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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凤求心——by冰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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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悲从中来,从言日身后突然悠转出一人,以闲云野鹤之姿,悠悠然的迈步到言老板面前,躬身一揖,「在下凤无痕,初来贵地,有失礼仪之处,还请老爷原谅。」

这厢换言老板愣了一下,很少有人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言家老爷,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年纪看起来应该还不及弱冠,却有一股令人难以直视的凛然气质,华衣锦服,丰神俊朗,尤其是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怎么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暗暗在心里松一口气,言老板微颔首,端出自认最怡然的笑容,「哪里的话,凤公子可是我们家日儿的恩人,理应由老夫亲自招待才是,待慢之处,还请凤公子不要见怪。」

虽然面上挂着再自然不过的笑容,言老板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对面青年那露骨刺探的目光,他眨眨眼,「凤公子还有事?」

凤无痕夸装的耸耸肩,露出与方才回异带点孩子气的淘气表情,他让开一步,让小白把菜陆续摆上桌。

「不、在下只是深觉得不枉此行。」少年笑道,眼睛里带着真诚的笑意,「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的江南行,谁知竟能遇上声名赫赫的神月镖局镖头,与追月楼易闻其声,却难见其人的言老板,如此奇遇,怎叫人不悦乎。」

是吗?听对方的说法,倒是已经对他们神交已久,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出名啊?(言弄影:你没自觉的事情还少吗?)

「但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就是神月镖局的总镖头?」言日微颦着眉,他应该没提到过这件事吧。

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人草木皆兵,言日此时的这一句话,如同把一枚石子丢进乍看下平静的水面,气氛顿时陷入胶着。

18

「哎、这个啊……」凤无痕沉默了下,垂下眼睫像是在思虑什么,半晌他抬起眼,指着天宝道:「因为当初在城门口的时候,这孩子是一边叫着言日少爷、一边跑过来的。」

「啊……咳、咳……」言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所以说罗,雷销手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呢。」凤无痕笑得好不得意。

「呵呵……」言日只得跟着笑。

好容易等菜布置全完毕,几人坐下用膳,那少年分神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明的景色,突然无声的笑了出来。

「怎么了吗?」言老板问,嗯嗯,这道蜜汁梨球真好吃。

「不、只是……」凤无痕用筷子翻了翻碗里几乎没动过的菜,「在下还待在家里的时候,闲时常会与友人注意些江湖上有趣的传言,了以自娱,当然其中也有许多关于言老板您的事呢。」

「喔!」

「像是、开设酒楼本人却滴酒不沾,把秦楼楚馆堂而皇之的开在县衙对街,膝下的两个儿子皆武功高强、英武不凡,本人却一丁点功夫也无,而且据说但凡经过燕京的商旅,家里如有闺中儿女,第二天便会收到请帖,与脸色看起来比黑炭还黑的二少爷来个爱心午餐呢。」凤无痕笑着道,饶富兴味的看着正在奋发图强,置身在『无我』境界的言老爷。

「……」

「但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在下见言老爷乃人中龙凤,肯定是那无中生有之人假意捏造的。」

「……」

「爹,听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可是礼貌喔。」言日无奈的望着埋头猛吃的言老板,向少年报以歉意的微笑。

「现在有在听了……呜!咳、咳……」言老板迅速抬起头,却被来不及吞咽的食物呛住。

「老爷,水来了。」

「老爷,您没事吧,这是擦手巾。」

「老爷,下次请别在这样了。」

看着一群人井然有序,似乎对此类事情熟练以及的动作,饶是凤无痕见多识广,也不免忡怔了一下。

「不、正如那传言所说,这就是那身无长物的大老爷,让凤贤弟你见笑了。」言日苦笑。

虽然不满于大儿子的说法,但似乎也无话可驳,言老板瞪了眼周围那几个拼命捂着嘴巴,一脸爱笑不笑的家仆,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嗯……是什么呢?他歪着头。

