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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蛊——by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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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两个人并没有呆站着多久,没过一会儿便带有人带着沈清霄回来了。

沈清霄去时完好,而来却是由几个人半拖着。

“五爷!三爷他……”其中一人上前解释,“我们追着那妖女出了城,三爷脚程快先我们一步,可不知那妖女做了什么,我们不过晚了几步赶到,三爷就倒下了。那妖女却说‘休怪我无情,这人尚有三个月可活,若再来打扰我不介意要了另一个的命!’,我担心五爷安危又想着沙漠干燥得很,我们一行人定是追不上了,只好带着三爷先回来。”

“我们护送的本是陪葬的器物,那棺材三爷是念及道义才……可谁曾想到会这样……唉!”

一行人回到客栈,个个心事重重。

成乐找了拢月当地的大夫,那大夫替沈清霄把了脉之后摇头道:“这位老爷中的是南疆蛊毒,老夫才疏学浅,怕是解不了此毒……不过,若南下去往苗疆许是有法子救他,只是蛊师难寻,是生是死,全凭造化了。”

沈清秋亦中了那苗女的蛊,却并未发作,大夫也替他诊了脉,只道与常人无异。

“小叔。”沈成乐虽同沈清秋一般大,却与自小被宠着的沈清秋不同,如今沈清霄危重,他肩上的担子也不轻。沈清秋见他眉头不展,自是明白他心中的苦,只是他散漫惯了,不知该怎么做。

他暗自愤恨之时又听沈成乐道:“拢月城虽说是巴蜀繁华之地,但比起中原仍是差了些,那大夫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去中原和苗疆寻解蛊之人。沈家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总是有些底子的。”

沈成乐见沈清秋呆愣着不动,以为他不愿做事,便急忙补充:“小叔,你亦中了蛊不知何时发作,此事交由我去办便是。”

“三哥命在旦夕,我又怎会在此时作壁上观。我虽中蛊但此刻无事,苗疆之行就交由我去办,苗人善用蛊定有解蛊的法子。”

于是当天晚上,镖队就分为两路,一路南下前往苗疆,另一路班师回中原,而沈成乐则带了剩下的一批人留在拢月城调查那棺材的事情。毕竟此事蹊跷,沈成乐自是不会让沈家不明不白吃了亏。

自沈清秋那晚离开巴蜀拢月城到苗疆不到半月。

他年方二十,又是自小习武的,虽看着弱气但身体却好的很。日夜兼程赶了十多天的路只休息了两天便不见有疲态。

苗疆在中原人眼中是块尚未开化的凶恶之地,实则不然。苗疆地域广阔,分为已然汉化的生苗地和熟苗地,生苗地的苗人多少都会些汉话,和周边的汉人也有往来。而正是因为半汉化的关系,生苗地会用蛊的人不多,真正会用蛊的都居于熟苗地。

沈清秋在当地打探了蛊师的消息,也得了几个苗人指引,然一一拜访却毫无解蛊的线索。只有一个名叫乌灵玖的蛊师识得沈清秋身上的蛊。

“这蛊叫‘噬心’,幼蛊是无毒的红色小虫,钻进你体内之后也无大碍,只要母蛊不催动幼虫孵化就与未中蛊的常人无异。但幼虫一旦孵化就会让中蛊之人陷入昏睡,三个月后成虫孵出,会从心的位置开始蚕食中蛊者的身体,有些吃了心便会钻出……”

“有些?那还有的呢?”沈清秋听着那蛊师的叙述眉头紧蹙,想到那虫子就在自己身体里就觉得难受。

“还有些要吃到那人只剩下皮包骨才停。”

“嘶——”沈清秋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中了这蛊的死相固然难看,可从中蛊到被吃掉的三个月里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的!所以这蛊其实并不恶毒,比起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毒物,‘噬心’已然非常仁慈了。”

“你既知道的这么详细可知晓解蛊之法?”他不想再与蛊师争辩些什么,只想找到能解了他三哥所中之蛊的法子。

乌灵玖坦言道不知,他见沈清秋面露颓唐之色又想了想,复又道:“我只在先人口中听过此蛊,却不知如何制蛊、下蛊,解蛊自然也无从下手,但让那蛊虫暂时睡着,替你三哥续命却是可以的。”

“只不过我那药不可久用,若是那蛊虫熟悉了药性,我就再无方法替你三哥续命了。”

“你那药至少可替我三哥续命到几时?”

“至少半年。”

“乌先生大恩,沈家定会倾力相报!”

