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到他们旁边,手提包放到自己膝盖上,莫锦年还注意到她的左手虎口处纹了朵玖瑰。
周玉塘笑着对女人说:“怎么梅姐也没吃饭吗?纡尊降贵跑到这种地方来吃。”
女人也“咯咯”地笑,“早听说玉塘弟弟收了个小朋友做小弟,今天路过就进来看看了。嘿,还真名不虚传。”
“哦?我怎么没听到什么传言,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说的?”
女人说:“咯咯,大家都说周玉塘喜欢上了一个小男孩,整天当个宝一样护着。还听说啊,这个男孩看上去十三四岁,长得那叫个水灵俊俏,一般女孩都不如呢。”说完伸出二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纤纤细指抬起莫锦年的下巴,左瞧右瞧又放下继续发出奇怪的笑声。
莫锦年脸涨得绯红,双眼瞪着她一转也不转地说:“我今年年底就十六了,什么十三四。还有别把我拿出和女人做比较,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像女人了。”
女人捏了捏他脸笑眯眯地说道:“哟哟哟,还是只会抓人的小猫呢。姐姐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过来跟我混啦?”
莫锦年厌恶地看着那只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的手。周玉塘仍笑着,帮他把那只手挡开放桌子上说:“梅姐你别闹他了,这小子害羞着呢。”
“看吧看吧,这就开始护着了。”
周玉塘说:“梅姐看你说的,他是我小弟我护他是应该的。至于那些个传言什么的确实是有人在瞎掰。别人不知道梅姐你还不知道吗?我喜欢的可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对这种还没长熟的小子可没兴趣。”
女人和周玉塘聊了几句,都是没什么营养价值的废话。女人最后说:“呵呵呵呵,那我走了啊,没事记得找我玩啊。小弟弟你也是啊。”便如来时一般忽忽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周玉塘说:“这个女人叫梅芳。是镇上最大的一个帮派的老大的女人,所以大家都会买她几分面子。其实稍稍熟习她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有胸部无大脑的蠢女人。”
莫锦年感叹道:“还真是个无聊的女人啊。”
周玉塘说:“谁说不是呢。谁叫日子过得本身就很无聊呢。”
莫锦年说:“一个无聊的小镇,住着一群无聊的笨蛋。”
周玉塘弯起食指和中指敲在他脑袋上说:“吃饭吧,笨蛋。”
饭后他俩闲逛,太阳照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痛,偶尔经过的路人像是被晒化的劣质黑巧克力,即使这块巧克力被做成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型,人们也产生不了什么食欲。但如果是块浓郁香纯的白巧克力的话……就像此刻,周玉塘已经将双眼落到人家身上了。
“怎么样怎么样?前面那女生怎么样?”周玉塘望着徐徐朝他们走来的一女生发问。脸上表情酷酷的看上去一派正人君子,只有莫锦年知道自己的手已经被这家伙掐到快出血了。
暗自将手拨出来,莫锦年揉了又揉,吹了又吹,瞥了眼前面的白影埋怨道:“也不怎么样,不就是个女生嘛,范得着这样吗?痛死了。”
周玉塘没理他,仍伸着脖子朝前望,看着她走近再走近,从他们身边路过时,瞥都没向他们那边瞥一眼径自走开。莫锦年说:“人家懒得理你,说不定完全不认识你,你紧张个毛啊,还一个劲地抓我。看吧看吧,人都走了还看!”
周玉塘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往旁边的小卖部跑去。几秒钟过后握着一支冰激淋向女生跑向女生,莫锦年认得那种冰激淋,一到夏天到处都是它的广告,要三块钱一支,他平时都没舍得买来吃过。离着他们三四米的位置,莫锦年看着他将手里的冰淇淋递到女生面前,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请你吃。好热哦,呵呵呵呵……”
只见其女生扬起她那矮上半颗头的下巴,露出白皙娟秀的带着这个年龄少女特有的温润的脖子,神情宛如即将飞天的白天鹅,高傲而不自持。她细声说到:“我从来不吃这个,我的零食都是我爸从上海带回来的。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说完将面扭向一边,不愿再多瞧见他一眼般离开,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和一抹洁白淡雅的背影。
周玉塘失恋了,他的初恋如同被春雨洗礼过后的种子,还未来得及生根发芽便被卷向了臭水沟里,永远也长不出来,等待它的只有变质,腐烂,发臭。有人的初恋是苦涩的,有人是甜蜜的,而他却是愤怒的,他清晰地听到她在扭着屁股走时加了句“这样的穷酸二流子也想要追我,真恶心,哼!”那时他还不完全懂得金钱对一个女人或者说对所有人的重要性,他家是穷,可也没穷得吃不起饭,他也没去过上海,无法理解金钱能更人带来怎样的超越自然的优越性。对于金钱的概念还处于萌芽状态的他只是单纯的感到愤怒,女人是软弱的,就像他妈。女人人是虚荣的,就像梅芳。女人是犯贱的,就像刚才那个女生。女人始终还是得靠男人养活的。所以这更像金钱老师给他上了一堂活生生的社会课。