不待言老板多思考片刻,顶上突然传来轰然的巨声,他一愕,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连饭都顾不得吃的跳起来,感觉冷汗自额顶淌下。

「声音好像是从东楼传来的。」言日随口道。

言老板闻言一滞,很好,他早该想到的。

火药味从老远就闻得到,言老板听得那不间断的撞击声,不由得加快脚步,老天保佑,千万别把那个人吵起来啊。

远远就看到廊底的房间外,围着一群吃饱没事做的闲人,只是那重物撞击的声音实在太过惊人,牵引住言老板全部的思绪,否则他非得好好给他们精神喊话一番。

人群在见到言老板出现时很自动的让出道路,只是那几双眼睛里写着的,分明就不是对老爷的尊敬,只有那种看好戏般该死的兴奋。

他怎么总是遇人不淑啊。

方想回头训斥他们几句,太无聊是不会回屋睡觉喔,晚上是不用上工吗?正恼火着,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接近自己的后背,言老板忙弯身,『暗器』飞掠过他的顶上,在其他人的惊呼声中撞上墙壁光荣赴义了。

言老板怔怔的望着那碎了一地的赤金绘组盘,悲哀的想到它那华丽丽的价钱,他怎么连在自家里都不能省心啊。

不过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彼方还有人丝毫没注意到大老爷的来到,战况如火如荼的持续蔓延下去。

但见青衣男子眯起漂亮的眼睛,美丽的面孔因为愤怒纽曲着,周身的杀气清晰可见,而相比于对方剑拔弩张的姿态,白衣男子好整以暇的斜躺在软榻上,半垂着眼睫,只手撑着脸颊,另一手里还捧着本蓝面手抄书,优雅纤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跳动,那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模样无疑是火上加油,果然绿君的无差别攻击又再一次以更猛烈的方式发动了。

果然,中国人的天性就是喜欢凑热闹,尽管随时都有被波及的可能,这群无所事事的闲人还是秉持着不看白不看的精神,群聚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绿君少爷加油啊。」「什么,白杨少爷才不会输呢。」

……

喂、这种派系争斗是怎么回事?

靠!还有人给我带瓜子来啃。

第一百万次的考虑裁员的可能性,言老板快速在屋里穿梭一圈,终于给他找到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的,白杨的贴身小厮。

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吧,他记得这一个好像上个月才来的。

言老板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嗯……这孩子叫什么来的?

「黎儿……」细如蚊吟的声音,见到他友善的举动,男孩青白的脸这时才稍稍恢复些血色。

言老板呆了一下,半晌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子,「小黎啊,告诉老爷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这两个混小子怎么又吵起来了呢?」

闻言,男孩往战场瞥了一眼,身体微微一抖,显然还为这肃杀的场面后怕不已,言老板叹口气,大掌一捞,索性把男孩娇小的身躯抓进怀里抱着,也许是人体的温暖带给男孩安心的感觉,怀里的人儿终于不再颤抖。

「到底是怎么样呢?」言老板再问一次。

「嗯、黎儿记得当初绿君少爷走进的时候还好好的,白杨少爷还叫我到杯茶给他,后来绿君少爷就说不用了,白杨少爷说你不用客气,绿君少爷又说……」

言老板满脸黑线,忙伸手捂住了那喋喋不休的小嘴,「说重点!」

19

什么意思?男孩眼里清楚传达出这个讯息。

言老板无语了,叹口气道:「是谁先开骂的?」

这次小黎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眨眨眼,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

首先是绿君拒绝小黎端来的茶水,推拒的过程中力道没控制好,水杯洒了一地,绿衣青年有点尴尬,卷起袖子正想帮忙收拾,却听到白杨很不是时宜的一声轻到不能在轻的冷哼,有鉴于两人多年来交恶的情形,当下绿君的小宇宙便熊熊燃烧起来,双方开始翻认识五年下来无数次争吵的血泪史。

