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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凤求心——by冰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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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盯着言老板的言真把这一幕收近眼底,确认爹暂时无事之后,他也不再客气,手一抬,划满斑驳血痕的手臂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似的,抓住了那不断向自己施予极刑的鞭子,闷声挨打向来不是他的作风,言真翻手一卷,夹带着强劲内力的银鞭一扫,红衣青年当即被制伏在地。

「龙吟宫的暗部,怎么会?」翠袖很快的站稳身子,却看也不看被击倒的属下一眼,她视线移到了击中自己的利物上,是一只镶珠玉簪。

想起了发簪的主人,翠袖皱皱眉,冷冽的眼神扫到湖畔,彼方秦雪兰半身倚在树上,气喘吁吁,显然那暗器便是由她使的,异变发生后,残云教众方慢一步将其制伏,显然也是未料到秦雪兰的突然发难。

虽然对方现在还是一副气虚体软,无力失为的模样,但却足以挑起翠袖的疑心,习武者中了醉心后会内力尽失,四肢酸麻无力,全身无法动弹,如今又怎会有办法攻击她?这般想着,鼻间忽然掠过一如丝如缕的香味,那是一种让人说不清也到不明的味道。

心一动,翠袖转过头,擂台下,言老板怀里抱着个金炉,那香味无疑是从那方向传过来的,「散生香……」

顿了顿,翠袖眯起眼睛,冷冷道:「看来我的毒是被破解了……这散生香还有方才的破魂音,这一切是你安排好的?」

言老板不说话,只是担忧的望着言真的方向,翠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头看了眼彷佛浑身浴血的言真,她冷笑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被龙吟宫弟子护在中间的男人。

女子的剑凌厉而狠烈,招招致命,龙吟宫弟子自然不是对手,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言真从来没看过这么快得剑,就连方才与之交手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的五分之一,女子招式诡谲,奇险中带着肃杀的寒气,言真一时愣是无法从中看出弱点。

继续下去也只是让我方人马徒增牺牲,顺手从下属手中抽出兵器,言真提气与对方撕杀,刀剑相击的锐气几乎冲垮了身边功力尚且不足的龙吟宫弟子,双方转瞬间过了百招,但言真的情况远不如他表现出的强硬,迅猛的动作拉扯身上的伤口,从全身汨汨流出的鲜血令他双眼模糊,急促得喘着气,言真渐渐退居下风,身手也出现微不可察的迟缓。

就在这短短的一缓间,翠袖嘴角一勾,手起刀落就要往言真命门劈去——

「真儿!」耳边听到言老板的惊叫,言真眼前一黑,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推了开去,一道浅绿色的人影瞬间接下了利刃,转而跟女子交手起来。

翠袖看着面前这人,眼中闪过讶然,但随即又被冷漠所掩盖,她邪邪笑了起来,「碧青啊,我正想着怎么没见着你呢。」

气息还有些不稳,言真望着那道修长而消瘦的身影,在看到那人侧脸的时候,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恍然又有丝不解。

绿君……

「真儿,还挺得住吧,爹爹在没看到你结婚生子之前都不能死喔,否则爹爹我每天在你坟前哭,让你在黄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会说这种让人想吐血的话,不是言老板还有谁,言真心想我已经浑身是伤,在吐血肯定会失血过多而亡,爹,你其实是想害死我吧。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言真强撑着眼皮,只能隐约看见一些东西的轮廓,只有那张逐渐放大的面孔是如此的清晰,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以确认他是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

「没事了,真儿。」言老板握住言真碰触自己脸颊的手,把它当作是儿子撒娇的表现。

言老板一句没事了彷佛有种魔力,言真心情一松,眼皮就上下开始打架,在真正昏迷之前,言真眼里只有对方担忧的眼。

35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言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全身骨头散架似的痛,他还有些乏力,随便动只手指都觉艰难,空气中飘着淡淡熟悉的薰香,明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室内的一角,是在自己的房间没错。

