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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爱情故事——by丁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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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建明有些不耐烦地说:“反正你明天出门,记得帮我把这些衣服给捐了。希望小学啊什么都好,总之别让我看到。”

庄朋这时顺手抽出一件西服,看了下牌子,然后说:“妈的,你没搞错吧,你他妈让谁穿着这个去干活啊,别他妈败家了,啊。”说着他将衣服放回,然后走到黄建明身边说:“你先把这些寄放在我家,等你和你家青荃和好了,到时他问起来,你再来我这儿拿。”

黄建明摇摇头,说:“不可能了,有他妈在,他跟谁在一起都没法长久的。”

庄朋走过去,顺手拿起一罐酒,然后问:“你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好的蜜里调油,今天怎么就开始扔衣服了?”

黄建明把事情大概说了下,这时庄朋差不多也喝掉半罐啤酒。庄朋想了想,说:“你这故事啊,要是改成婆媳关系,那还真是典型的天涯帖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黄建明没好气地说:“什么婆媳,要说媳妇,那也得严青荃是我媳妇。”

庄朋笑着说:“你媳妇跑了,你打算怎么办,把他给绑回来?”

黄建明这时喝完一罐了,就顺手把罐子一扔,又拿了一罐,说:“还能怎么办,老子还怕没人喜欢吗,非得跟严青荃过日子不成?明天你跟小雅请个假,陪我去酒吧杀几个生去。”

庄朋摇摇头,说:“不成,你自己去,我不想让小雅误会。”

黄建明也没勉强,说:“成,那我明天一个人去。”

庄朋想了想,神情就变得温和起来,说:“你还记得咱们读大学的时候吗?有一阵子你也常去酒吧喝酒,每次都喝醉。好在酒吧的人都认识你,每次你一喝醉,就打电话给我,叫我把你接回去。”

黄建明听这话,愣了愣,然后低声说:“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刚知道我爸外面有人,心里挺不痛快的。”

庄朋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但后来你就没说了,其实咱们什么关系,你心里不痛快的就跟我说啊,后来你也不说。”

黄建明说:“老庄,我知道你对我挺好的。但是我不能老跟你说,你本来好好的,我干嘛把你也搞得不高兴,而且说久了,自己不觉得,但对方肯定会腻的。”

庄朋轻轻拍了拍黄建明的脸,说:“咱们兄弟,说什么腻不腻呢。有什么事情你记得别憋在心里。”

黄建明盯着手中的酒罐,他没做声,只是轻轻地晃荡着酒罐,罐子里的水声拍打着罐壁,在夜里像微弱的涛声。黄建明就觉得自己不在北京的房子里,而在一个远隔人世的偏远地方。这个地方在涛声之中渐渐漂浮起来,逆着时间的河流,好像涛声带着他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喝酒,遇到有人搭讪我,我就跟他说话。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慢慢地变成各自说各自的话,但大家都觉得挺好的。然后等我喝醉了,酒吧的人就打电话给你,叫你来接我回去。所以那段时间我没憋坏,因为我把那些秘密都告诉了陌生人。那些秘密,你不知道,我爸不知道,我妈也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和我亲人都不知道,可那些陌生人知道。我跟他们说话,我不用担心对方会担心,我也不怕对方想些什么,对方也不需要对我的秘密负责任,我经常还会给对方买单,大家都高兴。所以这样挺好的,我那些日子没憋出病,还这么健康活泼,就是靠跟酒吧那些陌生人说话这么过来的。”

庄朋没说话,只是轻轻揉了揉黄建明的头发,好一会儿才说:“你跟我客气什么,以后有啥难过的事情,记得跟哥说,别老去酒吧喝酒,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人啊。”

