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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蛊——by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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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听了不再出声,驾着车往西南面的无名小镇驶去。他手上牵着缰绳,心中却充满了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夜赶路,第二日破晓时入了洛阳城边的小镇。沈清秋一行四人在镇内的驿馆小住,这镇子不大,但该有的地方一个不少,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当日就收拾了些金银首饰融了,做成碎金银以备不时之需。

婉儿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有些不适,下了马车更是吐了几次,成乐请了镇上的大夫给婉儿把了脉,那大夫拍了拍成乐的肩笑着道:“令夫人有喜了,头三个月要注意,有些反胃恶心也是正常的,我给你开些安胎补身的药便可。”

成乐一时间也不知是忧是喜,沈家遭此大难,婉儿又在此时怀了孩子……逃亡路中颠簸,也不知腹中孩子受不受得住。

婉儿怀孕的消息沈清秋和袭罗也立刻知道了,原本他们三个带着婉儿一个女人已经是累赘,这下婉儿怀了孕,更加受不了舟车劳顿和路途颠簸。好在他们准备在这镇子上呆一段时间,这段日子也能给婉儿缓一缓。

“这本是好事,是沈家拖累了你。”沈清秋见婉儿一脸为难,出声安慰道。

婉儿听了忙道不是,就算日后的日子再难过,嫁给成乐这件事她一点也不后悔。

沈清秋听后略有些动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婉儿的这种心情,他并不能全然明白。

他们来的镇子就在洛阳西南面,毗邻着一座大山,虽然离洛阳很近却因为是个只进不出的死角显得十分偏僻。这小镇叫做胡镇,镇上多数人都姓胡,也有一部分是异姓人,想来原先是氏族部落后来日渐没落又来了外人才发展成小镇的模样。这小镇虽然偏僻,但四周景色不错,加之小镇内平静祥和,平日里也有不少人来游玩,甚至来此常住的也不少。

沈清秋来这里之后一身华服全数换下,四人套了普通的装束。胡镇外来的住客不在少数,因此他们的到来就和之前的人一样并未引起当地人的注意。几人改了服饰,面容也用易容的物什掩盖过,这使得在朝廷贴到小镇上的通缉令时,并没有人联想到他们。尤其是婉儿,怀孕之后面容有些微妙的变化,仔细看婉儿现在的脸,与那画像上的人相比竟有些变了;而袭罗,他的存在并不为人知,那张通缉令上压根就没有他。

那通缉令上的内容也叫沈清秋了然一笑——上面虽然没有写明,不过沈清秋知道些内情,看过便明了。

沈清秋坐在桌边,手中正握着血玉;袭罗在对面,撑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外头飘起了小雪,夹杂着雪珠砸在胡镇的青石地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冬天下雪还开着窗对于畏寒的沈清秋来说并不好过,更何况他的屋里没有烧炭,虽是湿冷,但此刻他正出神,也没顾及到。

“血玉,竟然是因为血玉……就因为在沈家手里,所以沈家就要遭这份罪……”他将那块通体莹白的玉放在手里把玩,“你果真是不祥之物,得了你的人都要倒霉。”

袭罗转头看他,接着伸手夺过那玉,道:“即使如此,你将它丢了吧。”说罢,他作势要将那玉从窗口扔出去。沈清秋却紧张的拉住了他。

“你果真是被它迷住了,要它不要全家性命?”袭罗见他这般反应,将玉收了回来,我在手中用指腹摩挲着道,“罗简临走之前把玉给了我。”

沈清秋眼神一亮,问:“他的玉在你手上?”

