叫我摸你的手之类的吧?” “不是,我是说,这就是真实。” “可是你不是说这棵樱树当我想他开放的时候他就会开放,我能摸到它的花瓣,莫非就是真实的,这么来说,你们和樱树都是一样的?” “嗯……”白四郎的酒杯停在薄薄的唇边,并没有喝下去,他认真的在思考。 水见困惑地说:“白四郎,请告诉我怎样分辨真实。” “其实答案就在你刚才的那番话里。” “嗯?” “很简单,你带那位莱子小姐来的时候,你告诉她要见的是姓虚尾的一家,而不是虚尾山的蛇们,她见到的就会是我们一家人。” “这么说就明白了。”水见笑起来,白四郎刚饮下那杯酒,臂膀忽然被水见抓住,水见脸上带着微许的好奇和不安,他说:“如果我想着白四郎你是一条蛇,就会看到你是蛇的模样?” 白四郎目光如寒水,好像冷淡的回答:“你可以试试。” 水见觉得冒犯了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还是不了。” “其实没有那么容易。”白四郎喝下一口酒,“我和虚尾家的一众,这幅模样已经根植在水见你的心里了,想要一下忘记,很难做到。” 水见想,他爷爷多方宗正应该能在这两者之间做转换,实体的幻象和本尊,那老人眼里这两样轻易的做着变换,以这种视角来看妖怪精灵,真是恐怖的老人。他当年看自己的孙子的时候,会是看到什么? 正思考着,白四郎注视着他,优雅的放下酒杯,展颜微笑:“我们现在这副样子,不是很好吗?” 水见也笑起来:“的确。”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接下来就尽兴喝吧。白四郎,你也来。” 白四郎露出奇怪的神色,却没有动。 “为什么你又不喝了?”水见把酒杯递过去,白四郎伸手去接。“喂,就算你够了也别扫我的兴呀。” “你刚才喝的是我的酒” 水见一怔,手上的杯沿,如果之前白四郎正在那里下的口,那他强要白四郎用的,不正是自己喝过的杯子水见一下脸通红,全部放到别处,“该死该死,我一时高兴就乱拿了东西,该死,怎么老发生这种误会哈哈。” 白四郎理了理衣服,望向别处,淡淡的说:“这些误会也发生的太密集了。” “喂,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喜欢你?”水见开朗的笑,“我只是想结识白四郎,别的地方可……” 他忽然有一些异样,这些话已经不能单纯的说出口。 莱子。 水见闪过这个念头,莱子是个圆圆眼睛的可爱女孩,可随即他觉得白四郎远远比莱子要美,要有吸引力。 莫非他真的爱上了白四郎?无意之中想要和俊雅的白四郎开始一段恋情? 这份心情现在还很模糊,却已经足够叫水见惊疑不安。 从白四郎的角度在看,水见的脸上闪过很多份表情,眼光注视着自己,灼灼的又有呆气,实在叫人不好受。于是白四郎决定走。 “白四郎。”水见抓住他,脸上带着挣扎的表情,“如果是那回事的话,你是什么样的想法?” 白四郎并没有回答。 水见有些慌张:“遇上你之后我确实变得有些奇怪!白四郎!” “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实在叫我为难。我也许会收到痛苦的结局。” “你为什么一直能保持这份平静?” 白四郎慢慢说:“因为当第一眼和你对视时,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第十一章 水见此刻的心情就像朔风时期生长的的树木一样难以平静。面对虚尾家的蛇精们,他也感到尴尬。 里花六月来找他,带着不甘心的神色,“如果我长成一个大美女,就能让水见娶我了吗?” 他很吃惊,“为什么?你喜欢我什么呢?” 里花六月踢踢球,整齐的刘海摆动着,“因为水见长得帅呀,还很暖和。”想了会又说“而且水见身上血的味道很好闻。” 水见后颈感到有些冷,他笑:“你们都能闻到吗?” “什么?” “我的血。” “因为我经常会挨着水见嘛,贴在脖子那里,我能闻到里面流着好闻的东西,味道也一定好。” 水见好笑,看她露出来的那行小牙齿。逗弄小女孩说:“喂,你能分清这些是什么感情吗?” “可恶。”她的眉毛一下竖起,双眼瞪圆,十分生气的样子,“大人就喜欢擅自给别人做主张!喜欢就是喜欢嘛!” 里花六月发起火,抱住彩球,立刻就跑了。 里花六月这样一搅,水见变得更加混乱,白四郎不是对他表白了吗?他该怎么回答白四郎?自己是真的移情别恋,爱上他了吗? 就算不考虑环境因素和背景种族这类,水见就已经足够困惑,他自己都带着几分不相信和怀疑。 比起这些为难的感情思考,还是去獾石郎那边更轻松自在一些,第二天早上他就说要离开,白四郎只说了‘胆小鬼’三个字,他承认了,羞涩的笑了笑。 虚尾氏的人们自然很吃惊,挽留说:“只来了一天而已,至少再留一天吧。” 水见笑着摇摇头,发觉了壮实的花七郎,对他说:“你喜欢碧葭酿,也许过几天我能从朋友哪里弄到一些。” 长大姑立即说:“小孩子乱说一气,怎么能为这种小事让水见少爷……” 花七郎涨红脸大声说道:“拜托了!” 他昂首挺胸,僵直而去,真是个可爱的汉子。 黑八郎和花九郎送水见离开,虚尾的人们盯着水见的背影,“什么嘛。”一个人抱怨道,接着私语声传染开,“为什么这么早就走?” 有人偷眼瞧白四郎,白四郎明显的不会做解释,直接走了。长大姑伸出拳头捶到花七郎头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呀,真是土气的要命,不成体统!” 花七郎嚷嚷:“母亲你开始听花九郎说了碧葭酿的事,不也跟大家一样一副怨恨的样子吗?俺就是想要那酒啊。” 他们吵嚷起来,白四郎走上回廊,远离聚在前院的族人们,接近内院的樱花树时,遇上了里花六月,小小的背影朝着樱花树,她抱着彩球,正出神的望着。 白四郎问:“里花六月,怎么了?” “我失恋了。”里花六月说,朝他翻了个白眼,“水见喜欢的是你。” 白四郎无言以对,粉白得透明的花海下,黑衣的花老人正坐在下面,面对膝前的棋环臂沉思。 又听到里花六月说:“没办法,好闻的水见成不了我的。因为我太小了。没办法。” 她拉拉白四郎衣服,白四郎低头听她讲,里花六月说:“白四郎叔叔,我告诉你哦,水见浑身都是很好闻的味道,他的血一定美味无比,不信的话,白四郎叔叔可以咬咬看。” 她松了手,球在地上弹了弹,里花六月一脚踢开球,追着那球跑不见了。 白四郎靠近樱树,听到花老人一声哟喝。 “少年的情事,真是让人羡慕啊。” “黑白玉爷爷。” 花老人依然抱着手臂,一副为难的表情,盯着那副棋。 “虽然都是男人这点,让我有些意外,但是看来也是个风流人物,那位少爷。年轻真好。”他感叹一句,下了一个子。 白四郎坐到对面,下了黑色的子,“可是他逃走了。” 花老人木刻似地嘴角扯出不明意味的笑,“这不是什么问题,白四郎你好像有些打算。” 白四郎没有说话,对弈继续下去。 第二天又过去了,中午时分,白四郎经过内院的时,听到那里传来一阵阵闹哄哄的声音,樱花树底下又摆起了宴席,碧葭酿的气味浓郁的充斥着。哟喝,划拳,唱歌跳舞,很多张嘴大声说话,不时传来阵阵哄笑,花九郎疯疯癫癫的抱着酒瓶,胸前酒水撒得到处都是。白四郎正在奇怪,中间的人抬起头,露出阳光般的爽朗笑容,大声说:“白四郎,你终于来了,喝酒吧。” 众人叫嚷起来。 “水见少爷特意叫你过去啊……” “白四郎,快来吧!” “水见少爷大概是特意在等你!” 就连一边克制矜持的长大姑,此时脸上也不禁绽开笑容。 白四郎走过去,半醉的和成了醉鬼的纷纷让道,水见举起酒碗:“喝酒吧!” 白四郎拿起一碗,水见饮了一大口,用袖子擦擦嘴,脸上泛起酒意。白四郎皱起眉,目光像冷星,一言不发的喝下酒。 水见嘻嘻笑,大拇指指向一处:“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醉到变成蛇,真有趣啊。” 确实在几个地方躺着醉过去的蛇,有的有手臂粗,一动不动,连红信子都吐的懒洋洋。 不知何时这已经变成一场酒的豪饮之宴,长大姑控制不了这充满男人的激情和放肆的酒会,只能忐忑的留意水见,水见并没有介意,眼望着白四郎,很开心的喝着。 白四郎动作和平时一样端庄潇洒,依旧用那种十分冷漠又俊丽的眼睛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见答:“我去朋友那里喝酒,想得很难受,但是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泛起好像是红颜色的微笑:“我的确是爱上你,白四郎。真是件奇妙的事。” 他认真的注视白四郎的脸庞,眼睛里含着璀璨的星光。 这真是件奇妙的事。 第十二章 “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白……白四郎,”水见被白四郎搀扶,正从长廊上拖回房间,夜幕已至,星星出现在空中,露出的皮肤和衣袖都披上一层月光。 水见被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地板,他扶到墙上摆摆头,直起身子。 “真不好意思,我这幅样子还拖累了你,白四郎,糟糕透了吧。” “你昨天还喝过酒,”白四郎皱眉道,“看你并不是很能喝的那类人。” “就到这了,”水见看来清醒了些,他笑着说:“白四郎,我想通就决定来,来的时候觉得我好像是你网中的虫子,蜘蛛先生。” 白四郎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 门合上了,水见神志不清的躺在床上,白四郎坐在黑暗里,静静的看他。 水见有一副英俊的身容,白四郎注视了很长时间,眼中涌动着光。 白四郎嘴角溢出温柔的笑容,他起身朝水见走去,弯下腰,吻上水见的嘴唇。 水见比他更暖和,白四郎贴上去,深情又轻柔的吻下去,到脖子,到锁骨,水见的皮肤夹杂碧葭酿的酒气,十分的醉人。 “水见……” 白四郎低声叫,身体已经起了反应,他脱掉衣服,也解开水见的带子,吻上温暖的胸膛,手伸进水见的大腿,一边亲吻一边拨弄那里,水见呻吟一声,搂住白四郎。 他们融合成一体,拥吻,摩擦,喘着气,迷醉下去。 如此美的樱花树。 五岁的小水见独自站在不远处,哇的赞叹着。 天空没有鸟,其他地方也没有声音。 “浑身酸痛,奇怪……好像纵欲过度似地……”他自言自语,腿下是大块湿滑又冰冷的东西。 他惊叫一声,翻坐起来,赤露着身体,上面有欢爱的痕迹。 书页翻动响了一声,水见立即就发觉坐在旁边的白四郎。 水见掀起被子,看看床单,看看白四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的衣服在那。” “现……在什么时候?” “要的话,就为你准备午饭。”白四郎说道。 “酒真不是好东西。”水见勉强笑着说。白四郎眼里闪过一道光,不说话。 “我昨天强迫你了吧。”水见低头穿衣服,不自然的说道,白四郎眉毛一扬,“你为什么觉得是你强迫我?” “我记得昨天做了啊,四郎你喘气的声音,我也听得很清楚。” 水见把手插进头发,白四郎脸红了,说:“住口吧,和同性的人做,我是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糟糕……” 白四郎凑近,手搭在水见肩上,精致的脸很亲密的贴近,两双眼睛互相注视着。 “既然都醒来,为何要把气氛弄的这么尴尬呢?” “这么说也是……” 水见略微生涩的扯动嘴角,微笑起来。 白四郎又移近,两人很自然的吻了一阵,水见说:“白四郎,昨晚做的很快活。” “嗯。” “只是嗯?” 水见有些不满,把白四郎搂在怀里。他的头发在水见指间滑动。 “昨天你说……” “说什么?” “‘我爱你’。水见你这样对我说。” “嗯。” 这真是次奇异又美妙的经历,水见这样觉得。他心里也充盈着从未有过的感受。 “水见……” “喂,以后叫我阿水吧。”水见笑眯眯的答,“四郎的头发比女人的都要舒服。” 这回离开虚尾山差不多是一个星期之后,莱子一个人在水见的公寓呆了那么多天,显得很生气。 “只是去游玩,也不至于工作也抛下那么多天吧!”莱子愤愤的说道。水见感到愧疚,于是去敲开她的门,莱子一身家里穿的衣服恼怒又冷冷的瞪视他。水见不由分说抱紧莱子,一阵狂吻,“你这混蛋!欠操吗?”莱子挣扎的叫,渐渐屈服了,两人在地上做了,莱子分开两腿,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 “可恨,像在外面找到别的女人的男友,如今却这样粗暴的对待我。”莱子赤身裸体的躺在水见臂弯里,还是发怒的口气。 水见手伸向她的下身,笑呵呵的说:“对不起呢,不过服务满意的话,我还能再来一次。” 莱子脸红了,披上衣服朝冰箱走去。 水见叹了口气,自己更爱白四郎,相比之下对莱子的感情就单薄很多,莱子只是他这几年的女友,两人都没有太多责任的期盼和计划什么的如今见到莱子却有种丈夫有外遇回家面对日夜操劳的妻子的愧疚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上这种问题,因为他从没想过会爱上男人吧。 第十三章 因为请假太频繁,工作上也出现了一些困扰,尽管如此,水见依旧经常去虚尾山,和白四郎如胶似漆,情到深浓,夜里的欢爱是家常便饭,因为在山上的次数不少,也认识了很多别的妖怪。 几个身着登山装的人正站在不远处,都是一本正经的神态,近来水见经常见到这样的人,有的时候进入很深的地方都会遇上一些,有几张面孔水见都熟悉了。其中一人伸手进树里,一阵响动,那人捉住一只不大的猴子,他捏住脖颈和后背,露出惊奇的颜色,猴子吱吱叫着。 “喂!”水见抢上前几步,“快放开这只猴子,如果猴王出现就会发生糟糕的事。” 那个人放了手,猴子窜入林中,另一个人微笑说:“我们有导游。” 水见笑了笑,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注意的望着他:“你好像很了解这里。” “没有,只是经常来。我在设计行业工作。” 一个人说:“这么说来,我见过几次这个人,在山上。” 年轻人点点头:“你好像很了解这里。” 水见发出感慨:“并不是了解吧,对动物来说,只要不惊扰它们,有一块地方,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它们都能生活的欣欣向荣。” 年轻人重复了他的话,嘴角笑着:“说到惊扰,地球上有过的板块漂移和地震不也是吗?动物和我们的适应力都很强,物种的分布也在持续不断的变化着。” 水见想早见白四郎,和这些人告别。 獾石郎突然从暗处跑出来,头扭向那些人的方向。“水见少爷,不知为什么,那群人总给我不好的感觉。” “他们做了什么?” “不知道。”獾石郎摇摇头,有些不安“最好只是我的猜想吧。” “既然如此,可以叫灰斑姐妹或者其他鸟族帮忙看看这些人在做什么。” 獾石郎点点头,神色十分严肃,为了活跃气氛,水见便问:“阿三青呢?怎么没见到他?” “前阵子虚尾家对阿三青发出邀请,”獾石郎转而注视他,“主要的邀请人是白四郎先生,水见少爷你的情人。” 水见有些意外。连忙不安的说道:“我曾对白四郎提过你们几位朋友,因为是同类吧,白四郎才会这么做。” 獾石郎点点头,并没有叫人感觉有什么严重的,“阿三青对白四郎很好奇,然后去了。” 他停下来,打喷嚏似得笑出来。 “那家伙见到虚尾家的小姐们,便迷糊的找不到北了。他的发情季节看来是全年的,女色和酒混在一起,给了阿三青惊人的破坏力,后来就被虚尾家赶出来了,阿三青如今不好意思见你的。” 林子里传来一声带回音的怒吼。 “可恨,你这家伙竟然出卖了我!” 阿三青的声音说。 “你大闹虚尾家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水见可以从任何妖怪嘴里听到。”獾石郎淡淡说道,“虚尾山们原本想要通过阿三青讨好您的,可是对象却是个叫人不可小视的粗暴分子,虚尾们此时也许正暗自懊恼呢。” 水见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别的情绪,“獾石郎,我和虚尾家的白四郎相爱,你们一定不希望吧?” “是的,至少这不是宗正老先生希望发生的事。”獾石郎诚实的说,黑色眼睛闪着温和的光“但是如您在我们面前汹酒时所说,魔咒一般的爱情,实在叫人挣扎不已,我们都目睹着朋友的难过,当然会去理解。”獾石郎叹了口气,“我听闻白四郎品行端正,是个高雅出众的人物,只希望那位白四郎是真的深爱着水见少爷。” “这你不需要怀疑。”水见回答,“也因为白四郎,我希望自己能和你们一起守护虚尾山。” 白獾点点头,转身跑走了。 水见站在那,却感到淡淡的悲伤和失望,那也许是獾石郎所肩负的,来自爷爷的任务失败后所散发出来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空中传来阿三青的哼声,它仍然不肯现身。 “老子正为自己的婚配对象苦恼不已,你这小子却顺顺利利的搭上个男人,老天真不公平。” “光在暗处说话,算什么好汉,”水见笑着喊,“阿三青,出来吧!” 暗处安静几秒,接着树叶响动一阵,阿三青逃走了。 再走一段路,能看到远处的白墙和青黑色屋檐,水见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一进去就瞧见里花六月,他抱起里花六月,高兴的问长大姑:“白四郎呢?” 长大姑笑:“水见少爷和我家四郎真是恩爱呢,他正在池塘和七步家的伊璜玉子下棋,白五子已经去通告了。” “七步家的小姐吗?我正想见见。”水见往那边走去,长大姑跟上,似乎有难言之隐的样子,犹豫一阵,开口说道:“我家曾邀请水见少爷的好友阿三青来,那位阿三青先生随时同类,却对我家的女孩们做出些粗俗的行为……” 里花六月弯起眼睛,点着水见鼻尖嘻嘻的说:“他调戏黑一子大姑和白三子姑姑她们,那么大块头的家伙却中看不中用,被我和白五子姑姑用蛇卷火赶出去了呢。” 长大姑作出为难的表情。 水见哈哈大笑起来,“阿三青是从城里来的,山中的少女常常让他为之惊艳,见到美女就会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来都是很正常的。被撵出去了,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吧。” 水见大步走向院后,白四郎和一个艳容少女在荷叶漂浮的池塘边,那位女子脸色青白,一身墨绿带碎灰叶的衣服,毫无暖意的墨绿色嘴唇,眼睛散发出阴森的光。 少女握住双手,面无表情的张开神色嘴唇说道:“水见少爷,久仰您的大名,我是七步家的伊璜玉子。” 她略小的眼瞳移向水见怀里的里花六月。又转向水见。七步这种毒性骇人的蛇类,大概都十分叫人害怕 水见大咧咧的说:“等我克制了对毒蛇的害怕,希望能有一天到你们家那去拜访。” 伊璜玉子唇边扯出一个冷硬的笑纹:“水见少爷可真会开玩笑,害怕毒性的话,这一家也差不到哪去。” 里花六月嘻一声笑,露出两颗小尖牙,舌头变为信子吐出来,触到水见脸上有点硬痒的感觉。 水见朝一边的白四郎说:“呼,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家都是毒蛇,前阵子我还被你要过,我什么时候会死?” 白四郎脸少见的迅速红了,恼怒的说:“你这混蛋,怎么能随口说这些话……” 伊璜玉子脸色一下阴沉下去,眼中露出怨恨,咬牙切齿的说:“特意当着我的面展示吗?实在太过分!” 她立即离去,水见有些莫名其妙,白四郎咳了一声:“伊璜是我以前的情人。” 水见放下里花,接下来不该让小孩子听见吧,里花六月恋恋不舍,嘟着嘴走了。 “那她来找你——” “伊璜现在是七步家的族长,她家族的族长女子就加上与子的称号,本来是来拜访长大姑,顺便来看下我。” 水见想了一会,皱起眉,“她来该不会是说想和你重新在一起之类的吧?” 白四郎坦白的说:“是这样。” 水见反而展露笑容:“现在看来,是我赢了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七步蛇毒惨死在山上。” 白四郎不悦:“我不想回答这样残酷的调笑。” 水见握起他微冷的手,放在唇上,从指尖吻起。 “风吹的有些凉呢,需要我温暖你吗?” “嗯。” 第十四章 他们饮酒赏月,携手在虚尾山上游玩,深情款款的欢爱,恋情大概如此吧。 水见回到人群中间发现自己对再找漂亮情人的想法已经觉得很疲惫。对于女子的爱人除了莱子就没有更换的念头的了,不如作为结婚对象。水见这么想着,对女友就倾注了更大的关怀和爱护,愧疚也在作祟,如果莱子能毫不知情的在幸福中度过一生,未尝不是两全其美的结果。 再一次来到山上,在门前就听到里面一片嗡嗡的声音,人得议论声交杂在一起,水见正觉得奇怪,有些日子没见的灰斑姐妹飞到他头顶上。 “从情人乡里出来吗,少爷!”阿灰说。 “有严重的事发生了!”阿斑说。 “糟糕!” “太糟糕了!” 阿灰俯下身来,说:“水见少爷,獾石郎想要见你,他正在红枫溪那里等候。” 门忽然开了,惊飞灰斑姐妹,花九郎扶着长大姑出来。 “水见少爷,这时才开门真不好意思,快请进去。” 水见看天上,灰斑姐妹无影无踪,立即说:“长大姑,獾石郎有急事叫我,请叫白四郎先等半天。” 长大姑抓住他袖子,冷冷的指温传过来,她也是面带愁容,瞪大有眼袋的双眼:“獾石郎要说的话,大概和我们的是相同的。水见少爷先在这里坐吧。” 他们硬留下水见,没有办法,天空还是不见灰斑踪影,他只有走进去。没想到在院子里见到的像是一场家庭会议,虚尾蛇们分成两拨,按辈分分得整整齐齐,脸上是严肃又凄凉的表情。 他们全都静下来,很多双眼睛转向水见。 白四郎站在后面,脸色和往常一样,已经是意味难辨的淡漠气派。 长大姑把水见领到两队人中间,黑老人和花七郎那一群额头上都缠着白布,眼睛瞪得像浮世绘里的艺人宣传画一样夸张,只是瞳孔中间跟着上下扩张的竖线,隐隐透出蛇的形貌,气势汹汹,身上满腔怒火的在翻腾,说是翻腾的是杀意,也很充分。 另一群相反,脸上挂着愤恨,但哀切远远多于它。 水见去看白四郎,他不过是淡淡点了个头。 喂,这是…… “发生什么事了?” 长大姑说:“水见少爷还不知道吧,虚尾山下的旅游公司,打算扩展路线的事。” “贪婪的人类!” “让给他们一块地方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哪里都能自立主人吗?!” “来吧!来吧!让他们的血溅到这山上!”花七郎大声嘶吼,獠牙露出来,舌头变为信子。 正因为那个公司的广告,水见才在虚尾山有了一番奇遇。 “那群人在我们的地头上到处做标记,以一副主人的姿态随意画占地方,实在可恶!” “是啊!手都快伸过山顶溪泉的地方,我们虚尾家也在内呢!” 黑老人也吼叫说:“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们,联合其他家族,给他们厉害瞧瞧!” 水见问:“他们公司是怎么计划的?” “他们定了新路线,还要造房子,填水泥,总之就从现在准备修建的时候看,也会严重威胁到这座山的我们。”花九郎说。 如果新路线经过这里,(人们勘测这里时一般难以发觉这里灵气的旺盛和植被游走分布的特殊)这里的蛇肯定会因为人的害怕而驱赶或捕杀,这样的话,他会守护虚尾山。 “我不会袖手旁观。会和大家站在一起。”水见慢慢说。“报复的事,现在恐怕不是时候,大家先压抑怒火。” 他似乎要做几十年前爷爷做的事情,协调一座山和人类的关系,尽量去守护一份自然的纯净。 他想着,朝白四郎点点头,朝众人说,“请一位代表和我去参加红枫溪的聚会。” 黑老人咳嗽一声,“那么老身去了,黑八郎和黑一子陪同。” 里花六月揉着睡眼过来,朝白四郎说:“四郎叔叔,是水见来了吗?” “他走了。” “咦。”里花六月睁眼睛,“水见怎么这样就走了?” 白四郎微微一笑,目光十分的柔和。 红枫溪上黑压压的坐了一群妖怪,大的小的,有形状的和看来飘渺不清的,獾石郎和阿三青团坐在其中,灰斑姐妹停在他们头上的树枝。再仔细看,伊璜玉子也在里面,目光不善。 光看那些妖怪(或者动物)的形貌姿态,水见就在心里连连吃惊,这是活生生的妖怪聚会。 狐狸红太子嘎嘎笑,“我就知道水见少爷会把虚尾氏们带过来。” 水见坐到獾石郎对面,黑老人们到蛇族落座。 獾石郎一副白獾的姿态,张合着嘴说:“水见少爷,旅游公司打算继续开发虚尾山的事,你大概知道了吧。” 水见说:“他们的计划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请详细说明。” 獾石郎点点头,地上已经用树枝画了一份地图。 “从上个月起,就时不时的有人过来勘测,”他说“后来一段时间,他们来的次数变频繁,并且是好几队人做相似的事情,经常走道山上很深的地方去。” 红太郎尖声说:“如果真让他们顺利改了路线,这山上恐怕不存在什么很深的地方了。” “然后听木精和鸟族说,他们是在讨论如何开发这座山,以前多亏宗正老先生帮忙,旅游公司只动了这座山的百分之十四……” “实际上是百分之二十。”一个深色长袍上长青苔的老年女人用慢悠悠的声音说。 “公司的创办人死去,现在由他的儿子照管,还是按以前制定的规则在经营,到了他的孙子,名叫海老良日,据说从海外回来继承公司,他认为这里开发度太少,打算把虚尾山开发到,”獾石郎停顿一下,语气很严肃,“百分之六十。” 山一样身形的熊鬼太咆哮一声“这群骄傲自私,失去敬畏心的小子们!” “年轻人急着想做出一番事业吧!”八眼八手,不知是妖还是鬼的肥胖红衣女说。 “按他们的计划,原路会在开发出商店宾馆一类的地方,这几处山泉会改道,成为自来水供应,”獾石郎尖指甲在地图上指着,“山泉如果不流过南边,恐怕那里的红木黒木会受到伤害。听说富人的别墅群也在开发之列!” 阿三青脸色惨白:“有钱人一多了,岂不是野味馆也要增加?” 他的话一说完,很多人都害怕了,一直嚷嚷暴力对抗的熊鬼太看自己的手掌,汗如雨下。 “啊,这……” “人是什么都吃的……” “我们逃吧!” “战死或者逃跑!” 妖怪们的情绪飞快地改变过来。 水见下面想起一个低哑悠长的声音,“有逃跑这条路,还会有多少人全心扑在战死上面?”獾石郎的大哥,虎斑黄玉郎趴伏在旁边,黄莹莹的眼睛眯起,透着冷冷的光。 獾石郎平息大家:“也不能一下就决定结果,灰心丧气并不是面对困难的好方法。” “说的对!”熊鬼太大叫,脖子上白月形的毛一阵晃动,握紧黑茸茸的巨大手掌,“我一定得在人类砍下我的手掌之前,先捏碎他们的脑壳!” “喂,不要一味冲动!”獾石郎说,“平静下来,各位……” 当妖怪们惊恐万分的时候,一个身着深灰长袍,长袍上布满青苔的老女人气定神闲的朝天上张望,水见记得她说过话,这是还能如此平静,有非凡的思维和智慧才能这样事不关己的淡定吧,像他爷爷一样,水见留意她,也许她知道一些办法—— “……说到能解决这事的人,我们不是有一位吗?”黑老人说道,所有妖怪的目光都投到水见身上,没有可视能力的也把身体扭向他。 “啊,是那位先生的孙子,八十年前,的确也是托他帮忙与人类协商——” “他的确可以呢,作为我们的代言人……”深灰衣的女子挤出一个淡漠异常的微笑,慢悠悠的说:“也许这位年轻人协商之后能让我们心甘情愿的退到百分之四十的地方去。” 红太子一听尖笑起来,爪子在深灰衣潮湿的长袖子上一挠。熊鬼太嚷嚷:“枯博士,俺怎么老听不懂你说的话啊?” “这是政治嘛。”枯博士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水见十分吃惊,这个老丐婆似得妖怪,谈吐却像个天天关注时事政治,看高智商电影听古典音乐的那种人。 第十五章 “他行吗?”一个穿刚硬毛皮的虬髯汉子十分怀疑,一只能视的狼眼转向水见,狼形态的凸嘴巴一开一合,它是狼幽眼。“我们家族就算是狼王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下一代领头。何况这是个喜欢同性之欢的公子哥。他最先在我辈耳里出名的就是风流韵事。这种人物很少有靠得住的。” 妖怪的话一针见血,水见感到从未有过的尴尬,他脸红了,被伤害的感觉也很强烈。看来很多妖怪都不信任自己,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二世祖似地纨绔子弟。 身披树叶的猴王愤怒的说:“私生活怎么能抹杀掉一个人?你们连同类尸体都吃的习性就很光鲜吗?” 虚尾的蛇们也十分气愤,站在猴王那边,他们一定是想把水见扶植上去的。 狼幽眼喷出一口腥气:“马上吃了你们这群毛东西。” 猴王不甘示弱:“你上树吧,我们等着!” 聚会一下变成几帮势力的争吵,阿三青为了水见大嚷,局势一下混乱起来,水见想,爷爷真厉害,能协调这么多不同种类的生物。 灰斑姐妹对水见说:“他们一向是这样的啦!” “那该怎么让他们停止?” 枯博士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水见旁边,苍老的嗓音说道:“你可以慑服它们,就安静了。”她双眼朝天,吁了一口气,“这世界就这么闹哄哄,总有些家伙不知道生命的短暂……” 水见一愣,怎么慑服妖怪啊?他可是从小到大都作为普通人生长的,正在为难着,空中飞来一个灰乎乎的东西,飞到狼幽眼面前,嗖的一声拉长,泛出绳子的颜色和纹路,瞬间像条蟒一样把高又壮狼幽眼捆住,周围燃起数束拳头大小的幽火,哧一下燃尽,最后的火影中隐隐含着文字,狼幽眼给捆了个结实,一下翻在地上,周围的妖怪们纷纷退散,大叫:“阴阳师!” “哇!快逃!” “玉狐神社的屠杀又开始了吗?!” 红太子嗖的不见踪影。 所有妖怪的目光,一下又转向水见。 “这不是我的意志。”水见解释说,獾石郎上前:“这是阴阳师的术,现在只有水见少爷能解开,妖怪碰了可能会有麻烦。” “我要怎么做?” “水见少爷把绳子割断,滴上血,告诉那位阴阳师有谁要释放狼幽眼,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水见释放了晕头转向的头狼,那根绳子沾了血立即合成一团黑呼呼的怪东西,按原路飞回,他脸上挂起好笑,“这是怎么回事?” 狼幽眼没了刚才的凶狠,“旅游公司改的线路伤害了我们的生存,昨天听见几个小白脸说我族是他们的障碍,他们请来老山民商量,出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计划!”他仇恨的瞪水见一眼,“人类真是难以战胜!老山民知道我们族群中的母狼有小崽,打算雇佣熟练的猎人藏起小崽,我们一定前去寻找,惊吓了人类,他们就有理由赶走我们,把这山上的狼送到动物园去。”狼幽眼恨恨的喷口气,咬牙切齿的说:“人好狠呀,我想不如先下手为强,你们卑鄙,就不要怪我们恶毒。昨夜咬死了他们的牲畜,”它有些得意的露出尖牙,上面闪着绿幽幽的光,“并且在牙齿上下了毒咒,人类吃了我们咬过的肉,会被恐怖惊扰,痛苦的死去,哈哈哈!” 枯博士挑起眉毛,“原来问我那个咒术是为了这个……啊呀,我可能会不明不白的被你们拖累啊!” 妖怪们一下子严肃起来,愁容也更深了。 “对方请了阴阳师,看来是有备而来……” “束手待毙吗?呜……和这些厉害的人类作对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也许现在个个身上已经挎着刀和枪了。” 獾石郎说:“大家就这样一边倒的丧失意志了吗?因为这身皮毛我很可能最先被杀死,然后围到某个女人的脖子上。就算冒着这样的风险,我也要加入抗争的队伍,我更不甘心自己的山就这么背入侵,路线修完的那天,也学就是我们永无宁日的开始,我们在这山上的自由,不能就那样被夺走!” 灰斑姐妹尖声说:“有翅膀的我们能够飞离这里,却也不想这山变成吵哄哄的丑地方呢!” 虎斑黄玉郎眼里闪着阴暗的光,声音低沉:“人多了,不明不白埋进这山的尸体也会增加,那股人的怨气在这地上升腾,实在是不好消受……” 不明不白的尸体?!凶杀案是吧?!水见背后升起寒气,枯博士听到这话,索然无趣的垂眼皮一动,略有浑浊的眼睛全睁开了,炯炯的盯向对方,虎斑黄玉郎移开头,仿佛触到什么特别的话题。 “不管怎么说,首先要对付的是这个阴阳师!” 黑老人目光希冀的看水见这边,用微微得意的声音说:“各位,对付阴阳师,只有水见少爷可以。” 啊,我?! 水见依然倍觉困难,妖怪们七嘴八舌议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激动起来。 “宗正先生的孙子,和阴阳师对决,再好不过了。” “水见少爷,如果对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请务必杀了他!” “对,杀了他!用哪个什么‘回头箭’,斗法的时候杀了他!” “有用得着我狼幽眼的地方,我愿去助战!” 和阴阳师斗法术?谈判才正常吧?去解决阴阳师的事也只能由水见去了。 该怎么办?法术毒咒的事情,他是一窍不通。 我尽力去做,水见想,再怎么说,阴阳师是个人。 “好吧,我想守护虚尾山。”他绽开一个没什么把握的微笑,枯博士多皱的眼皮抬了抬,眼珠转向他,脸皮像枯木一样,水见朝獾石郎点点头:“请告诉我更详细的消息吧。” 最后妖怪们带着对水见的期盼离开,虎斑黄玉郎末一个,甩甩长尾巴,用低沉沧桑的老男人声音道了别。只剩下獾石郎,阿三青和灰斑姐妹。 第十六章 水见问起枯博士,提出要拜访她。 “为什么是枯博士呢?”獾石郎问。口气变得有些不一样。 阿三青叫道:“哈哈!水见想跟他学厉害的毒咒,叫那阴阳师浑身溃烂流血!” 水见想到就不舒服:“我不会做这种事,枯博士跟我爷爷的感觉有些相似……” 阿灰吃惊插嘴:“怎么会?!少爷,枯博士怎么会和宗正先生相似?!” 阿斑说:“比年龄,枯博士都早了几百多岁!” 水见解释:“我并不清楚枯博士的事,大概是他那种处变不惊的姿态。让我想起爷爷。” 阿灰说:“她那副态度应该叫作‘什么都不在乎’!