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王相伴，岂会教夫人有不舒适之理？”他慢慢地捏着我的手腕，意有所指地淡淡笑道。
我有点不确定，悄悄打量他。他是要设计我？还是真的要跟我搞情调？
“那个别庄在什么地方？”我问道。
“位于城东八十里，本王的猎场亦在那里。别庄内饲养着猎犬鹰隼，眼下正是草长兔肥时节，夫人可愿与本王一道狩猎？”
“不行。我不行。我怕狗。”而且，我也害怕鹰咬我。而且，我也不会骑马，地跑我肯定跑不过兔子。
最重要的是，雾空山在卫博城城西十里处，我去城东八十里处做什么？
“无须怕狗。猎犬久经驯化，甚通人性。况且有仆役专门驭犬，断不会伤人。本王亦好久不曾狩猎，颇有些心痒难耐。恰好仁王在我府中，夫人便与我邀了仁王一道去吧。”
看他的样子，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去打猎。可是，怎样才能让他单独的去打猎呢？
“比起去别庄打猎，我更愿意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散心。王爷，你昨天去寺里烧香，怎不带我一起去？”
“昨日虽去了‘来福寺’，但未曾烧香。只因仁王做着有趣的事，我便也跟去瞧瞧。”
“哦？是什么有趣事？王爷你也说来给我听听。”我按耐住急切，哄着他说出来。
在古代真是郁闷，没电脑没电视没电台没电话没报纸没杂志没手机没短信也就算了，最低限度，家家普及信鸽，这能做到吧？
看我现在活成啥样？别说全球资讯，尽在掌握。就连十里外发生的事，我都没办法知道。
宁王微微笑道：“昨儿我瞧了大半天，也没瞧出仁王在玩什么新奇玩意儿。他便只是守在崖边，吩咐人往崖下一头一头地扔猪。还遣人记录每头猪投下的方位和落到崖底的位置，便连风向也记了下来。我瞧着实在稀奇。”
我听了，心里波涛翻涌。太感动了。太激动了。萨虎太可靠了。
只是拜托他扔猪试试看，他居然能将事情办得如此全面，如此细致，如此彻底。我想都没想到的，他全想到了。这不是雄才大略又是什么？！深得我心啊！
“有没有落到山崖底下没摔死的猪？或是有没有不曾落到崖底，凭空失踪的猪？”我压抑住颤抖的心情，循循善诱地问着。
宁王摇头道：“个个非死即伤。仁王另行设计，给几只猪绑上风筝儿，奈何山间风大，猪未能落崖，便飘至不远处崖壁，撞石而亡，甚是惨烈。”
我一呆。忙问道：“王爷，仁王今日还要去断崖吗？”
如果真是那么惨烈，就大事不妙了。我得找机会去现场看看。
“他说今日要去寻个阴阳先生，勘一勘雾空山的风水。明日再去断崖。”宁王说道。
我当机立断，一骨碌翻身做起，从他身上爬过去，边穿鞋子边说道：“王爷，既然你闲着，今天你就陪我去‘来福寺’一趟吧，我去烧柱香。”
见他一动不动，我伸手一个劲推他，催道：“快起来啊，陪我一起去。上次在断崖前，差点被你用鞭子勒死，我还没问你的罪呢。今天陪我去就当是赎罪吧。”
他微微一笑，果真起身，吩咐人备车。
宁王自己竟然没有骑马，和我一起，坐在马车上。我们轻装简行，侍卫也都穿着便服。
一出城门，我便撩开窗帘布，贴着窗框朝外看风景。
看着看着，我看出了一点蹊跷。自打有过一次从“乱来关”至“卫博城”的古代长途旅行经验之后，我便知道，在城池之外的道路上，一般是是看不到熙熙攘攘的行人的。
有时走个半天，也不一定能碰到一个行人。
偏偏今天这条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竟像是赶集似地。再多看一会，又看出来蹊跷，这些人个个眉开眼笑，许多妇女手中挎着菜篮子。莫非真的去赶集？
越往雾空山走，络绎的行人不见减少，反更见增多。看来都是走这条道，去“来福寺”进香的。
我指着车厢外的人群，对宁王说道：“一向听说‘来福寺’菩萨灵验，香火鼎盛，果然名不虚传。”
宁王瞄了一眼窗外，但笑不语。
到了“来福寺”，便看到以前空荡荡的寺门前，或坐或站着聚集着许多人，围住了断崖。
我不顾宁王的反对，拉着他一起往人堆里挤。
噪杂的人声中，夹杂着嗷嗷的猪叫声。
挤到里面，只见几个壮汉押着几头猪，另有几个人坐在大石上，用笔墨在写字，似是在做记录。
一个人写好字后，举起一只手，大声道：“投！”
一个壮汉便牵过手里的猪，与另一人合力，将猪投了下去。
顿时，身边响起了震天响的喝彩声，随即，满山满谷也轰然响起喝彩声。
我觉得奇怪，从傍边挤到断崖边缘，朝下一看——
吓了一哆嗦。
只见山崖下，满坑满谷挤满了人，竟是比崖上的观众更兴奋。
我扯了扯紧挨着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衣袖，问道：“老人家，崖下为何有这么多人？”
白胡子老头含笑拈起下颌那一撮胡子，悠然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数日前，此地来了一位修道的仙人，听闻此山钟灵毓秀，灵妙无穷，便以猪献祭于天地，驱混沌，敛精气，以求得修真之大道。”
我张眼东张西望，问道：“仙人在哪里？”
