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一走，我好象就醒了，真的好累……”
“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嘉海在心理无声的叹息，别人看不出来，他却明白的很，裴羽的病好了，又变回了以前的性格，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忘忧草该多好！
嘉海摸了摸他的头发，整整一年多没有剪过，软软的发丝已经盖过了肩膀，黑黑亮亮的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裴羽说过，袁嘉升以前最喜欢摸他的头发，所以他要一直留着，等头发长到腰那么长在剪下来，放在骨灰盒里陪着袁嘉升一起下葬，然后就彻底的忘了他。
只是这黑发一显，面孔更是白了几分，裴羽的皮肤本就长的白净，如今又在房间里闷了一年，在加上身体一直很虚弱，肤色更是给人病态的苍白感。
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几个月前嘉海从国外找了一种昂贵的去疤药给他用，效果的确很不错，如果离远了些看甚至都不太明显了。裴羽说过，人死恩仇散，那两道疤还是去了的好。想忘了他，关于他的一切就都要摸去。外表的东西能摸去，那心理的呢？
这一年来裴羽的生活一直很空洞，他不想做任何事情，也不想见任何人，别人都说他在封闭自己，不过在他看来确是因为做那些事根本就没有意义，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生活下去吧，一直到死为止。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坚持太久，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小鬼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是幸还是孽，直到多年以后裴羽的答案依旧左右徘徊。
那日傍晚，本该在地球另一端的袁振豪突然回了大宅，这次临时改变了行程连嘉海都不知道，见到义父进了门急忙迎了过去。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袁振豪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根本就没走。”
“出什么事了？”
袁振豪越过嘉海远远的看见沙发上的身影，显然很是意外，要知道这一年多以来裴羽基本上都没下过一楼，“小羽，身体好点了吗？”
裴羽穿着一身棉制的睡衣，腿上还盖着一条毯子，神情有些呆滞，看见父亲半天才招呼了一声，“父亲。”
“看你瘦的。”袁振豪坐在他旁边，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暖了暖，“是不是冷了，手怎么这么冰？”
“不冷。”
袁振豪笑了下，回头招呼门口那个小孩过来，“一辰，过来。”
这是裴羽第一次见到那孩子，虽然是第一次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浓眉大眼，精致的长相，和他父亲有几分神似。那孩子被裴羽直勾勾的眼神吓到了，躲在袁振豪身后偷偷的瞄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头发乱乱的，身上的衣服也很脏，嘴角还带着一块淤青的痕迹，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一辰，快叫二叔。”
“……二叔~~”
裴羽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透过这张脸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张面孔。嘉海隐约的猜到了那孩子的身份，走过去把那孩子搂在了自己怀里。
“你叫袁一辰是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袁振豪接口道，“一辰，他是你小叔。”
“小叔~”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也是袁家的长子长孙，怎么会造的这么惨？
袁振豪重重的叹了口气，“都怪我疏忽，让这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原来袁嘉升死后，他妻子李欣另结了新欢，而后又怀了孕。异父看袁一辰不顺眼，总是骂他，甚至还动了几次手。袁一辰觉得心理委屈，在一次被打之后偷偷的跑出了家，袁振豪费了很多周折才在外地找到这孩子，怕是去了晚些这孩子就被人卖了。
听父亲这一说裴羽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当日默认林杰杀了袁嘉升不想竟无形中差点毁了这个无辜的孩子，算起来自己比谁都要心狠。
“小羽，你怎么哭了，乖，别哭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跟父亲说。”袁振豪急忙把裴羽搂进自己怀里，他最见不得这个小儿子哭，那副长相加上那表情看一次就足够他疼上好几天的。
裴羽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肯说一句话。站在一边的袁一辰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拉了拉袁振豪的袖子，“爷爷，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只是叔叔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叔叔，你生病了吗？”
“对，对不起~”面对那孩子一脸的纯真裴羽不知道心理是什么滋味，太复杂，说不清楚。
袁一辰见他那神色的确没有讨厌自己，顿时安下了心，试探性的伸过手去为他摸了摸眼泪，“叔叔，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爸爸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可好看了。”
