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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 上——by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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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未先推门而入,而是在门口听候里头人的指示。不多时,那门由内打开,一位公公笑脸迎人的对南竹道:“南大人请。”

入了殿中,偌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御膳。而那桌前,仅放了两把上好的楠木椅,一把空着,另一把坐着的,赫然是当今皇后宋萱秋。

“南大人,请坐。”

礼不可废,更不人叫人说了闲话得了把柄。南竹按礼数行见,之后才走到空悬的那把椅子前坐下。

“南大人莫怪,之前回里殿梳洗一番,让大人在外等了许久,本宫在此以茶代酒,向大人赔不是了。”

此时的宋萱秋比之刚才又截然不同。若刚才是美艳动人,蚀骨销魂。那此刻便是清新高雅,傲然脱俗。

这女人,果真不凡。

南竹装作惊心慌乱,忙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对宋萱秋弯腰躬身。

“大人这是做甚。本宫理亏在先,大人切莫如此了。若是大人定要如此,那本宫收回这杯茶便是。”

说完,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失落之情犹然外显。

好手段。

南竹心中一叹,便也顺水推舟,坐了回去。双手一接宫女递来的茶,对着皇后推了一推,先举杯饮尽。

“好!”皇后亦跟着喝尽杯中茶,“南大人果然不是俗人。”眉眼间染上几分喜悦,宋萱秋对身旁的宫女道:“去取来笔墨。”

南竹不会说话,这在宫中已不是秘密。此人能以残缺之身受到皇上重用,必将会成为东霖史册上又一奇谈。

待笔墨取来,皇后笑道:“只是想到南大人有所不便,取来笔墨也好让你我畅谈一番。”

畅谈?怎么个谈法?又是谈的什么?

南竹心里冷笑,脸上却丝毫不变。取了笔沾了墨,便在纸上写起:多谢娘娘替臣着想,臣惭愧。

“哪里,大人医术高超,本宫的病还有劳大人费心。”

南竹定当尽力而为。

“听闻南大人与齐将军颇有渊源,本是齐将军府中门客,是否如此?”

南竹抬笔,毫不犹豫的写下:确实。齐大人待臣有知遇之恩,臣昔日落魄,正是大人出手相救。

这些话三分假七分真。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才不宜被人察觉。

“果真如此。那么南大人定然与齐将军交情匪浅了。”宋萱秋看向南竹,看着他的每个动作,每个反应。

但见南竹依旧不曾细想,抬笔便写下:臣不敢高攀,将军何等人物。臣昔日不过是小小门客,如今能替皇上治病,受得皇上赏识,皆是由将军而起。他日但求能替将军治好旧疾,便足矣。

宋萱秋听闻脸色一变,却掩饰的很好。

而只这一下,便让南竹瞧了去。心头怒火顿生,本是刺探之意,却不料皇后果然有所反应。那齐澜身上的毒,莫非真是……

“将军有旧疾?本宫未曾听闻。南大人,将军乃当朝栋梁,若有旧疾可需好好治全了。”宋萱秋见南竹表情无异,似是未发现自己刚才慌乱下的神情,不由心里松气。“看本宫糊涂的,本是邀南大人进膳,如今菜都快凉了。来来来,动筷动筷。”

皇后一笑,算是赔礼,先举筷夹了片鸡,而后示意南竹动筷。

席间,皇后总是若有似无的闲聊问话。虽刻意避免,但南竹心思慎密,她问句中的心思自己又怎会不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是应答如流。

席间,皇帝、李辰祁、李辰翔皆被提及了一番。便是连自己,亦是不曾错过。

饭后,南竹被唤入里殿诊治。为免遭人闲话,南竹以丝线搭脉,至于垂帘诊治,便免了。

他与皇后都同席进膳过,若真要治罪出岔子,要逃也逃不过。

开了几幅药方,交代宫女一些事宜,借由天色不早之故拜别。而后去了次太医殿,替自己的喉咙煎了副药服下。又想到明日齐澜就要离开,忙准备起先前因被打断而未曾备妥的药丸。随后双眼在四周一阵搜索,提着笔在纸上写下“厉”字。