少爷您上当啦,从很久前到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枯博士都没精神的脸色,发生什么都不相干的样子。” 獾石郎也点头:“她是很奇怪的妖怪,常常说些听不懂的话,‘活着’这个状态在她嘴里也是毫无意义,水见你想好再去找她,枯博士的知识量倒是非常渊博。我们和她不怎么打交道。” “好的,我自己去找她。” 獾石郎皱起眉头:“水见,说句实话,你找她没有什么用处,就算叫她只是参与进来出个头,她都不会答应的。” 枯博士正望着天,趴在山泉旁的一块磨得很光的岩石上,黑灰发青的衣服像个饼一样张开,印出四仰八叉的四肢,很难想到一个老女人会摆出这副姿态。 “哟,水见少爷。”红太子从枯博士旁边站起身,依然身着童装,长毛的腿和脚爪从裤子里露出来。“现在不是应该和敌方的阴阳师大战个三百回合的吗?” 水见颇有些为难的说:“在这之前,想先请教枯博士一些事。” 红太子眼珠转了转,喜笑颜开的表情:“水见少爷是想学厉害的毒咒吧?佛也会使用非常手段的,老枯女,下次见了。” 枯博士说:“我的确是知道一些,再也不会说有关毒咒的一个字,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水见不是想问这个,“为什么他们称你为博士?” 对方满不在乎的说道:“因为我生前是个学者之流的人物吧,比年轻动物的脑子是知道的多一些。” 枯博士原来是个人,怪不得会觉得跟其他妖怪不一样。 “其他的我就不透露了。”枯博士又说。 “我想请教阴阳师的事。”水见恳切的说,“枯博士,请帮我这个忙。” “是说怎么击败他?”枯博士果然已经有了见解,“看狼幽眼身上的术,对方是个厉害人物,很可能是在欲望横生的花花人类中少有的那种清修苦练的人,像个土着一样的生活,加上虔诚的信念什么的,唔,就是这样。你的话,小宗正的血液也在你血管中流淌啊。”她眼皮颤了颤,“谁比较厉害,试试就知道了。”枯博士沉思了一会,“喂,水见小毛头?” “呃?” “工厂生产出来的垃圾食品,量产的肉和蔬菜,你吃过吗?” “人口密集的话,生活在社会里,多多少少会食用那类食物。” 枯博士干瘪的嘴唇扬起半个懒洋洋的笑,“听红太子说你是住公寓的上班族,身上的灵性,可能损坏了不少哟。” 水见说:“也许我不够适合,优秀,但是我是想守护虚尾山,守护爷爷和我爱的人呆的地方。” 枯博士既不生气,也没有鼓励的笑容:“我不是要给你‘适合,优秀’什么的评价,我是说‘咒’的能力,你会弱很多。” “说句实话吧,老前辈,”水见叹了口气,“关于法术毒咒之类的事我一无所知,爷爷没有给我那方面的知识,所以想向您请教怎么和阴阳师打交道。” “那是你的问题,问我干什么?别的妖怪知道了,可不得了吧。”对方这样回答。 水见愣了。 “可,这关系到虚尾山!新线路修成功的话,你也会受到威胁呀!” “你这小辈真是过分啊,害我今天讲了这么多话,比那伪佛教徒的狐狸还要烦人。”枯博士冷淡的回答,“虚尾山今天没被公司改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环境气候,地球本身改造,与变化无常的力量抗争,没有意义。” 水见争辩说:“就算你会因为线路扩张死于非命,也没不满吗?” “死和活无所谓啦。”枯博士慢慢翻个身,掀起青苔衣,露出一个布满大块硬甲壳的腹部,“我活着时候是个戴眼镜的老男人,死后就是个乌龟,下一次以什么形态存在,活还是死,你能预料?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一套奇谈怪论,枯博士艰难的坐起来,转向水见,老女人的嘴巴里依旧说着散淡的话。 “小水见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呐。” “咦?” “当时见到小时候的你,我说过这话。” “可我不记得你啊。” 她还是那个心不在焉的眼神。 “我的相貌本来就平淡的像背景,容易被遗忘对我本身来说是好事。” 这时枯博士在水见眼里就成了一位奇异的故人。 水见想了一会,说:“是因为我和虚尾家的少爷相好了,枯博士前辈才对我这样冷淡吧。” “哦,风流韵事啊,虚尾家的坏名声也罢,不过是些欲望造成的小苟且而已,总会有这样的事存在,不算什么。” 枯博士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我要睡了,别了,小毛头。” 他一无所获的回去,怎么打败阴阳师仍然是个问题,被灰斑姐妹笑了一顿,“说了嘛,在枯博士那里的不到任何帮助的。” 阿斑说:“那么,少爷你有什么主意了吗?” “咦?” 阿灰解释:“獾石郎说阴阳师的事对你可能太勉强了。” 獾石郎还真的了解他。不过没有办法,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得试一试。 他告别他们,朝对方呆的旅社走去。 其实会不会‘咒’‘法术’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对方首先是个人类嘛。水见这么想着,已经到达目的地。 第十七章 水见这么想着,已经到达目的地。 他面前是上回安排来住的最好的旅社,后面不远有一片饲养家牲和禽类的地方,是家庭小作坊式的养法,产出的肉蛋类都是绿色自然的,所以用来招待,条件也最好。 现在前院摆着被咬死的鸡和猪,还有一只狗,明显是狼幽眼他们所为。 摆下罪证,故意给我看?水见想。 空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嗖的流走。 “是释放头狼的人来了啊。” 一个宽阔的声音说道,主人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神气很和蔼。 对方看来平易近人,本来没有必要一见面就上演符咒和特效到处飞的场面。 “很年轻哟,我是深石崇,你自我介绍下吧。” “我是多方水见,来为这座山说话。狼们所做的事,确实太过激了。”水见说明前因后果,深石崇有修养的笑:“协调这件事本来就很难嘛,我以阴阳师的身份在公司存在,有时感觉也像一个骗子呢。” “我接受山上的委托,希望深石先生不要参与到公司的计划来。” “这的确是座很有灵气的山。” “如果硬要开辟,山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水见坦率的说。 “所以这个公司才把我请来。” 水见说:“旅游线路只能按原样,我爷爷把线路划归到仅占百分之二十是有理由的,如果强制更改,可能会使这山遭受很大的苦难。” 深石崇忽然面露异样,随即抽出一张符咒,嗤一声符随风飘散。他凝视水见,瞳孔中闪过不同寻常的光,不知道看到什么。 “早该想到的,从之前的血上来看,你是宗正老前辈的亲人。”他点点头,“既然这山由宗正先生参与修改,我就不插手了。”他善解人意的说:“继续下去,我恐怕就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水见反倒很吃惊:“我爷爷真的有这么大作用,能使深石先生放弃自己的工作?” “宗正先生在圈子里是很有名的人,他已经设计出好的方案,我没必要舍近求远。”他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水见说:“我打算动用媒体的力量。” “你是说记者吗?” 水见点头:“是的,我本身是艺术专业毕业的,怎样拍出一个地方的美,又能抓人回忆,是我擅长的。之中的关节也许能努力。” 深石崇点点头:“听来有可行性,祝你顺利了,年轻人。”他眼睛里又闪着奇怪颜色的光芒,“水见,你的嘴唇上怎么会有蛇的气息?” “什么?” “我刚才施的是家传的秘咒,能看到你身上灵气的痕迹。” 水见脸一下烧起来,好像感到自己燃烧,“真是可怕的咒,崇先生!” 深石崇追问下去:“你刚吃过蛇吗?或者……”他目露怀疑,“小孩子,难道和妖怪相爱了?水见,和妖怪产生感情并不是好事情,及早脱身吧!” 水见保持沉默,深石崇改而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毕竟只是个过客,具体的情况并不知道,也许你们能再生一个安倍晴明出来,哈哈,我回去了,有机会再见吧。” 那位恋人是个雄性呢。 “都快过季节了,樱花树还开的这么漂亮,真是稀有。”莱子色见苇另一端看着,那一片片梦幻的云彩正被缓缓的吹动着,水见在旁边,莱子和他来虚尾山已经第三天了“这樱花树恐怕有近千岁了吧?” 莱子拍起照,水见说:“不知道,年代一定很久。” 色见苇那头既没有白边黑瓦的墙,也没有身穿和服的人,只有地上一道道树根形成的沟壑,和看来深不可测的银白色苇群。 不知道虚尾氏的人们现在在何处,是不是都变成了蛇,潜伏在某处? 想到他和莱子周围可能有百来条蛇,水见感到有些恐怖。虽说是关系好的妖怪,但也是蛇啊,不少都是碗口粗细,在脖子上咬一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低语,很多双眼睛在密切注视着。 “听说是水见少爷的女朋友。” “呜,是位可爱的小姐啊,真让人嫉恨。” “那我们家白四郎……” 水见感到白四郎的目光,此时带着寒意。四处看,白衣的白四郎,果真站在一处。 他心里叹口气,肯定得去安慰一番。 声音继续着。 “说是位很有能力的小姐,喂,大家都不能伤害她!” 有人酸酸的说“青春漂亮又有能力的小姐,没办法,也正配水见少爷……” 莱子放下相机,“阿水,我怎么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水见说:“拍完了就走吧。” 白四郎冷冷的注视继续着。 他们又呆了几天,临走前一夜水见在挑选照片,莱子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靠在他肩上。 “阿水,动物跟你很亲耶。像熟人似的。” 他笑了笑。 “那只带孩子的母猴是你招手叫它过来的,我看到了哟。” 水见玩笑说:“有只黑狸说喜欢你。” “什么?” “说莱子白白嫩嫩,像好吃的鱼肚。” “啊!你真是——” 水见大笑起来。 “说起来,你晚上听到狗叫了吗?” “嗯?”他望向旅社窗外,并没有什么。“有时会听到,怎么了?” 莱子眼睛里有恐惧:“我啊,有时睡觉会感到暗处有什么在仔细瞧着我!”她抓住水见的手臂,“阿水,你有那样感觉吗?有些恐怖呢!” 他想也猜得出来,哪些角色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窥视莱子,白四郎经不住好奇心来看看莱子,也有可能。得跟獾石郎说,叫它们不要惊扰莱子。 水见搂住女友,安抚说:“没有什么,今夜不会有事。”他问:“这些在报纸上能登多大的地方?” 莱子说:“一开始提出组长不会给我多大的地方,但是先传一部分到网上,这个算是热门话题了,老地方总是很多回忆的载体嘛。把它的反响弄的越大越好。到时候我再拿出更完备的资料给组长,就会成功的。” “非常感谢你,莱子。”水见说,“一定要成功。” 莱子笑:“是水见的请求嘛。我会尽力做的。” 外面传来獾石郎的呼唤,水见放开莱子,独自找到獾石郎,银白色的身影在夜里十分醒目,灰斑姐妹也盘飞在头上。 “怎么样?” “多亏了你们的情报,莱子说搜集的资料很完备了。顺利的话,就能阻碍到公司。” “旅游公司已经准备施工了。杨木一家生长在停车场那部分的土地,也要被送到别处或者变成家具什么的。杨木里的小溪要填掉,也会影响那一带动物的生活。” “我会尽快。” 獾石郎弯下腰:“这些天水见少爷和记者小姐的努力,虚尾山的人们都看到了,非常感谢。” “我是自愿做些事,我说过会守护虚尾山。” 獾石郎拿出一些珍惜的药材和肉类。“这是给水见少爷的礼物。” “这——” “这白色的是?好漂亮呀。”莱子的声音响起来,獾石郎大惊失色,马上逃走。莱子已经按了相机快门。水见严肃起来,立即删了相片,“它的照片不能留下!”莱子十分不解。山里吹来的风很凉,他们很快回旅社。 水见送莱子去了车站,自己回去虚尾家。 第十八章 水见送莱子去了车站,自己回去虚尾家。 长大姑说:“那位小姐真是优秀呢,帮助水见少爷……” 水见不想多费周折,“白四郎呢?我找他。” 白四郎安静的坐在房间里,接近夜幕的深色里,冰冷的眼神射向他。 他眼中含怒,当然是耿耿于怀。 白四郎一言不发,水见尴尬的安慰说:“莱子能够帮助我,她来是没办法的事,为了这座山,我想能让你安然的生活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冷淡的闭上双眼。 水见抱住他,撒娇似的亲昵的说:“白四郎,你知道我爱的是你啊。” “够了。”白四郎一把推开“散发出一股情场老手的气息。” 白四郎说:“我明白和你的关系,这种相遇会经常发生也是正常的可是控制不住会生气。”他叹了一口气,拿起小杯,饮了一口。 “对不起,阿水。”他这样说道。 “换了是我也会生气。”水见说出真心话,“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混帐,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但是像着魔一样……” 白四郎看向他。 “有什么怨气和恨意,可以发泄到我身上。” 白四郎一下笑了,表情有些无奈。 “真可恨,这时候竟然一副傻傻的样子。” “都是男人,当然要直截了当。” “说直接,不如去强暴好了。” “如果白四郎想,我可以在下面。” 白四郎依然喝着酒,显得没什么意图。水见也只有坐在对面,观察着他。 “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 白四郎咏道。 “是说我吗?” 白四郎又慢慢的念:“花香似犹在,樱谢知何时。” “不要这样叫人忧伤,白四郎。”水见低声说,眼中闪着怜惜的温柔光芒,他捧起对方白玉一样的脸颊吻上去。清水佳酿的清香在嘴唇和舌齿上缠绕。他们不自觉闭着眼睛,身体自然和睦的相叠相动。水见的手刚伸到他腰际,白四郎忽然睁开双眼,里面冒出一团炽热骇人的火焰,他一扭水见双手,力劲不容反抗,水见立即被翻到下面。 水见吃了一惊,背上一阵颤栗刺痛,是牙齿陷进皮肉,扎进皮肤。白四郎狠狠压着他。 “她叫你阿水,我听得很清楚。‘阿水’这个称呼莱子小姐叫起来比我早了很久,是吧?”白四郎满脸怒容,“我真的很生气!” “那是——” “闭嘴!” 白四郎咬上一口,水见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去,牙齿也染上凶残的美,两颗尖牙露出来“我知道这是些无理取闹的想法,这种不安全感,真是叫我恼火!” “她和你拥抱在一起,调笑牵手,你们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做情侣,而我是一个妖怪,和人的隔阂天生就存在。” 他唇上沾染更多的红色,舌上尝到更多的血。 水见忍痛说:“妖怪和人,我根本不在意。”他面朝下,喘着气,“白四郎,我……” 白四郎冰凉的手指搭在他脖子上:“不要说了,你很痛是吗?”手指轻轻划过十来个渗血的伤口,“阿水,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白四郎在背后微微一笑,鲜红的嘴角带着欲和爱混杂的邪美扬起,舌头舔着周围“可是我已经舍不得这血的味道了,里花六月说的对,阿水的血真的很美味。” “你喜欢喝的话,就咬到够了为止,别让我死了就行。”水见带着苦笑。白四郎趴到他身上,继续下去。水见忍受着,同时升腾起另一种异样的快感。偶尔还想到,白四郎要是用毒牙咬他的话,他就会死了吧。 白四郎停下了,轻轻搂住水见,血的宴会结束了。水见转过身抱紧他,不知道背后是怎么样呢 “对不起,阿水。”白四郎摸着他伤口,脸颊透出红色,神色却很沮丧。 “没什么,我以为你会把我的血吸干了。” “毕竟是你啊。” 白四郎胸膛上忽然流动出大片黑蛇一样的纹路,潮水般的向其他地方推进,“你是怎么了?!”水见惊恐的叫,“这,这是什么东西?!” 白四郎低头看了看,眉毛微微皱起。他摸了嘴边的血,舔了一下。那片黑潮固定了形状,就怎么也消不掉了。 “契约。” 他说。 “什么?” “妖怪喝了有灵力的人类的血,定结了忠心隶属的盟约。” 白四郎淡如寒水的双眼,朝水见看过去。 “而我刚才喝了你的血,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水见确实感到伤口灼热起来,白四郎胸前黑蛇样的乱流,占了很大一块,既像文字又像图案,他担心的问:“白四郎,你是什么感觉?” 白四郎没有回答,侧开身体。 “以后会怎么样?” “不能违抗你的任何命令。” 白四郎穿上衣服,遮住了印记,“没想到会这样,算是对我贪婪的教训吧。” “我不会把你当成仆人。” “嗯。” 