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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凤求心——by冰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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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管给这长串的话语给唬得发怔,等回过神来,这包厢里除了一脸无奈的男孩外,哪里还有那老太爷的影子。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指的正是追月楼的旖旎艳情。

燕京八艳里,追月楼便占了三绝,霓裳的美貌让春日里盛开的桃花都感到羞愧,谁说白杨的琵琶不能动达天听,又有谁抗拒得了绿君那催人心肠的歌韵。

钟鼓笙竽也无法遮遏的歌声在大厅里环绕不绝,长衫锦衣的少年手抱着琵琶,纤瘦的肩膀上披着件宽松的半透明白罩,在璀璨灯火中流彩泗溢,琵琶槽是些逻檀木制成,温润如玉,光亮可鉴,有金丝红纹形成的两只凤凰,弦是由关外未弥罗国所盛产的渌水蚕丝制成,光莹如串起来的珠子般瑟瑟作响。

站在白杨身边的青衣男子则是绿君,配合着琵琶声,美艳的青年于占地广阔的演台上翩翩起舞,宽袖长裾辗转着风情,动人的歌声如碎玉玲珑,一声声像打在人心上的撩动,凄情的音律在大厅里回荡,众人无不屏息,彷佛多忽了口气就会打碎了台上那如琉璃般的人儿。

看着观众脸上如痴如醉的神态,言老板骄傲的……躲在柱子后面,一边还要注意四周汹涌的人潮。

没办法,谁让整个追月楼都有影儿的眼线,偷溜出来被发现,一定会马上被揪回去的,可怜他才是追月楼的老板阿,那群见风转舵的家伙。

小心翼翼的打量小女儿的所在地,嗯……影儿现在正与那姓程的县令虚与尾蛇,应该暂时不会注意到他,这般思忖着,言老板伏低着上半身,蹑手蹑脚的向下一个门柱摸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言老板专注盯着小女儿的方向,露出背后破绽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背撞上一个温热的墙壁,紧接着轻笑声在耳边响起,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这么主动?我果然艳福不浅阿,美人儿,怎么胡乱跑到这里来,不会是迷路了吧。」男人呼出的热气吐在颈边,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点促狭。

没有理会男人那让他非常之不爽的问话,因为言老板看到影儿开始移动了,在小女儿目光注意到这里之前,他猛地转过身,给身后的男人一个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

「小……大爷,别光只是站着哪,到里面去我给您倒杯酒去。」面对着眼前明显只有二十出头的俊俏男子,言老板硬生生把小鬼两个字吞入腹中,忍着嘴角的抽蓄甜腻道。

后者定定的望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惊艳的光芒,而后用手背碰了碰言老板的脸颊,像是愉快的搂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打开包间的门走进去。

直到这时候言老板才注意到,原来他在作无意义躲藏的时候,不知觉间竟走到了追月楼大厅为了贵宾隔的包间区,怪不得在这里没碰上什么人。

进了包间后才知道男子不是一个人,还算宽敞的房间里围座了四、五人,看看他们的衣饰绸缎,非富即贵,言老板当下把他们在所有宾客里归为『肥羊』类。

「封隼,这位美人是谁啊?」座席间的人在看到言老板后,立马开始起哄。

男人好像现在才想起来还未知道他的名子,这才笑着问道:「美人儿,快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子。」

屁,不要喊都可以当你爹的人美人儿!

心里这么想,言老板仍维持着完美的笑容,看了看自己青白的袍子,他道:「我……奴家叫白带鱼。」

噗的一声,刚才那个带头起哄的男人把嘴中的酒吐到对桌人的衣领上。

「白……这名子还真特别啊。」男人讪笑着,那个白字像是难以启齿似的,说到一半又给缩了回去。

言老板无辜的回望着他。

正在这个时候,包间的门又被人推了开来,言老板转过头,正好对上来人愕然的表情。

「你不是……」推门进来的男人手揽着一个紫衣薄纱的女子,把嘴巴张得老大。

10

言老板首先盯着那女子半晌,有几分面生,想是前阵子被影儿硬逼着『跳槽』的那一批吧,而后者似乎也未认出他,清秀的小脸低垂着,一反一般青楼女子的风骚妖异,模样看似文静乖巧。

