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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1943:富贵花+外传——by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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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周慈面露比暮霭还要朦胧的微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六师兄!高义薄云天!

可是怎地,义薄云天的人,都是一个无名氏,来日白草西风,义士的墓碑上只有一个孟姓——全中国姓孟的人千千万!有谁记得他——有谁记得你!

江怡声记得孟六。本来,他在西安另有要事;本来,他要事繁忙。然而,当他听说本次的目的地是天津,江怡声一下子心动了——他心里一直装着同袍战友的嘱托。

真是叫人酸楚难当的嘱托呀,尸骨无存、毫发全无——连个衣冠坟都没得安!江怡声面上笑微微的,然而却是双手颤抖,男人颤抖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这一本白俄诗集,他随身携带、惯常通读,孟六那张在岁月流逝中渐渐发黄的遗书,就夹在里面。

江怡声缓缓、颤巍巍地将东西递了过去,目光涓涓,他凝望着眼前周先生那张安静而疲倦的容颜,男人温和地、轻声道了一句:“幸不辱命。”

他终不辱命,故人有所托负,不敢不从,幸而有所从——要是找上门来,没有一个故人的亲友所在,那……不是一个心酸可以了得!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明年今日,都没有父母兄弟给他上一柱香!

——幸好啊,幸好还有人在。

江怡声微笑颔首,满心欢喜。而对面轮椅上坐着的周先生,周慈,双手捧着这张轻如羽毛的遗书,却感到重逾泰山,男人哭不出来,面无表情、毫无感情,周慈木然地想,怎么就哭不出来呢——这是六师兄,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呢,可是兄弟啊,你走得太早太久也太远——兄弟忘了你!

他忘了。他捧着这封口信,像是捧、又像是要松开——不敢看、不去看,他想,忘了好,忘了人家,就不知道难过了。

周慈难过极了,他的腰背都弓起来——像是不堪负荷,他难过之至,走了一个七哥哥,现在又走了一个六师兄,人生在世,苦楚良多——当真苦楚良多。

江怡声站了起来,走到周先生面前,他低头想了想,然后男人把一只手伸出来搭在周先生的肩膀上,江怡声拍道:“老周,孟同志死而无憾。”

他仿佛是要传达一种情绪,又或者是传递一种安慰,男人又轻轻重复一声:“死而无憾。”

周慈垂着一颗鸦黑头颅,目光落到对方的裤腿上,就见人家脚踩一双平底雨鞋,腿脚满是干掉的泥泞,长裤也是皱巴巴的,仿佛千里迢迢、关山暮水,一路都未曾好好休憩、善待过自己。

江怡声这几年,军中劳碌,的确不曾善待过自己一下,仿佛之前那种公子哥般养尊处优的生涯都结束在一场全国通缉里。

他再也不能抽出一段悠闲的时光来修剪指甲、头发;再也不曾注意过仪容;边幅草率;也不曾平心静气地练上一段书法……他活得非常匆促,赶一般。

这个五月的和煦下午,春夏交接的时节,正是青黄不接、冷热交替的时候,对方单衣单裤,普通之至,周慈在日光斑驳照耀下,长久凝望着江先生,他凝望人家,突然间福至心灵,江先生很美。

这倒不是说江先生如何年轻漂亮,凭他这个粗糙造型,就算是把衣裳里面的人换成李少闻,那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周慈是个粗人,出口不能成章,男人只是统笼地感觉江先生是曾经很体面、很“美”过的。

——江先生的气度,是真正从内里散发出来的,非常好,处处都好。

周慈不知道,许多年前,上海有一位马大佬曾经这样评过江老弟:老子折杀人,老弟折服人。

——人家赞的,就是江老弟的好气度。

周慈长久凝视着江先生,折服不已——心服口服。

周慈一定要和江先生共进下午茶。

他亲英,按照英国规矩,让十六差人上了一桌子的西餐冷食。而周慈坐在轮椅上,面对着长桌子,摆出一副大马金刀的架式来,男人是挽起袖子坐在首席,开始一言不发地大嚼,要是碰到不好夹的,周慈就支使十六给夹到眼前,不仅给自己夹,他还让十六给江先生夹苹果派,而江先生盛情难却,索性大方应了下来,江怡声本人没有什么胃口——再说他也不好这个,喝了两口橘子水,男人便站了起来,背着手闲闲地踱到窗前。

周慈边嚼边拿眼睛扫荡江先生——江先生,不仅气度非凡,原来长相也很不俗——他是个眉清目秀的长相,“白面书生”,文秀——但不文弱,身裁奇好,挺拔修长。周慈就见他宽肩细腰的,站在窗前,是个公认的赏心剪影。

江先生大概司空见惯——好像他自己常常这样被人看着,所以神情姿态都非常坦荡、沉静,但笑不语。

周慈非常羡慕江先生的这份涵养,他觉得李少闻就算相貌比江先生好一百倍,书也读得比江先生多一百倍,做派也比江先生温柔一百倍……但,他真的就不如人家江先生。江先生,是个真正的圣贤人。