所谓羁绊,又深了一层。 第十九章 从事生态的人们,环保主义者,各色人群纷纷发起抗议,评论激烈异常,网上显示的长长列表,阵容颇为可观,再进山的时候,有几位学者模样的中老年人,看来是有说服力的人们,带着严肃的表情,挂着相机。近期这里的游客明显增多。 这是个好消息,再告知妖精和动物们,都作出和善的姿态。 他的几位大学同学和导师都是这方面的人,也已经联系过了,他们很感动也很奇怪,为什么水见会对这山显得那么执着?要真的说起来,这山也曾经由爷爷保护,水见也被山上的生灵一次次感动着,还有就是因为那位特殊的爱人。 水见一步步登上山去,想告诉白四郎和其他人这个喜讯。走了没有多久,树叶还没有茂密起来,地上还有烧烤的痕迹,前面出现几位身着西装的人,其中一位年轻人十分眼熟。 年轻人有怒色:“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内部计划?网上竟然都有详细的文件,如果不是被我公司独家买断,生意场上,我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另一人说:“已经开出关三郎他们,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尽快挽回舆论的方向。” 他们没注意到水见,走远了,只有只言片语传来,‘阴阳师’,‘潜力’‘资金’之类的词可以叫人听到。 水见判断出他们是谁,人已经不见踪影。 “明明小的时候,还是个不错的孩子。” 一个娇媚的声音说,树冠里垂下一个艳丽服饰的女子,双袖宽大没过手,容貌漂亮,扎着古老的发饰。 水见没见过她,那女人扬起半个媚人的笑容,嘴唇喷发这浓香。 “我是大凤蝶阿幻,水见少爷。”她无意客套下去,双眼移向继承人和公司人员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结果还是被洗脑了,商人就是名流的时代,发生这种事,也无可厚非吧。” “阿幻小姐是站在虚尾山这边的吗?” “当然,我们大多数是无法在火柴盒一样的公寓里生存的。” 她说道。 阿幻落到地上,窄衣广袖,看起来却十分轻盈,她垂首说道:“大凤蝶家族,愿为水见少爷尽些绵薄之力。” “也许不需要。”水见笑着说,“并不是为我哦。” 阿幻深红的唇角又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眼神:“如宗正先生所说,水见少爷是个好色之人呐。” “什么?我?我可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怀揣下流想法的人,阿幻小姐误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水见少爷的女友,也是个美人。” “什么?这……” 她仰头看天,变成一只很大的大凤蝶,妖娆艳丽的色彩,颤动着,飞走了。 灰斑姐妹落在枝头,七嘴八舌说开了。 “大凤蝶阿幻有近千岁,她还是‘小姐’,莱子小姐连婴儿都不是了。笨蛋少爷!” “她家的女儿可是出了名的漂亮新娘人选,我看她是想招你做女婿吧!” “喂,别再对我开这种玩笑。” 灰斑姐妹捂嘴笑,阿灰抬起头:“水见少爷,敌人已经焦头烂额了,嘻嘻!” “獾石郎他们已经在松间石那里等候,那个什么‘网’是什么蜘蛛结的?好厉害呀。” “大家再接再厉,能成功的。”水见鼓励道。 獾石郎说:“哪怕有什么生气的事,也不能贸贸然就冲向人类。” “倒是见到很多故人啊。”一个童子模样的老妖怪说。 “新花家的鼻涕虫现在都已经白发苍苍,眼睛也不好使了,生命的迅速,真是叫人唏嘘。” “名为时间的野兽,确实能叫一个娇美可爱的小女孩,转眼间变成一个没牙的太婆。” 几位和善文雅的妖怪议论开了,他们的记忆力仍然很清楚。 “当年他进山拾橡实,还对我说过话呢。” “的确,”瞎了一只眼的黄鼠狼愤恨的说,“当年捉住我又毒打的老农夫,我也见到了。” 有妖怪取笑:“是呀,当年被塞子堵了欲望,困到太阳底下暴晒,哈哈哈。” 枯博士依然望着天,干瘪的嘴无声的咂着,好像对这抒发感情的场面也感到无味。 狼幽眼眨上绿幽幽的眼睛:“为保成功,让枯博士算上一卦吧。” 枯博士说:“结果由多方的小孩子传达,水见,跟我走吧。” “我?” “对,你是领头人。”老女人的脸上现出汉子的不满,“拿出男人的气魄来!” 第二十章 他明白过来,妖怪早把他当成老大,和人类社会最亲密的桥梁。 地上用木棍和甲片摆出了几个特殊的图样,枯博士盯着它们,小声念叨一阵,似乎算出了结果。 水见好奇的问:“怎样?” “大致是顺利的吧。”枯博士说:“其中有一部分是宗正当年种下的善果,不要不相信,其实这个世上到处都是蝴蝶效应。” “这样的话,也托爷爷的福。” 枯博士看来漫不经心的对着水见,笑了下,“不过‘吉凶’这玩意都是相对的,之后发生的事是好是坏,都难以断决。” “先生是说虚尾山保持原来,会惹来灾祸吗?” “不是,”枯博士摆弄着木棍,垂下眼皮,“我刚才是位水见卜上的一卦。” “我?” “因为你跟这件事的结果有关系,计算你,也能知道结果。” 她从苔藓袖子里伸出几个干枯多皱的手指,带着湿腥气,她收拢木棍和甲片。 “木头还是木头,壳子还是壳子。”枯博士没再看他,“小孩子,你快走吧。老人家今天的话都说完了。” 他最后往虚尾家去了,见了白四郎,不过是一阵短暂的唇齿缠绵。 他问:“只是这样吗?” “嗯。” 接着水见告诉白四郎了好消息。 “哦。” “嗯。” 白四郎看着他:“你好像有别的话要说。” “和雄黄酒的节日就要到了,就是有些担心你。” “住在深山里,不会受很大影响,就是那天会感到不舒适。” “也许会变成蛇啊……” 白四郎看了他一眼,水见不说下去。 他淡淡说:“你怕了?” “你该怕我。”水见笑了,指白四郎胸膛,“是我留给你那个怕人的玩意啊,我是担心你。” 白四郎闭上眼睛,睫毛尖端泛着清透的光。 “会感到无力,精神也差到不行,那天的话,希望你来陪我。” 不过是相伴的约定。简简单单的。 莱子后来在报纸上发表了报纸,和她说的一样,网上也开辟了官方的专栏,虚尾山的改造计划已经成为热点,“总编赞扬了我呢,托你的福。”莱子十分高兴的说。 这些天她又来了,脸色有些发白,“这个。” 她把手提电脑打开,是一封邮件。 “公司那边的人在恐吓我了。叫我不要继续发,并且承认自己夸大了报道,不管是为了出名还是为了钱。”莱子显得很不安,皱起眉,“按照惯例,接下来又会冒出一堆混淆视听的报导……” 对方反击了。 邮件上是用官方语言包裹的威胁,莱子在隐忍,水见搂住她,“到我那边去住吧。” “我的邮箱和电话住址他们都调查清楚了,真恐怖啊,水见,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她吻吻莱子额头,“对不起,害你牵扯进这样的事里。” “不,”莱子眼里忽然透出一股坚定,“我要继续写下去。这样的报道,如果我放弃它,一定会后悔。” 袭击发生在虚尾山的下午,莱子想要再进山,水见陪同她,刚进去就被公司的人盯上,莱子挣扎着,相机的内存卡被撇成两半,她尖叫一声。 “我们已经警告过!”对方指她,“不知所谓的女人,该吃些厉害了!” 水见挡住一击,莱子又叫了一声,差点被另两人扯住,包围圈已经在固定和缩小。 水见拉住莱子,忽然看见一块熟悉的黄楂木之地,一团黑球似地木火郎伸出细长的脚爪,抓在一块死木上,幸灾乐祸的裂开两颗减压,吐着黑色的舌头。 他一瞬间有了一个冒险的主意。 “莱子,抓紧我!” 水见朝微弱的包围点冲去,那人拿着刀,并不惧怕。 “啊!阿水——” 他显得很莽撞,因为是徒手去跟刀和人搏斗,手背手心几乎被刺穿。他们脱出包围圈,莱子被拽住,水见翻回去一脚,也面对着好几把刀。 挣脱出去,又受了皮肉之痛,水见是凭借吓到他们的冲力摆脱了控制,总算不是被围着,两人狂奔着。 真痛啊! 水见手上已经鲜血淋漓,这里真是块倒霉的地方,每次他总要受些皮肉之苦。 后面紧追不舍,几次他们已经有人够着莱子,十分凶险,鞋上翻飞起枯叶,刹都刹不住脚。 水见转身朝莱子,她一下撞进他怀里,水见喊:“抱住我!” 他脚一蹭,穿进一片灌丛,枝叶刮过身体,水见眼前是莱子飞起的头发,她紧闭着眼睛,脸贴在他脖子上,追来的人刹住身体。一瞬间,脚下什么都没有。 哗一声,碎叶在灌丛上脱出。 这是他最开始来,被木火郎袭击,后来又碰见虚尾大蛇的地方。水见又次不醒人事。 第二十一章 女声说:“啊呀,灌进去没有?” 一个勺子正想拨开他的嘴唇。 “刚才他吐出来了呢。”里花六月的声音说。 一直冷手扳住他下巴,想让他张嘴,这只手水见太熟悉了。 他睁开眼睛,“白……白四郎?” 水见喉咙里一呛,可出一口乌黑的血,溅在睡衣上。 白五子合上手掌,声音透着喜悦:“淤血吐出来了!” 水见后脑也很痛,他摸到一层沙袋,刀伤托灵药的福,已经痊愈了。 “这会摔得很重呀……” 白四郎说:“因为你醒的太早。” 里花六月说:“上次水见睡了七天。” 白五子说:“听黄楂一族说了,水见少爷和莱子小姐是为了我们被人袭击,真可恨!” 他问:“莱子呢” 白四郎说:“那女孩已经送到有人的安全地方去了。” 水见讶异“为什么我在这里?莱子要回去?” “因为她没事,你受了重伤。”白四郎淡淡说,“笨蛋,要早些见她,你就乖乖养伤吧。” 水见笑了一声,“如果说是在生死门上穿过,我大概已经走了两遭了吧。” “是啊。”白四郎挑起眉,手按在胸膛上“因为你摔下时念叨着我的名字,叫我快来,所以我去找到了你,不然的话,你抱着一个人坠下去,恐怕挨不了多久,内脏全破就完了。” 没想到过程很凶险,水见吃了一惊。白四郎脸色和善下来,低声说:“你要是想快见到莱子的话,我们可以把她接过来。” “不了,知道她安全就很好。” 里花六月嘟起嘴。 外面又响起一声呼喊,里花一脸早知道的表情,重新站起身,跟白五子走了。 只剩下白四郎和水见,两个人都沉默下去,水见喝了几口药,白四郎说:“你真是个好汉子,舍命去保护自己的女人。” “因为是女人嘛。”水见笑。 他看了看白四郎,有些无奈,“好像总有些事我怎么解释都讲不明白。” 白四郎笑了。 他想站起来,竟然要白四郎搀扶才行,腿上夹了木板,打了绷带。 “糟糕……” “你就躺下吧。”白四郎语气有些烦恼,“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可是在血泊当中。” “手机给我,我跟莱子联系一下。” 白四郎明显听到那头的哭声,脸色又变化了一下。 “真是好女人。”白四郎低声说。 “喂,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异常沉重,一下下踩在木板上,发出轰轰的声音。虚尾家的男人们叫嚷:“你们可不能这样擅自闯入!” 门一下梭开,几个壮硕的身体遮住大片光。 阿三青的大胡子脸先映出来,眼里涌出泪花。 “水见!” 他扑上来,啪一道光,白四郎弓步向前,一手推开阿三青,动作闪电一般,白四郎的头发有生命似的飞刺起来,眼里透出射的光芒,“不要靠近伤者!”白四郎厉声说道。 后面是獾石郎,灰斑姐妹落在山一样的熊鬼太身上,虎斑黄玉郎猫行者,慢条斯理的转出来。 熊鬼太嗡嗡的吼叫说:“好汉子!为了自己的山和女人,就该豁出性命!” 虎斑黄玉郎声音低沉,却掩饰不了幸灾乐祸,“阿三青你这笨蛋,神经和脑子果真又短又粗,吃到苦头了吧?” 他们端坐下来,阿三青肉肉脑子,也盘腿坐下。 獾石郎是白毛童子的形象,开口说道:“水见,我们听说了你的事,来探望你。” 阿三青嚷:“我们早来了,可虚尾大蛇不准进来!” 赶来的花九郎说:“水,水见少爷是我们救,救的,你们乱闯进来,会弄坏我们的院,院子!” 熊鬼太龇一口渗口水的黄牙,目光凶狠的扫过去。 花九郎哆嗦一下,闭上嘴。 白四郎冷冷说:“如果你们真是水见的朋友,那么他两次受伤,就不应该都由虚尾家来救。” “喂,喂,这样的争吵并没有什么意义,别说了白四郎。” 白四郎脸色忽然一变,好像吞下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他抿紧嘴唇,瞪水见一眼,不再说话。 这一刻的变化,虎斑黄玉郎敏锐的瞧在心里。 黄斑山猫裂开白牙笑,推出一堆捆扎好的鱼和。)#)))≦和山参:“这是红太子那老狐狸送给水见少爷的礼品,真让我为难,里面有那么多食物,一路闻着香味,差点连佛都杀了。” 水见微笑:“既然你喜欢,鱼就请收下吧。” 虎斑黄玉郎毫不客气,收下鱼那份。朝獾石郎低语一阵,獾石郎起了变化,白四郎嘴唇微微发白,手放在胸口上。 水见有些难堪,獾石郎移开目光,“我们很担心水见,现在看来,情况还是很乐观的,太好了。” “是呀!” “是呀!” 灰斑姐妹说。 “水见骨头还是蛮硬的嘛。” “太好了。”阿三青揉揉红通通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女人呢?” 第二十二章 獾石郎说:“外面危险,水见你就在这呆着吧。” “不行,我要回去照顾莱子,公司的人还能威胁到她。” 白四郎一直沉默着。 “好吧。”獾石郎点点头,“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只要不是去野味馆和餐饮的地方,我愿意当保镖。”阿三青说。 水见朝白四郎看过去。 “这是你的事。”他答道。 “让开,让开,大毛球。”里花六月的声音响起来,她两只白白的小手推搡着熊鬼太,钻了进来,“水见!”她抱住水见一只完好的手臂,大睁双眼,细成一条线的瞳孔都看得清楚,“这么快,又要走了吗?多留几天嘛。” 白四郎在旁边说,“不要碰水见,他有伤。” 怀里是可爱的女童,旁边是清俊的美少年,獾石郎想,这羁绊真大啊,怪不得水见留恋这里。 “你身上臭死了。”里花六月朝熊鬼太说,“那两只灰斑好像味道不错。” “可怕的丫头!”“小小年纪就有一颗沾满鲜血的心。” 莱子已经得到报社的庇护,上面对她优待器重起来,外面频频传来好消息,上次绑架似的袭击,看来真的是公司穷途末路的选择。 “捏了一把汗呢。”莱子说。 “太好了。” “菊丰台的虚尾山纪录片,哭倒了很多上一辈的人们呢。阿水也很厉害哟。” 爷爷,我做到了。 然后是虚尾山进行的百妖盛宴,樱花飘飞,就这烤出的鱼肉和酒,妖怪们放肆的大叫舞动。水见才从他们口中听到,妖怪们组织起来去公司的年轻继承人那里闹事,已经有好几次了。 “吓唬吓唬那小子!”熊鬼太嘿嘿的大笑说,狼幽眼喝醉了,趴倒在草地上,牙边泛着白沫。 水见大吃一惊,“这可是很冒险的事。” “有枯博士指挥,万无一失的。”枯博士一双恬淡的眼睛看他。 水见移过去,为枯博士杯中斟满酒,老女人一饮而尽。 “我以前是个玄学的学者,”她忽然说起自己的事,“是个带黑框眼镜,满脑子只有学术的疯男人。那时候从事文化研究之类的人在政治气氛浓烈的地方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枯博士又喝了一口,很平静的说:“然后有一天啊,政府派来的人,把我在这深山里给处理了,尸体腐烂都没有人发现,有一只乌龟吃了我身上的腐肉,然后我成了它,它也成了我。我一直想啊,这世界不是人能好好呆着的地方,真正舒适之所,是天上的天上。”她又抬眼望天,发白的双眼显得深远,几片花瓣飘进酒碟里。 “那么这次……” “虽然我对一切的看法都是‘终将归于空虚’的无动于衷,但是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悲剧,我觉得还是没有能力去平淡面对。”枯博士散淡的微笑说,“你们可真讨厌,我可是一心修行的人呐。” 水见胸前窜来一团毛绒绒的黑色,獾石郎的哥哥,最小的山猫,如墨绿童子,本来是相貌妖冶的男童化身,忽然间缩为山猫大小,趴伏在他胸前,一双亮晶晶的绿眼睛,魅惑的睨着他。如墨绿童子带着狡黠的笑容说:“水见少爷喜欢美男子的话,我怎么样呢?” 獾石郎惊慌的叫:“五哥!” “这种玩笑可不要开了。”水见推它下去,妖怪们载歌载舞,红太子穿着新童装摇摆尾巴,乐声都能穿透到山根那里去。 大凤蝶阿幻们在空中翩翩起舞,阿三青脸通红的笑着,双眼又不正经的动。 “如果我蛇三青跟凤蝶家的子女成了婚,不知道后代会是什么样呢?” “哎呀,又吵起来了,这群粗俗的东西吗,真是无药可救,”枯博士要离去,水见正去送,被獾石郎拉住。 妖怪们一齐举杯,“这杯酒,给水见少爷!” “风范不减宗正老人啊。” “和虚尾山的缘分,会一代代传下去吧!” “愿永世修好呀。” 水见饮下酒。 第二十三章 “阿水。” 这回莱子是很认真在对他说,嘴唇绷得紧紧的,画过的眉毛微微拧起。 “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也因为虚尾山的事情吧。”莱子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现在编辑部对我很器重。” “是好事呀。” “不只是这个。”