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达好笑地皱起眉头，一说用刑就招的这么快，敢情自己之前都白问了，只要打他一顿就什么都能坦白。还以为这小子既是叶月看中的人，那么也会是个硬脾气，却原来真的是个软柿子。
第46章
上官达与云封只带了五个心腹手下，天刚亮就离开了落雁庄。上官达拉着蒙小古坐进马车，其余人则在马上随行。蒙小古心中虽是忐忑不安，但对着上官达却总是笑颜以对，殷勤讨好，不像被抓的俘虏，倒似个使唤久了的贴身小厮。
马车上的暖炉温着热水，上官达刚扫了眼茶壶，蒙小古立刻倒了杯热茶，凑过去双手捧上。“教主大人，您是不是口渴了？”
上官达一笑接过，随手放在一旁。“叶月向来独来独往，现在我知道他为何会把你带在身边了，倒还真是机灵懂事，讨人喜欢。”
蒙小古规规矩矩的靠着边角坐下，腼腆地笑了笑。“我也没别的本事，只能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儿。”
“呵呵，谁说只能端茶递水了？”马车并不宽大，上官达长臂一伸就把蒙小古捞在了怀里，似是很满意的左右端详。“相貌果真不错，难怪会被认为是叶月的徒弟。”
蒙小古身体一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想到他之前曾欺负过叶月，难道他也喜欢男人？对他殷勤讨好本是为了讨他高兴不会吃苦挨打，难道反而弄巧成拙？
但上官达只是在他脸上摸了摸就把他放开，端起茶碗吹了吹。“不过我对小孩儿没兴趣，如果再过上三五年，就正合我意。”
蒙小古连冷汗也不敢擦，忙顺着他的意思频频点头。“是啊是啊，我这样的有什么意思，还是叶月那样的美人好。”
听他提起叶月，上官达似是哀怨的叹气。“可惜叶月虽美，却一直是我的得力下属。好在他背叛了我，我才有理由抱他一次。”
蒙小古干笑两声，不知该怎么接话。怎么听他话中的意思，叶月背叛了他，他反而觉得挺好？果然魔教中人都是古古怪怪。
上官达却仍在自顾的叹气，“而且他命不久矣，恐怕连我也没有再抱他的机会。”
“什么？”蒙小古闻言一惊，叶月的武功不弱，他逃走后定会再隐藏起来，谁有本事轻易就杀了他？
“怎么？我没有告诉你吗？”看到少年惊讶的样子，上官达似是刚想起般略微点头。“哦，许是我忘了。刚抓住他时就给他吃了百日断魂，反正也不指望从他口中问出宝藏的下落。他背叛我玄天圣教，我虽不舍，但不杀他，又怎么向教中兄弟交待？”
“他服过毒药？我还以为……”蒙小古咽了口唾沫，没敢继续说。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少揣测他的意思，不管说对说错，恐怕都有麻烦。但原以为上官达既然暗放叶月，那么叶月也许并没有真的背叛他，只是为了对付他们教中的异己而耍的手段。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么他们之间应该只是互相利用。
“哦？你以为什么？”上官达闻言却显得大有兴趣，蒙小古只觉汗毛都立了起来，慌忙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小的替他把过脉，没发现他有中毒的迹象，我还以为他一直无病无伤。”
上官达有些惊奇，“你还会把脉？”
“小的是个不入流的郎中，稍微懂些雌黄之术。”
“呵呵，你探不出来倒也正常。就算是被称为医圣的广惠和尚，在百日断魂发作前，也难以探查分毫。”
蒙小古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眼中露出崇拜之色。“原来是这么厉害的毒药！要一百天才会毒发，我原来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对，是第十天就会毒发，不过平时却与常人无异。初次毒发时药力作用于肚腹，只是巨痛无比却不会要人性命。此后每十天便发作一次，毒素也跟着越聚越深，等到一百日第十次发作时，断魂之毒便已深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那时皮肉溃腐肠穿肚烂，要活活疼上一天才会断气。因为此毒无解，所以很多人在经历前几次的剧痛后，甘愿自我了结也不愿受百日之苦。”上官达解释的详细，说到这里略为思索，又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是叶月的话，我猜他定能忍到百日。只是到时死状可怖，他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一个人等死。”
