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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 上——by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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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

皇帝没让宋萱秋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萱秋,我命该如此。这一生活至今日,足矣。”说完,看向最让他自豪的儿子:“翔儿。我这辈子愧对之人无数,然能让我心痛内疚者的只三人。一是萱秋,故而如今,我决定让萱秋离开,以此稍稍弥补我的过错。第二是我昔日结拜兄弟青衣将军,故人已逝,唯有死后亲自负荆请罪。还有一人,便是你母妃。”

话说到此,皇帝的表情转为温柔,似是因为回忆,染上了些微生气。

“我是真的爱她。只是,她太过单纯,这后宫太过复杂。是我对不起她,带她入宫,却又让了她是如此单纯性情。以至于当我发现她的抑郁,太医已经束手无策。只愿下辈子能成一凡夫俗子,与她再续前缘。”皇帝言毕,轻轻合上了双眼。

一番话,皆以“我”自称。此刻的他不再是一国之主,而只是个走到人生尽头,看尽沧桑的老人。

“父皇。”李辰翔紧蹙了眉头,忽而又渐渐松开。“父皇放心,儿臣会照顾好九弟,亦会让母后安全离开。他日,待九弟长成,儿臣自会将母后之事告知与他,由他决定留在宫中抑或离去。儿臣自不会阻止。”

“翔儿,你会是个好君主。只是,答应父皇,不要太过为难自己。”自古君王孤寂,高不胜寒。自己亲历一生,不想儿子再不上后尘。“若有心爱之人,切莫放弃。”

李辰翔眼底闪过一抹沉痛,却被掩藏的很好。脑中突然忆起一人身姿:白衣蹁跹,身姿卓然。带着江南儒雅之气,却又不失坚毅。

顾一北,自己与他,当真没有未来可言?

“至于祁儿,便由得你去吧。”说到另外一个儿子,东霖的皇帝本就虚弱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其中难掩苦涩与心痛,却又说得坚定。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祁儿锋芒毕露,已是不成功便成仁。

“父皇不必忧心。儿臣心底自由计量。”

“罢了。”皇帝一叹,伸手探向龙榻里侧,按下一股突兀的机关,床榻内的壁垒上忽而开启一道暗阁。

李辰翔与皇后不由看向那暗阁之中,随后震惊当场。

这是——镇国玉玺。

东霖半数兵权,整个江山的印证。

“辰翔,跪下。”

李辰翔心头一跳,倏地双膝一跪,低下头去。

“今日,朕传位于你。此刻起,你便是东霖第八代君主。”

“儿臣谢过父皇。”李辰翔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抬手接过老皇帝递来的镇国玉玺。“太上皇请放心,朕定不负所托。”

言罢,人起。此刻起,他便是东霖新君。然,夜幕之后的动乱一战,依然无可避免。

“最后一事,皇儿。”皇帝看着一身霸气的男子,有着昔日自己意气风发时的傲然与狂妄,心底欣慰。“找到你的皇弟,你四弟。亦是你母妃的儿子,你的亲胞弟。”

“什么?!”李辰翔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皇帝。

他的胞弟?母妃的亲生儿子?!难道,他的四弟当真尚在人间?!

随后,一段不为人知的皇宫辛秘由老皇帝口中淡淡道出……

半个时辰后,皇后与李辰翔退出霖殿。

二个时辰后,东霖皇宫响起九响钟鸣。

东霖皇帝驾崩,举国哀鸣。

同一时刻,远在京城外百里的官道上,一整队千人军队正齐齐向京城赶来。

第二十九回

策马扬鞭,尘土飞扬。

“喝!”一挥马鞭,跨下骏马撒踢狂奔。

一行百人迅速的奔驰在官道上,而其后不远处,整齐的千人队伍正迅速的行径着。

“将军,前方有人!”

与领头之人并驾齐驱的一名武将策马速度不减,见到前方一人一骑迅速靠近,忍不住出言提醒身侧的男人。

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一夹马腹,更快速的向前奔去。直到视野清楚的看清那一人一骑,才猛地勒住缰绳。

马儿一阵嘶鸣,跃起前足,腾空蹬足,复又稳稳站定。

眯眼等着前方之人靠近,微一抬手,身后百人齐齐勒马偕停。

“将军!”转眼间,那一人一骑已至眼前。马上之人利索的翻身下马。单膝点地,双拳相抱:“小人奉齐司命之命前来传书。”

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风尘仆仆赶来的兵士恭敬的双手递上。

齐澜伸手接过,迅速打开阅览。然须臾之间,脸上的表情骤变。猛地一把捏紧手中信笺,忍不住一运力,任信笺在手中化为飞灰。

“此事乃何时发生?”冷冷的问着眼前跪地的小兵,齐澜的每字每句都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

小兵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惊,整个身体更往地上伏去。

“回将军,昨日传出的消息。齐司命令我连夜赶来。”

“驾!”不等那兵士说完,齐澜已一声令下,已然策马狂奔。那跪在地上的小兵只觉身边一阵劲风刮过,颤抖间那一人一马已经跑远。

而其后,一群将士个个训练有素,不待命令便策马跟上。徒留那吓呆了的小兵,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心中所系之人性命堪忧。只短短几字,便让齐澜的心里波涛汹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己不过离开数日,京中的局势竟然有此大变。

