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不说话，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进入，眼睛涩的不行，又掉不出泪来。
他说：“唐子佩，你的怜惜，都是假的吗？”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还想着，哪怕是假的，也是带了情的。
唐子佩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一味动作着。白灵感到痛，要紧了牙关，一声不响。
唐子佩拍他的屁股，说：“出点声音。”
白灵还是紧紧咬着唇，不声不响。唐子佩也不再管他了。
白灵想起了初遇唐子佩，华灯初上，人面依旧，他说：“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我若是你的良人，谁是我的良人。
白灵朦胧中看到满园的桃花，落了一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的柳寄甫，早被我害死了。
这么多年来，他才意识到，那深植于灵魂中的悔意，早就和水蛭一般，爬进他的身体里，吞食着他的血肉。而他却只能和个濒死的病人一样，装作安然无事，强撑着告诉自己，那个药，喝了就好了。殊不知，有些病，无药可救。
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道：“柳寄甫，白灵不等你了。”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你把你的脸庞，留给了谁。
夜色太深，看不清人脸。
唐子佩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的，他记不清昨日做了什么，迷迷糊糊地记得白灵是在他身边的。
宿醉之后，头有点痛。他揉了揉头，喊道：“白灵？”
房子里没有回声。
唐子佩只能起床，梳洗完后，问身边的丫鬟小厮们，“今日可有见到白公子？”
丫鬟笑道：“白公子不就在前面的亭子里吗？”
唐子佩朝丫鬟指着的方向看去，白灵真的坐在里面。白华在他的身边，不时问他几个问题，白灵会回答他几个字。
唐子佩不知道怎么就安心了。
他朝白灵走去，看他正在发呆，敲敲给他披上外套，说：“昨日夜里下了雨，别着凉了。”
白灵回过神来，看了眼唐子佩，又转回去，没有说一个字。
唐子佩在他耳边调笑道：“昨日累着了？”
白灵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下，唐子佩看到了，忍不住皱了下眉，问：“怎么了。”
白灵还是没说话。
唐子佩叹了口气，说：“昨日里是我不对，别气了。”
白灵开口，道：“我没气。”声音带着冷冷清清的问道。
唐子佩很久没听到他这样的语调了，以前白灵说话，虽也是冷冷清清的，但总带了点暖意。
他说：“你好好休息，我今天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白灵笑，说：“你去忙吧。”
他忽然想不起唐子佩陪他做过什么事了，除了百花会，他竟想不起唐子佩陪他做过什么事了。
唐子佩想去哪里，他就陪着。唐子佩想一个人读书，他就离开。唐子佩想有人陪着，他就在旁边发呆。唐子佩想要的，他都去做。
他是一只千年的百灵鸟，还能希望他一个人为他做什么吗？于是就想着，对他好吧，他想怎么样就，就怎么样吧。他欠他的。
然后，他难受了，却还是留在了这里。
说不出原因，还是留在了这。
白华问：“公子，这个字念什么？”
白灵没有回答他。
他又问：“公子？”
白灵回过神来，问：“什么？”
白华说：“我问，这个字念什么？”
白灵说：“孽。”
唐子佩今日是进宫受封的，状元自是要留在朝中的。
圣上笑道：“子佩年纪不小了吧，不知可有心仪的姑娘家？”
唐子佩道：“民且未富，国尚有忧，子佩无心娶妻。”
圣上道：“只有家中安定，才能全心为国。我尚有一女，视为掌上明珠，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唐子佩跪地，道：“臣何德何能娶公主为妻，只怕委屈了殿下。”
圣上道：“这于晴公主，生性温和，《女诫》也是读的极好的，赐你为妻，再适合不过了。”
唐子佩道：“臣不敢，公子千金之躯，我一个商人之子，哪敢高攀。”
圣上身旁一太监上前一小步，道：“你这小子，圣上把公主赐给你，是看得起你，你还在这推三阻四，莫不是嫌弃我们公主配不上你？”
唐子佩担不起这罪责，忙道：“公公哪里的话，我只怕委屈了公主。若是圣上厚爱，我自是不会推拒了。”
圣上一笑，说：“这样便好了，过几日我就给你们赐婚，有空你也可以来宫里多走走，也许就碰上于晴那个小丫头了。”
唐子佩道：“微臣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郎情妾意 （2）
不过几日，新科状元唐子佩要娶于晴公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京。不少人都说，这是圣上要重用唐子佩了，所以才把最疼爱的公主嫁于他。
白灵这几日就在唐府过着米虫般的日子，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他也不去关心。
