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舒服多了。”千陌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脸上的轻纱也撕了去，丝毫不在意顾清汐会因为他这个动作受到多大的惊吓。
“你……”顾清汐又叫了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千陌的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贵气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薄唇却如同擦了胭脂一般，红润光泽。饶是刚才见多了美人的顾清汐，乍一看时还是不由得一呆。只是他的表情太过冷峻，看久了，便会觉得伤人。顾清汐也曾幻想过他面具下的容貌，极美或是极丑，但想象终归是想象，绝没有真正看到时的震撼。
看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千陌不由得觉得好笑，但表面却显得十分严肃，语气也有些凶巴巴的：“顾清汐，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背着我招亲，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惩罚你？”说完，也不等顾清汐反应过来，他就把他往床上一推，随即压身下来，就欲“逞凶”。
这个时候顾清汐也反应了过来，伸手去推千陌的身体，见推不过，又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便恼羞成怒了：“你想做什么？我就要娶亲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你走吧！”
千陌浑身一僵，眸光越发沉寂，他沉声问道：“你真的想让我走，然后娶一个你不爱的女子过一生？”
顾清汐本来说的就是气话，听千陌这么一说，脸霎时就白了。他招亲，只是为了引千陌前来，可是他真的来了，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拉不下面子去讨好他——他无法做到将所有的伤害都当成没有发生过，更何况那个人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迟迟得不到顾清汐的回答，千陌微有些不耐，便欲起身。顾清汐见状，以为他真的要走，面色更加苍白了，也不管什么委屈不委屈，卑微不卑微的了，一把抱住了千陌，凄声道：“你别走，不要离开我！就算你把我当做替身我也认了，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千陌本就没有准备离开，看到顾清汐这样，心中莫名一痛，将他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不会离开的。当初，我确实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可和你相处越久，我便越来越清楚，你不是他，你和他一点也不像。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看成是他人了，你是顾清汐，我一直都知道。”
顾清汐闻言，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望着千陌的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我还有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吗？”
千陌将顾清汐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他如承诺般地说道：“有，当然有。清汐，我喜欢你——你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
顾清汐忍了良久，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那你以后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绝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那一声“喜欢”，对顾清汐来说，是这世上最优美的音律，哪怕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清汐……”
“嗯？”
“以后叫我千陌……”
第九十二章：婚期已定，救治阿珀
千陌和顾清汐解开了心结，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翰帝即刻下旨令四皇子迎娶琥国的落颜公主龙婉之为妻，之前甚至没有和龙羲圣商量。他算盘打得精，如此先发制人，不仅成全了顾清汐，又有十三金铢帮衬，还可以拉拢琥国这个强有力的盟友，不失为一石三鸟之策。得到这个消息后，千陌只觉得翰帝此为太过草率，他和龙羲圣皆不是任人摆布之辈，若是出了变数，不光是顾清汐，恐怕连整个翰国的面子都看不过去。
顾清汐与他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犯喜，可看到千陌微蹙的眉头，那丝喜悦霎时消失殆尽。他不由得拉住了千陌的袖口，颇有些紧张地说道：“你别生气，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现在就去劝父皇收回旨意！”说着，他转身便欲去寻翰帝。
千陌拉住他，反身一带，将他带进了怀里，搂着他的腰，轻声笑道：“作甚要收回旨意？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琥国的落颜公主要嫁给你，你这个准新郎却要悔婚，这样你将置落颜公主于何地？真正的龙婉之我见过，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你忍心如此伤害她么？”
“可是……”顾清汐向来心善，听千陌此言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欠妥，但他就是不想因此让千陌与自己心生嫌隙来——他并不欲娶真正的落颜公主，而如千陌这般骄傲的人，怎肯像个女子一般嫁给他？
“我只是气你的父皇太过心急，又太自以为是——他怎可拿你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千陌正色言道，“他并不了解我，凭什么认为我对你用情之深，甚至愿放下身段嫁与你？若是我因此恼羞成怒牵罪于你，他又当如何？”
