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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 上——by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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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借一步说话?”

南竹颔首,跟随这俊朗的男子走出并不宽敞的屋子。众目睽睽之下,而自己又初来京城,自认没有与任何人结下恩怨。再看此人的态度,三分客套一分强硬,南竹便自己无法拒绝。

“这是主子命我交与你的信。”齐萧并未道出自己的身份,也未在此提及‘大人’二字,为的便是避免不需要的麻烦。

南竹犹豫的接过,自己识得的人寥寥无几。而又知晓自己识字,该是熟悉自己的人。眼前之人口中的主子,莫非……

眉峰轻拢,完全是下意识为之。然看在齐萧眼里,却是另有了然。

这南竹的心思,果然细腻。区区下人,怎地就如此特别?莫怪乎自家大人对此人上了心。

不过须臾,南竹便恢复常色,笑对眼前的齐萧,摊出左手,用右手在手心上缓缓写下“多谢”二字。

“那么,在下告辞。”消息带到,齐萧便不做多留。而对南竹的看法,已自在心里。

南竹打开信笺,潦草狂书正如对方的为人,字里行间,亦是带着洒脱不羁。

寥寥数语,南竹已明了对方递信的来意,亦明了,自己此次的京城之旅,怕是不能简单了事。

齐澜,这个在自己面前狂妄霸道的男人。这一次,让自己等待的又是什么?

南竹无声喟叹,将信笺藏入怀中。

随遇而安的性子使然,让人即使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麻烦,依然选择平静以对。

华灯初上之际,冠玉楼比昼日更为热闹。后院香阁间的美妙女子尽数而出,为了这冠玉楼天下无双的青楼艳名。

环肥燕瘦,清雅艳丽,无论怎样的女子,只要有银子,便能从这冠玉楼中找出。

冠玉楼的顾老板为人爽朗,更是一位奇人。出道以来短短数载,已是一方巨贾,富甲一方。

据闻,此次花魁大赛,顾老板会亲临京城。为了一睹顾老板的庐山真面目,闻风而来的人不在少数,让这冠玉楼比之常日更是座无虚席,日日夜夜爆满全场。

今夜是花魁赛初选之日,晚翠先一步陪同烟荷去了偏厅。南竹所住的屋宅里皆去跟了主子,唯有他被晚翠告知,可晚些时候去。

烟荷姑娘自有他的想法,南竹即不问,也知不该多问。

算算时辰,该是去晚翠那儿。打理了下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着不至于太过失礼。南竹推开屋门,按着晨日小二交代的偏道,往偏厅走去。

一路见到的都是来去匆匆的下人,看来今日的初选必定热闹非凡,亦是紧张非凡。

唇角微挑,身处青楼之地,本是无奈。如今这顾老板设下选赛,理由虽不详析,却让南竹感到有趣。

白日听闻了不少顾老板的为人,南竹倒也想见见此人。就是不知,自己这等的身份,是否能有那机会。

难得对一人颇感兴趣,此间原由与这史无前例的花魁大赛脱不了干系。

非但不轻视女子,更是给了那些青楼女子一举扬名的机遇。

谁道女子皆无才,风尘容身多无奈。为君博得一笑言,身立淤泥自不染。

世间的人看世间的事,自然各有各的看法。对南竹来说,顾老板的举动,着实算得上是件善举。

却不知,在他人看来,顾老板如此举动实在非同常人。而自己由此想法,何尝不是个异类呢?

突然停下脚步,南竹见到迎面而过的一群风流公子。而那些人中,便有白日带自己入楼的小二哥。

只听那小二哥边引着路,边满脸笑意的同身侧之人恭敬回话。

隐约间,南竹耳畔飘来一句戏语。

“顾老板的地方就是与众不同,便是下人也机灵得紧啊。”

心底诧异,南竹不由靠近几步,努力将视线集中到那群人之中。

俩人中间并肩而行,前后又各自跟了数人。但就此行人的队列来说,那中间俩人必然尊贵,而俩人前后的四人,怕也身份不凡。除此外的几人,该是随从。

顾一北,到底又会是哪个?

眯眼细看,中间俩人一着白衣,一着青衫。一略显苍白瘦弱,一则偏高大魁梧。

南方人依水而生,临水所成。男子皆较北方瘦弱,男生女相者颇多。气质儒雅,故多风流才子……

南竹想到这里,目光落定于白衣男子身上。

顾老板,倒是与想象中的不同。

原以为那日的惊鸿一瞥,已算是满足。自己与那顾老板之间乃云泥之别,想要再见面,怕是难上加难。而自己,亦不过是兴趣之故,才想见上一见。却没料到,不过数日,南竹与那人竟是有了第二次的接触。