没想到是如此霸道的剧毒，蒙小古听的脸色发绿，再也装不出崇拜之情，低下头攥紧了拳头。上官达微微一笑，悠然地品了口茶。“怎么？叶月利用你独自逃走，他死了难道你不开心？”
“我……虽然他骗了我，但听到一个相识这么久的人就快死了，怎么开心得起来？”蒙小古的手心紧了紧，在知道是那锭银子露的破绽后，就明白了叶月并没有出卖他，所以虽然伤心被叶月欺骗利用，却并不恼恨于他。此时突闻他已身中剧毒只能再活百日，心中更是酸涩难过，不只为叶月，也为了易天。难过这两人相爱却不能相守，难道他们终究不得团圆。
“咦？竟然还哭了？”蒙小古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泪水划过脸庞不住落下，却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上官达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好笑地用手指沾了些眼泪。“为了欺骗利用你的人，竟然也会哭？”
“叶月死了，易大叔会难过，易大叔难过，三角也会不开心，三角不开心，我当然要哭。”蒙小古向后躲开，恨恨瞪了他一眼，虽然马上低头掩饰，但上官达怎会错过。
“呵呵，我还以为你没有丁点儿脾气，懦弱的任人搓扁揉圆。”
“在教主大人您这里，小的不敢有脾气。”不过蒙小古也只敢瞪一眼，便又老实地缩手蜷脚，活像只想咬人的兔子，却又有心无胆。
上官达看了好笑，这少年虽然胆小懦弱，总是小心翼翼害怕挨打的样子，但言行间却不失活泼可爱，给这一路添了不少乐趣。
再入潼关，一行人稍作休整，便沿蒙小古上次的路线进入秦岭群山。上官达嫌他走的慢，于是派那五名手下轮流背他，只是他走不出多远便要停下仔细观察山形地貌，兜兜转转，明显已拿不准方向记不清路线。
“蒙小古，你领着我们已在山中转了五天，如果再找不到，我可要把你从山上扔下去了。”此处距前朝的京城长安算不上太远，前朝皇帝留下的宝藏藏于这连绵秦岭中确实合情合理。所以上官达的声音虽然有些不耐，但显然并不着急。
“找得到找得到！我看着这里就很眼熟，应该不远了！”蒙小古擦了擦汗，扒开一处枯枝乱叶向上方观望一番，跑回上官达身前举手作了个揖。“咱们顺着这个坡上去，我觉得应该不错。”
“你觉得？”
“这，这……教主大人，小的只来过一次，哪里记得清楚……”看到上官达挑了挑眉毛，蒙小古忙又拍拍胸脯。“但是一定找得到！这一路很多地方我都有印象，所以绝对没有走错路！”
“好吧，我们上去。”看他信心十足的保证，上官达招招手，自有人上前背起蒙小古，展开轻功顺着他指的山坡向上跃去。
看到上官达就在身边，蒙小古咧开嘴，未说话先讨好地笑了笑。“教主大人，等到了宝藏，小的也不敢多要，您只要让我包些银子就好。”
“哈哈，你倒不贪心。”想起审完他后，他偷偷将那锭银子收起来的财迷样子，上官达爽快的大笑。“放心，我答应了你的，自然说到做到。”
蒙小古笑着呲了呲牙，一脸很放心的样子用力点头。“教主大人就是爽快，上次我只捡了一只银锭，就被叶月赶出了宝藏。”
此时坡道渐缓，蒙小古左右看看，突又提高了声音大叫：“等等等等，这里我也有印象，让我下来好好看看。”
这一路他时常如此，背他之人习以为常的将他放下，他嘴中念念有词，左顾右盼的边走边想，突然面现喜色，快步上前跑了几步。
“这里，这里我来过！”蒙小古蹲在一块大石前摸了摸，又绕过大石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前方却已无路，脚下一处断崖，浓雾弥漫似乎深不可测。