得了乌灵玖的保证,沈清秋的心放宽不少,当下传了信给沈乐成让他把沈清霄带来苗疆。

苗民多未开化,蛊术并无多少书面的记载多是通过口述传给下一代,沈清秋没

有办法查阅古籍,消息放给乐城之后的几天都待在乌灵玖的竹屋望着外面的树发呆。

沈清秋自知自己所做种种没有一桩是好事。他生性风流,贪恋色相又男女不忌——但凡沈清秋招惹过的那些人,一开始他也是对那人有情,想要与他厮守的,可他的喜欢总不长久,待到得手之后便厌倦了,之后又会被其他人所吸引。这样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没有谁在他心里站住脚。

他自知这是自己混蛋,可却不明白这现世报怎么就落到了自家三哥的头上。

“为什么是三哥……为什么……”

外面开始飘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接着越下越大,风带着雨通过大开的窗户吹进来。沈清秋坐在竹屋的窗边,半身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待到他惊觉时,最里头的袭衣都已然湿透了。

沈清秋悔极、恨极了他这二十年来的混账日子,他头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必要救回沈清霄。

“三哥不曾做错过什么,老天若是看不过我这混蛋样子,我沈清秋今后定会勤勉,只求让我三哥好起来。”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的一声雷鸣。

沈清秋起身关窗,恍惚间看到有人进了乌灵玖的屋子,那人穿的极为正式,一身银饰留给沈清秋一个白晃晃的背影,只是隐在大雨中看不分明,沈清秋不禁遐想:那人的背影看上去匀称窈窕,正脸大概也是极为好看的……

随即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还再看这些做什么。

沈清秋关了窗,靠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半响之后才起身将湿衣换下。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乌灵玖推开沈清秋屋子的门道:“沈公子,我替你寻了指路人。”他指了指身边的老汉。

沈清秋打量那人,与方才在雨中见到的白晃晃的背影大相径庭,也是知道了那是来此的人并非眼前那老汉。

“我有个叔伯在熟苗地,这御蛊之术较于我而言他更加精通,你明日便可去找他问问。只是我那叔伯脾性怪得很,又是极为厌恶汉人的,且自求多福。”乌灵玖说完,转身便走。

沈清秋急忙拉住他道:“且慢!”

“我先前见到有个穿着盛装的女子进了此地……”

“你看见了?它可曾看见你?”不等沈清秋说完,乌灵玖急忙打断,他面露惊慌之色。

沈清秋不知他怎地反应如此之大,只说:

“她想必未曾看见我,我只是好奇,近来并无苗家节日,她怎会穿着盛装。”

“它非男亦非女,我只是幼时得它相助故此与它认识罢了,旁的还望沈公子不要再问,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我虽有一半是汉人血统却也是半个苗家人。”

“是沈某逾越了。”见他这么说,沈清秋虽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但千事万事都急不过他三哥的命,那被乌灵玖一番胡言乱语吊上来胃口也被暗自压下了。

第二日,那苗族老汉带着沈清秋一行人进了熟苗地,乌灵玖给他们配了些防瘴毒的药。

几日相处下沈清秋才渐渐了解乌灵玖这个人:他说是蛊师其实有些偏颇,他作为蛊师可能只是泛泛之辈,作为巫医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上辈都住在熟苗地,只因为他母亲同汉人结合生了他乌灵玖只有一半苗人血统,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族人送到了生苗地,母亲亦是随他离开。他母亲只教了他制药配毒,而那御蛊之术却不知他是从谁人那里学来。

“几位,再往前走可就是熟苗地了,我这指路人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再往前……不好说。”苗族老汉停了下来,用不是十分纯熟的汉话说道。

其实分为生苗熟苗也并不全是因为汉化。众所周知,苗疆多的是毒物瘴气,生苗地之所以会与外界有交流全因周围的生活条件远好于熟苗地,平日里并不为毒瘴所包绕,周围的毒物也并不厉害。

用蛊之术本来只不过是为了抵御毒虫求以自保罢了,经过千年演化才成了如今这般。

“乌先生的那位叔伯就住在这林子里,老伯你即是带我们走这一趟吧!”沈清秋见那老汉不愿再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交于他。苗人酷爱银器而家境多贫,往往为了一套银饰倾尽家财。沈清秋不明白这点,只当他们是贪图钱财,眼下为了救他三哥自然是不会吝啬银子。

那老汉接了银子,有些为难,但终是应了沈清秋一行人的要求带着他们进了林子。

愈是深入苗地周围的环境就愈是恶劣。好在这几日多雨,林内的瘴气被冲得极淡,一行人走在泥泞湿滑的地上行进的极慢。

他们并没有找到乌灵玖的叔伯,在树屋门前守了一阵没见到人影,那时已有暮色,领路老汉的劝他们快回。熟苗地不宜久留,哪怕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苗民也不会在夜里外出,那老汉的做法并无不妥,沈清秋权衡了一下便允了。

沈清秋此时自然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紧紧跟着领路的苗族老汉,按理说是最安全的位置,不可能跟丢。

然眼下情况有变,仿佛一瞬间的事情,眼前还在领路的苗族老汉不见踪影,沈清秋惊惶,回头又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十几人也不见了。他复又环顾四周,周围树木景色已然变得陌生。

沈清秋自小就生活在江陵,后来虽在各处游玩,实则也只停留在江南一带。此次行至巴蜀又因为他三哥的事来到苗疆,这对他而言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纵使他之前装的有模有样全然看不出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样子,但此刻在熟苗地落了单的他面对眼前陌生的林子终于显了本性。