顾清汐嘴角溢满了苦涩，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嫁给我的，父皇他太……”
眼见着他又要钻牛角尖，千陌连忙打住，伸手在他额上轻轻一点，抚额道：“你看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嫁’给你的？”见顾清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千陌越发觉得好笑了，如小女儿一般对他福了福身，嗲声道，“奴家愿意嫁给公子，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顾清汐见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怔怔地望着千陌，喃喃道：“我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梦醒来之后，我依旧一无所有。”
“这不是梦。”千陌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他执起顾清汐的右手，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也是真的。就算这真的只是一场幻梦，我也会让你梦想成真。”
“千陌……”顾清汐望着他，罥烟一般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这个时候，千陌突然想起了那个他曾死心塌地爱上的人。顾清汐明明和他长得那么像，可是站在顾清汐面前，他却突然想不起他的脸来。现在想到他，他已经不像当初那般痛彻心扉了，原来终有一天他会淡忘他，把他变成心上一道美丽的疤痕，不是不爱，而是爱越深，反倒失去了最初的那份悸动。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只是那个人，他却必须忘——那个人，他要不起。
以前他一直执着于那个人究竟爱不爱他，可是此刻，他却觉得，答案到底如何，早已经不重要了。
千陌将顾清汐揽进怀里，那个人对他的影响已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深了。劝君怜取眼前人，他早已不是那个为了心中挚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少年，他亲手杀死了他。他相信他可以比他活得更好。
虽然千陌已经决定要以琥国落颜公主的身份嫁给顾清汐，可是毕竟是两国联姻，两国都极其重视，千陌还必须随着龙羲圣回到琥国，待吉时到了再坐着玉辇由送亲队伍将他送到翰国去，麻烦是麻烦，但礼不可废，千陌倒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较真。只是在回琥国的这一路上，龙羲圣为了以示对他这个唯一的“亲妹妹”的宠爱，和他同处一驾，千陌都快被他幽怨的眼神给逼疯了——他一直知道龙羲圣对他心怀“不轨”，但以前他一向很守“本分”，可最近这几天，他的目光越来越露骨，行为也较之前越来越亲密，千陌不愿与他发展成超越朋友以外的关系，面对龙羲圣这些表现，嘴上不说，实则如坐针毡。
原来，自从千陌决定代替落颜公主去翰国参加顾清汐的招亲大会后，龙羲圣在对顾清汐又羡又妒之余，也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眼见着千陌身旁的人越来越多，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他渐行渐远，但他一想到将来有可能和千陌形同陌路，他原本坚强的心就会被撕裂出一个小口子，疼得厉害。他无法再说服自己以退为进，那便主动出击，长痛不如短痛，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而千陌虽对龙羲圣突然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确确实实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想他还“天真烂漫”的时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少数接近他的，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心怀鬼胎，哪怕是今朝和何夕，最初和他交好，也都是带有目的的。可现在，他冷情如斯，倒是有不少人往他身上贴，无心惹得这么多的情债来，怕是终其一生，都还不了了。因此，他对龙羲圣的频频示好，装聋作哑，假装不懂，直气得龙羲圣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无论两人之间是如何波涛暗涌，他们的车队还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琥国国都。回到了皇宫，龙羲圣便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千陌“斗智斗勇”了，他不在的这些天积压了不少政事需要处理，最重要的还有真正的落颜公主的去处。龙羲圣将她嫁与了丞相之子杜彦为妻，对外只道他赏了个宫女给杜彦，杜彦对其爱护有加，不惜抵挡住父亲的反对娶她为正妻，并立下终生不再娶的誓言，一时传为佳话。在送落颜公主离开前，龙羲圣将她叫到身边，问道：“从今以后，你将不是尊贵的公主，你只是一名宫女，杜彦现在虽然爱你，以后却不一定一如既往，若被中道弃，你连个可说话的娘家人都没有，你可会后悔？”
龙婉之朝着自己的兄长微微一笑，当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未来的事，有谁说得清楚呢？婉之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可今天这一步我已经迈出，至少在现在，我是幸福的。”顿了顿，她冲龙羲圣狡黠一笑，道，“倒是皇兄，你可会后悔？”
龙羲圣轻轻一叹，他这位妹妹表面温婉，却是外柔内刚，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在对待感情上面，她跟他又何其相似。龙羲圣低头想了想，笑道：“朕的答案，和皇妹一样。”谁都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命运却始终掌握在人手中，芸芸众生，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当下，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而千陌，早在回到琥国国都不久，就找借口逃之夭夭了，只留下了一个口信，甚至没有亲自去和龙羲圣道别。龙羲圣对此不由苦笑——看来他是逼得太紧了。