本是小孩讨大人欢心的一句话，当然了这也是实话，以前袁嘉升的确总是对他说，他有个二叔，长的很漂亮，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说的多了袁一辰自然就记住了。
不过这一句话没有让裴羽高兴，反到让他哭的更凶了，搞的袁一辰莫名其妙的。其他两人倒是见怪不怪了，他现在这样想哭就哭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把眼泪憋在心理的要好。
待把裴羽哄好了，众人才忙呼着照顾袁一辰，那身脏衣服一脱下来众人均是倒吸了口冷气，前胸后背上都是淤青的痕迹，身体也太过偏瘦，不知道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袁振豪深感愧疚，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什么孽了，老婆疯了，儿子一个死了一个也是半疯不疯的，如今孙子又受了这份折磨，总想着早点退休好颐养天年，结果几年内退休了两次最后又迫不得已回了公司，他本就已五十多岁了，这几年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了很多事，让他愁的连鬓角的头发都白了一层，现在看起来更是沧桑了几分。
“还疼吗？”
“不疼了。”
“爷爷带你去洗澡。”
“恩。”
袁振豪抱着一辰上了楼为他洗了个澡，出来时意外的看见裴羽低着头站在门口，“小羽，怎么不进来？”
裴羽偷偷看了眼床上那孩子，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递了过去，贴着墙边快速的走了。看着手心里那管去痛化淤的药膏，袁振豪无奈的笑了下，“你看，叔叔对你多好。”
接触的时间久了，袁一辰发现这个二叔对自己真的很不错，每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把好东西夹给他吃，只是裴羽都没和他说过什么话，也没对他笑过，每天吃完饭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小叔说过二叔生病了不喜欢别人打扰，可是袁一辰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直到那天中午偷偷的进了裴羽的房间。
五十一
裴羽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阳光下的身体更显得消瘦无比，脸上淡然一片什么表情也没有，手里拿着一片用塑料皮密封住的枯树叶，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叔叔！”
裴羽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把那片叶子小心翼翼的收进了口袋。
袁一辰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叔叔，我可以坐吗？”
见裴羽点头，心理一阵高兴，把椅子往裴羽身边挪了挪坐上去，“叔叔，你自己在屋子里不闷吗？”
“不会。”
袁一辰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看起来这个叔叔还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可是以前爸爸常对他说，叔叔很漂亮，很喜欢笑，也很活泼很开朗，为什么和眼前的人差别这么大？
“叔叔，你好瘦哦。”
裴羽有点不敢看那张小脸，每次看见心理都好疼，他也想和那孩子说说话，可是自己杀了他的父亲，他早晚有一天会恨自己吧。
裴羽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回他的话，想了想伸手指向对面的卧室，“那里，有很多玩具。”
袁一辰想去看看那些玩具，又想和这个叔叔一起呆着，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裴羽，试探的过去拉住他的手，指尖碰触时裴羽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却没有把手抽走，由着那孩子握住自己。那小手长的漂亮，白白嫩嫩的，而且摸起来很暖和，就像他父亲的手一样，总是带给人温暖的感觉。
“叔叔，你带我去好吗？”
裴羽慢慢的抬起头，对上一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心理一阵紧张，抿着嘴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袁一辰顿时扬起了嘴角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跳到地上拉着裴羽去了对面的卧室。
打开门时袁一辰惊讶的张大了口，足够放进去一个鸡蛋了，就算以前住在这里时家里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玩具，整整一个房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泰迪熊，各式各样的什么颜色的都有，放眼看去至少有几百个。
“叔叔，这些都是你的？”
裴羽红着脸点了点头，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买的，全是那个不知道怎么哄他开心才好的袁嘉海买的，他只记得裴羽以前很喜欢他送的泰迪熊玩具，于是就一天抱一个回来，结果一年下来这屋子就成了泰迪熊的展览会。
袁一辰一声欢呼就扑了过去，抱了一个最大的泰迪熊打起了滚，嘴里还叨咕着，好可爱好可爱。
见他喜欢裴羽多多少少有些开心，不过脸上还是笑不出来，坐在地毯上抱了一个泰迪熊在怀里，看着那孩子在熊堆里打滚。
小孩子都喜欢玩具，袁一辰也一样，尤其对泰迪熊最喜欢，这点连他父亲袁嘉升都不知道，一见到这么多的熊开心的都快疯了。以前父亲对他虽好却从未把心思真正的放在他身上过，母亲整天就知道打扮自己也很少会在乎他的感受，所以袁一辰虽生在有钱人家，却未真正的体会过关爱，自然也就没有人在乎过他真正想要什么。他也想有人疼自己，有人把自己当宝贝，这点他倒是和裴羽的心境一样。