言老板在心里评价了几句,转了转眼珠子,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男人。

言老板呆呆的瞪着他良久,眼珠子猛地睁大,「啊」了一声,状似讶然,对方显然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唇角勾出一抹邪佞的笑容。

「总算认出……」那句我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已被言老板充满感慨的声音截断。

「这不是隔壁街老王的儿子阿发吗?都长这么大啦。」言老板用怀念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的脸色变的铁青。

「说错了?那是对街的李四吗,我听说你去年搬到北方去了。」言老板赶紧改口道。

「……不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又猜错了!言老板皱着眉头苦思,这张脸他应该见过的,感觉有点熟悉。

「啊!那是不是隔隔壁街陈大妈的小儿子……」只是那孩子好像才五岁。

封隼像是疑惑又像是看不过这种霎时安静下来的诡异气氛,干笑了几声,拍着男人的肩膀问道:「怎么了砚平,早知道你搬来燕京几个月了,原来连追月楼这么漂亮的美人都给摆平了,艳福不浅啊。」

程砚平只是敷衍的对封隼笑了笑,看着言老板的表情变了几变,半晌,才恢复平静道:「没有,我只是看着他眼熟,没准想到哪个美人去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活络,那被唤做封隼的男子豪迈的一挥手,倒是颇有种君临众人的气势,吩咐几人坐下畅饮。

「我听说今天追月楼办了个活动,要替几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们寻赐恩客。」席间马上有人开始八卦,说的不外乎是与花楼有关的话题。

「嗯……就是开苞嘛,说的这么矫作干嘛,」有人露出猥亵的笑容,盯着依旧揽着言老板的男子挤眉弄眼,「我就是听说有这么个消息,才会在这天专门请封大少来的啊,这追月楼难得的盛会,错过了岂不可惜。」

封隼只是淡淡瞅了那人一眼,没什么表情,就是搂着言老板的手臂又收紧了点,「是啊,不过我对那什么恩客的没有兴趣,你们自己去玩吧。」

「不急,真正的上等货都是最后才出来,现在在那边虾喊价的都是没什么资本的傻子,还没必要这时后出去人挤人。」

那封隼在旁听了半晌,也跟着附和几句,不过看起来兴致不大,几人边吃边聊,不时调笑几句,不知为何,这几个看起来就满脑子下流心思的男人皆将逗弄对象瞄准着女子,对言老板也只是看个几眼,在与他的视线对上之前,很快又埋头猛吃起来。

奇怪了,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上花楼,对他们酒席的兴趣大过于女人。

酒憨正热,但见程砚平突然神色诡异的看了他一眼,一拍圆桌道:「只是聊天多没意思,不如请这位白……公子为我们助兴一下。」

话音方落,其馀几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封隼,见后者无甚反应,当是默许,便也跟着呼吒起来。

「不知白公子可否为我们弹奏一曲。」程砚平轻啜着酒水,一抬手,马上便有下人抱来一口古琴。

言老板奇怪的看他一眼,没理他,视线重新调回桌上那冒着腾腾热烟的汤碗,那带着淡淡馨甜的香味……一定是刘妈做的莲子羹,他一闻就知道了。

许是发现了言老板眼中的馋样,封隼低声笑了笑,横过手把瓷碗递到他面前,正是那碗他觊觎很久的莲子羹。

言老板欢呼一声,生怕男人会反悔似的,批手夺过碗碟就甜滋滋的喝起来,男人在旁宠溺的笑着,还不忘提醒「喝慢点,小心烫着了。」惹得旁人纷纷侧目,那神情就好像见到了猪飞上天一般的惊讶。