“不错,他说这玉似有邪气在引诱他,所以把它给了我。他还说‘不用这玉他一样会找到仇人是谁’。”袭罗从自己怀中拿出了另一块,将两块玉放在一起。

沈清秋没接话,等着袭罗继续说。

“我先前没注意到,罗简把玉给我之后,我每日不离身的带着……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这玉……怎么了?”沈清秋听袭罗说到关键之处,有些紧张。

“这不是玉,玉是死物。而它……”袭罗把玉推到沈清秋面前,接着阴恻恻地说道,“它是活的。”

二六

袭罗把玉推到沈清秋面前,接着阴恻恻地说道:“它是活的。”

“怎么说?”沈清秋不明袭罗所指,用手拨了那两块玉几下,也迟迟不见那玉来咬他一口。

袭罗被他的举动逗得好笑,捂嘴笑了几声才说:“现在看起来像是死物,但内里却是活的。”

“你还记不记得它会吸血?”袭罗从袖子里拿出了匕首——这匕首本是沈清秋的东西,到了洛阳之后沈清秋用不到便被袭罗拿过来随身带着。

那刀子在奚落手中被翻来覆去的玩,刀刃一晃一晃刺得沈清秋眼睛难受。他当然知道袭罗要他做什么,看着那明晃晃的白刃,沈清秋无奈的伸出手。

袭罗见沈清秋识趣,自是开心,操着刀子一刀划破了他的手掌。那一刀动作极快,割的也不深,沈清秋倒也不觉得有多疼。

手上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玉上,那玉就像海绵一样全数把血吸了进去,等到沈清秋伤口处的血自凝,那玉也吸饱了血,通体显出红色的纹路来。

上次见到那红纹时以为是字,这次的红纹却比上次要大些,也看不出字的模样。沈清秋盯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异状。

“这……”

正欲开口,却见到那红纹动了一下,沈清秋以为是自己眼花,那红纹却越动越明显,最后竟在玉里游走起来。

玉中大约有十几条红纹,此刻都在莹白的玉内游动,并且互相绞着、啃咬起来。

“最后剩下的那只会破玉而出,成为子蛊,它带我们去找母蛊。”玉内红线纠结成团,袭罗看了一会就没了兴趣,便关注着沈清秋目不转睛的盯着玉内战况的样子。

制蛊的过程袭罗看得多,沈清秋却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玉做的小巧,实则是蛊鼎一般的东西,中原人没见过这种诡谲的东西,自然不得其中方法。袭罗初见那玉时也未留心,若不是后来罗简临走之前把他的那块交给了袭罗,他也不会发现这事。

那玉中红纹纠结在一起,没过多久数量就变少了,剩下的那些粗如麻麻线,还在互相啃咬。

袭罗便解释道:“那是在玉中困得太久饿疯了,明日来看,子蛊必已炼成。”

“这样看来……母蛊那端就藏着宝藏?”半响,沈清秋才开口。

“你是准备去寻宝?”袭罗一愣,“眼下你自身难保,要那宝物有何用?”

“沈家一夜之间被大落枝头,家财尽毁。祖上留下的产业没能守住……”沈清秋思绪烦乱,他用手背遮住眼前光线,呢喃道,“让我想想吧……”

袭罗站起身,拿开沈清秋的手,弯腰在他额头印上一吻,道:“你若要寻宝,成乐和婉儿定要留下。不过,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人已作古。”

四人在胡镇停留了十几日,通缉令初下之时沈清秋还担心此地呆不长久,谁料十几日来风平浪静,也不见有官兵来此。他心中已有了想法,四个人聚在此处终究不是办法,成乐也知道这个道理,当面对沈清秋说了。

婉儿怀了孕不适宜舟车劳顿,只能留在胡镇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打算,而沈清秋身怀血玉,留在胡镇怕会招来别的祸端。这般商量完之后,沈清秋便在正月下旬离开了胡镇,同行的还有袭罗以及一匹驽马。

沈清秋与袭罗初见时也同骑过一匹马,只是那时沈清秋是为了与袭罗亲近些,那马虽不是宝马神驹也是值不少银子的好马。如今离开胡镇时,身上穿的已不是华服锦衣,胯下骑的也不过是低价买来的驽马罢了。他们离开时带的银子足够两三年在外漂泊不用担心生计,但沈家已不是从前模样,花销自然是能省则省。