须臾间,黑衣男人凭空而现。刚想对南竹下跪,被人一把拽住了袖子。

南竹笑得淡然,心里早有准备。故而当人想行礼时,一把就阻止了对方。他看着齐厉,不肯退让分毫,直到确定对方妥协,才退开一步,在纸上写到:替我去将这些药送给大人。

厉有所犹豫,迟迟不肯接过那小小的瓷瓶。

南竹知道他心思,便又写下:此是宫中,我安全无恙。何况你去去就回,用不了几个时辰。大人明日就要离开,我尚不知能否再见上一面,这药若不交到他手中,我不能安心。

齐厉见了那些话,抿了抿唇,接过南竹手中的瓷瓶。冲着南竹一点头,飞身离去。

见他离开,南竹心里稍定。

一路回到回到自己居所时,却已是午夜十分。

开了门燃了灯,走近桌边刚想坐下,却忽而脸色大变的看着桌上异物。

这是……

伸出的手略微颤抖,南竹却逼迫自己镇定。当那物被捏在手里,冰凉的感觉霎时渗入手心。

铜牌,自己在街道上遗失的那个铜牌。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是谁?到底是谁将它还来?

心底隐隐有个人形,而南竹却不想去多虑。

只不过,纵然不去多想,然老天总叫人事与愿违。方宁下心神,一道不容忽视的陌生气息,陡然在自己身后出现。

南竹还来不及转身,整一人便被搂紧一副胸膛中。

“数月不见,倒是飞黄腾达了。”

单此一句,脑中那名字便径自浮现:阎、绝、杀。

第二十二回

他为何会在此?又有何目的?

心头疑云阵阵,在此敏感之际来京中,莫不是与朝堂之事有关?加之当日在清泉初见,满口提及齐澜,阎绝杀与齐澜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身后之人双臂收紧,南竹只觉腰际一麻,倏地皱眉瞥向身后。

那冷冷一眼,却叫阎绝杀唇边扬起笑意。南竹继而垂眉,欲回过头去,然阎绝杀适时出手,一手将他下颚捏住。

“怎么,似乎不待见我?”

南竹被迫扭着脖子,身体又动弹不得。方才自己的那个表情落入阎绝杀眼底,怕已是更勾起他的兴趣。

“我差点儿忘了,你不能说话。”一把放开南竹,阎绝杀抬了抬下颚,指了指桌上的笔墨。“有什么话想问便问。”

犹豫片刻,南竹一叹气,踱步到桌边执笔写下:此处乃皇宫大内,公子前来就不怕出岔子?

“哈哈哈哈。”阎绝杀见此大笑,面露几分狂狷:“怕?这辈子我还没怕过谁。”即便是那齐澜,自己也不会用个“怕”字。

南竹不恼,此人的脾气早就了解几分。杀手之流,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度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朝失手便是个死字,和这些人说怕,倒是自己欠缺考量了。

想至此,不由面露浅笑。而那阎绝杀瞧见,倏地眯起双眸来回打量。

公子不知为何事而来?

换个说法,自己没那闲情逸致陪他叙旧。虽说他不怕,可自己不想令人怀疑了去。宫中是什么地方,岂能让人随意来去。若因此让自己牵扯进什么事,自己倒是无妨,但怕齐澜忧心。

“若我说只是想来看看你,又如何?”