“叔叔，可以给我一个吗？”
裴羽点了点头，“都给你也可以。”
“真的吗，真的吗？”袁一辰很高兴眼睛睁的老大，在得到裴羽肯定的答案之后，马上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叔叔，叔叔，你真好。”
说完还啪嗒亲了裴羽一口，把裴羽搞的一愣，浑身都僵了，倒不是怕一个孩子亲自己，他只是怕这张相似的脸，每次看见都觉得好像好像。
“叔叔，我只拿一个就好，晚上搂着一起睡，行吗？”
裴羽推不开他，又不好意思太使劲，怕那孩子伤心，只好由他抱着自己撒娇。“恩。”
“那以后我可以到这个房间来玩吗？”
裴羽点了点头，袁一辰又是一阵高兴，转身往裴羽怀里一靠，扯了一个小熊抱着揉了又揉一脸的满足像。这孩子是天生的自来熟，跟谁都不见外。偶尔还仰起头对着裴羽笑笑，“叔叔，你为什么都不笑？”
“我，我不会。”
小一辰襟着鼻子辩驳，“哪有人不会笑的，爸爸以前总说，叔叔笑起来可好看了，所以我才想看你笑吗。”
裴羽心理不是滋味，没有在说什么，试探性的抬起手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脸，真的好像，像的连DNA都不用做了，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袁嘉升。
“哇，叔叔你手好冰哦。”
裴羽愣了下急忙把手缩了回来，袁一辰马上丢了手里的玩具，把那只手握住，还像模像样的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又搓了搓，“我给你暖暖。”
这副镜头让裴羽在次回忆起了往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那段时间袁嘉升对他真的很好，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但那一刻那一瞬间裴羽相信他是真心的。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却在此时被一只小手摸去了湿润，袁一辰反复为他擦了好几次，动作和表情都十分的认真，“叔叔，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裴羽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好。”
袁一辰见他真的不哭了，眼神里还有了笑意才安了心，缩在他怀里一脸天真的看着他。
不知不觉二人竟在房间里呆了一个下午，虽然没有多聊什么，但彼此都觉得很开心。
结果那天晚上袁家彻底的乱套了，因为下班回来的袁嘉海找不到裴羽也找不到一辰，众人这才发现二人都离奇的失去了踪影。楼上楼下甚至连后面的牢房里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二人的影子。
这下可不得了了，袁嘉海大怒，差点把桌子掀了，就在指着众人的鼻子大发雷霆的时候，袁一辰抱着一只小熊揉着眼睛下了楼。
“叔叔，怎么了？”
“一辰，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袁一辰嘟着小嘴儿指了指楼上，“我和二叔一直在楼上啊。”
嘉海看了看他手里的泰迪熊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二人在那个房间呢。以前裴羽很少会去那个房间，应该说他对那东西好象没什么兴趣了，谁知道他今天会突然跑那屋里玩去，在者刚才也不是没找过那屋，只是里面的熊太多了，二人估计被熊埋了所以一时间才没被人发现。
“你二叔呢？”
“还在里面睡着呢。”
嘉海松了口气，捏了捏一辰的小鼻子，“竟害我担心。”
打开灯时裴羽还抱着一只熊睡的正香，瘦弱的身体卷成一团，这副画面让嘉海一阵恍惚，好象回到了几年前一样。嘉海暗自笑了下，小心翼翼的把裴羽抱回了床上，盖严了被子才关灯出了门。
袁一辰抱着一只熊在门口等着，那样子看起来实在很可爱，嘉海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和叔叔玩了一天？”
“恩，叔叔还说要把这些熊送给我呢。”
“你也喜欢泰迪熊？”
“恩，喜欢。”
嘉海蹲下身，十分认真的对他说，“你想要什么玩具我都买给你，不过以后你要天天陪着二叔，陪他说话陪他玩，让他开开心心的。”
“恩，好。”
“真乖！”
于是呼从那天开始裴羽的生活不在单调，每天都会有一个小鬼准时过来捣乱，时间久了裴羽渐渐的对他敞开了心，虽然还是很少说话不过却愿意看着那孩子在自己身边转悠。
家里的佣人都有点怕他，背地里也还是把他当疯子看待，可是袁一辰却不觉得害怕，在他看来这个叔叔很温柔，除了不会笑以外和爸爸形容的都很像，而且脸上那两道疤痕淡了之后本来的样貌也渐渐的露了出来，看起来还满漂亮的。
只是这孩子不知怎么的，特别的粘人，尤其喜欢粘着裴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愿和他分开。
那天晚上裴羽本来已经睡着了，不知是不是第六感在作祟，猛的睁开了眼睛，果然，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小家伙穿着一套淡黄色的睡衣，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而且还眼泪汪汪的，那模样看起来超级的可怜。
“一辰，你怎么不睡觉？”
一辰摸了摸眼睛，声音委屈的让人心软，“叔叔，我怕~”
“怕什么？”
“做噩梦了。”
裴羽急忙起了身，把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虽然只有八岁多，不过倒是满重的抱起来挺费劲，“不怕，不怕，只是梦而已。”
“叔叔，我和你一起睡行吗？”袁一辰仰起头，眨着一双天真无辜泪蒙蒙的眼睛求他，任谁也不忍心拒绝了。
“啊，和，和我一起睡？”
“叔叔，你是不是讨厌我？”
裴羽急忙摇了摇头，“怎么会，叔叔最喜欢一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