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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1943:富贵花+外传——by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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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梦一般,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然而,之后的第二天,天昏地暗,师傅竟然对他怒目相向——他可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呀,师傅都说要把道馆传给他!

不仅如此,师傅竟然还对他拳脚相向,步步紧逼,毫不留情——是下了死力的!上了五十的人了,老人家,居然神完气足,拳拳到肉,步步踢骨,他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吼着为什么,师傅冷眼相看,沉声反问:“你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为什么,刹那间,温七福至心灵,豁然开朗,师傅看到了——一定是看到他晚上偷偷亲着阿慈了!

刹那间,温七呆若木鸡,木立当场,这时师傅一条腿咄咄地当胸扫过来,直接将他堂堂昂藏男儿砰砰扫出门外,扫出七尺有余,温七爬起来,一步一吐血。

血呀——这都是心头血!是他沸腾、热切的渴望——甚至渴求了!

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有一天他回来了,咦,早在五年前,那个时候,师傅居然就病死了——郁结于心?简直像气死!这……可不可以容他想想,师傅是真的爱他温七吧——恨铁不成钢!爱之深责之切!

……

温七铭感五内,为了对得起师傅他老人家的深情厚爱,他一定会好好疼爱阿慈的——想必师傅您到了黄泉底下,应该就拦不到本人接下来要干的了!

温七低头,将腰带重新扎好——扎了一个大大的活结,这才含笑跨了上去,放出目光,堪称放肆之至,将阿慈看了个透心凉,男人缓缓轻声说:“阿慈,我陪你练两把手。”

周慈闻言,顿了一顿,停了下来,他撩起衣摆擦两擦脸,温七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阿慈汗津津的肚脐上——好本钱!一身小娘皮似的皮肤——一定很可口!

——温七轻轻磨了磨牙。

周慈擦掉汗水,放下衣摆,这时抬头张望了一下,透过秋日午后明朗的日光,看到光影中的老七一身白衣裳,背光而立,伊的发鬓脸容手足间仿佛镀上一层金漆,熠熠生辉——目光也熠熠有神,堪称火辣辣了,面前的这张脸孔长得真是好,容长脸,浓眉毛,抬眼就是目光如电,跟记忆中的少年温七重迭在一起,刹那间时光如水,水过细沙,不留痕迹,世事骤然如新,仿佛之间的五年从未分离过,周慈恍惚间脱口而出:“好,七哥哥,我们练把手。”

他练的是谭腿,腿上功夫了得,最讲威力。温七也练谭腿,不过并不显露,毕竟不是生死之战——犯不着,再说本人别有心思,有所图谋——就是要挨打,挨阿慈打,挨得越重越好,阿慈一心疼,那,事情就算有门了!

温七,因为舍得一身剐,故而这一场“手”练下来,是被阿慈扫得鼻青脸肿,遍体暗伤,然而深知这样的痛楚有益“图谋”,故而死心塌地,温七倒是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

一场大汗流完,口鼻间呼出的气都是湿的,周慈收起腿,原地站着,握着拳头看向了老七,而温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胸口急遽地起伏着,不发一语——单是喘着粗气,周慈试试探探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踌躇地问道:“你……老七,七哥哥,没伤着吧……”

于是,在下午的四五点钟,十六招呼着几个听差伙计,将药桶抬到了练武场的静室里,这时就看到一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弟俩。

温七哥哥打着赤膊,趴在地面上,而大哥哥手里抓着一瓶红花药油,正不咸不淡地往人家背脊上面倒两倒,时不时揉上两把,大哥哥口中还又笑又骂——一阵好骂:“老七,你真是——你就不会躲两躲?敢情由着老子打嘛!”

老七很享受地呻吟两声,不知怎地,一旁的十六却听得脸都红了,心口怦怦跳,觉得温七哥哥叫得真好听——怎么跟床上的小娘皮似的!

十六左看右看,看了又看,也没有将温七哥哥看出一朵花来——温七哥哥的确不是一朵花!

在掌灯时分,温七不得不离开,他在天津另有去处——这一处房产在英租界,房子的前任是一位财政司局长,他温师长大车大枪地白占了过来——真的是白占,人家局长双手奉送,落花流水地滚了,堪称霸占。

温七告辞的时候,周慈刚泡完药汤,这时淋淋漓漓地走出来,只有下身套了一条灯笼裤,男人光着上身,手上抓着一条阔大白毛巾,一边擦头发,周慈一边骂骂咧咧:“老七,滚吧你——还想蹭饭吗!”

老七咽咽口水,他不想吃饭——他想吃阿慈。

温七垂着一颗鸦黑头颅,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地走了——他想,一定要早日办了阿慈,像办小娘皮那样,把驴家伙送进人家的甬道里——欲仙欲死!