白华看他什么也没提起，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试探着问：“公子，你不想出去走走吗？”
白灵问：“外面有什么集会？”
白华摇头，说：“我是看你一直闷在这里，怕你无聊。而且，要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你都不知道，不就吃亏了吗。”
白灵继续翻着手上的书，那本书他已经看了不下十次了。他说：“能有什么大事，国泰民安的。”
白华道：“那可说不准，有些事你不知道，可就偏偏发生了。”
白灵放下书，说：“哦？什么事，你倒说给我听听看。”
白华一听白灵这口气，认定他是不知道唐子佩的事了。白华道：“那人好几日都没来了吧。”
白灵知道白华说的是唐子佩，点点头，说：“他有事，没空就不来了。”也算落得清静吧。
白华拍了这桌子，还好这是石桌，也没什么声音。白灵看了他的手一眼，眼中透露着“你不痛吗”的意思。
白华揉了揉手，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那个唐子佩，要给你戴绿帽子了！”
白灵被他弄笑了，说：“你说的什么呢？他哪有什么绿帽子给我戴的。”
白华提高了声音，说：“你还被蒙在鼓里呢！他就要娶公主了，要去做那驸马了，你却还坐在这翻翻书，喝喝茶。”
白灵愣了下，说：“他要娶亲了啊。”又笑道：“我除了坐在这翻翻书，喝喝茶，还能做什么。唐家就他一个儿子，自然是要娶亲的了。”
白华没想到他这么冷静，说：“那你怎么办？”
白灵说：“翻翻书，喝喝茶啊。”
白华被他一句话给堵住了，只能别扭地说：“你还在这住着吗？”
白灵点头，说：“好吃好睡的，干嘛走。”
白华道：“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白灵喝着茶，没有应答。
皇宫之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绕过了数道弯，唐子佩总算到了碧月亭。
只是这碧月亭没有人，唐子佩看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圣上的身影。他想着许是还在路上，就在亭子里坐下等候。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一女子被众多宫女围着，出现在了唐子佩眼前。看着女子的穿戴，自是不俗，不知是什么身份。
唐子佩起身，这女子却忽然给他做了个福，唐子佩忙行礼，说：“不敢。”
这女子起身，声音轻轻柔柔的，她说：“你可是新科状元唐子佩？”
唐子佩点头，问：“敢问小姐是？”
女子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别人都叫我于晴。”
唐子佩忙行礼，道：“见过殿下。”
于晴公主一笑，扶他起身，道：“我很早就见过你，只是你大概不记得了。”
唐子佩对她确实没什么印象，也不记得曾经过她。
于晴公主长的说不上有多好，只是这天家之女，生来就带了贵气，又熟读各类诗书，看起来自然与一般人家的女儿不同。
于晴公主看他不说话，知道他肯定是不记得了，就说：“那日我在洛京里游玩，看到了你和一个公子在买书，当时就记得你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那时我就看上你了。
唐子佩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道：“承蒙公主厚爱。”
于晴公主的脸带了红，道：“上次知道你是那新科状元，我……就向父皇问了下你的事，不想给你带来了麻烦。”
唐子佩张了下口，又闭上了。
于晴公主看到他的表情，说：“你若是有心仪的姑娘，和我说就是了，我去和父皇说就好了。”说完，眼中就带了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想要个人喜欢，甚至开口去要，如今却要被拒绝，自然觉得受了委屈。
唐子佩笑道：“我自然没有喜欢的人，只是如今才刚刚步入仕途，不想谈儿女私情。”
于晴公主道：“你若是驸马，自然会比一般人多了不少机会。”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在用公主这身份为难他，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哎呀，我也说不清楚了。”
唐子佩看她天真可爱的模样，笑道：“我知道。”
于晴公主的脸更红了，她轻声说：“我什么都会，你娶我吗？”
唐子佩愣了下，回过神来，问：“你都会什么呢？”
于晴公主伸出手来，说：“会背诗，会刺绣，会做饭，也会洗衣服，那可是一般人家的小姐不会的。”
唐子佩笑眯眯地看着她。
于晴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你不会觉得我粗俗吧？那……那这些，我都不会了，我会赏花煮酒品茶。”
于晴公主刚刚十五，她眼巴巴地望着唐子佩，说：“你要是觉得这些都不好，我还可以学的。”
唐子佩笑道：“你很好了。”
于晴公主低下头，说：“那你要娶我吗？”
唐子佩说：“我怕委屈了你。”
于晴公主摇摇头，说：“不会的。”
唐子佩看着她又大又亮的眼睛，和红红的脸颊，忽然就想到了那时初遇白灵，也是这样带了羞怯，红了脸。
他说：“我怕不够喜欢你。”