有条不紊地吃完这顿下午茶,江周二人自自然然地亲近了起来,你称我“老周”,我唤你“老江”——事实上,江怡声天生有种让人亲近的魅力。周慈一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捧着一个圆肚子,心满意足。

江怡声见老周吃成这个样子,刹那间时光刷刷后退,记忆中也有一个人是这样的,老六,他想,老六不知道在地下有没有吃饱吃好呢——老六就是娇气。

江怡声想得恍惚,面上露出一种惆怅的微笑,男人笑着走了过来,跟十六一起把周慈连人带轮椅地搬过了门坎,然后,江怡声站直了起来,一脸和蔼可亲:“我说,老周,你这是……怎么摔的腿?”

他方才探窗而望,就见院子后面明显是个练武场的把式,这就说明主人家不是天生的残废。都说交浅言深,江怡声想,怎么一看到老周就觉得眼熟呢,很亲切,莫怪书上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自己是跟人家一见如故,嗯,这个问话——不算“言深”。

怎么摔的腿?老江的这一“问”,仿佛是把老周多日来积蓄的满肚委屈——通通给问大发了!

周慈转两转轮椅,趋身近前,男人不声不响的,突然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老江。

江怡声大吃一惊,猛然低头,结果就看到老周那双红了的眼睛。

他“呵”了一声,表示一下惊讶,然后江怡声心平气和了:“嗳,怎么哭了?”

周慈没有哭起来——单就红了眼睛,大眼睛长睫毛,目光汪汪,江怡声骤然打眼一看,就见人家是个落网羔羊一样的模样——又可爱又可怜,江怡声心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可爱形容呢!

大男人一声不吭地抱住小腿,一把将裤管捋起来,露出里面上了夹板的伤处,周慈仰起头,轻轻的、小声地说了一声:“别人断的。”

一想到这个“别人”居然是自己口口声声唤的“好儿子”,周慈就恨不得杀了十六岁的自己——捡条畜生回来,是条白眼狼!

养不熟的狼仔。周慈暗自笃定,自己现在——宁愿相信一面之缘的,也不愿意再信自己人——他信自家人,信怕了。

——眼前这个一面之缘的老江,周慈心说,不会错——这次他不会错,是个可靠人。

可靠人一时闻言,随即就凝神定睛,江怡声仔细审视了老周,就见伊俊美过人、天生带着习武之人的豪迈气概,此刻老周仰头冲自己眨巴两下眼睛,江怡声心说他这个样子怎么忒眼熟呢……嗯,是一种“杜仁希”式的撒娇。

仁希啊,自己跟仁希他们失散多年,也找了这么些年,人海茫茫,所谓“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了。江怡声轻轻叹了一声息:“唉……”

——声音里的惆怅遗憾和惘然,令人动容。

周慈动容地伸手抓住老江的双手撼了两撼,声音的激动止也止不住:“老江,你也可怜我——我自己都可怜自己。”

这话说的,江怡声听得笑了,好像是不由自主、又好像是情不自禁,男人抬手放在老周的头顶上,江怡声摸了下。

——只是轻轻一下,却仿佛摸到了周慈的命门,周慈躲似地把一张面孔深深埋入对方的大手掌里,他热泪盈眶,真是迟来的关爱啊——太委屈了,怎么就没人像个长辈一样这么轻轻抚摸自己呢!

江怡声慈眉善目说了声:“可怜的老周。”

09.救星(2)

老周抓着老江的手不放,不让人家告辞。

周慈仗着人家好欺负,机心可笑地直奔主题去了:“老江,你这是——哪里落的脚?要不,你住我家吧——或者,我去你家住?”

我去你家住,周慈眼巴巴地朝老江望了去。

老江很真诚老实地进行了回答:“多谢,我在英租界有地方住——是已故温师长的洋房子。”

江怡声来天津有三个目的。发委任状,此其一;其二寻访孟六故人;其三嘛……他打探到风声,说是杜仁希跟爱咪他们,当年逃跑中曾在天津停留过。

当年,想当年……江怡声叹息,斯人已逝,去日苦多,往事不可追。

——但是,故人可追。江怡声心中一直很笃定,自己是一定要找到家人的,一家团圆、人生无憾。

江参谋长打算在天津逗留一度,住饭店实在不是一个事儿,这时温师——喔,不不不,现在是中央军了,中央军的那位雷厉风行的副官长当真无愧“雷厉风行”这四字,立马就将英租界的温公馆收拾成了江公馆,将江参谋长迎新娘一样心花怒放地迎了进来。

江怡声屁股都还来不及坐稳,就见派出去打听的几位副官进门报告说:“参谋长,找到人了!”