“走吧,人家都走远了,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样,真看不出来这个女生除了长得白一点苗条一点漂亮一点还有什么好的。”莫锦年并排站到他身边说到。他没听到女生讲什么,只看见她仰着脸带着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神情。他很不喜欢那个女生,不仅仅是因为那介女生吧,更多的是看到周玉塘刚才那傻样他就来气,一个女生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10章:那么,我们就和好吧
周玉塘看了眼正在手里慢慢融化的冰激淋,转身离开,眼里充满了讥讽与无奈。对金钱所带来的诱惑与罪恶,他无端的矛盾着。这样的纠结终会带给他什么,谁又知道。
莫锦年拉住他,不可思议地说到:“周玉塘,你不会因为被一女生拒绝就傻了吧。周玉塘你出息点好不好。”
周玉塘第一次用比他手里冰淇淋温度还低的眼神盯着他,如果说之前莫锦年还在为周玉塘的江湖地位的到来感到疑惑的话,这一刻他释然了,这样的眼神足以杀死一头大象。
可莫锦年是谁,是镇长的儿子,是老师的眼中的佼佼子,是广大女人追捧与YY的最佳对象,在家庭中带受压迫的他代表在离了家以后还那么好欺负,众多优越感让他固执的认为他是高人一等的,他能和谁说话就是谁的荣幸,他的矛盾来自内心深处家庭和学校给他带来的自卑与骄傲,厌恶与享受。他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双方对峙,电光火石之间,居然是周玉塘先焉了下去。
他把手里冰激凌往莫锦年手里一塞,道:“天热,还是不要在这晒太阳了,快回去吧,这个请你吃。”
莫锦年看着手中化得湿哒哒还直往手里滑的冰激淋气就不打一处的来,叫道:“周玉塘,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什么了,把一女人不要的东西扔给我,我又是不垃圾桶。周玉塘,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他、妈最讨厌女人了,这个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说完“啪”地一下扔给周玉塘,可是很不巧,就在双方不到一米的距离莫锦年把它扔到了周玉塘胸口上。
周玉塘瞟了眼自己黑色体恤衫上的白色奶油印,紧握的拳头捏得“咯嚓咯嚓”的响,莫锦年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直往上窜,硬是从咬得死紧的牙梆子里挤出一句话来:“老子现在心情超不爽的,不想死就赶紧地给我滚,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莫锦年瞪大眼睛盯着他,眼里尽是无尽的诧异与熊熊怒火,他指着周玉塘的鼻子连叫三声“好……好……好……”接着说到:“周玉塘你给我记着,谁再理你谁就是龟孙子。”说完绕过周玉塘大步走开。
没走多远,可能也就十来米吧。莫锦年突然蹲了下去,把头埋进肚子里肩膀还直颤抖着。周玉塘原地观察了他一会见他没动,有些急了。走到他身边推了推,没反应。过了几秒几推了推还是没反应。皱起眉头,周玉塘有些心焦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诶你没事吧。我给你道歉行了吧你别了。嗯……刚才是我的不对,我话就得太重了。要不我给你重新买一个冰激淋好了,真的你别哭了。”
莫锦年缓缓地抬起头来,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几行晶莹的汗珠子,殷红的下嘴唇一排血淋淋的牙齿印,怨的眼神犹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用他那还处在变声期的嗓子低沉又沙哑地说到:“谁哭了,谁要吃你的烂冰激淋了,我这是在胃痛,不知道就别在那乱开黄腔。龟孙子!”
周玉塘扶着胸口在原地跺了两圈,颤抖着着手指指着莫锦年的脑袋狠狠地说道:“你……你……你这个。”硬憋着自己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情绪半天没“你”出一句话来。最后自动处理掉心中怒火无奈道:“真想一脚把你踢到对面那条臭水河里去。”
莫锦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血红的嘴唇缓缓开启,慢慢地吐出一句:“你以为你是贝克汉姆。”说完又埋头沉默回去了。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独自蜷成一团,皮肤白得像拨了皮的荔枝,一张苍白的小脸在病态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弱不禁风生动怜人。想到他那混身上下的毛病,周玉塘心一软,不自觉地认输了。他擦了把脸上的汗,再看了眼烈日炎炎下晒得滚烫的大马路,拉起他的手说到:“走吧,咱先进屋去,我知道你在生我气,可是也不用蹲在这里生气吧,呆会胃还没好又整出个中署来,就你这身板可有得你受的了。”
莫锦年白了他一眼,听嚷了句“要你管”也没再说什么任他拉着走。周玉塘边走边问:“唉你今天中午不是吃过饭的吗,没吃饱吗?怎么胃又痛了?”
“还不是给你气的。”莫锦年跟在后面没好气的回到。
周玉塘转过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回去说到:“瞧瞧你,生个气也能生成这个样子,整个跟个神经病似的,真不知道你上半辈子是怎么活的。”
“这可不就是神经性胃炎嘛。你才神经病呢。”说完望着身前那纤长却不显柔弱,一看就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背影,补了句:“没常识!”
周玉塘懒得跟他扯,打开店门找了张小凳子让他坐下。顺手拿了把蒲扇给他扇了几下忙问到:“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还那么疼?”