南竹闻言,毫不犹豫回到:若是如此,那么公子见到了南竹,更深露重,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哼,南竹。我当日怎么就看走了眼。”虽是一声冷哼先出口,阎绝杀唇边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他感兴趣,越发对南竹此人感兴趣。无关任何人,便是南竹本身让他有此想法。

南竹便是南竹,公子又怎会看走眼。

不想与阎绝杀过多牵扯,南竹每字每句都带着几分生疏。更何况,他与阎绝杀本就无多大交情。

走近桌边,阎绝杀看了看南竹,随手拿起桌上的穷奇令,翻转把玩。

“可知此为何物?”阎绝杀也不看南竹,径自问着。他并未打算听见南竹的回答,故而只稍稍一顿,便接着开口:“此令乃黄泉杀手楼楼主信物——穷奇令。”

南竹蹙眉,他本就想过此物不凡,却不料如此有来头。既然是杀手楼楼主信物,那么眼前的阎绝杀身份,不言而喻。

黄泉杀手楼,江湖第一杀手组织。

“那日初见,我向你打探齐澜消息,可知为何?”

南竹不言不语,只将目光紧紧盯着阎绝杀。忽而见他对自己一笑,顿觉妖娆。然南竹只感心底微沉,别无其他。

“因为,有人出了高价卖他姓名。更因为,我欠那人一个情。所以,我要杀齐澜。”

“啪嗒”一声,笔杆落在纸上,狠狠划下墨迹,晕染了一纸。

果然如此吗?果然是为了齐澜而来。

不自知的染上寒意,南竹面色不变,然周身的气势陡转。

阎绝杀亦不是凡人,但见南竹的模样,心下惊讶之余,不免微微拢眉。他只想到南竹性子特别,又似藏着什么秘密。如今看来,这秘密必定惊人。

小小一名下人,即便如今平步青云,却也不该有如此杀气。不同于杀手们的气焰,而是带着压倒众生,俾睨天下的霸气。

南竹,你到底是谁?

忽而气势顿敛。南竹低头看着那一纸墨染,再次提笔,在未被殃及的空白处写下:公子现在还想对大人不利吗?

不过片刻已经心中参透。如若依旧要对齐澜不利,怕也不会来见自己。更何况,这些日子,并未听闻齐澜遭人刺杀的消息,想来潜伏至今尚未动手,并非阎绝杀的作风。

但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宫中,知道自己在宫中发生的种种,只怕宫里定是混入了他的眼线。

区区一名江湖人士,如何能有此作为?哪怕是买官,在此特殊时期,只怕也不能。

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

阎绝杀没有多想,只唇边略带嘲讽的一笑:“杀?哼。南竹,如今我动不了你。但他日,这朝中一切落定,便是他与我各凭本事了。”

南竹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幸好,阎绝杀和齐澜间并非对立。看来,自己猜想的不错了。只不知,是李辰翔拉拢了他,还是齐澜自己使的手段。

想到此,心思百转,写到:公子只身前来总是不妥,宫内高手如云,公子武艺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小心为上。

言下之意,这里不宜久留,南竹自己也不想他与自己过多牵扯。

阎绝杀何尝不知道南竹言语里的驱赶之意,心里不悦,遂收起笑意。只扳着脸,冷冷道:“你不必拐弯抹角,想要我走直说便是。只是这走不走,由不得你来决定。”

然次一时,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接着略显焦虑的声音传来:“楼主,事情有变。”

南竹只觉这声音熟悉,但见阎绝杀一皱眉,随手一挥,房门一开。

一道人影跃入屋内,见了南竹不看一眼,只自顾自对着阎绝杀躬身:“楼主,狱中有变。”

南竹借着屋里亮光看清了来人,这才明白为何阎绝杀能有恃无恐。原来下午来寻自己去霖殿的那侍卫白轩,是阎绝杀的人。

好一手精心巧妙的安排。好一个城府极深之人!

这一场场安排转变,只怕未到李辰翔登基之日,永远也无法揭晓。

下意识的,南竹已认定阎绝杀是李辰翔那派的人。而白轩会在李辰祁身边,也无疑是他们的安排计划之一。

听到白轩的禀报,阎绝杀面色一变,阴沉几分。

“该死的!”咬牙迸出一句,再一看南竹,转身迅速离去。“走。”

身后白轩听令,毫不犹豫地跟着离开。

待俩人离开,南竹缓缓在桌边坐下。他必须静下心,好好理理头绪。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

阎绝杀来皇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至今还未得到答案,只知他如今不会对齐澜造成威胁。而明日齐澜便要离开京城,到时漩涡的中心便会转移到自己这方。李辰翔自己不得轻信,可眼下又由不得自己不信。

如此境地,自己该如何应对?