黄建明这时真有点醉意上来了,就盯着手中的酒罐,突然笑了起来,说:“你说那些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呢?”他像是怕庄朋不明白自己说的是谁,又解释了句:“那些酒吧跟我说话的陌生人,你说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他想了想,又自顾自笑,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起我,你说他们要是哪天晚上去喝酒,说不定想,啊,记得以前在某个大学旁边的酒吧喝酒,碰到一个傻小子,喝醉了,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你说那些人,我那段时间碰到不少人啊,你说他们之中有人会想起我吗。”

庄朋看黄建明是真的醉了,就顺手抽去黄建明的酒罐,一边哄着说:“肯定有,还得补充一句,说那傻小子出手可大方了,晚上的酒账都是他结的。这样的冤大头哪儿找啊,什么时候再碰一次就好了。”

黄建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突然就说:“我想吐……”

庄朋赶紧说:“忍着。”然而这时已经晚了,黄建明往前微微伸头,然后“哇”地一声,就吐在了地板上。庄朋手忙脚乱,又是拿毛巾给黄建明擦嘴,又是拿拖把拖地。等他忙得差不多,就看见黄建明坐在地上,背后靠着沙发,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神色呆滞。庄朋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他听见黄建明低声说:“你说,陈拥军现在在干什么?”

庄朋怔了一下,看着黄建明,也不知道他还在醉,还是稍微有些清醒过来了。庄朋想了想,说:“这个点儿了,他肯定睡了。”

黄建明想想也是,又说:“你说,我跟他分开这段日子,他想起过我吗?”

庄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黄建明的脸:“你当年把他折腾的够呛,他应该是会想起你的。”

黄建明就咧嘴笑了,笑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将来严青荃要是想起我,你觉得他是当我是酒吧里遇到的陌生人那么想,还是当一个曾经特喜欢他对他特好的人那么想?”

庄朋看着黄建明,那时他脸上露出难过的事情,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建明,要是真放不下,就去跟严青荃他道个歉,和好吧,啊,就别赌气了。”

黄建明摇摇头:“我不是跟他赌气。我是觉得没意思,真的,挺没意思的。他说我逼他,我他妈怎么逼他了。老庄,我跟你说,青荃有时候是二了点,但是他不傻,他真的一点都不傻。他妈是什么打算,他心里绝对明白。他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这么听话,哪怕他稍微意思一下,跟他妈说:妈,我在北京呆习惯了,不急着回上海。我都觉得这事儿有挽回的余地。可那孙子,平常怎么跟他妈赌气,真有什么事儿,他根本就不愿意跟他妈起冲突。那孙子怕伤他妈妈的心,他倒不怕让我寒心。你说这样有意思吗?”

庄朋看黄建明到底还是醉了,就敷衍着说:“是挺没意思的。”

黄建明瞪着酒罐,说:“我也没要他怎么着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他妈家里没一本烂账啊,就他一个人娇贵?跟他说几句,他说我逼他了,他妈的那也叫逼他,他是真没见识。那孙子,被惯坏了,没见过大场合。我逼他?那孙子没见识过我真的逼人是怎么逼法。”

庄朋想笑又不敢笑,就说:“是啊是啊。”他又补充说:“那不也是你和他妈给惯得吗。”

黄建明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庄朋,好一会儿才说:“我他妈犯贱呢,怎么着。”

庄朋忍不住笑,看着黄建明,点头说:“不怎么着,所以说起来你也有责任,你也别怪他了啊。”

庄朋本来以为黄建明会顺着这话再扯一阵子,他本来想转移黄建明注意力,让他把郁闷发泄出来。没想到黄建明却没说话,他看着庄朋,叹了口气,说:“我不怪他,真的。”他突然笑了笑,说:“以后大家各玩各的呗,我怪他干什么。”

第十章

在最开始那几天,黄建明起床的时候还会有些空荡荡的感觉。他习惯有严青荃在身边,他可以缩在被窝里撒会儿娇再起床。严青荃不在这个房间里,他每次想赖床,就觉得像一次没有观众在场的魔术,鸽子或者兔子从帽子中跑出,没有等到预期的鼓掌,就纳闷地一溜跑掉了。剩下一个孤单单的帽子落在舞台上,看上去凄清又有些荒诞。