终于到了想到的地方，蒙小古紧张的心中跳做一团，深深吸气定了定神，面色如常的慢慢转身，似乎有些苦恼的又向别处打量。
“奇怪了，刚才觉得这里很眼熟，但看前面的山峰却又觉得陌生的很。”他边说边慢慢后退，目测着与上官达等人的距离。现在与他们已有七八丈远，中间又隔了一块大石头，他们就算立刻扑过来，也不容易捉到自己。
“角度不同，山中景色便会千差万别，你若以那些高山做标志物，怎么可能找得对地方？”
上官达不以为意的白他一眼，并没有发现他的真正意图。他心中一喜，眼角余光扫到自己已站在了断崖边缘，便突然一挺胸脯，学着江湖好汉宁死不屈的语调，横眉冷目地振声大喝。
“魔头！小爷我宁死也不把宝藏交给你！”
第47章
说话间他已向后倒去，上官达神色一僵，再没有了往日笑嘻嘻的悠闲，飞身跃起如离弦的箭般，在蒙小古倒下的瞬间已掠到他身前。
看着快速出现在眼前的身影，蒙小古只恨下落的速度不够快，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扒住崖边，另只手向自己抓来，竟扯住了一片衣角。他吓的啊呀大叫，好在这件衣服质地粗糙，又穿的久了，受不住他的下坠之力，刺啦一声断成两截。他这才如愿以偿的继续下落，并扯出了听上去极为应景的一声惨叫。心中却畅快无比，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直直向浓雾中扎了下去。
上官达甩掉手中那半截残布，脸色阴沉地看着消失在云雾中的少年。竟然被这看似懦弱的少年给骗了，以为他毫无骨气又贪图钱财，给他一点承诺就会乖乖的听从命令。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却心有城府，表现出的软弱只是惺惺作态的假象，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尽的机会。他定是知道无法承受酷刑，所以干脆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他翻身跃回断崖，上面云封等人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谁都没料到蒙小古会跳崖自尽，而以上官达的轻功，竟然也不及将他拉上来。
“既然这条线断了，那就从别处入手！”上官达一改往日的散漫，当先向山下掠去。他对这宝藏本来兴趣不大，甚至在知道叶月将藏宝图送给易天后，也只是象征性地追了一追。若不是总坛被毁，急需资金重建，他也懒得去寻。但叶月利用他多疑的性格，真假虚实的布置一番，险些以一张假图将他骗去漠北。虽然及时识破重掌主动，却没想到又栽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里，令他恼怒窝火之余也认真起来，就算得不到宝藏，也要出一出这口恶气！
蒙小古虽利用不死崖逃过一劫，但害怕上官达会下崖来查看他的生死，自然不敢多在谷中停留。好在叶月的木屋中有替换衣物，虽然大了些，但勉强能穿。他换下湿衣，找出火刀火石，又翻出一把匕首防身。暗道这次出山既无地图又无人带路，只能全靠自己。好在毕竟走过一次，只要认准方向，要走出去应该不难。更何况自己的运气也一向不错。
他在山中凭着记忆摸了两天，果然又找到上次出山时到过的山村。再沿着村边寻找，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藏银子的那棵大树。这次他将银子全取了下来，暗道这鬼地方，我是再也不要来了。这次运气好侥幸逃脱，若再被逮到，小命一定要玩儿完。所以那宝藏爱谁得谁得，我再也不要和宝藏有什么牵扯。
包好银子背在身上，他本想直接离开，但踌躇一番后，仍是忍不住又爬上叶月收藏夜明珠的那棵大树。伸手在鸟窝中摸了摸，却不由一愣，忙又登高两步探头去看，鸟窝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夜明珠的影子。