还有那宋萱秋,如若他不肖想这皇位,那尚且还好。如若不是,那自己又该如何?

便是昔日昕墨与自己的交情撇开不提,萱秋好歹也算自己半个妹子。物是人非虽是,人情凉暖尚在。自己,怕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走上绝路。

一时间烦躁絮乱涌上心头,南竹不由开口一声重叹。

“哎……”

沙哑粗糙的轻微声音从喉头溢出。

起初是毫无察觉,继而浑身一僵,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喉头。

“我……”

轻轻再开口,一个单音溢出喉头。震动着喉头,带着刺痛麻痒,却确确实实穿透了那层阻碍,发出了声来。

他,能开口了!

藏起眼底的欣喜,先前的郁结一扫而空。只想到明日齐澜要离开,若能见上一见,若能亲口同他说句话……

想到此,南竹一下从椅上站起。心里百般思索,唯有一人能帮自己——李辰翔。

犹豫再三,刚要跨出步去。突然一阵喧哗声在外扬起。

“刺客!有刺客!”

“快,捉拿刺客!”

心里一惊,莫非是阎绝杀被人发现?

不对,白轩既然是侍卫,如何能让阎绝杀随意被人发现?更何况先前提到狱中有变。推算时间,从此处到天牢,绝不止这些时候。

思绪回转间,回身吹灭烛台。屋中一片漆黑,南竹躺会床上。

此时屋外噪乱,未免多生是非,还是该佯装入睡。

岂料,才做此想,侧边的窗户忽而开合。一股不算陌生的气息顿时突兀的出现在南竹屋内。南竹静躺不动,来人却一步步靠近床边。

脸上一阵劲风划过,白皙的脖子上只觉一片刺痛。生生被人划开了细微口子。

“起来。”

黑暗中,南竹径自皱起眉。只这一声,他心底已经辨认出来者。而正因为此,才不免错楞之余更有震惊。

钟璃,他怎会在此?

“狗官!便是你害了我家相爷!”

一把将床上的南竹拽起,钟璃满身戾气,一手持匕首,紧紧贴着对方脖颈。

然而,月光斜射入屋内,钟璃才将人拖拽下床,便借着朦胧月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你?!”

见到南竹的面容,钟离不免大惊失色。这人不是齐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厮吗?如何成了太医院总使?如何成了害自家大人下狱的凶手?

屋内的动静似是惊扰了外头侍卫,只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南竹由此顾不得彼此疑惑,头一侧,轻巧的避开那搁在脖颈处的匕首,同时反手一握,握住钟璃手腕,将人一把拽上床。

“大人。属下打扰,宫内混入刺客,大人可否通融打开房门。”

屋外,严谨的声音响起。

屋内,南竹一把扯乱了钟离的衣衫,在床上之人惊讶下,挥手顷刻间点了他十几处大穴。虽然自己内力全失,可功法还在。穴道点的精准,没有内力的情况下,要困住钟璃一时该是没有问题。

起身迅速解开自己衣襟,回头瞥见床上之人,伸手一把取走他发髻间的簪子。任由一头青丝顷泻散落整床。

疾步走到门边,开门之时脸上尚且带着喘息间的凌乱晕红。

南竹疑惑的目光扫向门外的一批禁卫军。忽而发现自己衣衫凌乱,忙不失拉起衣襟,退开几步。

恰巧让开了门前遮挡的视线,那床上隐隐约约躺着的长发美人,霎时暴露在侍卫们眼前。

“咳咳。大人,打扰了。”

这一声,让南竹面上恍然,继而不满的皱起眉,站回了屋门前,挡住一干人的视线。

宫中私会之事多不胜举,更何况有些地位的官员。有宫女太监夜半伺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侍卫们也习以为常,故而根本不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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