老头子道：“今日偏不巧，仙人还不曾到。不过这些人众，便都是替仙人做事之人。”
他说着朝那些押着猪的壮汉们一指。
如此说来，这个老头所说的仙人，应该就是萨虎。萨虎混得挺好嘛。都仙人了。
我又指指崖下的人，说道：“这些人也都是慕名来看仙人修炼的吧。”
老头子把胡子扯得半天高，很有气质地摇头道：“非也！非也！只因仙人出手大气，每日献祭的猪颇为众多，四乡八邻便奔走相告，携伴而来，瓜分崖下的猪肉。”
老头伸指朝崖下指点道：“连日来，各乡的屠夫们也日日守在崖下，无偿屠宰落崖的猪，将猪肉均分给候在此处的乡亲们。唉，这也是仙人的一番功德啊！大功德啊！”
老头子摇头叹息，啧啧称道，满脸的欣然。
我抱着宁王的胳膊，合力挤出人群，清醒了一下头脑后，才说道：“我们进去上香吧。”
上了一炷香，我有心瞅机会去后面的禅房，去见一下萨虎的随从。怎奈宁王始终亦步亦趋跟在我身边，只得作罢。
出了“来福寺”，宁王问我要不要继续上山，游览一番山间的景致。我尚未答话，只听到有人声此起彼伏地高叫道：“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我一惊。杂沓的马蹄声以由远而近飞奔而来。
刚刚才从寺里出来，再躲进寺里来不及了。
随着一阵欢呼声，几匹高头大马奔至寺门前。
一马当先的人，白衣飘飘，白肌胜雪，这个有着天使脸蛋天神身材的人，不是萨虎又是谁！
29.脱衣
我站着寺门口，左顾右盼，除了宁王，找不到别的可以藏身的大石或是树干。
所有的人都聚拢在靠断崖的那一边，寺门这一边甚是干净。只怕待在宁王身边，更容易被萨虎看到。
实在莫奈何，我头一低，对宁王说道：“我的荷包好像掉在大殿上了，你等我一会，我去找找。”
不等他回答，我缩着肩，就往寺门里蹿。
霉得很。偏偏三四个小沙弥，听到外面人声喧闹，也兴冲冲往外跑，嬉笑道：“仙人来了，看仙人喽。”
几个人一起撞到我身上。你们这些小和尚，跟仙人又不是一个专业的，兴奋个什么劲？老方丈是怎么家教的？
被撞得后退了几步，我顾不得疼，转身不屈不挠地再往寺里蹿。
“雅克！”一声不大不小的喊声，直线穿透我的耳膜。
刻不容缓间，随之而来又听得一声大喊：“雅克——！”
很悲哀！装鸵鸟，其实不是我的风格。但是，把我自己像呆瓜一样无谓地牺牲掉，更不是我的风格。
我拎着衣摆，埋着头一步三阶往上跑，快速跨进宽宽的青石门槛。
身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我的心更加咚咚地跳。我已经在忏悔了，为什么今天要来这里？为什么偏偏还要带着宁王一起来？萨虎啊，你不是去找阴阳先生了么，干嘛又要出现在这里啊？
进了寺门，我就拐弯往偏殿冲，早就形象尽失，全无风雅。
“雅克！”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我的手臂被紧紧抓住了。
我停住脚步，半转过身，勉强睁大眼睛，惊道：“咦，萨虎兄，是你啊，怎么这么巧？”
萨虎眉眼含春，一把抱住我，上下打量我一眼，眼中竟是愈见情浓。我暗暗心惊。
“雅克，你这般妩媚模样，便是要来见我么？”他将我紧搂在怀中，微微摇晃着我的身体。
妩媚？
我张口结舌，不知要从何说起，摇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来上茅坑。”
“你竟特意着女装来见我么？我虽更喜爱身为男儿的你，但见得你为我如此用心……雅克，还请恕我情难自禁。”说着，他牢牢按住我的后背，低头含住我的嘴唇，用力吻了进去。
这里是大庙！千万不要情难自禁啊！不要教坏和尚啊。
不挣扎是不对的。我双手用力，扯他的衣服，拍打他的后背，拼命转动脑袋。奈何却被他连颈子带后脑勺，扣得紧紧地，不能动弹分毫。
我急火攻心，眼珠子乱转，和尚倒是一个也没看到，只看到那个我最熟悉不过的高大俊逸的男人，迈着世界超模水准的台步，有款有型地向这边走来……
太惊悚了。我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急得愈加用力去扯萨虎后背的衣服，然而，我越是挣扎，他的舌吻得愈是热切。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体散发出滚烫的热力，灼得我心惊肉跳。他竟然和宁王一样，对我有着如此强烈的欲望。我能察觉到他的身体的变化，他也毫不隐讳，将我的身体紧紧按向那个部位。
宁王越走越慢，竟变成了在踱步，也不阻止萨虎，死神般的眼神笔直地射向我。
这里，我干脆趁便给众家妹妹们科普一下历史谜题，这个事件还一直没有被人破解，那就是：世界七大不可思议之八——雷雅克之死。
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步那些猪的后尘了，我已经看得到自己的未来了。索性两眼一闭，世界瞬间无我无关。
“雅克，雅克？”萨虎中断了这个长吻，拍着我的脸蛋，急切地喊着我。
我不理他。不睁眼，装晕。
“雅、克？”宁王终于说话了，慢吞吞吐出这两个字。