莫锦年眼一斜嘴一歪脖子一扭,不理他。周玉塘又赶忙地把电扇打开,开到最大档朝他猛吹,过了几秒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急着问:“现在呢,还是那么不舒服吗?”
莫锦年“啪”地一下打在他手上,恶狠狠地叫到:“神经病啊你。我又不是脑袋疼,摸脑袋有个屁用。真当自己是电视摇控器呢,自个儿一摁的我肚子里就能换一个频道。”
周玉塘“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到:“那也得你是电视机才行啊。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怎么,胃不疼了,有力气和我叫板了?”
说完又自顾自的接着说:“我知道你在生我气,可我都道歉,你还想让我怎样呢?”
莫锦年说:“谁让你像个疯狗似的乱发火,自己没用还迁怒到别人身上,现在到好,还成了我的不是了。我现在这样是谁害的!”
周玉塘好脾气地笑了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到:“莫锦年,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忍一个人,你有多幸运你都不知道啊。算了,不和你吵了,你说得对,是我没用,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一女人破坏咱们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友好合作关系,不该还没搞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就像是瞎了眼的疯狗般扑去,更不该因为你恰好撞到枪口上而迁怒于你,看吧,我把我的错误一条条都列出来了,你也总该原谅我了吧。”说完伸出右手到莫锦年面前,嘴角扬着三十度微笑,道:“那么,我们就和好吧。”
莫锦年瞟了眼他的手掌,再把目光转到他脸上说到:“和好就和好呗,你伸手要什么?”
周玉塘一屁股坐到他身后的老爷椅上,右手一把拍到自己额头上,惨叫到:“我本来还想学一回人家文雅之士,来一个握手言和,看来实属荒谬,咱这种人一辈子装不了斯文人呀。”
莫锦年说:“嘁!没思想!”
周玉塘跳起来,顺手揉了把他脑袋上的黄毛碎发,说到:“你小子就在这好好凉快凉快吧,我先去把衣服上的奶油洗了,粘乎乎的恶心死了。”
莫锦年朝着他的背影大吼:“周玉塘,不准再像摸小狗那样摸我的头!”
工地上的水龙头坏得更厉害了,下面放的塑料桶接满了一桶也没人管让他外面流着,流得马路对面都是湿的。周玉塘笑嘻嘻地两三下蹦过一个个水坑来到水龙头下,身上的衣服一脱,接在水下揉了几把再往肩上一搭,算是了事。
刚想起身时身后不知谁一把啪在他肩上,吓得他“咚”地一声,又撞在了水管上。接着他就听到莫锦年扯着公鸭子般的怪嗓子逛笑:“哈哈哈哈……周玉塘你又撞上去了,哈哈哈哈,周玉塘你脑袋没事吧!”
周玉塘气得混身发抖,扯着他胳膊把他头埋到水管下猛淋水,莫锦年像条被勾住的鱼一般屁股一个劲的直扭。终于挣脱了周玉塘的魔掌,他逃去身来提起塑料桶往周玉塘身上浇,大半桶水都泼了出去。周玉塘用手接着水往他身上洒,两个人像是末满十二周岁的儿童一样,无聊地把水泼来泼去,还玩得津津有味。
莫锦年拿着手里的桶又一泼,周玉塘一跳,跳出阴影,站在阳光里。莫锦年看着他光着上半身,小麦色的皮肤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哈哈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突然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在发光的,比希腊神话里的神只还要美。他呆在那里拿里的水也没洒出去,突然听到附近的包工头扯着嗓子吼:“两个小娃儿过去点耍,莫把水拿去泼了,不要钱的呀,呆会我喊你们拿钱出来交水费。”
两人一听,相视一笑,莫锦年丢下手中的桶跟着周玉塘甩着飞毛腿往店里直奔。
第11章:走吧,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那天下午天快黑掉的样子,莫锦年和周玉塘正坐在店里专心啃冰棍,CD机里放的还是那个叫着Beyond乐队的歌曲,莫锦年最近老是听他们的歌也渐渐喜欢上了,不知道是受周玉塘潜移默化还是什么。
莫锦年一边咬冰棍一边一个劲地研究着电视下面的字幕。周玉塘全神贯注地将精神投入到他那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拿来的吉他自学教程。其实那时他们都认为会像以往的每个下午一样平静得无聊。
莫锦年最喜欢的还是那首光辉岁月,一边幻想着周玉塘站舞台上畅快淋漓的样子,一边憧憬着不久将来自己自由得闪闪发光的末来。他用肘关节碰了一下周玉塘对他说:“嘿,周玉塘,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去听他们的演唱会好不好。我好喜欢他们哦。”
周玉塘转过头看着他,眉头微蹙。问到:“你真的喜欢他们?”
莫锦年说:“是啊,尤其是这首光辉岁月,歌词我都全弄懂。”
周玉塘笑着摸了两把他的头道:“真是个好孩子,慢慢研究吧。有的是时间。他们都不会再出新歌了,你也看不成他们的演唱会了,因为他们的主唱上个世纪就已经死了。”
莫锦年说:“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事啊?”
周玉塘说:“死了就死了吧,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等有机会再给你讲他们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