「那……还弹不弹琴?」旁边有人犹疑的问道。

「弹什么琴,那种事情我哪会啊。」言老板头也不抬。

「……那绘画呢?」

言老板鄙视的瞥了他一眼,皱皱眉:「你想画图就去找画师啊,到我们青楼做什么,哪个嫖客来这里会做那种附庸风雅之事。」

那人虚心受教,反省似的缄默不语,但马上又有人不怕死的问道:「那么跳舞呢?」

「我不喜欢作那些扭腰摆臀的动作。」

「……唱歌。」

「你想听也可以啊,不过要是有人事后身体不舒服可不能怪我喔。」

那人赶紧闭上嘴。

「下棋?」讨厌,那个程砚平怎么这么烦人。

「没兴趣。」

「吟诗?」

「没心情。」

「那陪我们喝酒总行了吧。」重重的扣下酒杯,程砚平现在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言老板也重重搁下汤碗,瓷器在紫檀木制的圆桌上喀出吨重的闷响,他舔了舔唇,发出满足的叹息,「不好意思啊,我很早就戒酒了。」

室内良久的无声,察觉到投射在脸上的视线,言老板奇怪的抬起头,正巧赶上几张因尴尬而不自然低垂的脸。

11

「原来你是这里不事生产的小倌啊。」男人带着兴味的目光看着言老板,用指间刮了下他的鼻头。

言老板皱皱眉,很不习惯男人这种亲腻的举动,老实说要不是被抓到偷跑出来所面对的后果很可怕的话,他才不想一直让个小鬼白白吃豆腐呢。

从外头不间断传来的喧闹声与里间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认定言老板喜爱甜食似的,封隼又放了几个外型精巧可爱的芙蓉糕放他碟里,瞅了眼一直乖巧不语的紫衣女子,淡淡道:「那个……紫罗是吧。」

唤的正是女子的花名,后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既然琴都抬来了,那么就由你来跳舞助兴吧。」冷淡的样子与方才殷勤替他夹菜的样子大相迳庭。

紫罗低声应了,在另一人的鼓乐下,甩着水袖翩然起舞,罗裙摇晃着轻纱,那烟雾似的美感令人陶醉,女子一摆头、一扭腰,勾魂摄魄的眼眸处处透着风情,彷佛事先说好似的,随着弦声的一个拔尖,女子一甩手,幔飞的水袖如烟帐似的飘落地,像一朵盛开的紫花般平铺在绒毯上。

如今那皓腕手上握着的,是两把艳红的罗扇,随着主人的动作,半开半阖,像一双灵现的媚眼。

原来是扇舞啊……沉醉于女子曼妙舞姿的同时,言老板心里闪过了这句话。

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身侧,不意外对上了男人同样盯着自己的眼睛,「怎么不吃呢?」男人指的是碟子里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芙蓉糕。

为了不露马脚,言老板拾起一个,松软的糕点在碰到筷子时,掉了几许零星的粉末,感觉那红豆的甜味蔓延了整个嗅觉,他吞了口口水,却不是因为饥饿。

再糕点边上小小的咬一口,那包着醣馅的甜味瞬间垄罩住了所有味觉,他紧蹙着眉头,努力想把这种腻人的味道给吞下去。

全部的心思都被嘴里哪浓的化不开的甜味给纠缠住,言老板皱着鼻子,察觉到气氛的改变时已经迟了一步,利物疾驰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眼角略过一抹红影,那有些熟悉的气息让他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他慌忙往前一扑,半边身子跌到地面的同时,也听到了其他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的骚动声。

言老板揉揉摔疼的肩膀,维持着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他转过头,发现只几尺的地板上倒插了一柄红扇。

罗扇原来是用铜铁制成的,坚韧无比,在灯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与它艳红的色彩截然不同的冷光。

「没事吧!」

「爹,你怎么样!」

两种带着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包厢门被撞开,首先出现的是二儿子那张冷漠中掩不住担忧的俊脸,身后尾随着大批的护院,当下将紫衣女子重重包围住。

言真和封隼同时奔到言老板身边,一左一右的搀着他,却又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封隼?」