绿君说好个不要脸的,你三年前偷吃掉我的油酥饼,这笔仗还没算呢。白杨挑眉,以特不屑的语气道,那你四年前踩断我的琴弦怎么算?绿君充耳不闻,还有你两年前打牌赊了十两的帐,别以为我忘了。白杨耸耸肩,你五年前还不是……

总结一句话,就是三岁小孩吵架的内容都比他们有程度。

下巴顶着男孩柔软的头发,言老板自怨自艾的叹起老天不公、社会不仁,虽然不知道这件事跟社会到底有什么关系,总之心情郁闷,别人的员工每天都要战战兢兢的看老板脸色,他这个做老板的则是战战兢兢的看员工吵架。

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不可自抑的陷入低潮的情绪中,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拉动,言老板低下头,对上小黎渗着惶惑的大眼睛。

「怎么……」剩下的话音被吞回腹中,言老板僵着脸,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吵架声……什么时候停的?

屋里异常诡谲的寂静,明明已经到了暖春,言老板却觉得遍体深寒,缩了缩肩膀,套句说书的讲得戏词:那彷佛夹杂着能啃嗜一切的业火,残卷着凶涛的恨意从地狱深处爬上来……

「……爹……」

他抖了抖,抬起一只眼睛看,虽不是想像中青面獠牙的鬼夜叉,但在言老板看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哇、出现啦,起床气妖怪!」言老板惨叫一声,学着男孩之前的样子蜷着身体努力让自己缩在角落。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言真彷佛看到自家老爹努力向他传来这项讯息,并选择如往常般的忽略掉,冷冷的扫了对方怀里的小黎一眼,虽然挂着厚厚的黑眼圈,这一眼仍然是杀伤力十足,男孩全身一颤,拼着腿脚发软的劲也奋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言老板身边。

呜……连小黎都弃他于不顾了,人家不要一个人面对起床气妖怪啦,睡不饱的二儿子好可怕。

「哎、真儿你起来啦……」言老板干笑。

「……是被吵起来的,爹,您知道孩儿已经三天没睡了吗?」言真瞪着眼,口气亦发轻柔起来,却比鬼夜青灯还要令人发毛。

言老板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死定了,真儿气到连敬语都用上了,这就已经不是什么禁足三个月就能解决的事了。

言老板咬咬唇,转头想找救兵,却愕然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竟跑了个没影,这帮人,看热闹的时候赶都赶不走,一出事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养儿不善,父之过,那么员工不善呢?嗯……总之不是他的错就是了。

奇怪,这话怎么讲怎么觉得心虚呢。

堂屋里,言真大魔王端坐在上位,铁青的脸色在看到言老板亲手奉上的早膳后(虽然应该算是午膳)总算有了点缓和的趋势,言老板又是端茶、又是捶背,十足小人样的在一旁陪笑着,唉、当爹当到他这份上,失败啊。

言真斜睨他一眼,见言老板一脸哀怨委曲的可怜像,颇受用的抬抬下巴,让自己在另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日正当头,巳时是追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泰半的下人皆会被派去前厅帮忙,这时堂屋便相对显得清静许多,隐约能听到外头的喧谈声,言老板正襟危坐,想着等下要让刘大娘煮什么好。

安静了好半晌,言真总算良心发现,想起对方终究还是他老子,挥手让下人端来茶水和漆金木盒,亲自起身倒了杯凉茶给对方,言老板偷瞄一眼食盒,脑袋登时耷拉下来。

「怎么是甜糕啊。」言老板瘪嘴,他想吃中饭啦。

「让爹你吃饭的话,恐怕十句话里你听不进九句半,等正事谈完后,会再让人上午膳的。」言真淡淡道。

言老板闻言心虚的撇过头,暗骂道这死孩子倒了解他。

想起了什么,言真脸色沉了沉,捧起青花瓷杯,说道:「孩儿其实是有事想要请问爹。」

「什么事?跟你这几天忙的事情有关?」言老板无精打采的回望他。

「嗯、是这样的,」言真顿了顿,似乎在蕴酿着措辞,「不知爹可有听过『醉心』这种毒药?」

言老板一愣,偏头狐疑的望着二儿子,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言真注意到他的反应,苦笑一声,解释道:「大漠在十多年前曾经爆发一场瘟疫,塞外居民在遍寻不着解药下死去大半,醉心原是西域的巫医为了抑止病情传染,让病入膏肓者服下的药物,药中混了曼陀罗的成分,让病人在睡梦中慢慢停止心律,安稳的死去。醉梦瘾心,醉心因得此名。」