沈清秋原本向往西南走,逃到袭罗的故乡苗疆。只是那血玉生出的蛊虫直指西北,从洛阳往西北近了是长安,再远便到了龙门,若是更远……那就出了玉门关,到了塞北。他便与沈成乐约定,待婉儿生产完,便带婉儿去塞北,沈清秋会在塞北最大的客栈等着他们。

从血玉里钻出的蛊虫质地也如玉那般透着莹白,外表像极了小甲虫。蛊虫喜好鲜血的习惯没变,时不时就来咬沈清秋一口,它欺沈清秋是弱,对于袭罗却十分害怕。不过这也正常,袭罗对于那些蛊虫来说与王没有区别,平日袭罗呆的地方蛇虫鼠蚁都退的干干净净,若非有别的命令,那些东西是半步不敢靠近的。

如此这般,两人一路向西,往长安那处去了。天气虽冷,沈清秋却急着赶路,心下着急倒也不管不顾,三月初就到了长安。

三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沈清秋到长安时天气还未转暖,有些倒春寒的意味。

长安城近在眼前,远远的可以看见高筑的城墙,还有城门上挂着白布条,只是上面的内容却因为离的太远看不分明。

袭罗坐在马上,沈清秋在前面牵马,袭罗面貌姣好,沈清秋

却因为被通缉的缘故易了容,此时的容貌毫无亮点,这样看来这两人倒似落难的主子和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仆人。这几日,那匹驽马已驮不动他二人,沈清秋体谅袭罗便让他骑马,自己步行牵马。

走到城门前不远处,可以看到那白布上的字,沈清秋走在前面,看清了挂在城门上的东西,忽然不动了。

袭罗坐在马上,察觉到前面那人的异状,便往城门上方看去。

阳光有些耀眼,城门上挂着一几具满是血污蓬头垢面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腰部被捆绳子在一起,有风吹过便在空中摇晃,时而遮住略有些刺眼的太阳。尸体身后还一块白布,上书“沈毅藏玉,心怀不轨,诛其九族,悬沈府恶贼于城门三月,以醒世人。”

城门下来往行人不断,却对上面悬的尸体视而不见,想来也挂了有些时日了,只是因为天寒那尸体才没有腐败。

沈清秋抓着缰绳的手收紧,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已经发白,掌心的皮也被磨破,渗出血渍来。他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着城门上悬着的尸体,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袭罗伸手掰开了他过分紧抓着缰绳的手,用自己的覆了上去。

沈清秋转头,只见到袭罗皱着眉朝他摇了摇头。他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那般,迈开了步子。直到走过城门,再也看不到那些被荡在空中的尸体。

“爹、娘、三哥、四哥,甚至已经出嫁的大姐、二姐……他们的夫家,其他有亲眷关系的人……全部都……”

二七

沈清秋这人虽多情,但对于家人却是极为看重的。五年前他为了沈清霄的事一改平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样子,替他四处奔波寻求解蛊之法,袭罗就知道他对家人好过对情人数倍。

袭罗也知道,他有多重视家人,现在就有多痛苦。尽管心中知道沈家人怕是凶多吉少,但亲眼见到他们死后还不得入土为安,反被悬在城门上历经风霜……这情形比知道他们的死讯要难过千百倍。

两人坐在长安的酒楼大堂,周围人声鼎沸,嘈杂得很。袭罗喜静,只是先下的状况容不得多花银子包下二楼的雅间,他便微皱着眉头坐着等小二上菜。沈清秋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袭罗看得出来他不好受,只是他也不知怎么安慰那人。当日他回到苗寨见到蛊苗惨状之时,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悲伤之情却不曾有过。

人生生死死,至多不过百年,他在苗疆待了几百年,生死之事见过不少,早已将那些看淡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理解沈清秋的悲伤从何而来。