老皇帝,怎地会突然驾崩?皇帝一死,二皇子必定动手。李辰翔也不会再坐视不理。而这样的情况下,定然护不得南竹周全。

更何况,当日替老皇帝治病之人便是南竹。如今皇帝驾崩,牵连之罪无可厚非。二皇子野心勃勃,知道南竹与自己关系,即便是栽赃嫁祸,亦会让南竹下狱。如此,也能一并办了自己。

此刻,若自己在那京中,尚且能助得李辰翔登基,挽回局势。只是现下,除了希望辰翔多撑一阵,齐澜也只能尽力急赶,回到京中!

自己一心挂念,已将那十五日的路程缩短了六七日,可依然还是没有赶上这变数。南竹,南竹!定要等着自己回来!

齐澜表情紧绷,一想到那清瘦的身影不知是否安好,手中的马鞭便挥得更狠。而跨下爱驹似是感受到主人的焦虑,亦是拼尽了全力向京城奔去。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东霖京城已在眼前。

一声大吼,城墙上立刻有人奔走起来。

“我乃东霖上将军齐澜,速速打开城门!”

城墙上之人未作任何质疑,在齐澜的马儿靠近城门之时,将大门缓缓打开。

虽然心里奇怪为何如此顺利,但齐澜还是马不停蹄的冲过了城门。京城之内,街道上空空荡荡。身后,那百人队伍陆续入得城内。见到平日繁华的京都此刻一反常态的清冷,皆是一愣。

却是不敢停下,跟着身前之人直往皇宫疾赶。

“来者何人?”

那皇宫之外,一队侍卫身形颇为狼狈,但见那来势汹汹的百人将士,心中一震,不禁露出戒备之色。

“东霖上将军齐澜。”齐澜停住马步,冷冷的看着那队兵士,为首之人有些眼熟,却是一时间记不起姓名。

那群侍卫听闻,皆是脸色一变,松缓下来。为首一人带头跪下,继而整队侍卫逐个拜倒。

“齐将军,下官在此恭候多时。”那侍卫长行礼道:“将军能这么快赶回来,真是太好了。”

齐澜翻身下马,一把拉起侍卫长,在对方的惊讶中脸色不豫的厉声问:“宫中情况如何?”

被齐澜拽着领子,呼吸有些困难。侍卫长脸色不变,依旧恭敬:“将军放心,三殿下已经掌控大局。那些乱臣贼子皆已收押大牢,而逆反之人亦被斩于今晨。如今,正悬尸于东城门外示众。”

心里稍稍放松,又忽觉不对,继而问:“那为何城中寂静如斯?为何刚才见到本将军如此惶惶不安?”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便是奉命在此恭候大人。城中的寂静是因先皇驾崩,宫中突变。未免人心不安,引起动荡。三殿下,亦是当今皇上昨日下令全城入禁三日。至于下官刚才的反应,乃是恐于稍以安定的局面有所改变,下官眼拙,一时未认出齐将军,请将军恕罪。”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齐澜也不好再为难对方。只是想到南竹,一把松开侍卫长,冷冷道:“皇上现在何处?我要见他。”

一时情急,连上下尊卑都忘了。如今的三皇子李辰翔,已经不是当日的三殿下,而是一国之君。而自己的话,听在侍卫长耳力,显然有点不敬的意味。

侍卫长是李辰翔的亲信,自然见不得有人对主子这般态度。可是来此之前,皇上再三交代,齐澜身份不一般,千万不可得罪。故而此刻不好多说,反而听命般给人带路。

“现在的时辰,皇上该是在书房。皇上吩咐过,大人一回朝,可立刻觐见。”

齐澜一点头,交代身后的将领在宫外待命,自己则随人进宫见李辰翔。

时别数日,刮目相看。

这话用在李辰翔身上,是再合适不过。

齐澜进入御书房,只见那背对着自己毅然站立的身影,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金雕玉冠,腰间长白玉带,足等绣龙锦鞋。转身间,面容带笑。气势浑然天成,不怒而威。

“回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却饱含了太多情感。若不仔细听,自然听不懂。可李辰翔与齐澜相交至今,不说懂彼此十分,却也有七八分。

“是,还是晚了。”

“意外使然,不影响大局。”李辰翔微点了点头,并无责怪之意。事实上,若非自己故意纵容,又岂会让人得手,导致老皇帝早日归西?