——当然是快活死。

周慈是个洁身自好的武夫,盖因有丰厚的祖荫庇护,故而不用操心一日三餐,平日里就在家里练腿脚、睡大觉,凡事都有十六张罗,他只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可以了,活得似乎很肆意,但是似乎也并没有如何地快乐——周慈是个公认的隐形人,常年隐居在他老子留下来的大房子里,难见天日,一年一年地浪掷下去。

这个明月高挂的秋夜,周慈临睡之前,去了一趟兵器房,头顶一盏大号白炽灯亮起来,一室通透,周慈坐在一张矮几上,大腿上面横着一把刀靴,一旁的十六抽起丝棉,把棉头咬在嘴里,周慈一手拉着,将棉线崩起来,男人是慢斯条理地上起油来,按他老子传下来的手艺,给兵器保养一通。

大哥哥不说话,十六也不说话,十六一直很能看人眼色——尤其是大哥哥的眼色,大哥哥这个晚上有点不寻常呢。

籍着青光,周慈凝望着大腿上横着的一把刀靴,脑子里浮想联翩,神思不属,往常不觉得寂寞呀,怎么今天下午一场架打下来——把人骨子里的热血也打沸了!

周慈又抬眸看了一眼十六,自从几年前他周某人关掉道馆,这个家里,现在只有小十六还留着,当初的十几个师兄弟们是各奔东西,天各一方,各安天命……

周慈忍不住问道:“十六,大哥哥关掉道馆,你……怪不怪?”

他犹豫着把一只手搭在十六的肩膀上,仿佛籍此汲取对方身上的力量。

十六不假思索:“不怪呀!”

他抓起肩膀上大哥哥的手摇两摇,语气笃定之至:“大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周慈微微一笑,非常慈爱地弹了弹对方的脑门一下:“你呀,就是个跟屁虫。”

跟屁虫笑了笑:“我听大哥哥的。”

周慈面上笑微微的,心里说着,一个人是顶好,但是,顶好不要一个人——有时候真是寂寞呢。

——不怪他,不能怪他,人各有志,他志气有限,志不在发扬光大,做不成一代宗师,只想当个败家子,关起门来,偶尔聊发一通牢骚。

这个世道,能够有份家底让人败,很可以躲在被窝里窃喜了——做人要知足呢。

03.李少闻

李少闻,一个人,穿过周家的四合院,直奔练武场。

这是新婚蜜月过后的十月,一九四二年的秋末冬初,阳光明朗,李少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明朗——堪称愁眉苦脸了!他是个衣冠不整的打扮,短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嘴角还有些青肿——像是在极其突然的情况上,挨了人家一顿老拳,又像是夺门而逃,总有一种惶惶的味道,脸上没有血色,越发显得他眉目浓黑、眼晕乌青,是一种憔悴的姿态了。

周慈打眼过去,“咦”了声,收起拳头,他跨了上前,男人关心问:“阿闻,你这是……我看你是把力气都卖在了床上——伤了元气!悠着点,儿子!”

儿子一听此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李少闻顶大一条汉子,居然弱不禁风一般,摇摇晃晃地跑到干爹跟前,张了张臂膀,试试探探的——明显是个想抱、又不敢抱的架式了,李少闻仰着一张俏脸,张口“啊”了一声,然后又突然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单是吸气。

周慈一看干儿子这个模样——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狼狗叼着的小小孩童,周慈顿时父爱严重泛滥——倒不至于泛滥成灾,但是也好一顿肉麻了,男人是趋身上前,周慈见阿闻人高马大,已经不是一个能扛能抛的小分量,只能伸手揽住干儿子的肩膀,周慈一边拍拍他背脊,一边轻声细语:“你……这是哪里疼?谁打了你——干爹帮你打回去!”

李少闻赤手空拳,在肝肠寸断中听到这一句“干爹帮你打回去”,忍不住大声嚎了起来:“那个恶婆娘!”

二十分钟后,周慈坐在练武场的门坎上,就着青天白日,仰起喉咙灌了一口好酒,男人摇两摇银锡扁壶,发现酒壶空了,这时一扯嗓子,喊道:“十六!”

蹬蹬蹬,十六神速之至,从前院一直飞过来,笑呵呵进行了回答:“大哥哥!”

大哥哥让他满酒去,随手像摸小猫小狗一般,摸两下十六的后脑勺,口中嘻嘻笑道:“走慢点——咱不赶这点时间!”

十六也嘻嘻笑着答:“哎!”

李少闻望了去,看着十六又蹬蹬蹬地飞走了,忍不住道了声:“干爹,小十六可真听话呀!”

干爹瞟了干儿子一眼,一脸云淡风清:“这一个老婆不听话,那就——休了她!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应该的!”

李少闻深以为然,心有戚戚焉,用力点了两下头:“干爹说得是——极是!”

他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然后又用十二万分的苦恼语气说:“苏嘉丽有个老虎爸爸——会吃人的!干爹,你看看,我肚子上这一块淤青就是让人家老爷子给踢的——”

李少闻一边说,一边撩起衣裳,周慈打眼一看,见他肚脐以下就是一块大大的淤青,伸手过去,他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就听见阿闻倒抽一口气,龇牙咧嘴道:“——疼!”