江怡声一个人进了周家,他没想到,等他出来的时候,却是三个人一起出来。

周慈一听“温师长”这个名号,忍不住“哈”了声,其实心里暗自窃喜,可又不好表露出来,当即故作惊讶地叫了两叫:“哎呀,哎呀。”

周慈摇头,连连失笑道:“老江,哎呀老江,你是不知道——这也是我的一位师兄,他的府上。”

这也是他的一位师兄府上,江怡声一听此言,当即欣欣然点头,人家师兄的府上,人家怎么去不得——就是去得!

——事实上,本来自己也没打算拒绝人家,一见如故,好自然就亲近了。

十五爷不在家,但是周慈在离开之时,却是受到了家中听差门房的阻挠。

原来十五爷李少闻心思绵密,早就防着阿慈来这一手,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将守门人和汽车夫都换成了自己手底下的听差,“以正视听”。

周慈一定要走,坚决得非常奇怪,而十六这个大哥哥的跟屁虫突然间意识到眼下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江先生就是一个绝好的救星,这时就和大哥哥统一了口径和行动,十六伶伶俐俐地跑上楼,拉起皮箱子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顺手将床头柜上大哥哥的银锡酒壶也一把揣进怀里,他火烧眉毛似地跳着蹬蹬下了楼,跑到大哥哥背后,十六推起轮椅就走。

江怡声看了十六这个逃一样的架式,心中也觉察到了问题,他明白眼下不是发问的时候,就一边指挥着几个副官上前,将阻挠之人一一拦下,然后江怡声又张罗人把老周抱到吉普车上,又指挥十六将轮椅搬到车上,江怡声一心二用,速度奇快,毫不意外,是个神速离开的结果。

十五爷的几个听差大概是料想不到会横生枝节,乱轰轰地要给十五爷打电话,一边等待电话接通,听差们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吉普车驶出院门,越开越远——走了!

江怡声和周慈十六上了汽车,直奔英租界而去。他们前脚走,后脚李少闻就跟了来。李少闻闯进楼内来回巡了两趟,就见卧室里周慈的衣柜大敞,目之所及,床头柜上的酒壶也是不易而飞。

十五爷气得暴跳如雷——如雷倒不至于,因为十五爷一惯秉着“贵人语迟”的做派,温腔软语,从来没有大声过。

十五爷轻声慢语地问了守门人:“你们周大爷,到底是让谁给——拐跑了?”

守门人是很寂寞的,一直跟同伴嘁嘁喳喳地聊山聊海,只知道不让大爷出门,倒是不曾留意过谁进来,这时就回想着、心心虚虚地答了声:“好像是一位姓江的。”

姓江的——整个天津卫海了去,十五爷皱眉了,又接着问:“江什么——江大佬,江督察,还是江团长……?”

守门人陪笑道:“好像是江先生。”

十五爷再一次皱眉了:“知道去哪里吗?”

守门人摇头,一问三不知。

十五爷,李少闻,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男人抬起一条腿,砰,是重重地将人家一脚踢出三丈开外,李少闻轻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李少闻边走边想,阿慈这是哪里去了,阿慈这些年来深居简出,“养在深闺”,断无有朋来访的可能——温老七早让自己弄死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自言道:“阿慈,你怎么就跑了——怕我?”

李少闻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发现自从自己断了阿慈的一条右腿后,这位和风细雨的干爹好像是怕了自己似的,沉默寡言、再无笑脸——往日里的亲切问候都一去不复返了!

他很困惑——自己只是不想跟干爹打起来呀;他又很气愤——自己早出晚归的,为了谁?就是为了干爹!可是干爹却跑了!

——自己是钟意干爹呀,他跑什么?

李少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解,天津卫的旅馆饭店碎星星似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回到车上,心说你就躲吧——干爹躲得了一间饭店,自己就找得了一间饭店,现在整个天津卫的码头地面上,谁不卖我十五爷一个薄面?找!

“他怕我。”李少闻浑不放在心上,想道,“阿慈不钟意我,但是怕我——怕也好。”

男人仰面微微笑了起来,心说怕也好,有怕就是有感情。

他不懂,李少闻不懂得跟人谈感情,他“谈”的法子,就是拘禁。

——他是苦过来的,“苦”出一个大道理,拳头大才是老大!

他不知道,这条大道理,安在感情的世界里,是行不通的。人很奇怪,有时候你以诚待之,不一定人家就真诚地还了回来;但是,你以暴力待人家,肯定还回来的是暴力——冷暴力也是一种暴力。

李少闻稳稳地坐在车后厢,对牢汽车夫就是一挥手:“国民饭店!”

这是周慈第二次来到温公馆。

——现在是江公馆了。

房子还是老样子,然而房子的主人却是换了又换……历时三任屋主,或者不止。所谓“物是人非”、“触景伤情”,也不过如此了。

周慈再一次难过地低下头。

正是掌灯时分,楼内白炽灯全部亮起来,尤其是大客厅,天花板悬下的大吊灯装有五六十支灯烛,闪闪烁烁、富丽堂皇。周慈让十六推着进了大客厅,甫一抬头,男人发现四周陈设跟上次一比,略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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