烟荷姑娘一路选拔入了最终决赛,南竹替她高兴之余,亦忧心起那齐澜之事。若无意外,自己这几日后便改回了边关。然而齐澜信中所言,怕他的出现,也便是在这几日吧。

心有余念,南竹行路之时难得晃神。突然前方传来喧哗,南竹抬头一看,只见几位华服男子摇着扇子往自己这头走来。

能避则避。在青楼中打混的日子,南竹学会了如何看人处事。加之之前在边关遇那徐从文一事,南竹更是小心翼翼。

然而天不遂人愿,事与愿违之事正让南竹碰了去。

“你看,这冠玉楼里,还有长的如此丑陋之人。”华服公子面带嘲讽,不多时,便与另外几人围了上来。

南竹寸步难行,无奈下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垂头。

“脸上如此的疤痕,也不知是哪儿惹来的?能在冠玉楼出没,莫非是因为身子特别?”另一名华服男子轻佻的用纸扇挑起南竹的下颚。

南竹虽被强迫,倒也没有挣扎,依然垂目不言不语。

“看他样子倒是乖巧。”一人说着,一伸手便拽住了南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南竹这才惊觉不对,挣扎了几下,奈何人力气不敌。心中焦急万分,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如此逆来顺受。

却是这时,但听最初说话之人微微上扬的声调。

“哟,那边那个长的倒是不错呀!可比这个丑八怪看上去顺眼多了。”

南竹一愣,沿着那声音望去,但见那一身与昨日相同的白衣,风姿卓然的从旁路过。那人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那声叫唤从未听见般。

出言的华服公子心里气急,又接着道:“都给我拦住那小子。”

南竹暗自叹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果然是知事甚少,连眼前之人都不识得,怕是今天便要碰了钉子去。

然而自己的心情却放松下来,隐约间就是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南竹尚未完全看得明白。一个身形便想自己跌靠而来,反射性的拖住来人,这才发现是顾老板。

那群华服男子已经哄然受伤而去。而赶来的楼中随从忙上前将顾老板保护了起来。

此时此刻南竹抬头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身着白衣的顾老板此时颓然无力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忧心。说到底,此事起因与自己也不算毫无关系,那么自己出手帮忙,应该也无不可。

地上有些血渍,不知来自谁。南竹皱起眉,对那顾一北探出了手。

“这位小兄弟……”

南竹知对方护主心切,连忙比了比手势,想表明自己略懂医理。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猜不透对方所为何意。

温润嗓音虽有些低哑,却在此刻替南竹为了为难。

“这位小兄弟的意思,该是他懂得医理。你们且莫为难,让他上前来。”

讶异的看向声源,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顾一北。此刻对上他的双眼,眼底竟有些不知名的笑意。

为何?这男子竟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几名随从里,一位领头的先生格外紧张。听得自家主子所言,立刻拱手对南竹道:“这位小兄弟有劳,我家少爷这身子情况如何,还请告知。”

南竹颔首,也不推脱。他虽记不得失忆前的自己到底是何人,却也知道既然通晓医理,便该以救人为先。

上前几步来到顾老板身边,南竹敛神宁心,搭上对方腕脉。

然而这虚浮不足,阴性过重的脉象,却让南竹猛地抬头看向顾一北。

“小兄弟,怎么样?”顾一北脸色不变,口气亦不变。

南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你,不能说话?”这一次,顾老板微微挑眉,带上了一些讶异之色。

南竹也不恼,平静的点了点头。对于自己无法开口这点,早就习惯了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

不算刺伤,心里也并无痛的感觉。

这是个事实,而自己早就接受。

眼前的顾老板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善解人意,见自己口不能言,便主动说到:“你是想帮我开方子?”。

南竹点头作为回答。心里却不由去想,这顾老板装作病弱,到底所谓何由。

一些事,不该管的,自己就不要去管。那顾老板身上的秘密,南竹现下无意中明白,完全是出于无奈,所以也该表明立场,自己并不会干涉顾老板的任何事。

不会,也没那资格。

开出的方子递给对方,也算是对症下药。想必顾老板那样心机之人,该是懂得。

只是南竹不知是什么让顾老板对自己有了兴趣,在那之后的一番交谈中,竟是每句客客气气。还在对方一再的坚持下,对自己用了“先生”的称呼,并让自己唤他一北。

不把自己当做下人看待,对自己礼遇再三。

一个身份低微,算得上初次见面的下人,他却能做到这点。

即便是因为自己显露的医术,南竹也不得不有所感慨: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才能成为世人口中的奇人吧。

本不想在他人面前太过显露的南竹,这一次却因为顾一北的真性情而出手相助。

便是在之后花魁大赛结束之后许久,听人谈及顾一北,南竹依然会想起记他那温柔深邃的眼神。

三日之后,花魁大赛全数落幕。冠玉楼中的姑娘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唯独烟荷姑娘,不知是与店内老板商议了什么,带着南竹与晚翠留了下来。

主子的事,南竹向来不多过问。就算晚翠日日在身边嘀咕,南竹亦不过回以一笑。

心中总有些心事羁绊,南竹脸上不会表现出,但心底却是再明白不过——这一切皆是因为一人。

那日与晚翠上街替烟荷姑娘办事,路上一路听晚翠道冠玉楼中的新鲜事。南竹与晚翠相处之日已多,故而南竹简单的几个手势,晚翠便能懂得南竹所表达之意。

俩人一路走走停停,晚翠性子本就开朗活泼,看见奇特好玩之物,便会拉着南竹停下观看。

忽而远处一阵喧哗,南竹与晚翠尚未来得及回神,一群官兵已经一路拨开人群,想南竹他们走来。

错楞下,晚翠被人粗鲁推倒在地。南竹回神,忙护在他身前。

只觉得身前一高大人影遮在了头顶,一人高昂的声音道:“大胆刁民!竟敢挡住将军路!”

