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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 上——by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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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拉开他怀中抱着的尸体,奈何无论自己如何使劲,却是动不得分毫。

此情之深,让齐峰再次怅然。只怕,将军此话会一蹶不振。若真如此,实乃东霖之危。

第三十回

全身都在痛,从外到内,由内而外。无一处完好,无一处不在叫嚣。

然而,现实再残酷,也是现实。即便终日躲在梦境之中,梦醒之后,也只会一无所有。

冷静过后,才会发现微妙的不同。然而他还尚不确定,不确定心中所想。他需要时间去证明,需要更小心翼翼的发现这个秘密。

自己活至今日,忠义两字,全为昔日父亲所托,恩人所施。然而,自己这一生忠义,又换来了什么?

连心爱之人亦不能护得,自己的真心,换来的却是如此结局。若真乃当今帝王心计,自己又如何能自处!

原谅不得李辰翔,更无法轻易饶过自己呐。

张开双眼,听见身侧传来惊呼,之后是凌乱的脚步。

“将军,您终于醒了。”

是齐萧的声音,环顾四周,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将军府。齐澜缓缓撑着自己的身子,从床榻上坐起。脸上波澜不惊,平静得了无生气。

“将军……”果然,最担心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吗?齐萧与他身后的齐峰不禁握紧了身侧的拳,紧紧盯着齐澜,生怕下一刻会出状况。

然而,他们所想却并未发生。震惊在俩人脸上闪现,只见齐澜微一闭眼,再睁开,脸上隐隐的杀气浮现,周身的气势仿佛回到了与昔日无异。

“我要更衣。”口气里尽是冷漠,声音沙哑:“齐萧,替我备马;齐峰,去准备随我入宫。”

“将军!”齐峰一惊,忙跪下身子:“将军三思,如今三爷已是一国之君,若是将军冲动行事,只怕……”

原来,齐峰见齐澜脸带杀气,神色却是淡然。以为他终究是放不下南竹之死,癫狂到竟欲闯入宫中找皇帝麻烦。

这可如何使得。他断不能看着将军前去送死。

“起来。”齐澜也不多解释,只是掀开被褥翻身下床。急血攻心而吐血,大悲大戚后黯然。如今已经被他很好的隐藏在心间,因为他始终不信,南竹已死。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当日离开,所托之人并非仅仅是那李辰翔一人。还有徐斯,还有——阎、绝、杀!

“将军!”齐峰非但没有起来,反而重重磕下头去。“将军是齐家最后的血脉,属下断不能看着将军前去冒险。”

反观他的焦急,一旁的齐萧就淡然多了。此刻他眼底精光乍现,在见得齐澜那转深的双眸之色后,忽地勾起一抹轻笑。

“峰,你又错了。即便将军不去,齐家也该在将军这辈断了后。如此,又有何区别?”

言罢,伸手便欲将齐峰拉起。

然,齐峰却是不领情,一掌挥开齐萧伸来的手,满脸愤恨。“齐萧,你这是何意!”非但不帮着自己劝住将军,反而还落井下石?!

齐萧没有被他的暴怒所惊,反而无所谓的一耸肩:“我说的你该明白。将军心中唯一人,而那人,你以为会让将军有后?”若真如此,那才该是天下奇闻。

“他已经……”剩余的话硬生生被齐峰吞了回去。他本也无权阻拦将军的感情,对南竹也颇为欣赏。然而,被齐萧如此一激,竟然差点说出伤人的话来。再看将军,已经面色铁青,浑身煞气。忙垂下头去,暗暗反省。