这般想着,言真却还是放不下心,睁眼巡梭了遍房间,终于在窗口处看见自己渴望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玄色袍子,在衣领和袖口边都织有暗金浮云绘,腰系银丝滚边束带,脚踏黑绒短靴,未束冠的如墨长发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着,称着天边一轮明月,那隽永的侧脸比夜空任何一颗星子都来的璀璨。

言真静静凝视着他半晌,明明是赏心悦目的场景,他却没来由的感到焦躁。

太安静了,这个世界彷佛只剩自己心跳和微微喘息的声音,言真只觉得胸口窒闷,喉咙像是堵着什么一般,让他打从心底感到烦躁起来。

黑发黑衣黑袍黑鞋,那人彷佛就要和黑暗融合在一起,可能只是一个眨眼,又或着只是一个吐纳,那人可能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从此再无杏踪。

光只是这么想着,言真就感到一阵后怕,从小就是这样,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好像自己无论如何的跑、如何的追,都始终只有仰首叹息的份,距离依然遥不可及,所以他也只能努力再努力,只求那人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时候。

言真常常在想,其实就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那人不离开,就算不看自己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

这样就好……

「真儿,你在这么看下去,爹爹的背也不会长出朵花来啊。」打断言真痴望的,是言老板如沐春风的笑脸。

把窗子掩上,阻挡逐渐寒冷的夜风,言老板悠悠走向言真的床沿,他弯腰探了探儿子的体温,神情还是宁静而安详。

「退烧了,药效还没退,你现在应该还不太能动,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言老板笑笑,要替他捂紧被角,言真皱眉,张了张口,吐出来的却只是残破不堪的几个字,言老板便又端着茶碗扶对方喝下。

「我睡多久了?」他问。

「大概两天还三天吧。」言老板歪着头,神情颇是无辜和不解。

「你一直在这里?」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言真在看到对方一脸『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候,眉头拧得更紧了。

叹了口气,言真吃力的坐起身来,光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满头大汗,望着对方难掩疲惫的脸色,他抬起手,想触及言老板的面颊,却又因为中途使不上力,只好改放到后者肩上。

岂料手却被言老板不着痕迹的避过,言真清楚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得不自然,脸色变了变,言真轻轻抬起对方的臂膀,沉声道:「你受伤了。」

没有回答,言老板只是有点心虚的左顾右盼,直至看到二儿子脸色又难看了些,才想起对方现在身体不适,忙道:「只是小伤罢了,肉痛骨不痛,无碍的。」

言真还是不相信他,言老板只得脱了外袍,小心翼翼的卷起袖子,让他察看自己臂上业已包扎的伤口。

「大概是那天救天宝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吧。」言老板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言真盯着那染血的布条,半晌低下头,掩住杀气弥漫的眼睛。

明明无风,屋子里却遽然寒冷起来,言老板缩了缩肩膀,把言真的手放回被子里,他起身在几案上的香炉里洒了些檀香粉,那种若有四无的薰香又浓郁了起来。

36

言老板伸了伸懒腰,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打了个呵欠,言真的眼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言老板,对方这一个带着倦意的动作当即吸引住他全部的注意,心紧了紧,他道:「孩儿已经没事了,爹你快去歇息,让下人照顾我便好。」

言老板却摇摇头,「太晚了,你醒了的事就明天在告诉日儿和影儿,但是爹今晚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也可以随时照顾你。」

言真不赞同的皱眉,却知道爹爹平时看似亲和好说话,一旦决定的事情便轻易不会改变,他叹口气,伸手掀开棉被的一角妥协道:「既然如此,你还是要睡一下才行。」

「这……不好,要是压到伤口可怎么办。」言老板犹疑着看着那温暖的被窝,越发沉重的眼皮似乎在跟他无声的怂恿着。

「床很大,你不必替我担心。」言真望着对方单薄身子,还有那件几乎要与黑夜融合的衣袍,心底的骚动更剧,见言老板还是迟疑着不肯往前,他脸色一沉,蓦然倾身握住后者的手腕,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拉,言老板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到言真身上。