就这样，不久就到了年底。千陌和顾清汐的婚事订在来年三月十五，春花烂漫的时候。在这之前，千陌一直都呆在魅船上，什么地方也不去，每日照常要去陪陪夙琰珀，偶尔和今朝拌嘴，欺负欺负何夕，再把不肯离开的公子无心疼宠一番，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某一天，许久不见的燕无涯突然现身魅船，看到千陌后，劈头盖脸就直述了来意：“我是来施术给你的发妻还魂的。”
乍闻此言，千陌不由得一愣，张口便道：“你不是说，要到七夕之夜才可施法吗？”
燕无涯翻了个白眼，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他：“那是我随口乱说的，你也会相信？你未免太好骗了吧？”说完，还一脸幸灾乐祸。
千陌嘴角抽了抽——他错了，燕无涯比起他小时候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燕无涯又道：“谁叫你那个时候惹我不高兴了，若我不讨点利息回来，岂不是太吃亏了？”语毕，他见千陌脸色一变，眸光一转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我这回可没有用读心术，你那点心思，还犯不着让我浪费真元。”
千陌沉吟了一瞬，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用读心术了，问道：“你施用禁术，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燕无涯挑眉看他，似是很意外似的，道：“还算你有良心。你放心，我虽然喜欢你，却还不到为了你——你的夫人，而做出损伤自己的事情来。”
千陌想想也对，又问道：“那你要如何开始？”
“你只需让我和他共处一室即可，”燕无涯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其他人等——包括你，都必须守在门外，不可进来。这毕竟是我轩辕一族的禁术，绝不能容他人窥视。”
“这是自然。”千陌点了点头，“我就在门口，有事你叫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都可以。”燕无涯道，“我看你也等不及了，就今晚吧。记住，若非我传唤，谁都不许进来，否则我和他都会有危险。”
“你放心。”千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激动，事实上他平静得出奇，“有我在，无论是你还是阿珀，都不会有事。”
燕无涯闻言，心中一暖，低低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没，燕无涯果然进了夙琰珀的船厢，千陌、今朝、何夕还有老大不乐意的公子无心都守在门口。何夕有些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房门，迟疑着说道：“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吧？”
千陌还未搭话，今朝就横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他们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当然不会有事。我只是觉得那位国师大人看起来不太靠谱，他真的救得了夙琰珀吗？”
“一定可以的。”千陌淡淡地说道，那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相信，当这扇门再次打开，就是阿珀苏醒之时。”他此刻只能这么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对不能被自己吓到。
“喂，我说，好歹你们都是季国来的，你们这个燕国师，到底是沽名钓誉之辈还是真有本事？”今朝听千陌这么说，斜瞥着公子无心，问道。他待公子无心一向不太和善，虽不到颐指气使的地步，说话的语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公子无心虽不悦，却也隐忍了下来，他想了想，道：“我以前和他并未见过面，他有没有真本事我也不知道，只是，表皇……公子胥一直很器重他。”公子胥生性多疑，燕无涯既然有能力让公子胥信任他，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今朝冷哼了一声，对此不以为然。燕无涯是个修为在千陌之上的修真者，寻常凡人见了，自是惊为天人，若让他说，还不是那么回事……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了。”何夕轻轻一叹，“我相信他。他没必要作如此算计。”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燕无涯的修为那么高，就算他和千陌今朝三人联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若他对千陌有所求，只需挟了他们其中一个威胁，千陌必会乖乖就范，哪需要拿夙琰珀做借口？
一时之间，四人都沉默了下去，安静地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而船厢里，直至他们站至破晓都没有动静。千陌以及今朝何夕是修真者，站一个晚上也不会觉得乏，但公子无心却不同。他在凡界也最多只能算作一个二流武者，一夜下来，便有些吃不消了，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提议道：“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吧？这么久都没有反应，会不会出事了？”
第九十三章：前尘往事，犹可追忆
今朝瞪了公子无心一眼，叱道：“你别在这里乌鸦嘴！”心里却也有些担心，看向门口的目光不由得迟疑起来。
“不会有事的。”这个时候，千陌沉稳的声音响起，目光扫过公子无心略带疲惫的面容，轻声道，“你们若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即可。”
何夕睇了他一眼，微觑今朝的表情，然后笑道：“我和今朝都不碍事，倒是无心公子，瞧着脸色不太好，不如先去歇息。”
公子无心素来好强，闻言哪肯依，皱了皱眉，道：“我才没有那么娇气，既然你们要站，我也没有独自休息的道理。”语毕，便不再吭声，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