莱子说,“部里准备让我去法国进修,我答应了。大概有两年,如果阿水等我的话,我也会等你的。” “订婚吧。” 莱子瞪大双眼,“阿,阿水!” 真正要去朝夕相处的女人,莱子一个人就够了。水见想。 “阿水真的是这个打算?”莱子问。 “是呀。” “可恶的男人,不想让我走吗?” 水见笑了。 莱子激动起来,脸又涨起红色,她和水见的关系里,还没有对结婚抱有更大的期待,两人很合适是不错。 “男人想和某个女人结婚,是对她最大的赞美。莱子小姐怎么想?” “因为虚尾山的事,你想报答我?”莱子迟疑的说。 “对吧,我作为礼物,怎么样?” 莱子嗤一声笑了,目光闪闪:“那我不客气了。” 这女人是爱我,可我对她的心意,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 送去机场的时候,莱子把泪珠落在订婚戒指的钻石上。 没有莱子的日子从此开始了。水见想起白四郎,虽说爷爷有身为人类的合法妻子,奶奶,但身处在妖怪之中,也发生过这些不为人类知道的绮丽情事吗? 有一阵子没见过灰斑姐妹了。水见问起,獾石郎答道:“季节到了嘛。” “总觉得头上空荡荡的。” “不管是什么,终有消失的一天吧。”獾石郎的回答叫人伤感。 “那么獾石郎呢?季节什么时候到?” “实话说来,我对雌性不感兴趣。我更喜欢母亲。”獾石郎的黑眼睛望向外面,白眉毛动了动,“哺乳的母亲,对我来说是美的存在。” “带孩子的雌性?” “不,没有男女那方面的兴趣。” 虎斑黄玉郎踱出来,背上趴着黑山猫如墨绿童子。“獾石郎小时候就缠着母亲的很,大概因为我们兄弟几个欺负他小时候身体弱。” “大哥,五哥。” 如墨绿童子伸个懒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有蛇呢。” 它戏谑的笑,望着水见。 “阿三青?” “不是,有色见苇的气味。” “哦。”獾石郎说,“我们有一场酒席,水见你先来吧。” 转眼间,连阳气最重,蛇和毒虫们害怕的重阳节也过去了。工作室新接了千里之外的普陀山的广告。 “水见最喜欢这些地方,叫他去。”加藤说。 “这回还是公事为重,别只去玩。”组长嘱咐说。 前段时间水见因为常去虚尾山,旷工很多次,这回的安排他只能同意。 暂时和白四郎道别,新的旅程开始了。 进入普陀山已经入秋了,山上一片萧条之色,树干光秃秃的没什么叶子,曾经的繁华都咯吱咯吱的踩着脚下。植物的茂密程度和物种的分布程度,跟虚尾山比起来,好像是武夫和士人的气质和样貌。 而且这里的精灵和妖怪们态度也很冷漠,不好接近。 “春天和夏天的已经拍摄好了,秋天的风光,大家务必要努力。”组长说。 “什么嘛,这副样子可不好看。”井中扛着拍摄器具发起牢骚。 树上一个鸟嘴妖怪说:“那小子说这里不好看啊!听到了吗?” 另一团影子说:“让他说去吧,难道要我们讨好奉承不成?” 水见不禁看了一眼。 桃光捶井中“你这双眼睛,最有感觉的时候是看运动片吧?” 其他人笑起来,桃光和井中是一对,不久就要结婚了。 导游说:“山里的普陀山,香火一直很旺盛,主持茂山大师是有名望的高僧,寺里的千年古树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前一周的工作都在普陀寺进行。”组长说。 一阵秋风吹过去,鸟嘴妖怪打了个喷嚏,嘴巴里飞出来一个红丸子。 “啊呀,赤丸掉了!” 红丸子动了动,伸展成一只一个眼睛的肉虫子,挺起上身,懵懵懂懂的向四周转动。 鸟嘴妖怪唳叫一声,“真麻烦,我可不好去抓起它。” 水见去帮忙,刚拾起鸟嘴妖怪飞扑下来,抓到他身上。 “是我的!人类,拿来!” 水见吓了一跳,红虫子飞出去,妖怪一含,飞回到枯枝上。 其他人听到水见的叫声,都回去看。 “贪便宜的小白脸。”鸟嘴妖怪哼哼,三只眼睛瞪大,它喉咙里咕噜一声,好像是红虫子也在说话。 呀! 呀! 乌鸦在阴天盘旋。 疏离感更浓了,水见叹了口气,这里,他的进展还为负数。 普陀寺就热闹起来,经常看到人进出上香,寺里的纪念品生意也不错,隔着朱墙就看见里面茂盛的千年古树,挂满红带子,密密麻麻的鸟在上面栖息着,顶端站着一只乌鸦,扫视下面的游人和香客。 “后天有法会,茂山大师这些天回露面,可以找他谈谈。”导游说:“哟,那位就是茂山大师。” 大门那走出一位僧人,脸上透着红润,面容像中年人,胡须却已经全白了,精神看来很好,他在送另一个人出来,两人交谈着。 导游走上去,介绍了水见他们,茂山大师微微一笑,“为了这座山,有劳各位了。” 组长说:“不需要我们宣传什么的,普陀寺已经是全国有名的寺院了。” 几个人交谈一阵,茂山大师的客人瞧见水见,招呼起来:“水见,真是缘分呀。” 水见想起来,他是阴阳师深石崇,以前见过面。 “虚尾山那件事,干得漂亮哟。”深石崇笑着说,“守护了一座山,和宗正老先生做了一样了不起的事。” 茂山大师问:“他就是宗正的孙子?” “茂山大师,我是多方水见,初次见面。” “虚尾山是座灵秀的山呀,”茂山大师说,“尽量保持本来面貌,就算很难办到,保护它的灵气,对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深石崇笑:“虚尾山可没有普陀寺这样的寺院来庇护。” 其他人看到他们熟识的样子,感到诧异。 人们交谈一阵,尾声时茂山大师对水见说:“我和你爷爷宗正先生是旧友,晚上请来寺里做客。” 深石崇离开了,茂山大师让僧人带他们参观一阵,又品尝了待客的斋菜,寺里敲起钟声,很多乌鸦归返进千年古树,吃过晚饭,水见离开宾馆。 第二十四章 大概是因为有佛寺的原因,这里的妖精们十分有秩序,相互之间没有很大的动静,偶尔传来写声音和低语都是零零碎碎的,也没有什么大型野兽,静谧这个词,用在这里的秋夜看来最合适。 水见一步步走上石阶,夜里猴子爬动的声音倒是经常听到,偶尔见到一张毛绒绒的脸,好奇的伸下来,手里抓着游客抛喂的食物,它们胆子都很大,如果你不把两只手都伸出去,它们会抢你的包和袋子。 不久就到了普陀寺,无数的红带子在古树的枝条上摇动,此起彼伏扑动翅膀的声音,在黑色的树影里钻来钻去。 “他就是宗正先生的孙子呀。”按出有妖怪说。 “听到那个阴阳师这么称呼他。” “征服虚尾山的那小子?” “虚尾山那样的乡下地方,哪能跟我们的山比。” “嗯,看来也不怎么强。” “和宗正先生比起来,气质上可差远了。” “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朝气都被分散得差不多了,精气充足又散发着光的人可很少见。” “说的是。” “说的是。” 水见笑了。 矮桌上是茶,热气慢慢升腾,对面是和颜悦色的茂山主持。 “我与你爷爷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在修行的时候遇到他,是位又意思的人。” “我父亲认为他古里古怪。”水见笑。 “宗正说过,你父亲是正常人。在公司做事,是吗?” “身体还不错。” 茂山和气的点头,“到你这里,灵性的血液又活跃起来。” 水见感触的说:“是啊,身处在妖怪中,有时候觉得爷爷为我留下了很多宝贵的东西。爷爷好像是无所不能的人。” 茂山笑了:“怎么会无所不能呢?宗正也逃不出死亡的那份自然,水见,我想问宗正是怎么走的。” “十二月那天他提出要去看奶奶的坟冢,带了酒具,在那里一个人……”水见想了想,“开了一场酒会,在家里很安然的逝世了。” “这样啊,从容离开人世,也许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茂山喝了一口茶。 “他是去了奶奶在的地方。” “宗正和绿是很恩爱的夫妻,”茂山感叹,“年纪大了,都会知道自己的命,他们有你这样俊秀的孙子,我很高兴。” 水见说:“白天听崇先生说山上有香火旺盛的庙,山就会受到庇护,这话……” “山和寺庙相互庇护。” “虚尾山上并没有寺庙。”水见说。 “有的,”茂山说,“那里有一座山神的神社,据说很久以前,供奉一直灵力强大的六尾玉狐,后来玉狐被杀死,神社破败了,听宗正提起过,现在玉狐的子嗣红狐们盘踞在那里。” 水见提起叫‘红太子’的狐狸,平时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那就是玉狐的孩子。 “为什么他母亲会被杀?” “因为她对人产生了爱情,被发现后就被人处死,她留下的族群听说是被僧人救了,得以繁衍。神社的话,破败下去,在历史中慢慢消失吧。” 茂山走访过虚尾山,对那里的事知道很多,水见一个个说起,窗外飞来一个带翅膀的身影,几片黑羽从窗口进来,它趴在窗上,也在好奇的听着,茂山习以为常的表情,拿起茶点,让水见递出去。 “多谢。” 外面一个少年声音说,黑爪子接过去。 “百妖盛宴也开过了。不错呀,”茂山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普陀山也开启一场妖怪们的宴会。” 这可难说,水见笑了笑,外面的黑爪子把吃光的盘子还回来。茂山大师看看夜深了,说:“这山的妖怪很温和,不会伤人。” 他朝窗外的黑影子说:“阿弥。” “是,茂山大师。” “送水见先生回去吧。” 茂山和蔼的对水见说:“阿弥是寺庙里的乌鸦,从第四任主持在时就听僧人们诵经,有他陪伴你,不会有什么事。” 他送水见出了四门,和白天送深石崇一样。 阿弥有张拟人化的乌鸦脸庞,身上长出人的四肢,都带着黑羽和爪,翅膀宽大的扇起,看影子的话好像一个长翅膀的身影。 “水见少爷,请吧。” “多谢,阿弥。” 阿弥收起翅膀,提着风吹不灭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虚尾山的高胫鸦一族是我的表亲。”阿弥说道。 水见回忆起来,虚尾的乌鸦出现,总跟着木火郎一起,最初遇到的凶恶妖怪也是他。 “木火郎是很久以前死在虚尾的纵火犯,乌鸦吃了他的肉,成了贪得无厌的木火郎。”阿弥说:“不过他是个提起‘水’这个字都能被伤害的弱小妖怪。如果它是和高胫一族走到一起,真不好意思,水见先生。” “叫我水见吧。” “那个瘦骨头和阿弥走到一起。” “是啊,真奇怪,明明白天还是想占妖怪便宜的人。” “想抢我的兄弟,拿回去炼药才呢。” 水见一怔,那事他可没做过。 “想不通,阿弥为什么跟他走在一起……” “因为茂山大师的命令,这是必须的待客之道啊。” 树上卷下来一只毛绒绒的猴尾。 阿弥大声斥责:“你们这群妖怪,闭上嘴!” 四下安静了,不一会私语声变得很小,听不清内容。水见解释了白天的事。阿弥道了歉,水见想,这是一位君子一样的妖怪。 水见问:“这山上的猴子很多吧?” “是的,因为游客的关系,这里的猴子已经满山都是。” “的确,个头也很大。” “嗯,这山里它们的势力最大,被游客娇惯起来,经常会做出很放肆的事情。” 前面的石路上横了一个庞然大物,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那影子盯着他们,一只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视。风中扫来一阵腥味。 “该死,有人啊。”那个黑影子喉咙里隆隆的说。 看清了,是一只三米多长的老虎,一只眼睛睁着。 那老虎发起攻击的姿势。看到阿弥举起禅杖,它收了回去。 “会通灵的人呀,人类,那就别说出去。”老虎转身走进黑漆漆的林子,一瘸一拐,“小子,敢说出去,我撕掉你的喉咙。” 林子里一片惊扰:“啊,老,老虎!” “好大,看它那牙齿!” “妈妈,这是什么?” 阿弥抓紧禅杖,严肃起来,“那只老虎不是我们这里的。” “它从哪里来?” “不知道。”阿弥表情严肃,注视那个方向,“它身上有人的气味,还有药的味道,这件事我必须要和茂山大师说。”沉默了片刻,他又说:“它还受了伤。”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照计划去采集素材,没想到普陀山的猴子总是捣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扳倒拍摄的设备,翻找吃的东西,团结合作,飞来窜去,人们大伤脑筋。 桃光头发都被抓散了,惊魂未定的喘气。 “这些猴子太吓人了……” 驱赶猴群的员工赶来支援。 “因为它们见到你们带了很多东西,以为会有很多吃的。” 猴子的声音充斥在林子间。 导游说:“他们可是普陀山的主人。” 井中之前说了普陀山的坏话,遭到猴子的眷顾,最为狼狈。 “强盗一样!”他怒目,一只猴子飞来石头。 “不要跟它们对视,会引起攻击。” 检查了下东西,没有什么大损失。组长开了几盒饼干,放在远处的一堆,没等人走猴子们飞身下去,大大咧咧吃起来,一边狡猾的回头张望。 “有这些贡品,请你们手下留情吧。” 水见想,普陀山的猴子们的确给游客惯坏了,破坏力惊人。 “他爸。三女没跟上来。”一只母猴说道,抓了一把饼干,腮里还在嚼着。 “去哪里玩了吧。” “他爸,昨天听说有只老虎进山了,三女要是碰上它,会发生危险的事呀。” “三女?”“三女?”“三女?” 猴子们纷纷抬头,四处张望。 “去找她。”猴王下令。 “妈妈,老虎是什么?” 它们把饼干席卷一光,旋风般的跑走了。留在原地的只有几个妖怪,瞧着开工的人们,品评议论着。 水见想,那只独眼的老虎像一个精疲力尽的中年人,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黄斑郎坐在一棵枯死的老树底下,这里有个兔子洞,可他还很虚弱,抓不了它们,它肚腹下面的土地,可以感到有群小东西在瑟瑟发抖。 黄斑郎眨眨看东西的那支眼,它刚捉到一只山鸡来吃,在动物园吃惯了的。它咬住山鸡,鲜血涌出来,从下巴的毛上掉下去。简单撕扯一阵,黄斑郎就开餐了。 血的气味渗进土下,兔子一家抖得更厉害。 “你捉鸡的样子可真笨。” 一个声音说。 它头顶垂下来一只猴尾,弹了两弹,一只小猴子说:“比狐狸要差多了。” 黄斑郎满口的腥气,它舔舔嘴,闷声说:“要是有狐狸吃的话更好。” “你能吃狐狸呀。”小猴子声音小下去,“真厉害,不过我不信,你明明抓只鸡都那么慢的。” 黄斑郎被激怒了,这个小东西是在嘲笑他吗? “下来!” 它吼道。 枯树都震了一下。 “干什么呀?!你吓我一跳呢!” “下来!本大爷要吃你!” 小猴子大笑起来,还是在树上。 “你抓不到我的。” 黄斑郎围着树转圈,粗壮的尾巴不时铲起落叶和泥土,过了会它直起上身,两只爪抱住树,推动起来。小猴子轻轻松松就到另一棵树上。 “你抓不到我的。我说了嘛。” 黄斑郎转了几圈,小猴子仍然在打量它,肆无忌惮,比动物园的游客没什么不同。他们还总是敲窗子扔东西,非要他动起来。 黄斑郎无奈又愤怒,转了两圈,饥饿又升起,它蹲下去,继续吃鸡。 小猴子放肆又好奇地看了一阵,又说话了。 “我叫三女,你呢?” …… …… “你喜不喜欢看电视?” 黄斑郎想起它到季节的时候,它的笼子给硬塞进一只母虎,人们放了个电视机,放映两只老虎交合……真不是什么好回忆。后来到季节人们就用针在它分身上抽一堆东西走,虽然不舒服,也比突然和没见多长时间的母虎交合好。 它慢慢嚼着,血淋淋的羽毛落到地上。 小猴子声音兴奋起来,“你觉得骑马怎么样呢?” …… “当我的马吧!”小猴子说,“我每天都给肉和水果你吃。” 什么?! 黄斑郎大怒,嘶声磨牙。 小东西,以为虎大爷是什么? “你这么大,背的动我的。” 山鸡吃完了,它还饿。 “试试嘛,我不重的。” 黄斑郎心生一计,下一餐是嫩嫩的小猴肉。 它咬牙切齿的说,“嗯,你下来吃吃。” 小猴子很开心,这时飘来一个眼睛是黑洞的妖怪,做到小猴子旁边。 “哎呀,三女胆子真大,对老虎都没有惧怕。”妖怪说。 “咦?” 妖怪往它看了一眼,挥袖子扇扇空气。 “带着股人类的臭味,味道真差。” 该死! “别跟这种脏东西一起混呀,这山里的妖怪们都传开了,血统粗野又杂,据说是逃犯一样的外乡人,没准跟它说话都会惹祸上身。” 妖怪看它下了的那支眼,嘴边的黑血,身上的污秽,一地不成样子的食物残骸。 “粗野,粗野,真粗野。” 妖怪用袖子掩住脸。 小猴子跟着打量过去,那样子叫黄斑郎更难以忍受,在动物园的成长经历,叫它学会分辨人的等级,也会为以后做些计算,如果惹了这妖怪,这座山恐怕都会讨厌它,到时境况可不好了。 它强忍下去。那只高级妖怪又对小猴子说:“三女,快回去吧,你的族群正在招你,我去听茂山大师讲经,再见。” 妖怪飘然而去,小猴子瞪着小眼睛,眨了两眨,黄斑郎也不吭声。 “放心呀,你要是和我做了好朋友,做一匹好马,让他们看看,他们一定会接受你的。”小猴子安慰它说,“下回再来找你。” 小猴子走了,黄斑郎想再抓只什么,可是伤口发作起来,只有沉沉睡去。 它醒来时,嗅到一股隐蔽的肉香,一块封好的猪肉放在它不远处,用石头保护住,肉很新鲜,白色的筋膜逗人食欲的嵌在肉上,红白相间,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这肉来自山上烧烤的游客,或者耐不住素食的僧人。