“齐萧,把他给我拉走。”齐澜再不看齐峰一眼,绕过他往后屋而去。

齐萧笑着领命,强硬的拉起跪在地上的齐峰。齐峰挣扎,刚想开口,却听得耳畔传来齐萧所使的密音入耳。

还看不出来?大人并未冲动行事,而是有他自己的计划。

这一次,齐峰没有再反抗,呆愣之余,已被齐萧摇头叹息间拉出了房门。

片刻后,齐萧代替齐峰,陪伴齐澜进宫觐见。而齐峰,被命令前往城外,替几日前被留在那里的几千兵士传达齐澜的命令。

齐家军,不听命于君王,唯服从于齐澜。这也正是,当今皇帝心中的另一道心病。只是,本人不说,齐澜不提,便也无人过问。

而今日,南竹之事起,俩人彼此本无间隙的兄弟之情,只怕要经受万般考验。

“皇上,上将军齐澜在外求见。”

本该守在门外的张德额头冒着冷汗匆匆来禀,心中忐忑不安。自那日皇帝与刚回朝的将军不欢而散,又闻将军在东城门前吐血昏迷,这齐澜与皇上间的事便成了皇宫里最紧张的事儿。如今,那齐将军不知何时醒来,还不经递告便闯入宫中。想着刚才齐澜满脸的煞气,张德就一阵心慌。

今日下朝,皇帝便召集了几位皇叔与诰命大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这将军,不要来闹腾才好啊。

“齐澜醒了?”连日的忙碌,他几乎没有再去想当日俩人不欢而散。而更确切的说,他不想去想,也无力去念。

此时,听闻他醒来,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南竹对齐澜,当真重要如此。不过再重要,经过今次,齐澜能振作起来,该是不会再有问题。

当下,心里一定,对张德道:“请将军进来。”

“看来,皇上还有事在身。那么,臣先行告退。”徐斯淡淡的瞥了眼皇帝,眼底已没有昔日的恭敬。

“既然如此,那么臣等也告退。”其余一行,由巽王领头,向皇帝躬身行礼,请求告退。

“各位大人留步。”未等皇帝开口,御书房外传来脚步声,人未到声先到,硬是夺了皇帝该开口的话,阻止一干人离去。

李辰翔脸色一变,却是忍住没有发怒。想到齐澜会变成如此,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不由缓了口气。放下心中属于帝王的威严与高傲。

而他身侧的张德见皇帝都不吭声了,自己自然不能将口中那“大胆”俩字再贸然出口。

“齐将军。”算作同僚间的尊重。一行人与刚跨进书房的齐澜微微颔首,再瞥向一旁皇帝紧绷的下颚,心中皆是一叹。

齐澜与前任太医殿总使的事,凡是在宫中为官的都了解几分。更可况如今在御书房内的,皆是当朝重臣,是昔日三殿下一派的关键人物。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隐藏的玄机?只叹世事无常,情字伤人呐。

“各位大人。”略一回礼,齐澜转身对着皇帝静静而立。气氛霎时变得沉闷窒息,诡异的气氛在齐澜倏地跪拜下打破。

皇帝的眼中有惊讶,在场人眼底也皆如此。

只听齐澜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单手自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的拖着此物,递举过头。

“臣齐澜,承蒙先皇赏识,又逢皇上厚爱。自十二从军,几经波折,终于为齐家光耀门楣,不负所托,成为东霖上将军,手持数十万兵马,戊守一方。臣为东霖出生入死,护得一方安定,为家国百姓而站,从无怨言,亦不后悔。皇上不弃,当臣如兄弟,信臣如手足,交予东霖半数兵权。臣为此甘做牛马,效力东霖,效忠皇上。”齐澜一番话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然而下一刻,话锋一转,声音间冷淡几分,也肃然起来。

“如今,皇上定国已成。朝中一干臣子皆惊才绝伦。听闻几日前,又出了个武艺高强的陆姓晚辈被皇上封为墨衣侯,收归为我东霖所用。今日,臣自觉手持兵权过重,以免引来非议,人心惶惶。故而恳请自释兵权,除去上将军一职,归为平民。还请皇上恩准。”

说完,双手依然高举,腰却弯的更低,头亦点磕及地。

一番话说完,在场寂静无声。众人脸上皆是怔愣之情,渐渐的,神色各异起来。然而,无论是何种表情,皆逃不过最后的惋惜与怅然。

然而,唯一人不同。非但如此,脸上还满是浓浓的怒杀之气。那人正是当今的皇帝,李辰翔。

“混账!”怒极攻心,反而我不知该如何再多言一句,只能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倏地抬手,一把挥落了他双手递上的兵符。一手将人从地上拽起:“齐澜,你到底在和朕耍什么花样!”