「但是上个月,据龙吟宫在苍州的雨峰分堂回报,北方的天山派一夜间离奇覆灭一事,便是遭此毒物所杀,醉心的成分里混合了忘忧草的汁液,此草叶部可食,茎部却含有剧毒,醉心本是用于将死之人的安眠剂,常人吃下去先会腹泻不止,而习武者则会内力尽失,四肢无力,几天后中毒者会丧失神智,状若痴儿,接着因受不了全身的剧痛,活活把自己残虐致死。」

哎、光听着就觉得很痛了,言老板摸了摸臂膀,颇有些同情那些倒霉鬼,遇到个心理变态的仇家算你们运气不好,下辈子投胎记得多烧点香,积些阴德啊。

20

「不过这件事跟真儿你要问我的事有关吗?」言老板不解。

言真摆摆手,让对方听他说下去,「事情不止如此,天山派一案只是个开头,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内陆续都发生武林门派被诛一事,均是死于醉心之毒,弄得现今武陵各派人心惶惶,龙吟宫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如今还不知那下毒者究竟有何目的,据闻此毒早已失传,只有当年的回天鬼手才有研制的能力,不过此人早已消失于中原多年,生死不明,所以此事才更显蹊跷。」

言真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在桌边来回踱步,半晌,他看向言老板,平素少有波动的瞳仁现在却隐含着复杂的光芒,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眉间那一点清愁柔软了他刚硬的面部线条,看起来不似平常般让人难以亲近,言老板突然觉得心虚的别过头,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没办法正眼面对现在的真儿。

见状,言真叹口气,继续道:「一个生死未卜的人是绝计找不到的,但这事也不是全无线索。」

「嗯?」

他看着言老板,「我听大哥说过爹二十年前、就是你还年轻时曾到过东北那一带经商。」

「什么话!你爹我现在也很年轻的。」言老板愤怒拍桌。

「据传那回天鬼手二十多年前曾在北方一个组织里待过,爹你可曾听过『残云』这个名子。」言真定定的看着言老板,墨黑的眼睛像是能穿透到对方灵魂的最深处。

言老板眨眨眼,嘴巴颇无辜的噘着,挥挥手道:「讨厌啦、爹爹年纪大了,怎么可能记得这种事嘛。」

言真不动声色的瞪着对方半晌,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用过午膳后,言真说精神不济,嘱咐了无要事不准吵醒他后,又钻回房间补眠去了,言老板听了摇头叹息,这吃饱睡、睡饱又吃的生活,岂不跟某四蹄、杂食性动物一个样,迟早要发胖的,不可取,不可取啊。

彷佛看穿言老板的想法,王总管在旁凉凉道:「老爷多心了,二少爷的体质其实是吃不胖的,更何况每天不间断的练剑勤书,又岂有发福的可能,倒是……」他瞄了言老板几眼,「老爷您最近似乎疏于运动啊,我看那腰带好像紧了点。」

言老板听了暴跳如雷,这老王越来越大胆了,竟敢拐着弯骂他胖,他这叫做标准身材,懂不懂啊!

瞥了眼窗外渐渐有些昏暗的天空,言老板打消了做日光浴的打算,东绕西转的就晃到了影儿的房门前,他不假思索的推开门,看到了伏案在八角桌前的三女儿,桌上摊着一本本厚厚的手抄书,算盘打的啪啪响,似乎正在……作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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