两人刚刚坐定不久,小二还要过会儿才上菜。大堂人多口杂,袭罗觉得烦闷也只能忍着,这时他却听到一人说道:“这沈家实在是不该,圣上要的东西竟然也敢藏着不交,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是活该。”

顺着声音寻过去,正看见一名穿着军服的汉子喝着酒,同身边的另一位兵卒打扮的人说着话。

袭罗移了视线去看沈清秋,之间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紧紧握着,眉宇间也隐隐显出愤怒之色,只是刻意忍着,当下没有发作罢了。袭罗不语,还是用他的手覆上沈清秋的,希望借着这个举动可以让他平息下来。

“沈家的老爷子胆子倒是不小,当初赫连家的人都没把这事儿给兜住,他竟把这东西藏了这么久……”

“若不是烈王爷一直在查当年的案子,沈家倒也不会这么被揪出来。”

“烈王爷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只是沈家还有几个人流落在外尚未归案,这可把我们忙坏了。”

“那些个人都是沈家年轻辈的,想来是老头子留了一手,逮了江陵那帮人,却抓漏了洛阳的。”

“那群人倒是狡猾,竟让报信的小厮先上马车,追着那马车跑了一天一夜才发现追错人了……如今已过了一月有余那几人怕是早就跑远了,天大地大,要到何处去抓……?”

“大哥莫提这事,我们只是办事的小卒,上头来了命令便奉命行事!还是喝酒!”

沈清秋听着那两个兵卒的对话,绷紧了身子,最终还是熬不住站起身回了客房。袭罗亦跟着一起,离座前还不忘吩咐小二将菜送到房里。

甫一进门,沈清秋便忍无可忍地一拳砸在了桌上。袭罗关门的时候听见这砸桌子的巨响也吓了一跳,辛亏桌子是上好的黄梨木制的,倒也没塌。

袭罗大抵也知道若是自己亲人方逝,尸体被人悬在城墙上,还要被旁的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想必也会不好受,只是袭罗无亲无故,向来不知亲眷为何物,也不知道沈清秋的痛楚在哪里,不懂怎么安慰他,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袭罗……”先开口的是沈清秋,他从正面轻轻环住了袭罗,将脸埋在他肩窝,“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

袭罗刚开始被抱住时略微有些吃惊,听他这么说便也放松了身体,还用手抚他的背。

这番温情的时刻持续了一会儿,两人谁也没出声,只是无言的相拥着。袭罗一边抚着沈清秋的背一边踌躇着开口道:“我无父无母,初见戮欺之时他便要我无心无情,此身虽是戮欺之子,但我与他却无半分亲情……所以……”

“我不懂的为什么难过。但若死的那人是小玖,我定然会不开心;再一想,若是你死了还被人悬在城门上供人嘲讽唾弃,我定然是气极。”

“你难过大抵是因为在你心中,那些人是极为重要的……可你这样,我看了也难过……你若真的看重我、或是心中有我,便别再这样让我难过了……”

“我认识的沈清秋几时会这般狼狈了?”

说道后来,袭罗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沈清秋尚未听过袭罗说这么多话,更何况这话听着倒挺像是哄他开心的,心中不免欣喜。丧亲的抑郁被这番话冲得淡了些。

“你若是心疼我,便与我亲近亲近……嗯?”沈清秋说着,便吻了上去。

袭罗其实并不讨厌这嘴对嘴的事情,相反而很喜欢,先前并不常做是因为他把这事看得极重,而沈清秋但凡与他嘴对嘴亲了一会儿,下面就开始不老实,袭罗觉得后面的事情过于污秽,脏了先前那个美好的吻。

两人唇舌纠缠,缠绵不分,沈清秋被吻到手软脚软才与他分开,吸了几口气又继续这事。这两个人互相搂着抱着,一路从桌边亲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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