下面的兔子洞早空了,黄斑郎毫不犹豫的撕开包装,大口吞食着,好久没吃到这样一餐,黄斑郎心里不由对小猴子生出一种感情。 是个笨脑袋的小东西,不错,黄斑郎想,如果它源源不断的有肉给自己,那就不必吃它了。它打下主意。 那小东西可真小啊。 黄斑郎想起有次动物园的人对它说:“斑太郎,你有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了,太郎爸爸,了不起哟。” 可是那三个孩子它一次都没见过,那次的闲聊都快忘了。 它想了想,伏低了脸放慢吞咽猪肉。 绝对,绝对不要再回去! 看着照片,水见犹豫要不要告诉人们他遇见一只老虎。 “草城动物园丢了一只老虎。” “那里离这可不近啊。” “问题是那只老虎本来是运送到小动物园去的,路过这里,老虎逃脱了,城里已经人心惶惶。”井中指着报纸说。 女同事惊慌起来:“组长,如果老虎……” 组长和导游安慰众人,打了一阵气。水见想该不该说出那次的遭遇。 “很可能已经跑到这里来了哟。” “先吃了你,井中!” 小组依旧去拍摄,在山上发现了几个地方,还挺有意思的,五点的时候,人们歇息下来,几只猴子立起,充满期待的望着他们。 “哇,冷死了。”一个人从山洞那跑来,打了个寒颤,刚才他休息在山洞前的石凳上,有个妖怪一直往他脖子上吹气。弄跑那人,妖怪嘎嘎笑了,隐回洞里。 水见仰望天空,刚才飞过几只乌鸦,其中一只感觉是阿弥,他走过去,脱离了众人的视线。 果真,阿弥乌鸦停到他面前。 “动物园跑老虎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阿弥点点头,“我正是奉茂山大师的命令去找到老虎。” 它腿上绑了一个小瓶子,这是妖怪的药瓶。“它受伤了,如果它能够服从规则,我们会为它治疗,知道被收回去为止。” “阿弥大人。”“阿弥大人。” 其他几只乌鸦纷纷说。 “我们赶路去吧。” “告辞了。”阿弥说,“水见先生也要注意安全。” 第二十六章 乌鸦们正要离去,前方响起一阵不小的喧哗。 “哦,哦!” “真厉害,三女!” 有鼓掌的声音。 “只是只大猫呀,还瞎了一只眼睛。” 一个声音说。 老虎吼起来:“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传来一阵腥臭气,那只老虎也靠近了。阿弥幻化成拿禅杖的香台,戒备的过去。 “水见先生请后退。” 他们见到眼前的情景,顿时都目瞪口呆。 小猴子坐在老虎的背上,抓住它粗硬的毛,牵着老虎一步步走,两边的树上挤满了来看的妖怪。 骑士骄傲地挺起胸,露出浅色的绒毛,它还在头上戴了个草圈。 三女得意洋洋,停下来,“阿弥大人!” 阿弥采用攻击姿态,禅杖对准独眼老虎。“你引诱三女,有什么居心?!” “喂!黄斑郎是好老虎!” “那也是老虎。” “不要这么没情调嘛。”一个蓝虫妖怪说,他们跟黄伴郎已经很熟悉。“黄斑郎跟三女做朋友好一阵了。” “嗯,不懂规矩又残疾,虽然品相不好,但是表现还不错。”另一个狐狸赞同。 “如果它袭击三女,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黄斑郎对狐狸怒了,“你不要给我太过分!” 三女一揪黄斑郎的颈毛,“你别上狐玉的当,你生气了,就中了它的计啦。” 水见在后面笑:“你们不用担心了。” 乌鸦们缓和下来,阿弥取下药。 妖怪说:“我们已经为黄斑郎治疗过。” “看在三女的份上。” 水见说:“你们不要再往前走,那边不远有人。” “那我们去那边。走呢!” “那是我家呀。” “对的,早听说过九百年的苍花酒,要招待哦!” “这可是我的私藏!” “别这么小气呀,大伙一起去吧!黄斑郎喜欢喝酒吗?” “喂,喂!” “苍花酒!” “苍花酒!” 妖怪们欢呼,簇拥着离去。 乌鸦众没动身,有两只馋了,振起翅膀,看见阿弥没动,又落回去。 水见问:“阿弥不去吗?” “在修行。” 水见回头看,小组的人都没过来,不禁担忧的说:“它们现在和黄斑郎处得这么融洽,可总有一天。它是要走的。” “对妖怪来说,这些变迁并不算什么。” 水见疑问:“那只小猴子也会那样?” 阿弥沉默片刻。 “三女会习惯的。”阿弥说。 后面传来组员的呼喊声,水见和它们分手。 水见有空时经常与茂山主持核查,吃着可口的素点,他同时思念起白四郎,前后才过了一周而已。 相思真是为难人的事,他想到, “水见,那只老虎现在怎么样?”茂山主持问。 确实,水见因为提醒过三女和黄斑郎几回人类的情况,有用食物做零食,他们现在很信任水见。 “看来过得很快活,”水见说,“不过我担心分离的时候……” “聚散无常,人生的事常常难以持久。”茂山大师说,“注定要经历分离的痛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水见说:“能享受一刻就一刻吧。” 茂山意味深长的注视他。在家长般慈祥又威严的目光下,水见脸上有些发烧,心里有些虚。 “宗正在世时,跟我提过有趣的话。” “是什么?” “关于你。”茂山说,“他看到他孙子会有一场绮丽的情事。绮丽,却又麻烦。” 水见立即说道:“不麻烦。” 茂山和善的笑,“我是出家人,这方面就不多说了。” 水见带了饼干,古树上的乌鸦们飞下去啄食,阿弥的那只朝他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如果这里的乌鸦能够带信去虚尾山……水见想。不然下次给白四郎一个手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他往回去,黄斑郎背着三女一家人从青石路边走出来。 黄斑郎哟了一声,沙哑地说:“是你啊,人类。” 三女母亲问:“有吃的吗?” “不巧,没有哦。” 三女长兄探出身:“那么,烟也可以。” 三女母亲拍他头:“混蛋,那是毒药!” “就一口嘛。” “一口也不行!嘴巴里有那味道,那个姑娘也不会喜欢你!” “那就找一个会抽烟的姑娘……” 黄斑郎转头说:“你们一家子,还是三女你比较可爱。” 说这话的时候,老虎口气又温和又慈爱。 水见问:“你知道以后的事吗?” 黄斑郎的脑子反应并没有很快。 “什么?” 水见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黄斑郎立即绷紧身子,毛发竖起。 他吼道:“小子,什么意思?!” 水见笑:“以示鼓励而已。” “把我当宠物吗?” “我对朋友也会这样。” 黄斑郎缓和下来。 三女说:“脾气还是这么冲!” “毕竟是老虎呀。” 一个女声想起来,人类出现,刚才谁都没察觉。 桃光吃惊的望着这场面。 “水见!” 黄斑郎一众转身走了。 桃光惊魂未定:“你刚刚是在摸那只老虎吧?” 她随即激动的说:“连老虎都这么温和,佛使众生慈悲,这话果真不假呢。” “它很少出来,你别告诉别人。” 桃光答应了,问:“我也能摸它吗?” 水见含糊的回答过去,三女在,黄斑郎自己也不会贸然攻击吧?身为老虎,被安置在这个环境,确实不能太自由。水见想,生为人何尝也不是呢,每天生活在规则里,除了安于现状,限制并没有少多少。 第二十七章 “我没有生育能力,”黄斑郎坦诚的谈到自己:“这几年产不出他们需要的东西,近年又染上了病,他们以为我不行了,打算把我淘汰出去,也许送到药厂吧。” “他们真坏。”三女愤愤地说,“把麻醉枪打到黄斑郎眼睛里。” “我很怕。”黄斑郎说,“生下来不知母亲是谁,走时也要孓然一身,这样的人生真是不甘心。”他扫扫尾巴,一副伤感的神态。很想奋斗完一生又被社会淘汰的那些老人,一无所有,只有一天天看到自己身体的衰老。 水见送上多出来的鱼杂。尽管肉质已经变了,黄斑郎并不挑剔,拱进去咀嚼着。 “那么以后呢?人们迟早会发现你的。” “那个嘛,动物园的人找到这里了,今天早上我就看见。” “什么?!”三女一下叫起来,“他们要把你抓走?” “是的啊。” 黄斑郎能变成人形的话,此时应该是带着很复杂的表情,无奈,恐惧,又挣扎。 “没有办法吧,在香火旺盛的山上,一只老虎不被人发现是很难的事。” “不行!”三女大声说,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黄斑郎绝不能给人带走!” 黄斑郎单只的眼睛透出难以言喻的光。 “被带走以后,他们会对你干什么?” 有妖怪回答:“皮毛呀,骨头啊,鞭呀什么的,都是好东西。” “不行!”三女声音发颤,眼泪夺眶而出,她抱住黄斑郎鱼腥气的嘴,好像看到它被送到屠刀下面,“黄斑郎绝不能这样!没了你,我在也做不成骑士!” 这幅场面叫人心酸,水见看别处,叹口气,年轻的妖怪暗自流泪,有的嚎啕大哭,听诵佛经的妖怪也出悲伤。 果真哪里都有离别呢。人出生到这世上,也注定要遇到很多离别,从父母到子女,经历着一次次的分离。 “一定有办法的!” 三女望向水见,言之凿凿的说:“你是人呀!” 似乎每次他们出现大问题,都会想到自己。 “这里的老虎都不怕人呀。” “猴子骑在老虎身上,真是奇景。” “事先训练好的吧。” 人们伸手摸它的头。水见在远处,撕开一袋饼干,伸过来一只毛爪,飞快的抢走,组里很多人已经举起相机。组长对惊异的导游说:“这么厉害的材料,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呢?” “这,这……” 驷川教授朝水见说:“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身边的动物都会这么和善?” “因为职业吧。”水见说,“我会经常跑到有趣的地方去。” 这时拿着麻醉枪和绳子的动物园职工赶来。 “喂!这可是老虎,不要靠近!” 黄斑郎一种看到他们,转身走了。顶着毛茸茸的猴子们,像一位母亲一样。 他们赶走老虎和猴子,其他人明显不高兴了。 “什么呀,简直像刽子手一样。” “对老虎来说,他们就是吧。” “我们只是尽自己的义务,请大家配合。” “积点德吧。”信佛的人冷冰冰的说。 驷川教授戴上帽子:“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接下来是我的事了。”他看到水见的订婚戒指,“你么说,你已经找到相伴一生的女人了?我以为你要潇洒够了才肯下结婚的念头。年轻人都把结婚堪称紧箍咒一样。” 老教授口气毫不留情。 “驷川教授是祝贺我的吧?” “呵。我的小女儿恐怕要伤心一阵子。在你小时候和理子玩的那天开始,理子就喜欢上你了。油头粉面的相貌,又给宗正那神棍教出一副小君子的做派,小时候起就露出油滑了。” 水见愣了一下,“理子她……” “不争气的东西,那阿兰当年没被我科学的力量征服,反而给宗正的神棍伎俩诱惑到手,如今宗正的孙子又来害我的孙女,便宜都占够了,宗正的血液真让我不悦。”驷川哼了一声“那么水见,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水见送他下山,和教授的几个学生都告了别。 爱这回事,真是叫人唏嘘感叹。 阿弥从上方飞过,朝水见点了点头。 茂山主持给动物园的负责人写了信,为老虎的行为做了担保,并且要求买下这只各方面都将被淘汰的动物。茂山主持与政界人物和商人财阀之间都有极高的交情,不久黄斑郎就合法的在普陀山上落户。 第二十八章 那天夜里,篝火乱舞着奇形怪状的影子,枯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光秃秃的树干间苍花酒的香味飘去很远。 “很久没有尝过这妖怪酿的酒了。”深石崇的声音传过来,又吮了一口杯沿,茂山主持面前却没有,精气足的老人脸上,带着有修为的笑。 水见进来,又见到阴阳师,有些吃惊。沙沙,阿弥又出现在窗外。 “原来茂山大师叫我送酒是为了深石先生。” 阴阳师笑:“水见先生,又干了一件漂亮的事啊。” “多亏了茂山大师。” 茂山回答:“我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他微笑,欣赏的说:“那么,普陀山的百妖盛宴怎么样呢?” 深石崇叫:“哦,哦。” “欢愉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阴阳师悠远的说:“很多妖怪能活那么多年,也因为它们容易这样吧。婴儿般的情感直露的心,本身就是很好的保养。” 茂山问:“百妖宴会还在继续吗?” 水见说:“据说持续到早上。” 茂山朝窗外说:“阿弥,不用陪着我,你们去吧。” 一声道谢之后,黑影子不见了。 茂山转向水见,带着长辈对小辈的欣慰。 时间久远的妖怪酿,已经醉的水见头晕脑胀,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立即就被安排进一间客房。 深石崇说:“这酒我记得是叫绿酒翁的妖怪做的,灵气十足的美味,它的妖力劲道,水见似乎是承受不了。” “品酒这回事,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老衲无能为力。” “茂山大师颇为喜欢这孩子。” “秉承宗正的精神,就是他了。他会成为优秀的桥梁。” “当今有几个有灵气的人顶不上什么用。” 茂山笑了,嘴边动起皱纹,“关于这点,你心情不好是吧?” “上一个主顾说我是骗子,家族声名什么的,最近连累赘也不能论。” 深石崇溢出一个苦笑,咽下一口酒,眼睛亮起来。 “对了,水见有一位蛇妖情人,大师知道吗?” “什么?” “那次我用密咒看到他身上留下的蛇精的痕迹,是亲密的关系。” 水见中指还有人类的订婚戒指。 “外妾一样的存在?” “大概是的。” “如果是邪恶的妖怪,也许会伤害到那位人类女子。心是很难预测的。”茂山大师有了阴云,眉头皱起来,“和妖怪做情人,水见干了一件糊涂事。”他问:“是什么样的蛇妖?” “这我就不清楚了。” 外面传来翅膀扑动的声音,几个黑影子聚在那里。 茂山推开窗子,阿弥一众提着山里的礼品,手爪脚爪上都是东西。 “这是山里对茂山大师和水见先生的答谢。” 他们把东西搁在外面,其他乌鸦都飞回古树。 阿弥说:“茂山大师,水见先生的情人是虚尾山的虚尾大蛇,他谈起过,他们互相很恩爱。” 茂山脸色一下变了,“虚尾蛇?” “怎么了?” “我和他们打过交道,当年他们还想拉宗正为他们撑腰,真是好笑的妖怪,染上人类的狡猾算计,七二的旱灾,这批蛇也参与过,是臭名昭着的妖怪一族,当年龙和法师使的震慑计谋,才是他们收敛了一些。” 深石崇停了酒杯,“确实不太好办,和这些妖怪扯太多关系,难免会陷入大麻烦。” “也许就是一个埋伏住的大劫难,”茂山大师说“真糊涂呀。” “水见这样的年轻人,对妖怪幻化的美色着迷,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安倍晴明的父亲不也是迷恋上了羽衣狐吗?” 阿弥咳了一声,低声说:“对方是男性,虚尾家的四公子。” 深石崇碰翻酒,奇异的香味立即充塞房间,阿弥呼吸一口,有些动容。 怪不得宗正会为难,超越了伦常的情爱,对方又不是讲究义理的妖族,简直是生长在这年轻人身上的恶障。 茂山大师站起身:“这样的羁绊,由我提前了结它吧。” 水见正在梦中思念着白四郎。 工作也结束了,整理好行装,他们一行人布行去车站。 “昨晚闻到一股很怪的酒香,”一个人说,“从很远的地方飘过了,狗都有些异常。” “是山上的精灵在做什么庆祝的活动。”导游说,“那是苍花酒的香味。” “有传说吗?” “误闯的人类喝了它会一直心情愉快,再忧愁的人都会开朗愉悦,是神仙的酒。” 桃光想起来,“我在特产商店看到过它。” “那都是工厂酿的,只有材料特别一些的产品,真正的苍花酿据说只有普陀寺的和尚知道在哪里,是叫绿酒翁的妖怪采集,春天开放的花和枯萎的花制成的。” 确切的说是花的‘枯萎’和花的‘开放’制成的。 水见想,唇齿边还在萦绕那妖怪酒的香气。 多亏了你,我有机会大饱口福,深石崇先生这样对他说。 他走了几步,听到三女的叫唤。 几只猴子挂在树上,三女瘦瘦小小的身影离水见最近。 “呀,猴子又来了。”立即有人撕开零食。 水见到他们看不起的地方去,三女说:“这样就走了吧?” “工作结束了。” “缘分也到此为止了?”喜欢听茂山大师讲经的白衣妖怪说,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 三女说:“不会的,水见留下来嘛,我们喜欢你。” 含红丸子的鸟嘴妖怪飞过来,它旁边有只独眼的红虫子,身上长了两个很薄的翅膀,正在拼命扇动着。 “那个,水见先生,当初对不起了。” “没关系。” “这就是风范呐。”爱听佛经的妖怪说,“和乡野爱计较的类属比起来,可真够叫人自惭形秽的。” “我,我只是开始心怀戒备……” 水见问到黄斑郎,三女说:“到现在还没酒醒,我暂时不当骑士了,黄斑郎梦里打屁又流口水的,真是粗糙的大动物。” “水见!” 人们在叫他。 “一定要常来找我们玩!” “好的。” 普陀山之行结束了。 