怪不得不让大臣们离开,原来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做了鉴证为实!他离去的心,竟是如此坚定吗?

李辰翔不是不知,这般做法,除了为南竹,还能为谁。只是,他是帝王,齐澜是他东霖的上将军,最得力的助手。他如何能放他离去?

“臣只恳请皇上,臣心底无半分花样。”抿唇垂头,不复昔日的傲然,唯有一身恭敬。

可熟悉齐澜的人都知道,齐将军即便面对皇帝,亦是傲然于世。何时会有现在这般模样?那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放低姿态,只为在帝王面前取得这一恳请。

“你……你……”李辰翔是当真动了气。一把甩开男人,一掌拍在龙案之上。“朕不会准!你是我东霖上将军,岂能说走就走!”

“皇上,臣恳请皇上三思。”齐澜语气不变,只是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冷意。

皇帝眯眼看向齐澜,忽而咬牙切齿道:“为了个贱人,你当真要如此?”

贱人?

倏地皱眉,齐澜从地上站起,挺直了背脊,与皇帝遥遥对立。“他不是贱人。”

皇帝说出刚才的话,才惊觉失言,情急之下竟是把话说重了。然而,要他对齐澜道歉,当着众朝臣的面,他如何能拉下颜面。他可是当今天子,伸手便能翻云覆雨。

故而,李辰翔只是抿紧唇,冷哼一声,接着转移话题:“朕说了,朕不会准你请辞。”

齐澜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幽深一片。

“李辰翔,你为何不懂。我齐澜,即不能做齐家孽子,毁齐家百年盛名;亦不能不忠不义,背负弑君罪名。所以才唯有求去,因为我心中容不了这份恩怨,容不下那个人竟是在你手中离我而去。”

如此大胆妄言,以下犯上,已然是死罪。只不过,齐澜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就不怕被下狱,不怕被处死。他早已放开了一切,又何惧之有?

然李辰翔却不同,如今的他,震惊于齐澜一番话中的真切。那痛苦与矛盾,折磨的眼前昔日傲然的齐澜,如今憔悴颓然。他甚至还能看见齐澜眼下那两团浓重的阴影,还有那苍白的面色……

重重在心底一叹,李辰翔默然与齐澜对视许久,终于低哑的开口:“我们是兄弟。”

是兄弟,便有情谊。如今,却因为这样,便要将俩人间十多年的兄弟情谊一并毁去吗?

“或许过去是。”淡淡的一句,齐澜再不多言。

他心里,何尝不把李辰翔当做手足。可时至今日,他如何还能说服自己,将眼前的人当做纯粹的兄弟。君臣有别四字,再清楚不过的摆在眼前。

自己能为了他两肋插刀,然而自己托付作为君王的他护得自己身边一人,却也是种奢望。

这样的两相比较,君臣之分,他齐澜再不知,便白活了一世。

那么,就让他们的兄弟情谊,到此结束吧。

“皇上,臣不配兄弟二字。皇上乃帝王,而臣,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话已至此,再多亦是徒劳。年轻的君王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心底泛起隐痛。

张开口,发现就连简单开口,此刻也是如此疲倦。

“来人,将齐将军带去西苑好好看着。”

他说过,不会让齐澜轻易离去。私心的,李辰翔始终觉得,一切还会有转机。更何况,南竹并未真正身死。

幸好,当日的自己没有一时糊涂,贸然而为。

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南竹与齐澜间的情谊啊。罢了,若能让齐澜恢复往昔,那多花些心思又何妨。

兄弟之情来之不易,岂能说断就断。齐澜,这一次你也高估了我。

而与此同时,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正离东霖上京越行越远,往黄沙滚滚的边关塞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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