南竹惊愣,接着便被人一把架起。这才惊觉事情严重,却已让人拖着甩了出去。又有人靠近,竟是拔出了佩剑,意欲当头劈下。

“住手!”

熟悉的声音让南竹在一连串的突变中回神,看着停在头上的利剑,南竹的反应只是脸色更为苍白,心中的后怕却未表现出来。

被人架起拖到一匹高头大马前,按着肩膀跪在地上。南竹想要抬头,身侧的人却大声斥骂。无奈下只好作罢,垂头跪在马前。

“大人!此人大胆挡了道路,请大人发落。”

并没有想象中的发落,反而是一股大力将南竹拽离地面,甚至在自己瞪大的双眼中,整个人已经被一双大手托着,落座在了男人身前。

大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南竹惊喘未定,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东霖向来以民为重,本将军倒还不知,何时齐家军中出了些异类。”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说一字。除了那继续响起的声音。

“齐峰。”

“属下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不急不缓的策马前行。只是这一路,南竹看不见那原本熙攘的市集,因男人的此番话而沸腾。

主动让开的道路,恭敬仰慕的眼神。这便是东霖百姓眼中的第一将军——齐澜。

第十四回

颠簸前行,被遮去阳光的双眼看不见任何周围的情形,身体因此而格外敏感。南竹觉得呼吸慢慢变得有些急促,压抑在心头不知名的情绪渐渐浮现,让他有些无法坐定。

双唇紧抿,平日里淡泊的性子,在身后人的面前,似乎总能产生缝隙。南竹想不通猜不透,也不愿多加深究。

微微忐忑浮躁的心情在身下马儿停下前行时稍稍平息,接着覆在自己眼前的手被拿开。入目的是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前的石狮威武而立。

“在此等候。”交代身旁的副将命众人候命,齐澜侧身看了看南竹,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起身走在身前,将军府的大门霍然而开。

“大人。”迎身出门的是齐萧。看见齐澜身后跟着的身影,明显一愣。

齐澜边往里走,边随口交代:“一会儿我要去校场,人你带着下去,晚上我来接走。”

人指的自然是南竹。

齐萧恭敬领命,行径间不忘回眸打量了南竹一番。今日与那日又有些微不同,是什么,齐萧却说不上来。

“齐萧。”齐澜突然停下脚步。

“是。”

“带南竹下去吧。”齐澜侧身,突然伸手拉过拉住,眯起眼不知在细看什么。抬头揉了揉他的头,随后放手离去。

南竹愕然。他不懂齐澜,真的不懂。距离上次在清泉镇相遇,不过数月,此人的变化却是如此之大。

刚才那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无奈,却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看。

随着齐萧去了后堂,将自己打理整齐,换了身干净衣服。在齐总管的允许下,南竹能自由在后堂西苑自由走动。

心中惦记着晚翠,不知她此刻如何?该是回到冠玉楼去了。

自己在边关就被告知被齐澜卖走,也不知刚才那慌乱之中,晚翠是否看清了齐澜,记起了他。若是记得,至少不必替自己挂心,也能回冠玉楼中同烟荷姑娘交代。

心思百转,四下闲晃之余,目光不由因为一株蓝花而逗留。

碧落。

这株蓝花的名字,东霖国罕见的花种。

花美,却有个凄凉晦暗的名字。很独特,亦不轻易得见。

然而,南竹却记得,记得那花的名字,亦记得那花带表的意义: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在此将军府中得见,想必,齐将军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花很美。”

突兀的声音让南竹从思绪中回神,见来者是齐萧,不由恭敬的行礼。

“南竹莫要此般。”齐萧未等南竹弯腰,先一步伸手扶住对方。“这礼我可受不起。”

南竹笑叹,却未多加表示。他自知齐萧此话缘由,想必在他眼中,自己虽卑微,却还是他主子的人。

俩人似有默契,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傲然独立的蓝花之上。

尚且含苞待放,却已冠绝群芳。

“南竹可知此花名字?”

南竹心微动,却是摇头。

齐萧的表情带着些追忆与怀念,幽幽道来:“此花名为碧落。出自东霖偏远陡峭山崖边缘,一生只此一花,花开即谢。然,其奇特之处并未仅此,而是源于它的本根。”

南竹听着齐萧的介绍,熟悉感越发强烈。他……似乎知道齐萧接下来想说的那奇特之处。

“此花分两头,上为花,见光。下为根,入土。花谢,根毁。同生、同灭。”话到此处,齐萧转而对南竹叹笑:“这花可是将军的宝贝。每一年,都会往府中带回一盆,花开之日,必然守于花下。南竹在府中居住,切要记得,莫动了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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