第二十九章 “‘嫁不出去的灰斑姐妹’如今也找到如意郎君了。”童装狐狸,红太子感叹似地说。 虚尾山的一处,鸟雀们叽叽喳喳,子弹似的飞来飞去。 大胡子汉子,蛇阿三青说:“两个老姑娘同时嫁给一个新郎,倒霉新郎一定会短命。” 水见说:“喂,今天是好日子,嘴巴不要这么毒。” “说到羁绊。”一个虚无的声音说,不知何时黑绸衣的枯博士出现,双眼瞪着空中的鸟影子,“好的羁绊,坏的羁绊,莫不是都在消耗可怜有短暂的生命。” 水见笑:“枯博士。” 她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微微点头。 阿三青说:“枯博士,水见这会带了普陀山的苍花酒。” “我知道。”对方淡淡说,不动声色的举空酒碗到水见面前。 清泉似的液体流满了粗磁碟,奇异的香味也散开了。枯博士皱巴巴的鼻子动了动。 “传说这是神仙的酒。”她嘟嚷一句,抿了一口,眉头舒展开,说明合她心意。 白毛少年形态的獾石郎,拿着烤鱼过来。“这么好的酒,虚尾家也有一份吧?” “什么虚尾家?不是这山的名字吗?” 獾石郎一怔:“是……” 这时他推开伸手拿鱼的红太子。 红太子眼珠转转,“没有我的那份吗?” 獾石郎不客气的说:“你是不请自来的,这里的鸟类并可没发生意外,我也许会对你放心下去。” “明明我跟你都是吃肉的呀……” 嘈杂声中,三位新人出场了,新郎站在两姐妹中间,就算是平时泼辣毒蛇的姐妹都显得有些羞涩。 水见问:“它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獾石郎利索的用牙撕扯烤鱼,吃得很干净老练,密集的两排尖牙张合的答道:“因为季节到了。” 吃完了一条鱼,他擦干净手和脸,身上穿着特殊的服装。獾石郎是证婚人。 “结婚可是场大灾难呐。”红太子冒出来说,手上已经有一串烤鱼,“我家那口子,就以折磨人为乐。”说着它还痛饮一口苍花酒,响亮的打了个嗝。獾石郎皱皱眉。 阿三青跳进人群起哄,姐妹俩护着新郎,跟阿三青闹起来。 “新郎是个羞涩的孩子。”獾石郎微笑说,看着那三位信任,目光像一位长兄,父亲一样。 水见看看自己的订婚戒指,羡慕的说:“单身生活可真难熬啊。” 獾石郎变得很困惑:“什么?你不是有虚尾家的情人吗?” “什么虚尾家?我只有莱子一个人。” 有人叫:“獾石郎,快上来!” 白色毛发的少年被推过去,他的脸仍然奇怪的瞧着水见。 枯博士慢慢地挪过来,迟疑的瞧着酒碗,“这酒会上瘾吧?奇怪了,我好像不想去思考什么。” 熊鬼太声音如钟的说:“是好酒!” 有人说:“如果阿幻饮了这酒,一定能看到大凤蝶最美的舞姿吧!” 婚礼结束了,水见在归巢的鸟群下和朋友们往外走。 阿三青醉醺醺的唱着歌,不是露出色迷迷的笑容。 “头上少了说话声,以后会觉得寂寞吧。” “只是做了妻子而已,改变不会太多。” “错,”阿三青忽然说,“女人跟姑娘,这差别可……” 噗。 一坨鸟屎从天而降,不知是谁的。 水见和獾石郎笑了。 渐渐走到清净的地方,不远处闪了几下光芒,两个人走出来,提着灯笼,态度很恭敬。 “啊,水见先生,请到我家去坐坐吧……” “已经是第四次来虚尾山了,水见先生从普陀山回这里之后,可一次都没去虚尾家呢,水见先生,这是为什么?” 他们不安的说,自顾自的说开了。 “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请水见先生提出来。” “至少去看看白四郎吧!咦?”一个人闻了闻,“这莫非是苍花酒?” “这种香味,是绿翁酿呀!” 水见说,“这确实是来自普陀山的酒。” 两个人一下变得期待起来。 水见有些莫名其妙,看看獾石郎和阿三青,他们并没为他解答。 水见咳了一声,有些为难,“请问你们是?” 阿三青啊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两人睁大眼睛,嘴唇发颤。 “这,这……水见先生,我是虚尾家的花九郎。” 是虚尾家的蛇们,他似乎听过某些议论,爷爷也说过,贪心又自私的一个族群,名声并不好。 水见回忆起,不想跟麻烦的妖怪太亲近,婉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对方神色变得可怜起来。 “这次……也不去吗?” 獾石郎一把抓住水见的手,挑起白色的眉毛,那表情不知怎么形容。 “请赏次光吧,酒席什么的,已经为水见先生备下了。” 埋伏在这里? 不择手段的邀请。水见不舒服起来。 “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下次天气好的时候我再去拜访吧。” “就,就回去吗?” 獾石郎不耐烦了,“他都说不去,你们这样强逼一样的,干什么?讲究礼数的话也应该到此为止。” 两人互相望了望,花九郎看了獾石郎一眼,他们默默无言地转身离去,灯笼的光像两只眼睛,片刻就消隐无踪。 他们一走,獾石郎把水见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水见,你不记得虚尾家的人了吗?” “对啊,”阿三青嚷嚷,喷着酒气,“你酒喝多了还是怎么回事?” 他不懂了,“我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善良的族类,你们希望我多接近他们?” “那白四郎,你还认识吗?” 他脑子一片空白。 “我越来越不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在我记忆里并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獾石郎怔住了,阿三青挠挠头,他早就搞不清楚状况。 “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三十章 木制的工艺品,黑漆漆的,又透着陈旧的气息,长方形,雕成怒目圆睁的鬼怪模样,獠牙外翻,嘴巴张的很大,好像想要吞食天地。 水见和它对视着。 莱子说这东西吓人,现在他也觉得和这东西作伴有些无趣,刚硬的雄性属性在公寓里似乎太多了。 “只有我和你了吗?” 水见叹了口气。 唉。 空空的房间,冷灰的色调,电脑屏幕都是透着蓝白的光。 可怜啊。 水见想,刚刚和未婚妻通了电话,明明跟她只有几十天了,真奇怪,以前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莱子是他下决心挑选的,值得他爱和思念的人。他现在觉得自己对她的情感都快满溢出去了。 可是还有几十天。 唉。 “不然去找加藤,先和别的女人去打发时间。”水见自言自语。打了手机,那家伙关机。 那就睡觉吧,明天去工作。 于是夜就黑了。 普陀山的宣传片已经进入尾声,据说对方很满意,水见跟茂山主持时常联系,有时候看到乌鸦飞过,他会想是不是阿弥。 “莱子回来了,你们就结婚?”加藤说起。 “计划是这样。” 加藤笑:“瞧你一脸欲求不满。” “那是想念莱子。” 加藤坏笑:“只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对男人来说,未免太单调了吧?” 水见坦诚:“下班去喝酒。” 晚上水见被一个厚嘴唇的年轻女子缠住,作为一夜情的对象,本来水见是有这个想法,可是那女人身上有股怪味,想要最后成了厌烦,好不容易才摆脱出来,睡了一段时间,被门铃声叫醒。 大胡子阿三青站着,旁边有个脸色苍白的美少年,正用一种忧怨的目光看自己。 水见很意外,阿三青不知从哪弄来的青黑色休闲装,像个搞艺术的大叔,少年身着白色t恤,衣服单薄瘦弱的样子,可明明他跟自己没差多少。 水见担心妖怪们出状况,立即把他们请进去。 “阿三青,突然来找我,出了什么事吗?” 少年注视水见,容颜颇为清秀,宛若带露珠的白莲。 阿三青神情有些尴尬:“白四郎来见你,所以就……” 水见微笑,对方就算相貌年轻,年纪没准上百上千了。白四郎眉毛动了一下,他的嘴唇没有血色,一种清透的白。白四郎随即露出恨恨的表情,“既不来见我,也没有呼唤过我的名字,你是厌弃了我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白四郎先生。”水见疑惑的看阿三青,没得到解答,“我们初次见面吧。” “什么?” 白四郎怔了一下,接着冷淡的笑了一声,“那么,我是虚尾家的白四郎,请多多指教。” 水见立即闪过一个念头,又是虚尾家的蛇,人们提起过,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请多多指教。” 白四郎脸上现出怒色。 “够了!” 他一把抓住水见的胳膊,手上没什么温度,“这种无聊的玩笑不要再开!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不爱的话,至少给我一个解释!” 白四郎脸色更白,隐隐出现鳞的纹路,头发像有生命一样飞起,眼睛透出蛇的光,水见一下紧张起来。 “不管有什么,请放开手!” 白四郎抿住嘴唇,收了手,接着吼叫:“那么是不是在玩弄我,给我一个解释!” 他看见他的尖牙,那一定是有毒的。 阿三青劝说十分无力,白四郎虎视眈眈的对着水见,水见既害怕又恼火。真是不懂礼貌的人。 “没有玩弄过你,白四郎先生。”他冷冷说,“这其中有误会。” 对方像被重击一样。 误会? 水见脖子一紧,领口被白四郎救助,那张散发冷气的脸一下靠近,蛇瞳大张着。水见背脊发凉,火气也涌上去。 阿三青急了,“你们有话好好说!” “你是已经腻味我了,想把我像女人一样抛弃,是吧?” 水见忍无可忍,我和你这个男的有什么关系?他和莱子的感情怎能这样亵渎,适可而止吧! 他撤掉墙上那个长方形的鬼脸木头,给了白四郎一击,对方呻吟一声,一下就倒在地上,受了重伤似地。 水见说:“虚尾家的款待,我已经领教过了,请回!” 白四郎蜷成一团,没有起来。 咔哒。 木头上的鬼脸突然咬合在他身上,粗糙迟钝的木头獠牙,此时好像锋利了数倍,深深扎进白四郎身体里。 白四郎叫起来。 阿三青变了脸色,“水见,那是退魔木啊,快停住它,白四郎会死!” 水见一愣,白四郎浑身发抖,手抓在退魔木上,血刚流出就被黑色的木头吸进去,痛的很厉害。 “我该怎么做?” “这是侍奉主人的辟邪物,命令他放开白四郎。” 退魔木取下来,白四郎几乎不成人形,水见也没有血色,这次会面,糟糕透了。 阿三青扶起白四郎,白四郎喘着气,惊魂未定,弄乱的领口隐隐透出一片黑色纹身似的东西。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白四郎说道。 “那么,再见。” 阿三青目光复杂的看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离开之后,水见看着那吸食白四郎的退魔木,心几乎跳出来。爷爷留下的东西,真不可小视。 这一切真奇怪,他没和虚尾大蛇们打过多少交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事? 第三十一章 白四郎几乎走不了路,阿三青一路搀着,重重叠叠的木叶在前面移动着,不时出现好奇的目光。 “今天麻烦你了,阿三青先生。” 白四郎说。 “算了,这种特殊情况,送你回家而已,其实也没什么能做的。” 白四郎依然道谢,“如果没有你帮忙取出退魔木,我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还是要多谢。”他说着,心里一寒,阿三青扶稳了他。 “客套就算了吧。唉。”阿三青心生同情,“啊,到你家了。” 长大姑一众,见到白四郎这副样子,大惊失色,尖叫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水见。” 白四郎只说这两个字。 “什么?!” 人们一下悲恸起来。 “真的是水见少爷啊!” “冷落了我们家,连白四郎都抛弃……” “只是玩弄我们,兴头过后,情意就像秋后的叶子一样萎落,未免太过分!” 长大姑不平的书评:“不仅拒绝我们,还打伤白四郎。无情的男人呐,人类都这么冷血吗?” “玉狐山神的悲剧又在重演。” “吃干抹尽就翻脸,真做的出来。” 阿三青悄悄溜了。 “水见不会这样的!”里花六月不相信,“不可能!” 花九郎黑八郎说:“那天我亲眼见到水见先生回绝我们。” “重伤白四郎,不是水见吗?白四郎亲口说的。” 白四郎闭上眼睛,低声对落泪的白五子说:“带我回去。” “我们家还救了两次水见少爷的命,以为关系已经很牢靠了……” “看来与黑条家的纠纷,他也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吧。” 白五子在弹三弦琴,里花六月愁闷的抱起球,她不信水见是背信负心的人,下一个月圆她就会有少女的样貌了,人们都说她会是大美人,还满心欢喜的想给水见看的。她来问水见的事,白四郎沉默不语,听着寡淡的琴音,面无表情,神思好像飘在很远的地方。 “真是的。” 她嘟嚷一句,忽然哭了,“大家不要这样嘛。”里花踢了一下球,跑出去。 铮。 铮。 五子白皙的手一下下拨弄着,她不禁有些忧伤。白四郎身上涂了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也是叫人伤心的气味。 “哼。” 伊璜玉子扯动墨绿色的嘴唇,身着碎灰叶花纹的深绿色服装,不可接近的阴森气息很足。她是七步蛇的族长,所以在名字后面加上‘玉子’的称呼,如果是雄性,则称为‘玉郎’。 伊璜玉子端着酒水,冷艳的双眼朝着白四郎。她跪下去,摆开酒具。 “这是我家中秘制的酒,对精气恢复很有疗效。” 白四郎没有说话,淡漠的注视窗外。 伊璜玉子说:“人类的情人,也没有更可靠的,四郎。”她开始倒出青碧色的酒,还有血红色的浆果皮流出来,她深深的看了白四郎一眼,“我和你一样,在感情上都失败了,但是不能因此不思进取,放弃所有。” “你是说要我和你重修旧好?” “不,我担当了七步家的组长一责,就不能再和别族结合。我是来为妹妹伊香提亲。” 白四郎转过去看她。 “虚尾家需要和我们家联姻。”伊璜玉子动着深色嘴唇,“为什么要期盼外面的那些所谓‘大人物’的力量?不如我们联合起来,妖怪的事情妖怪解决。你是虚尾家的男儿,也要担当一份守护家族的责任吧?” 白五子停下琴,不知觉惊讶的张大嘴。 白四郎仍然没说什么。 她最后说:“你身边陪伴的,可始终是我们啊。” 她把酒杯递给白四郎,白四郎看对方一眼,一饮而尽。 白四郎的婚讯很快传遍虚尾山,和水见在蛇族中负心人的说法一样迅速。知道婚讯时,水见正和獾石郎一众聚会,小老公停在灰斑姐妹中间,老实又害羞。 水见并没有什么好感“就是那个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虚尾家少年?” 阿三青眉毛动了动,显得有些悲伤。水见已经不记得过去关于虚尾家的所有事。 新娘听说是容貌闻名的娴静美女。有这样的女人为丈夫守家,是一件舒适的幸事。水见的奶奶就是这样一位女人。 如墨绿童子此时是艳童形象,朝水见嘻嘻一笑。 虎斑黄玉郎慢条斯理的说:“两家算是联合,有动作了呀。” “这怎么办?” 獾石郎说:“他们本来就是蛇族,联合起来也无可厚非。” “可是黑条家也是蛇族,成为被孤立起来的小势力,会变得更可怜。”虎斑黄玉郎嘴里咀嚼一块鱼骨头,嘎嘣嘎嘣的响,“如果立见崖那块宝地都被虚尾家染指,半座山的灵气都被它们占据,以后谁能抗拒虚尾大蛇?或者那窝毒蛇……” 獾石郎说:“不能让他们得逞。” 枯博士没有参与谈话,在远处很慢的吃一片半萎的花瓣,半个身子泡在淤泥里。一脸不在人世的颜色。 红太子说:“便宜不能都让那帮蛇占尽了呀。” “喂,你不是和虚尾家交好吗?” “我和黑条一族也是朋友,重点是平衡!平衡!立见崖不远有一处我囤食的地方……”而且黑条蛇的蛇蜕也是红太子的意外惊喜,虚尾蛇是不会允许他拿走自己的蛇蜕的,虎斑黄玉郎立即抬起眼:“是哪里?” 这次聚会谈论的话题是黑条蛇和虚尾大蛇的领地之争,黑条蛇就要被虚尾蛇驱赶出立见崖,理由是立见崖下方的一块虚尾蛇领地经常遭受崖上的脏东西的污染。水见要作为调节人处理这两族的争端。 熊鬼太吼道:“才赶走了要施工的人类,那帮蛇就不能消停会吗?” “黑条蛇毒性不强,数量也不多,虚尾大蛇们是做好这个打算了……” “正是这样!”一个瘦小的黑衣男子忽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朝水见请求道:“水见少爷,请一定为我们黑条蛇一族主持公道!” 水见说:“我会进我的责任。” 熊鬼太嚷:“到时候说话别怕!我庇护你们。” “多,多谢。感激不尽!” 第三十二章 莱子已经回来了,小别胜新婚,两人缠绵了几日,开始订下结婚的计划,水见心里充斥着喜悦。 “婚纱照,我想带莱子来虚尾山拍。”水见说。 灰斑姐妹对望一眼,老公跟在后面。 “啊,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有美丽的新娘子,不如叫大凤蝶他们来助兴!” 獾石郎沉默不语,水见毫不知道和白四郎的那段情,而且表现的没有挂碍,难道爱情的发生,真的只是偶然的化学作用? 谈判的双方。一色黑衣的黑条家和气势凶狠的虚尾蛇已经在各自的方阵,虚尾间还夹杂几个毒蛇家族。花九郎已经和八串环的赤子结为连理,那天请来水见的黑条太连作为代表,虚尾的代表是白四郎(白四郎是长男),身后是长大姑和黑花两位老人,新婚妻子伊香恬静的坐在后面。 水见一过去,人们立即议论纷纷,伊璜玉子冷哼一声。 阿三青以外的对蛇女们失去兴趣,显得无精打采。 “獾石郎,我先退了吧。” “我们都是中立方,你担心什么?” “真的是中立方吗?” 獾石郎一愣,低下头去。 “我总觉得结果怎样,看了都难受。” “至少呆到结束,陪水见。” “他什么都不急得了,发生什么,也不需要我陪吧?”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在做坏事,真正对不起的,确实是白四郎……” 两人默默无语,阿三青走了。 “抱着我吧。” 猫形的如墨绿童子在水见肩头吐着气。水见吓了一跳。“不要总开这样的玩笑。”水见拨下黑猫,走到场地中央,见到水见的脸,白四郎不由自主的按到胸口上。 唉,怎么是白四郎啊,冤家路窄。 他坐下去,白四郎微微发起抖。 水见说:“关于立见崖的归属,请说明各自的理由。” “我们黑条家一向居住在立见崖繁衍生息,已经过了很多代了,却被虚尾家以蛮横的理由驱赶走……” 有人嚷“是你们的排泄物总落到我们头上,谁能忍受一直在那种环境生存?!头顶上还接你们区区黑条蛇的秽物,我虚尾家能受这样的侮辱吗?” 水见想,这好像是狼和羊在河边喝水的故事,真正为了什么其实昭然若揭。 黑条声音结巴:“从,从没那回事!我们都在立见草那里……” “小人物,还在狡辩!” “没,没狡辩!我们不能离开立见崖……”黑条太连忽然大声说:“黑条蛇不在立见草下就无法生产下一代!” 水见悄声问獾石郎:“立见草只有立见崖才有吗?” “以崖名命名的特殊草类。十分珍贵。” 白四郎一言不发,黑老人慢慢说:“那就另找个地方再种上立见草……” 黑条太连激动起来,一下站直,“你们明明知道立见崖的特殊,我们哪里懂种草,如果离开,是叫我们族人全灭!” 虚尾的一人也站起,是花七郎,“立见崖这块好地方也不能只让你们一家独占啊!” “和虚尾的蛇共处在那里,我们死的更快!” 场面一下往黑帮斗殴的方向滑去。 虚尾蛇鼻孔长大,口中吐出黑红色的信子,“你们是现在想死吧?” “都坐下!” 熊鬼太震天一声吼,狼幽眼耳朵给炸得不轻,投去怨恨的眼神。 熊鬼太坐下,朝水见投去鼓励的憨笑。所有妖怪的目光就都转到水见身上。白四郎目光淡淡的,猜不了他在想什么。 水见想了想,“下方的虚尾家一直被黑条家困扰,为什么现在才提起?” “因为最近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所以要黑条家全灭吗?” 对方都不说话。 “那也是它们的家,既然要求黑条家离开,请你们在另一块不干扰的地方种上立见草,使黑条家能够繁衍下去。这样黑条可以搬走,下方的虚尾家也能舒适的过日子。” 人们明知道其他地方是不能使立见草生存的,况且它们都是蛇,怎么晓得种草的事情,这明摆着驳回虚尾的要求,不了了之下去。 虚尾的人提出异议,水见口气变冷,“明知道对方会灭亡而要求别人离开,所以解决方法就是在别地开辟不能存活的立见草使黑条家生存。我是在按你们的逻辑解决这件事。” 水见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以上的判断,说明这次的调解性质上是劳师动众,又没有真正意义的。可以结束了。” 他对虚尾家的恶感又上升很多。 “好!” 熊鬼太咆哮一声,大家鼓起掌。 “我支持水见少爷,黑条家我来庇护!” 虚尾家怏下去,不少人哀怨的看水见。 “果真,如传言一般,完全不在乎虚尾家了……” “以后不妙啊,水见少爷看来已经讨厌我们了,在这山上,不好过了吧……” 这时一个身影倒下去。 “白四郎!” 水见一回头,白四郎给长大姑和妻子辅助,脸色很差,虚尾蛇一片骚动。 是上次的伤?水见心生愧疚,立即过去。 “白四郎先生!” 长大姑说:“宗正先生留下的退魔木,不是一般的法器啊,四郎一直很难恢复……” “对不起,我并没有想要这种结果!让我看看伤口,如果有能做什么……” “走开!”伊璜玉子嘶叫一声,露出毒牙。 他解开白四郎衣襟,惊呼一声,看见他胸膛上大片不知何物的黑色纹路,这,这是什么?白四郎扯回衣口,满眼怒色。这是他的耻辱。 昔日情人今陌路。 恨君将绝却见君。 “这是退魔木干的?”水见大惊失色。 正要出手的毒蛇们变了脸色,收回攻势。没人听懂那句话,却对水见升起惧怕和敬畏。 不仅抛弃了白四郎,还掌握了他的生死,多么冷血恶毒的羁绊。 恐怖的人! 水见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力,“我能做些什么?” “水见!” 忽然走出一个明艳少女,脸色苍白,声音还有些稚气。 她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我和四郎叔叔,都讨厌你!” 叫里花六月的少女跑进人群,跟家人一起消失了。 第三十三章 水见心生失落,心生哀伤。 “我好像造成了一场悲剧……”他自言自语,无意把心声说出来。 “水见。” 獾石郎说,“已经结束了。” “白四郎不会死吧?” “不会,而且最好不要。”獾石郎说,“对虚尾家,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快到底限了。激起它们的怒火,会是件很不好的事。” “上次的事我必须登门道歉。” “嗯。”獾石郎沉默片刻,“不过晚些吧,白四郎还在婚期中。” “又去虚尾山呀。”莱子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没睡醒的凌乱面容。 水见整整头发,把包背起来。 今天是山神祭,妖怪们汇聚在一起,水见受到大家邀请。 “是啊,难得周末。” 可惜莱子没法参加。 “对你来说,是不是周末又有什么关系……”莱子嘟嚷,水见把窗帘拉开,明亮的阳光射进来,是好天气。 “那么,小乖乖。”水见搓她的头发,“为夫去了,别寂寞哟。” “自恋狂阿水。” 其实水见心里一直有叫他不安的事,就是白四郎,他觉得自己做过分了,虽然也不是故意的。 “去参加山神祭呀。” “水见少爷今天真是英姿焕发!” “和宗正先生当年一样。” “如果穿上和服,就更妙了。” 林中的声音纷纷说,水见抄的近道,不知觉中走到一片熟悉的地方,落叶铺在地上,几片地翻起泥土,是上次和莱子受到打手袭击的地方。 不知觉走到这里了,他想着,有莫名忧伤。 环顾四周,也没有见到老冤家木火郎。 “它没有在这,反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哈哈。”水见自言自语说。 “吓!” 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窜出来,水见一惊,一脚向后滑去,踏上一片软又滑的斜坡,两边是眼熟的灌木。 这地方果真不祥! 他一头向后仰,不可逆的向下滚下去,噗,钻出灌木,下面是一大段不可附着的空地。 水见又要从崖下摔下去。 参加山神祭的妖怪们,最后找到他摔死的尸骨,不知会作何感想。 “拉住!” 阿弥的声音说,闪电一样掠过来,脚爪一抓。他的翅膀拍打气流,有力地在林子上方飞动。下面的绿林子一片片移动着,山中腰有一片火光盛起的地方。 阿弥问:“祭典是那边吗?” “是,阿弥先生怎么来这?” 他看了水见一眼,提起手上的礼品。 “我们代表虚尾山来做客。我知道水见先生一定在的。” “刚才吓我的那个东西,是你吧?” “对不起。”阿弥皱起眉,“是一个冒失的同伴。” 后面尾随着几只鸦天狗和乌鸦群,有一只缩着头,显得很不好意思。 水见笑了。 “三女和黄斑郎怎么样?” “很好。”阿弥回答,“他们托我带了东西给水见先生。” 后面一个捧着礼盒的鸦天狗点点头。 他们从天而降,妖怪们多多少少有些吃惊。 “是普陀山的客人!远道而来,欢迎欢迎……” “两山的友谊,从水见少爷开始啊。” 水见拍打身上,阿幻的漂亮子女送上衣服,上面带着香气,他希望穿上去不要太张扬。 “这位是普陀山守护神树的阿弥先生。”獾石郎介绍说。 阿弥礼貌的点下头,“虚尾山比我们的山要丰饶很多。” “过奖了,阿弥先生。” 苍花酒的香气又充盈在空气中,饮用过的妖怪们,更加乐不知疲。 第三次妖怪盛宴,因为普陀山的加入,更加的盛大热闹。 妖怪宣布:“庆典开始!” 篝火熊熊,妖怪们欢动跳跃着。 “下一个,有谁?”熊鬼太吼道,“摔跤,下一个!” 水见看着天上的明月,宴会中没有见到虚尾蛇的身影。 “本来老朽不是贪杯之人……” 枯博士的声音从很远传来。 “美女,不要走啊!” 是阿三青在说。 “唔,家母的事在普陀山都有传扬呀,我们玉狐一族就是……” “今年的草籽格外香甜呢,老公,多吃些……”“作为姐姐,灰郎应该先吃我的。” 这样的热闹,可是少了些什么。 水见提起酒,偷偷往虚尾蛇的地方走去。 绚烂又梦幻的樱花,同儿时所见一样。 他赞叹说。 银灰色的色见苇,轻轻摇曳着,像发光的波浪。 月光,风,花香。 墙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有人咏颂。 “花香似犹在,樱谢知何时。” 满树的樱花忽然被一阵风卷走,无影无踪,一瞬间只有光秃的树干。 水见大吃一惊。 那声音有无限悲伤的颂道:“枝上樱已没,情恨尤难解。” 唉。 叹息声属于白四郎,悠远又淡。 色见苇仍然沙沙的互相摩挲着,水见呆呆地在那里,恍然的像失去魂魄。 为什么白四郎能牵动他的心? 为什么他心里异常的伤感? 为什么他想现在就奔进去,搂紧某个人? 某个人……是谁? …… …… 白四郎吗? 他努力回想,胸闷头痛起来。好像是在一个空洞里拼命搜寻,除了急切带来的痛楚,其他的却一无所获。 三弦琴响起来,凄清的在色见苇没有花的樱树间流传,被风冷郁伤情的吹动着。 咚。 水见的酒掉在草里。他静默的伫立,一直听着。过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 夜深了,更多的寒气侵袭过来。水见起了一阵冷意,拾起酒,白墙的门忽然开了,两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位是白四郎的妻子,听说叫伊香。伊香低头对另一个女子嘱咐一阵,递过一个包袱,那仆人就走了。 水见叫:“是白四郎的夫人吧?” 女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水见少爷。” “无论如何,我想明天请白四郎先生喝酒。”他愧疚的说,“对他的伤害,我想道歉。” 女子问:“哪次的?” 水见轰然一击。 他语无伦次,激动起来。 “什么意思?你,你知道什么吗?请告诉我!” 妻子说:“水见少爷要结婚了,不是吗?” “是的。” “恭喜。” “请一定要传达给白四郎。” 他心里有疑问,很想问明白,和白四郎和好,也是水见想做成的。 “这次的打搅,希望是最后一次。” 女子合上门。 第三十四章 天将亮,阿弥一众准备告别。 “水见先生,茂山大师向你问好。” “谢谢大师,他近况怎么样?” “主持一直身体健康,很有精神,不过他说,会走的那天就会走。” “修养很高的大师。” 阿弥问:“水见先生,最近过的还好吗?” “还好,一切都还很顺利。” “人的一生很短暂,能够顺利,是件好事。后会有期。” 乌鸦们展开翅膀,飞向远处。 獾石郎问:“水见,你中途到哪里去了?” “有些醉,就散了散心。” 虎斑黄玉郎插嘴,声调一样低哑又长。 水见笑:“怎么会,我也是爱热闹的人。” 如墨绿童子又巴到他肩头上,狎昵的态度。水见赶走它已经习以为常。 “我困了,先找个地方睡。” 这天接了莱子的电话,商量双方父母见面的事,今天过了他就得1。 现在就结婚,是不是早了点。水见有时会起这个念头。 在虚尾山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找添了很大麻烦的白四郎和解。在虚尾大蛇门口,见到一众散发黄楂木味道的老人。连孩子也长了一副皱巴巴的面容。 “水见少爷。”对方恭敬的叫道,“本以为那事之后虚尾家会恶待我们,可白四郎公子仍然庇护我们一家,真是太好了……” 他们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樱花树仍然萧条的只有树干,昨晚的奇景还真是叫人惊叹。 外交那方面水见一向很擅长,白四郎态度不善和厌烦,神仙酒之称的苍花酒没起任何作用。 “我是来道歉的。” 远处有人影偷听,叫里花六月的少女从进门起就不理他。 “说完了的话,请回吧。” 水见一哽,问:“那次的伤,还痛吗?我没想到会引起那种严厉的后果。” 伊香来换上新酒,白四郎不想多谈,“恢复的差不多了。” 目送妻子的背影,水见说:“伊香夫人是位贤淑的女子啊。” “怎么?”白四郎扬起嘴角,泛起冷漠的讥笑,“你看上她了?” 水见本是在称赞,顿时倍觉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对方似乎觉得这样的会面是煎熬,“多余的话就到这里结束。水见先生。” 这次的外交真是乱七八糟。水见想,沉默下去。 “昨天在外面,听到你颂诗。” 白四郎脸色一下变了,碰翻一口未动的酒水。 水见微笑:“我想和白四郎先生交个朋友。” “够了!”白四郎霍的站起来,“特意来嘲笑我?!” “喂,白四郎先生,不要走!” 白四郎猝然停下来,留下一个俊秀的背影,但线条绷得很紧。 水见笑:“坐下喝酒吧。不许走。” 他没想到对方转脸过来,露出一张煞灰,抗拒的面容。 “不,水见。” 白四郎口唇间传来微小的声音,他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巨大力量抗争,浑身发抖,极力走出离去的一步,突然间口吐鲜血。 深色的血液,从他苍白的脸上淌下去,从下巴上滑到衣襟上,凄丽又骇人。 他看着水见,冷意和恨意交替。 这是那段罪孽的恶果。 白四郎想着,一副漠然的姿态,昂起头。 水见惊呆了。 “白,白四郎。” 他身体里同时流过一样的感觉,攥紧,好像伸出一个无形的出手,要惩戒对方。 “你还有什么命令,说吧。” 白四郎斯文的擦掉血,做好用死挽回尊严的打算,淡淡的说。 “我不想命令你。”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可是回忆起来除了空洞,什么都没寻到。愈加寻找,愈加头痛,好像人在思考自己是什么样。 他有疑问。 为什么会伤感,为什么会动心。 ‘花香似犹在,樱谢知何时。’这是谁作的? 水见的表情痛苦起来。 “白四郎,我头很痛,你帮帮我……” 他越搜寻,越失去意识。水见反而先倒在酒桌上,白四郎升起奇怪。他移近水见,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微妙且特别,像燃烧的香木,上供的香的味道。潜伏在水见体内。 白四郎检查到胸上,头上,很快发现它。 原来如此。 他扯出一条烟一样的东西,丝带似的形状,两只眼睛眨着,在白四郎手上挣扎。 “原来是你吃了水见的记忆。”白四郎厉声说,为什么他也不明白,香鸟拼命扭动,发出嘶叫。它害怕被撕碎,吐出记忆,白四郎松了手,香鸟嗖的飞走。 原来是这样,白四郎的眼神复杂起来。 唉。 幻梦一样的人生,只是不记得,就变得那么不一样。 水见睁开眼睛,这回没有虚尾家的蛇们团簇,也没有獾石郎那些朋友在,白四郎在外面,衣服微微摆动,身姿风雅又俊秀,和往常一样。 铃铃。 铃。 风铃在响动。 这男人,已经结婚了啊。 水见想。他不是也要去见岳父岳母了吗? 白四郎知道他醒了,也没有回头。 水见苦笑一声,“里花六月还很怨恨我把。” 白四郎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受伤。” 他自以为能妄想齐人之福,什么都能保全,享受着,就是这种贪婪的妄想,不断伤害白四郎,已经不可避免。 水见现在看清了,他其实是这样一个为自己小聪明沾沾自喜,不知末日的普通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为了白四郎,为了他,不能再重复的埋下恶果的种子。 他和白四郎谁都没有得到好处。 水见慢慢的叙述歉意,白四郎听着。最后水见说他要离开。 白四郎忽然拉住水见:“阿水,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