萨虎高兴地说道：“正是他。王兄，他就是雅克，就是我拜托王兄帮忙寻觅的雷雅克。”
我的脑袋一晕，真的要昏过去了。
“贤弟，你已在我府中数日，今日才认出他来么？”宁王平静地说道，“他是我三媒六聘娶进王府的人，你岂会不知？”
“是王嫂？”萨虎的手臂蓦地一松，眼看就要把我扔到地上，转瞬，他又将我抱回去。“我不会认错。我与雅克同路而行，朝夕不离，怎会错认他？”
他又轻拍着我的脸，声声唤道：“雅克，雅克。”
“同路而行？”宁王的声音一变，平静不再，“自‘乱来关’，便是贤弟与他一路同行么？”
啊！萨虎！你害死我了。
“正是如此。自‘乱来关’邂逅，小弟便钟情难忘，是以一路追随于他，一日不忍别离。”萨虎竟然给我娓娓道来，是想我死得更快吗？
“夫人——！”忽然，宁王不高不低的声音，阴森森地喊了一声，“今儿个早上，你给本王讲了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你可知，本王也做得出匪夷所思的事来么？夫人，莫忘了本王昨日说过的话。”
他都点名了，我只得悠悠醒转。
“王爷，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萨虎。萨虎兄，这位是宁王。大家认识一下吧。”我把心一横，生死放两边，蒙字摆中间。
萨虎笑道：“宁王是我的兄长，眼下我正在寄住王府中。雅克，你也与我王兄相识？”
我想假笑都挤不出笑脸，不由自主地拿眼睛瞟着宁王。
宁王踱了过来，动作缓慢的将我从萨虎怀中拉出来，淡淡道：“岂止是相识。贤弟，我与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我的枕边人，亦是你的嫂子。贤弟，给你嫂子见个礼罢。”
“嫂子？”萨虎再次一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怀疑地目光在我和宁王之间看来看去。
“正是！”宁王将我的身体一转，我便面朝着萨虎，他从我身后抱着我的腰，说道，“你来我府中那一天，本来我要与你二人引见一番，贤弟你忘了么？”
瞬间，萨虎白皙的脸蛋泛起绯红，身体也微微的颤动了几下。分明，他是想起了那一天，宁王让他在客厅久候的事。
想到那天的事，我也浑身发烧。这下全藏不住了，我费尽心机隐瞒的事情，一下子都曝光了。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
一味地沉默太没有担当。
我压下心中的耻辱感，对萨虎说道：
“萨虎兄，那日在‘乱来关’，我欺骗了你，没有告诉你官府封城寻找的人就是我。但我告诉你的名字，是真的，雷雅克是我的真名。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还有，萨虎兄，我对你说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也是真的。”
萨虎纤长的乌眉微拧着，静静地看着说，柔声道：“你果真是雅克么？”
我点头道：“我是。”
他又柔声问道：“你果真是我王嫂，果真是宁王妃么？”
我的眼眶一热，心里酸酸的，说不出话来。挟持着我的腰肢的两只手臂暗暗用力，我痛得踮起了脚。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哽咽了起来，“稀里糊涂的，被当成女人嫁进了王府。”
萨虎的目光虽然看着我，但却像是没有在看我，轻柔地问道：“你与我王兄拜堂了？”
我点点头。
萨虎垂下眼帘，缓缓移动脚步，半转过身，本就白皙的脸蛋，不知何时已变得一片苍白，挺拔的身体竟也有些摇晃不稳。
拜堂不拜堂什么的，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古老的仪式，没有任何象征意义。
我忍不住想跟上去。我虽无话可说，但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自然明白他的心情。
然而，身体却被铁钳般的双臂紧紧禁锢住，半步也动弹不得。
我心里明白，跟上去又能如何？我对自己的处境都无能为力，又能为他做什么？
与这个世界的尘缘，我不想有太多的纠缠。
他的深情，我终究是无以为报的。
“王兄。”萨虎慢慢停下了脚步，并不转身，头也不回，淡淡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且回王府中去，小弟有话要与王兄细说。”
宁王微微笑道：“如此甚好，为兄正有此意。贤弟请！”
到了寺门外，我爬上马车，宁王也骑上马，与萨虎并肩前行。
两位王爷的随从并成一队，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城里。我早有预感，山崖下的那些猪，命运都比我好些。
回到府里，我惴惴不安地待在屋子里，等待着萨虎和宁王之间的谈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