尽管全身都因为言老板遽然压下的身体而发出抗议性的痛感,言真还是咬着牙不出声,他知道只要显出一丝丝的异样,对方便会马上离开,他痴迷一般的贪念着这一刻的温暖。

——即使疼痛,也心甘情愿。

手抵着温热的肌肤,衣衫下的肌肉因为极度压抑着什么而隐隐发抖,言老板呆呆的,没察觉出言真隐忍住疼痛的闷哼,他只是疑惑自己怎么这般轻易被人摆布,随即才想到自己因为连续照顾了二儿子几天,身体大概也到了临界吧。

几天前的惊咋,在加上身体上的疲惫,让言老板突然间眷恋起这种肌肤相依的感觉,皮肤下血管的脉动,互相传递的体温,这都是过去的他所不曾体验过的,突然间想到,过去的自己,到底拥有过什么呢?

毕竟是老了呢,竟然开始伤今悲秋起来……言老板自嘲的想着。

良久,总算意识到自己正压着中伤的儿子,惊呼一声,言老板跳起来,没看到言真瞬间失落的脸色。

「睡吧。」言真只是淡淡道。

言老板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钻进被窝里,呼吸很快的变得绵长。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言真看着他,在不慎明晰的光线下,映着言老板有些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下泛着青紫的黑圈,像是即将凋零得花朵,言真心疼极了。

翌日,当言真都能下床行走自如的时候,言老板却没有醒来,言真起初不以为意,放任那人睡了一天,隔天言老板却还是不起,他便开始担心起来,叫呼喊推拍都试了几遍,无用,追月楼登时轰然一片,言弄影说既然文火不行,不如试试武火,被言真即时制止了。

言弄影只好放弃把言老板从二楼丢下去的想法。

追月楼如同掀翻的锅,众人焦急不已,闹腾了半天,三兄妹围聚在床边,言日愁眉不展,众人亦忧心不语,言弄影神情凝重,众人低眉顺耳,言真神色凛然,众人往后退了一大步,乖得跟孙子一样。

屋子顿时陷入窒息般的静默,这时候外头欢快的脚步声就显得特别扎耳,半晌,房门被从外推了开来,凤无痕带着闲散的笑脸出现在门口。

37

感觉到室内压抑的气氛,少年搔搔头,无辜的眨眨眼,「怎么,这里有谁死了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看着三兄妹瞬间青黑的脸色,所有人齐齐倒抽了口气。

毕竟远来是客,凤无痕还是保住了小命,听言日说明状况后,他只是歪着头,缓缓道出了一个人名。

晓风水华坐在床边,认真替熟睡不醒的言老板好脉,对旁边不时传来的呜咽声还有「老爷要死了吗」、「这样以后半夜就没有夜宵吃了」等等……一些无意义的话充耳不闻,半盏茶后,言真等人才看她站起身来,面上却还是淡淡,无法从中探知一二。

「水华姑娘,我爹怎么样了?」言日问道。

淡淡看了他一眼,晓风水华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的样子让言日对她另一个外号「冷魄杏仙」有了更身一层的体悟,也对爹爹的情况更加的忧心。

「我爹到底怎么样了?」言弄影首先沉不注气。

似乎被那医者森冷的气息所影响,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屏息等待她下达最后的判决,半晌,才听她缓缓道:「言老爷是心血不足,肾水不足,肝火太旺,《景岳全书》里曾道『不寐证虽有不一,然惟知邪正二字则尽之矣,盖寐本孚阴,神其主也,神安则寐,神不安则不寐,其所以不安者,一由邪气之扰,一由营气之不足耳』……」

听她絮絮叨叨的似乎短时间没有停的趋势,言日等人的头上掉下三条黑线,轻咳了咳,他打断道:「嗯、水华姑娘……可否讲得白话点……」

晓风水华瞥了他一眼,仍是不咸不淡的眼神,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倒是很令人胆寒,言日不禁在心里责备自己的轻率,却又听对方道:「也没什么,只是睡眠不足而已,睡饱了就会醒来。」