周慈很平和地说了一句:“你也有爸爸——阿闻,干爹不会让你白疼的。”

阿闻也很平和:“我不是打不过人家——我是不打女人。”

周慈夸他:“有原则!”

李少闻跟干爹告完状,然后拍拍屁股,是心满意足地走了——心安理得,好像他专门走这一趟,只是“说”,说完了,也就完了。

男人三妻四妾,干爹也说了,非常应该。李少闻一直有着做“花花公子”的本钱,俏浪得很,为了不辜负这天生的“本钱”,他满可以尽情地挥霍去——除了苏嘉丽,还有程嘉丽王嘉丽嘛!

而周慈在阿闻痛痛快快地走后,枯坐在门坎上,思索半天,末了,男人像是拿好了主意,冷不丁一拍大腿根,周慈对自己说:“……就这么办——以牙还牙!”

正好十六这个时候屁颠颠地送来了酒,周慈接过来,拧开壶口,仰天豪饮,他咽喉上下滑动,酒水顺着脖颈湿淋淋地流下来,渗湿的衣襟紧贴着胸膛,胸前两粒若隐若现,十六看着,莫名地觉得耳热,心中暗羡:大哥哥身材真不错!

周慈一抹嘴角,道了声:“侠以武犯禁——大哥哥好久没有动过手了,正好犯他一犯!”

几天后,法租界的国民饭店,大门口,长袍墨晶眼镜打扮的苏荣添——苏大佬,拱手谢过饭桌上的两位同道中人,男人是被一群穿着黑色衣裳没有笑容的保镖团团簇拥着,穿过人群,苏荣添抬脚准备上汽车,这个时候,他抬头看到了一个人。

苏荣添抬头看到了亲家迎面而来,下意识地露出一脸好笑容:“哟,这不是亲家嘛——周老弟,难得一见呢!”

正是暮秋时分,大好日光,周慈是身衬衫马甲的单薄打扮,敞着衣领,脚底下踩着一双平底软鞋,非常不羁,这时闻言,男人只是双手插口袋里,很洋派地耸了耸肩,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慈漫不经心地瞟眼对方,发现对方人数不少,荷枪实弹,不过周慈夷然不惧,谅他苏某人也不敢开枪——犯不着,又不是生死仇敌。

周慈单是笑:“亲家公。”

亲家公把着车门,含笑点头,点了又点,末了,苏荣添客气道:“老弟,我送你一程?”

周慈也很客气:“不必,我做完这件事——相信苏先生你一定不想送我。”

他面上笑微微的,轻声细语,一团和气,然而下一刻,毫无预兆、极其突然,周慈跳起来,一个扫腿——他那腿功了得,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围着苏先生的几名保镖一一踢倒在地,余下的人见状,刷刷刷,人家同僚是飞快地掏出手枪,怒目相向,直待东家一个下令,誓将眼前人轰成马蜂窝。

东家没有下令,苏荣添一个斩手,示意身边人姑妄放之,休要轻举妄动——因为对方并没有把他老人家怎么样,没伤着也没碰到——伤着碰到的只是几个听差罢了,他苏某人犯不着当街杀人——当街杀人会怎样呢,也不能怎样,他是一方大佬,“地头蛇”,杀个人跟放把屁,就是不能怎么样,但——不大好。

——不大好,能不杀的话,还是不要杀。

苏荣添顿了顿,略觉好笑,又有点困惑——因为这实在……不是周慈这个年龄的人该做的事,很冲动,这不好。

苏荣添疑疑惑惑地道了声:“老弟,你……这是?”

周慈很和气,好声好气地解释说:“我这是替我的干儿子出气,苏先生,今天这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本人下脚的地方,一定是您老人家的肚子。没有这个道理呢……许你家女儿宝贝,许你打人家,就不许我家儿子宝贝,不许我打人家——我是不打女人,不过苏先生你是男人嘛!”

他是说得流流利利,一脸轻松,浑身写意,大有一言不合,即动干戈的架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硬的就怕横的,周慈是真不怕他苏某人,苏荣添想,是这个理,他周某人只需躲在家里——龟缩着不出来,难道他老苏还能冲到人家家里么——不能,他苏荣添丢不起这个脸。而他苏荣添今后走哪到哪,还得时时提防着被人打——这个脸面,真的丢不起!

苏荣添无言以对,干脆不发一语,直接扭头,男人是弯身钻进车后厢,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留给周慈的,只是一团四散纷飞的烟气。

周慈站在原地,这时身后传来十六的叫声——声音里的欢快止都止不住:“喔!大哥哥!”

大哥哥腆着一张笑脸转过身去,看到十六刚从国民饭店隔壁的吉士林里跳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盒奶油蛋糕,大二十的人了,男人,居然就好一口甜食,孩子心性不减分毫,周慈看十六买得高兴,自己看了也高兴,这时大声地应了一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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