想起当初的笑言，蒙小古摇头苦笑，夜明珠当然不可能真的孵出小鸟飞走了，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叶月逃走后，没有去找易大叔却先回到了这里，但不知他取走夜明珠，是不是仍是为了杀常大哥的老爹。他已经中了巨毒，难道他不知道吗？算算日子，从被捉到今日已过了十三天，也就是说他已经毒发过一次……
蒙小古溜下树，苦恼地揉了揉脑门。按理说有毒就有解，但解药一定在上官达手里，他怎么可能交出解药。那么少林的和尚老伯呢？他是很厉害的医圣，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为叶月解毒……想到此他心中一亮，却立刻又叹了口气。都说正邪不两立，就算和尚老伯有办法解毒，他也不一定愿为叶月解……还是赶快找到易大叔，说不定他能有好办法。
他在山村中找了户人家落脚，借了把锯子趁夜晚无人时，将银锭全部锯成了碎银。拿布包好，足有百两之多，若想开间小药铺做个小生意，应是绰绰有余了。等第二日赶到城镇，他将叶月质地上乘的衣服当掉，买了合身的粗布衣服。因为不敢在路上耽搁，又忍痛买了匹小马，心想等到了襄阳再把马卖掉，应该也亏不了多少钱。
收拾妥当重新上路，当然也不忘买个斗笠遮住容貌。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名人，但若遇到见过他的人，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这一路自是小心谨慎，人多的地方不凑，有热闹的地方不看，凡是碰到携带武器形似江湖中人的，全都躲得远远地绕着走，几天下来倒也平安无事。
很快又回到熟悉的地方，蒙小古不由心安。洛阳城是三角的老家，在这里居住的那三个月，是自己最踏实无忧的日子，虽然不能每天见到三角，却无时无刻都能感到他在自己身边。今后开药铺，不如就开在洛阳，最好挨着三角家的木匠铺。不过要在洛阳开药铺，没点儿真本事怕是开不下去，所以还是先向和尚老伯学好医术，再来开药铺也不迟。
他边盘算边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既然路经这里，当然要到三角家中去看看。腊月离开的家，转眼间已过了两个多月，不知三角这些日子和家里有没有联系。如果没有，正好去报个平安，省得他的爹娘担心。
毛家的木匠铺他虽不常去，但被毛三角带着去吃过两顿饭，所以自信不会记错道路。但他在城南的十里巷转了两圈，心头却愈加发虚，最后又回到一处被火烧得焦黑的废墟前，左右看看四周建筑，腿软的几乎站立不住。
他定了定神，心想也许真是记错了地方，还是赶快问清楚，不要自己吓自己。
“这位大叔，向您打听个地方。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家木匠铺，铺子老板姓毛？”
废墟对面有间杂货铺，店老板听他问起，没开口先是一声痛心的叹息。蒙小古吓得一哆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难，难道对面……”
“唉！可不就是对面！”那老板一脸悲痛，说话间红了眼圈。“三天前一场大火，一夜间给烧了个净光！”
“那，那人呢……”蒙小古呆呆地看向废墟，脑中嗡嗡乱响，几乎不敢继续听他说下去。
“死了，死光了……”杂货铺老板抹了抹眼泪，几十年的老街坊，怎么说没就没了。“房子被人泼了油，火烧的太快来不及救。唉，太惨了……火熄后，只找出毛木匠两口和他们二小子与四丫头的尸体，四个人都被烧成碳了……好在毛木匠的大丫头已经出嫁，小三儿又不在家，不然这一家人，真要死绝了……唉？你没事吧？”
他说话间发觉这少年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忙扶着他在椅中坐下。“你和老毛家认识？是他们的亲戚？”
蒙小古双眼通红，牙关几乎咬出血来，“是什么人干的！是谁杀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