现场倒地声起,好在言家三兄妹平日受尽言老板的精神折磨,功力高深,所以还站得住脚,顿了顿,言日问道:「但是爹已经睡了很久了。」语气里不无担忧。

闻言,晓风水华不禁又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人,脸上第一次出现冷漠之外的表情,犹疑了半晌,还是道:「我说了,睡饱了就会醒。」

于是言老板还是如死猪般熟睡着,水华仙子走后,言真把所有人赶出房间,有意无意的让白杨在旁边守着,自己也跟着出去,屋子遂重新冷清下来。

彼时,天色渐暗,言真在用过晚膳后接到下属的汇报,决定回龙吟宫一趟,言日因为担心他的伤势便跟着一同前往,比武招亲出了这么大差子,不少前来与会的武陵同道身受其害,他这个武陵盟主难辞其咎,残云的出现是预料到的,月前刺杀爹的人就是残云杀手也是猜得到的,就连对方有可能在追月楼内安插内应也是可以想像到的,千算万算,却漏算了爹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大胆,冒着随时都会被发现的风险将内应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人不是对自己即为自信,就是根本就不在乎内应的死活,翠袖到底是谁?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跟爹有什么关系?

许多的疑问充斥在脑中,明明可以为他解惑的人一直都在,只要他开口,言真相信爹便会全部、毫无隐瞒的告诉自己,但是他又害怕……真相就像是一层模糊的面纱,依稀看得到一点轮廓,维持着似透非透的平衡,但如果硬是要冲破面纱,言真有种感觉,那个人又会离开自己,就像那次一样,这不是他所能承受得后果。

38

因为言真有伤在身,所以言日特别找了马车,龙吟宫说是坐落于城东,但因为占地极大,位置偏僻,所以说是野郊还比较贴切,常人走路须花上一至二个时辰,但依现在言真的情形恐怕走不到一半就会晕倒了。

两兄弟各做在马车的一边,随着喀啦喀啦的马蹄声,一时间无人说话,车内的两人陷入寂静之中,天晚了,马车走得又是一般民家的街道,因此路上也只有行人三三两两,没人会注意这辆掩映在夜色中的马车。

无语的听着车轮辗压地面的声响,良久,言日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马车停下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龙吟宫弟子在入口守候,两人在众人簇拥下沿着蛐回环绕的长廊来到议事厅,厅内已经有好许或坐或站的人,见到言真出现纷纷转头,神情是不需明讲也能从气氛中察觉得凝重。

在座的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包括四大派的封隼、秦雪兰、晓风水华……也许某些人真是应邀武陵盟主的比武招亲而来,但真正的目的,他扫了眼身边的大哥,彼此均是心照不宣。

接下来便像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辩论大会,残云是一个消失已久的杀手组织,一个传说中的存在,无人知晓它的确切位置,甚至其本身,只是由人们口中的零星片段所拼凑出的概念,据传,残云的猎杀对象上至皇族贵胄,下至贩夫走卒、盗匪流寇,在下杀手的前一天,残云杀手会在猎杀对象屋中留下一把系着红翎的金钱标,当自己的名子出现在残云黑榜上的时候,人们所能做得只有替生命做倒数计时。

--因为没有例外。

消失匿迹长达十多载的组织,没有人明白它为什么会再度出现,并血洗江湖各大武陵门派,就像是在一泉平滑如静的湖水里投下一颗小石子,石头的重量带起一圈圈的水纹,开始只是小范围,随着水波的晃动带起大片的涟漪,平静多年的江湖终于再掀浪涛。

毫无头绪的争辩,众人在无形的威胁里面对未知的恐惧,比真枪名刀更可怕的,是蛰伏在阴影里的野兽,看不见的敌人比什么都来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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