黄建明那几天晚上下班打开门,总是习惯性问一句:“待会吃什么。”没听到回声,他才反应过来严青荃不住在这儿。那个时候华灯初上,黄建明靠在墙上,看着玻璃窗外的路灯以及对面住宅区的灯火,觉得每一家灯火后面都是有情人,顿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形影孤单,当时就有种酸楚的感觉。他又觉得自己心里头的难过是严青荃给的,于是酸楚之中就又有些愤恨。每次这个时候他就狠狠地想着:分就分呗,谁稀罕呢。可是他心中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就是稀罕啊。而且他也知道,心底的那句话才是真的。那个时候黄建明就突然觉得日子有些索然无味了。

然而时间一久——想要日子充实繁忙一点其实很容易。黄建明一有空一下班就去和朋友们聚会,玩的很有些以他乡做故乡的劲头。大家知道黄建明是失恋,也刻意把气氛搞得热闹,黄建明一来二去,几个月过去了,就真的开始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其实挺开心的,甚至比和严青荃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开心。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快乐有种赌气的性质,像是一次拙劣的夸张表演。虽然他再也没说过严青荃,但是黄建明的笑声那么大,表情那么夸张,好像严青荃一直都在他身边,他要做给严青荃看,来表明自己多么不在乎。

有一天大家一起喝酒,就说到孙志康最近新包的一小明星。当时不知谁说了句:“老孙不知怎么回事,以前都喜欢俏皮伶俐,听话会玩的。这次找的那人做派倒有点像严青荃。”

旁边有人接过话说:“这么一说我也见过,上次老孙带着他,那人跟我们打招呼挺淡的,没以前那几个热络,不过挺有礼貌的,一副大少爷的样子,挺有严青荃那个意思。穿衣打扮什么也有点像,不过没严青荃漂亮。”结果庄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黄建明放下酒罐,朝那个人看过去。

那个人赶紧赔笑说:“建明,不好意思啊。”

黄建明一听这话却恼火起来,说:“你跟我道歉干嘛,说严青荃怎么跟我道歉呢你。还怕我触景伤情不成,他严青荃多大魅力啊。”

那个人有些下不了台,就讪笑说:“那是,我也就随便说说。比他漂亮的多得是……”话还没说完,黄建明却又不干了,说:“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那个人被这句话梗的说什么都不是,当时有些恼火,又不好发作,就微微黑着脸不做声。庄朋这时看出势头不对,就笑着说:“娶妻当娶贤,光漂亮有什么用。我们建明下次得找个乖巧听话的,建明说左就不往右,说东就不往西。”

黄建明这回连庄朋也不给面子,他有些恼怒地说:“谁要乖巧听话的,我就喜欢不听话的。”

旁边那个人本来神色尴尬,见黄建明蛮横不讲理,结果忍不住笑了起来。庄朋见气氛缓和,也松了口气,又看黄建明那样子,结果他也忍不住笑了,摇着头好一会儿才说:“你他妈别借酒装疯了。”

黄建明愣了愣,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真喝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就站起来,在旁边沙发上坐下,说:“我喝多了,你们随意,我不喝了。”结果后来他就真的没再喝,就是躺在沙发上,好像是养神,但是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大家吃饱喝足,准备散了。黄建明要开车回去,庄朋有些不放心,说:“你今天虽然没喝多少酒,但还是别开车吧。”

黄建明当时正好打开车门,听到庄朋拉着他,有些不耐烦,就说:“你怎么跟青荃一样,看我喝了几口就啰嗦。”说完他一下子就不做声了。庄朋本来打了辆车,这时就叫别人先上车,也不做声,站在黄建明身边陪着他发呆。

黄建明这时也不急着走了,他这么开着车门,好一会儿才说:“老庄,我挺想他的。”