自是有了完全把握,才敢如此作为。

“果然,你早就有计划。”齐澜皱起眉头。有时,他总觉得自己看不透李辰翔。而自己,似乎也并非认识中的对其有用。

李辰翔负手而立,淡淡轻哼一声:“别怀疑,你我的计划才是正轨。如今的局面,真正险象环生。若非父皇在最后将那东霖镇国玉玺交与我,我也不能调动暗卫三千,扳回那夜的局面。”

这些话句句属实。当夜李辰祁是真的动用了一切权势,想要至自己于死地。那些突然围攻皇宫的千人侍卫,还有一干逆反的大臣。让李辰翔差点被围困宫中,逃生不得。

只可惜,他二哥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在此前将镇国玉玺交予自己,更没想到,自己已经登记为皇。

局势陡转,三千暗卫出马,加之及时赶来的齐峰等人。二哥纵使再顽抗,亦是必败无疑。

一干臣子统统被斩于宫外,他手下从不需要不忠不尽的臣子;他二哥欲自刎殿中,被自己拦下,断其双手筋脉,押入天牢。

齐澜冷哼一声,目光扫向四周,最后定在李辰翔身上。压下心里的不安,强硬的问:“我家南竹人何在?”

他紧紧盯着李辰翔,不错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李辰翔早就料到他会有此问,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徒留帝王的威严凛然:“朕以为,回城之时,你该是见得了。”

回城之时见得?这算什么意思?

齐澜磨牙,狠狠看着李辰翔,语气中带着不满:“别跟我绕圈子。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大胆!”李辰翔突然喝斥:“齐澜,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如今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谁?你可曾看清楚了?”

昔日的三皇子李辰翔已然不再,如今在齐澜面前的,是东霖新君,是一国之主,是他齐澜的皇帝陛下。

一咬牙,屈膝跪了下去。齐澜低头道:“臣以下犯上,请皇上责罚。”

“罢了。”皇帝一叹气,缓和了语气。“你起来吧。”

齐澜起身,却是双拳一握,犹豫不过片刻,便欲开口继续追问。他必须知道南竹是否安好,他心中牵挂在此,忍耐不得。

却见皇帝有些不耐的挥手打断,面色带着几分烦躁几分不可察觉的愧疚:“朕说过了,回城之时你便该见到。若是不得见,便让齐峰带你去见。”

说完,扬声唤来门外一侍卫,吩咐:“去把齐统领唤来,带将军见他想见的人去。”

齐澜见此,不再坚持从皇帝口中得知消息。心道:反正待会儿便能见到南竹,也不急于一时。

心中的大石缓缓落下,齐澜舒缓了一口气。对李辰翔行礼告退,出了御书房。

不过须臾,一熟悉的人影匆匆赶来。见了齐澜,先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忽而又猛地僵住,脸上的表情转为凝重。

“将军。”

“带我去见人。”

闻言,齐峰整个人微微一震,却是背过身去,及时掩住了满脸的悲愤与忧心。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了皇宫。而此时,那御书房的房门忽地打开,明黄的身影驻足而立,眼神望着的,正是齐澜离开的方向。

“皇上,这……真的好吗?”

公公张德不安的在旁小声问,他是知道南竹与齐澜关系的。也知道这一月来宫中发生的巨大变化。故而,他怕齐将军当真接受不了那样的事。

“没有什么好不好,朕的将军,只能为朕所用。”李辰翔眼底精光必现,狠戾的神色一闪而过。

闻言,张德乖乖闭嘴,再不提只字。

日上三竿,阳光普照。炎热的夏风中,那灼热我闷热感令人心烦意乱。

城门近了,是那东边的方向。

高耸的城墙上,挂着一排突兀之物。那是七八个悬于城墙上的尸体,他们垂着头,个个头发凌乱,落在面前,令人辨不清真实面目。唯有那系在腰际的木牌,刻着每个人的大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脚步停下,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的城墙。开口,声音带着连自己也不知的颤抖:“齐峰,你带我来这里干嘛?人呢?我要见南竹。”

“将军。南竹他……”

“嗯?你想说什么?他在哪里?”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目光因为那强上一具纤弱的尸体而胶着。

“将军,请您冷静。南竹已经……死了。”

“哈哈哈哈。齐峰,你在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楚,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齐澜发现视线有些模糊,喉头有些难受的腥味。然而,目光却一直不变。依然静静看着那城墙上高挂的尸体。

“将军。将军请你不要这样,南大人已经死了。被二皇子陷害,是三皇子亲自见得的。如今,三皇子将他悬尸于此,亦是南大人身前亲自交代。是因为不想拖累将军,不想让将军遭人闲话。将军,南大人想要撇清与您的关系,想要维护您,您不该如此辜负他啊!”

齐峰说到此,亦是双眼通红,喉头哽咽。

只不过,下一刻,他脸上的悲戚全数转为震惊。喉头的哽咽全数转为失声的呐喊。

齐澜一阵晕眩,猛地后退一步。

“噗……”

喉头,一口热血喷洒而出。眼里,两行血泪骤然外流。

“啊——”

一声狂啸,运足内劲,几个飞蹬,人已跃上城楼。只一手,便将那尸体解下。却只来得及抱住那冰凉的躯体,便双双坠落。

“竹儿,我的竹儿。为何你不等我归来。”

全身的痛不及心里的痛。颤抖的双手无力的抱紧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眼底腥红一片,已然视线不清。

又是一口鲜血外喷,连日来的急赶与刚才受到的悲愤双重侵袭下,齐澜终于支持不住的陷入了黑暗。

“将军!”一旁,齐峰终于回过神来。见齐澜昏死,忙上前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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