他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乱转,走了几次之后已完全不辨方向。此时天色已暗,大雨仍未停歇,林中漆黑一片。

沈清秋并无夜间视物的天赋异禀,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脚下泥泞,又是大雨的天气,沈清秋衣衫尽湿,再加上有段时间没有进食导致体力不支,正靠在一根林木上休息。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小腿肌肉一颤一颤地抽搐着,骨髓里也疼得很,这条腿以前被老爷子打断过,后来虽是好了却也落下了点病根,平时不显现,到了此刻才骤然疼了起来,但他此刻过度紧张,也顾不上他的腿了。

这时沈清秋的右手忽然碰到了什么毛绒绒扎手的物什,手心触到的地方先是一烫接着就是如针扎一般的钻心刺骨的痛。

“啊——”他慌忙急吼了一声,握着自己的右手连忙离开。手心火辣的痛感没有消失,沈清秋知道自己恐怕是招惹了什么毒物,又想到乌灵玖给过他解药,但翻遍衣襟无果之后才想起那东西应该早在他慌忙之时弄丢了。

手心的疼痛愈演愈烈,似有隐隐扩大的趋势,沈清秋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触了触疼痛的地方,发现那里黏腻一片,像极了血肉化开的情状。心知那是剧毒,若不处理恐怕性命难保,死后化成血水连具全尸都不得保。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小刀,想着砍了那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刚触到刀柄就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沈清秋浑身瘫软,无力地倒在了泥泞的地上,弄得脏兮兮一身,怕是让人看了也生厌恶。

绝望一点点堆积起来,朦胧间发现雨渐渐停了,周围似有雾气重新聚拢。沈清秋心道自己果真命不久矣,毒瘴一起,没有解药傍身的自己必死无疑,老天果真不愿放过他,收了三哥的命,连同自己的也一并要了去。

天空中乌云尽数散去,此时毒瘴尚薄,透过树叶,沈清秋可以看见银白的一轮弯月和闪烁的星子,连带着手心的痛也减轻了许多——沈清秋不禁悲从中来,死前竟是如此宁静,只可惜他没有救成三哥反倒赔了自己,来日若是在黄泉路上遇到了家人怕是也无颜去见他们。

胡思乱想之间,沈清秋的意识不再清明,半梦半醒,他瞧见一抹蓝光,一只蓝色的蝴蝶在他眼前振翅,紧接着他听见了人声:“原来是个汉人……”

沈清秋方知自己有救了,接着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痛!!

——全身都好痛!

沈清秋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只有“痛”这一种感觉。他隐隐记得自己是在林子里迷了路,但是为什么要进林子,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半靠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逐渐缓过劲来开始打量这屋子里的情况。

这屋子四周都是石砌,屋顶极高,也没有窗户,唯有一扇挂着竹林的石门。

沈清秋身下是石塌,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周围的格局陌生,屋子里的摆设也并非他寻常所见,但他若是回忆常见的格局和摆设是什么,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我怎会到此地……”他正喃喃的思索,却感到一束光亮打在他脸上,沈清秋本能地朝光亮的那边看去——石屋的门帘被拉起,一名身穿苗族盛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头戴着由银饰点缀的牛角帽,五官阴柔皮肤白皙,更加偏向女子的容貌,但眉宇间并无媚气,反倒是有几分凛然。虽是如此……那人的左耳耳垂上还挂着银制的耳坠,沈清秋有些不舒服的皱眉,在他的印象中,男子似乎是不戴耳饰的,只是眼前这人戴了倒也不觉得奇怪,反倒和他的气质很搭,阴柔中透着三分诡谲,有种蛇蝎美人的韵味。

“蛇蝎美人”的身材并不高大,身穿一袭紫衣,上面同样缀满银饰,他体态颀长,并不显单薄反倒十分匀称——这是一副刚刚张开的少年身体介于少年的纤细和成年人的强健之间,多一份,少一分都比不得他现在好看——这美人从头到脚,整体都很耐看。尤其是那张脸,沈清秋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直到对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才回过神来。

“回神了!”那人唤了沈清秋一声,将粥碗端到他跟前说道,“你总算是醒了,睡了三天,再睡下去怕是要饿坏了身子。我带了些东西给你,快吃吧!”

沈清秋经那人提醒方才觉得腹中饥饿,闻着那人端进来的白粥的香气,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对方听到这声音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清秋脸上微红,端着白粥胡乱喝了,肚子里才觉得好受些。

“是你救的我?”喝完了粥,沈清秋问道。他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脑中迷迷糊糊一片,许多东西纠结成团叫他辩不分明。

那人答道:“这是自然,若非我救你你这会儿可是全都成了花肥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复又问道:“你怎

会晕倒在神殿附近,那里可是苗人都不敢去的,你一介汉人到那儿去作甚?”

沈清秋自是答不上来,只能推托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许是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那里。而且,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又要来做什么……”

他又想到自己还不知眼前这位恩人姓甚名谁,便作揖道:“在下……”真要说自己的名字却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沈清秋一时尴尬飞快地在脑海中寻找熟悉的名字,“在下赫莲真,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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