「言真?」

看见二儿子危险的咪起眼睛,言老板堆起献媚的笑脸,拍拍衣袖,若无其事的站起,彷佛没见到周围的混乱,他笑着问道:「真儿你与这位封公子认识啊。」

言真完全不理会言老板的问题,叹了口气,他自顾自问道:「爹,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没……」还没等言老板辩解,就被另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

「你叫他爹!」封隼惊呼,同样愕然的还有站在另一边的程砚平。

「有什么问题吗?」言真挑挑眉,视线却没从言老板脸上移开过。

言老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脸,感觉冷汗沿着额角滑落下来,大门都还没有迈出一步,就在自己家给人抓到,这是不是就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啊,他欲哭无泪。

「难道……追月楼……小倌……爹?」封大少爷显然有些无法消化这惊人的讯息,瞪着眼睛开始胡言乱语。

同情的看了男子一眼,到底还是年轻人,没办法接受现实也是正常的(言弄影:不对,只有你不正常),言老板摆摆手,对他露出自以为最具有长辈相的宽怀笑容:「我说封贤侄啊,振生最近还好吧,应该没有被若芹给操死吧。」

后者闻言愣了愣,脑袋终于从一片混乱中开始找出了一点头绪,振生是自家老爹的表字,而若芹也曾听管家说过,是母亲以前的闺名,这么说的话……

「……你认识我爹娘?怎么可能,你到底几岁了?」封隼一脸不可置信。

「老朽年近不惑了。」言老板笑着拱拱手,轻描淡写的回避过前一个问题。

封准闻言闭紧眼睛,深吸一口气,朝言真投一个确认的眼神,见后者没有反应,这才脱力一般的往后靠到梁柱上,一脸『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谁都不要烦我』的表情。

「奇怪了,冷剑庄的人应该没这么不禁吓啊。」言老板歪着头,伸出食指碰了碰那家伙的脸颊,软软的,弹性也不错,唉,果然年轻人皮肤就是好。

「没有反应,真儿,封小子是不是坏掉了啊。」言老板兴高采烈的说道,还没等他另只手也一起加入蹂蹑男子脸颊的行列,手指就被握住,言真给他一个别胡闹的白眼。

言老板乖乖的闭上嘴,在椅子上坐好,顺便接过二儿子捧过来的水杯。

「你不是讨厌红豆的甜味吗,喝点茶缓缓甜味。」言真柔声道,后面的封隼却一瞬间瞪圆了眼。

「把人带下去。」像是现在才想到那与艳雅的屋室格格不入的护卫还在屋内,言真冷冷瞥了女子一眼,挥手命令道。

眼看着几个护卫简洁快速的完成了轻场的动作,言真回过头,向桌边几个呈现半化石状态的男人颌首道:「我先替我爹向诸位赔不是,家父这人有时候就是喜欢胡闹。」

12

那几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见言真竟以盟主之姿向他人道歉,当下无不惶恐莫名,包括程砚平在内,几人忙跟着点头哈腰,对方才的事也不再提起。

「那究竟是……那个紫罗……」刚调适好心情的封隼刚开口问,却被言真的一个眼神给逼的闭上了嘴。

沉默并没有延续太久,言老板忽然竖起耳朵,连喧闹都遮掩不住的脚步声朝着包间缓缓的接近,不自觉的缩缩脖子,他放下杯子,抬手预备似的掩住双耳。

瞥了言真一眼,果然聪明的二儿子也有先见之明的往后退了几步。

半晌,伴随着轰雷似的巨响,他那两扇可怜的红木雕花门颓败般的垂落在两旁,发出呻吟似的碎裂声,言老板已经连悲痛都懒了,依照他们追月楼家俱的毁损率来看,估计隔壁街那个做木工的老吴又要乐翻了。

至于那始作俑者,拥有这般怪力的人,除了言弄影又能是谁。

「爹爹,我不是让你待在楼上吗,你这次又做了什么?」无视一边吓呆了的程砚平等人,言弄影蹙着眉沉声问道。

说实在的,一天之内让两个孩子这么不给面子的责问,言老板真是……那个郁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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