于晴公主伸出手比划道：“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就行了。”她的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一个指截下面。
唐子佩笑了，说：“肯定比这个多。”
于晴公主终于笑了，朝唐子佩福了个身，说：“我等你来娶我。”然后低着头，朝刚才过来的路走回去。
唐子佩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在视线里消失，嘴角还挂着笑。过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便不笑了。
抖了抖衣服的下摆，朝宫殿的出口走去。
第二十八章：郎情妾意 （3）
唐子佩回府的时候，白灵正站在他的房门前。
唐子佩愣了下，问：“何事？”
白灵道：“刚听到个消息罢了。”
唐子佩刚从宫里回来，自然很快就联想到了白灵说的是什么消息。本来这么大的事，想瞒也是极难的，更何况他没打算瞒着。他道：“我虽要娶她，可……”说过那么多的甜言蜜语，此刻却说不出一句喜欢来，大概是知道，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喜欢他，还去娶别人？喜欢他，又怎么会不曾想过瞒着他？这么一副“愿意你就留下，不愿意就离开”的嘴脸，摆出来给谁看？不过是认定他不走罢了。
唐子佩那时不知道哪来的这信心，可等他看着白灵站在身前，却又害怕了。要说害怕什么，他也说不出。当初就觉得这人好看，想亲近他。后来知道是妖精，觉得更好看了，就想养着他。而这妖精又听话又有法术，便不想放他走了。如今，认定了他死心塌地，就有恃无恐起来。
可这人就这么站在他眼前的时候，唐子佩后悔了，他急着开口解释，说：“你听我说……”
白灵道：“如今这时节，瑞田镇的桃花都要谢了吧。”
唐子佩愣着点了点头。
白灵笑，嘴角勾得弯弯的，他说：“明年你可要带我回瑞田去，说过的话可不要不作数。”
唐子佩点头，说：“自然。”
白灵让开道，说：“你进去，我回房了。”
唐子佩站着不动。
白灵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唐子佩伸手拉住他，白灵回头看他，却一下被拽进了怀里。
唐子佩紧紧抱着他，说：“我不想你受委屈，可是我……我……”唐子佩知道，淡泊名利对自己而言，太难。
白灵听着他的心跳声，说：“走了。”他推开唐子佩，一步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手掌不知不觉握成了一个拳。那一刻，他竟有了杀死唐子佩的冲动。他死了，他就不用难受了；他死了，他也能跟着去了；他死了，就都结束了。千年的修行，不过是弹指间，即可散去。可是他还活着，自己也还在唐府。唐子佩要娶亲了，娶了个公主回来，前程似锦。他帮柳寄甫完了心愿，只是娶的不是他救回的妖精。
白灵觉得这样很好，也很对，他没理由反对。而且唐子佩也没瞒着他，也没说不让他走，哪里，都很好。他始终是自由的。
唐府里一丫鬟在给花浇水，她对另一个剪着枝叶的小姑娘说：“哪个人不想找个归宿啊。”
白灵看着偌大的唐府，想，他始终是自由的。
这日的唐府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唐父唐母都站在家里的大堂中，不停地走动，看得出他们的紧张。
而唐子佩，早已骑着马去往了皇宫之中，他的胸前系着一朵红花，一身的红衣。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圣上嫁女，举国同庆。
于晴公主坐在闺房里，盖着红盖头，等驸马来将她牵走。她内心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太过鲁莽，又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她就是喜欢唐子佩，就想嫁他，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听到门外有了声响，门被人推开了。于晴感到有人牵起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不炙热，如同他的眼睛一样，温情脉脉。
于晴握紧了他的手，听到他在耳边说：“小心点，跟着我走。”
这是她的驸马，她的夫君，她一辈子的依靠。
唐府迎了个公主回来，一家子都战战兢兢地，生怕让人家受了委屈。
过了大礼，于晴在房里等着，而唐子佩要在外面敬酒。许多人都是朝中的重臣，他不敢无礼。
酒过三巡，唐子佩笑着开始拒酒。别的人也看出他的意思，就开口道：“好了好了，让新郎官走吧，新娘子要等急了。”
白华敲着面前的杯子，说：“公子，外面好热闹。”
白灵说：“你想出去就出去，也热闹下。”
白华摇头，说：“我在这陪你。”
白灵笑道：“陪我做什么？”
白华不说话了，继续敲着杯子，敲着敲着，就睡着了。白灵给他披了件衣服，接过他的筷子，继续敲着杯子。
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夜里响着，白灵忍不住笑了。不远处，新房的灯灭了。
第二日，于晴给唐父唐母敬茶，没有一点的架子。唐父唐母对她极为喜爱，唐子佩扶起她，说：“以后要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