庄朋听到也没吃惊,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就算分手,也不至于朋友都做不成啊。”

黄建明摇了摇头,说:“换手机了。”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挺没出息吧我,我给他打过电话,打不通,估计换号码了。这孙子做的真绝。”

庄朋想了想,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建明,这你可能真是误会了。他回上海,肯定换上海的号码,北京这个号码当然就不用了。”

黄建明想想也是,然而这件事也没让他更加的高兴。无论怎样,严青荃在北京那个号码是没人接听,他觉得和严青荃是真的失去了联系。本来在现在这个时代,想找到一个人很容易,但是黄建明觉得,他和严青荃这种失去的联络有种覆水难收的感觉。那个时候一阵夜风吹过来。外面本来有些热,被这阵风吹过来,带来一阵舒服的凉意。黄建明想到北京的夏天也快过去了。他和严青荃在北京冬天开始的时候认识,然后春天的末尾分手。北京的夏天,阳光会把巷子那些有些年代的墙壁照的刺眼,好像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脸。到黄昏的时候,黄建明住的住宅区附近的广场会有很多人出来散步,麻辣烫之类的摊子也趁这个时候摆起来,然后到很晚才收摊。黄建明以前总喜欢去买点烤串腰子之类的,也不拿回来,坐在那儿就着啤酒吃,一边吃一边和身边的人随意闲扯。这些夏天应该有的回忆,他和严青荃没能一起经历。

结果黄建明还是开车回去。他经过国贸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念一转,就一转方向,朝严青荃的家的方向开去。等到严青荃家的时候,黄建明看到严青荃住的房间有灯亮着,他本来只是想缅怀一下,没想到看到灯亮着,吃了一惊,就不由自主按了下喇叭。黄建明被喇叭的声音自己给吓了一跳,结果严青荃的房间没什么动静。黄建明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车子的喇叭声严青荃是应该分辨的出来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假设严青荃回来了。黄建明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下车,然后朝严青荃房间走去。

黄建明走到严青荃门口,才想到屋里的人很可能不是严青荃,有可能是严静舫。但这时夜风一吹,周围的所有事物:高楼、树木、路灯和行人好像都没了。他像一下子处在一片荒野之中,风是从不知道的某一处尽头吹过来的。黄建明那个时候突然觉得像一个逃亡的人,就有了一点豁出去的勇气。他走上前,按了下门铃。一直到门打开,他才想起,万一那个人是严静舫的话,自己该怎么称呼呢。叫阿姨有些怪,毕竟自己以前曾经勾搭过她。然而叫静舫——他和她儿子现在这关系,叫静舫简直是又轻浮又找抽。

门打开了,是袁克简。

黄建明松了口气,又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失落。袁克简当时正拿着电话,他看到黄建明,愣了下,叫了声“黄建明”,然后才记得问:“你怎么在这里。”

黄建明朝门里看了看,没看到严青荃,就说:“我顺路经过,看一下。”

袁克简一听,脸上呈现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说:“你是想看我哥吧。”

黄建明觉得也没什么否认的,他点了点头,说:“看到灯亮着,觉得可能是你哥回来了,就来看一下,没想到是你。”

袁克简打量了下黄建明,就说:“进来说话吧,别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然后侧身让黄建明进来。

黄建明走进房间,很有种温故知新的感觉。那个时候严青荃也叫他进来,严青荃本来神色挺傲慢的,但是看见黄建明一直看着他,慢慢地神色就变得温柔起来。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这个时候黄建明突然就想,一直到分手的时候,他都忘记问严青荃那天为什么要突然让他进来坐坐,严青荃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对陌生人只会礼貌,但不会多亲切。严青荃那天突然就这么叫他进去坐坐,是那个时候他突然想和黄建明睡一觉来气气他妈妈,还是就像严青荃说的那样。他也曾经梦见过黄建明。在梦中看见黄建明难过的神情后,就决定在醒来后对他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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