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漓听得分明,利器嵌入皮肉里的声音。这骏马既能如此疾驰,必是未受到何伤害,而自己,被这天朝皇帝护在怀里,根本不会受到何伤害。
他急忙侧过脸,回头去望自己身后的华政,只见华政秀眉轻蹙,正将肩后刺穿血肉的羽箭,用力的拔出。他瞳孔微微一缩,神情带着惊讶与疑惑。
这个天朝皇帝,其实并不用如此的护他周全。即便他文臻漓在此处丧命,宣金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若真的再度发生战事,宣金依然是落败的一方。即便是他在天朝丧命,父皇与王兄,也束手无策,只能依旧向天朝低头求和。
华政见文臻漓如此惊讶的神情,便只是轻声一笑,回道,“不妨事的,先生。”其实连华政都不知为何,自己比较喜欢唤文臻漓为先生,那二王子的称呼,是如此的拗口别扭。
揽文臻漓在怀里的感觉,在华政的脑中已经想过好几遍,但是真正揽在怀中之时,与自己幻想的,差别却是如此之大。
胸口紧贴着怀中人儿的背,有种柔软的感觉,还伴着些许的清香,与女子并不相同,但是却让人觉得,比怀抱女子,更让人觉得留恋。
好想就此,将这人紧紧的揽在怀中,永不放开。这人身上的清香,让他觉得很熟悉,就好似在很久以前,他便与此人这般相拥过。
华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此种情愫。其实自己与文臻漓,也只不过相处了一段时日而已,不应有如此深的执念。可,自己却是情不自禁,恨不得想要将此人囚禁在自己身旁。
可他也算是一个理智之人,知晓自己不能如此做。只因自己与文臻漓接触的这段时日中,也知晓了文臻漓如何的性子。若是强取豪夺,怕是并未有什么好果子吃。
“此箭有毒!”文臻漓察觉到华政开始渐渐苍白的脸色,便是立即知晓了那羽箭上,必定是涂了毒!若不是因为如此,以华政的身子,如何会因为受了这么一伤,脸色就会如此苍白?
“若不尽快将毒解开,怕是过了半刻钟,毒会侵入五脏六腑!”文臻漓开始有些慌张起来,可是他毕竟不是什么御医,对于医术也并不了解,更别说替华政解毒了。
不过他知晓,若是在这马背上如此颠簸,怕是那毒会更加迅速的侵入体内。若是这华政死了……文臻漓想到此,瞳孔一缩,却是立即挥散去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自己虽是不愿看见宣金上下如今这等模样,但自己也不能有如此趁人之危之举。且,若是华政因此死于此,怕是这天朝也要乱了。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陛下应该寻个地方,先将毒吸出来才是。”文臻漓眸子一除其中的灰暗,变得清明起来,迅速的如此说道。华政一听,便是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文臻漓的说法。
他一手揽着文臻漓,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让那匹骏马独自往林子深处而去。而他们则是寻了一个地方,藏匿起来。
追上来的人,大概会寻着马的脚印而去,并不会想到他们两人已经在这林子之中藏匿起来。
“若是陛下不介意,请将衣衫脱下。”文臻漓跪坐在华政面前,神情认真且严肃的对着华政说道。华政便是依照他所言,将衣衫褪去,露出胸膛。
“请陛下恕臻漓无礼。”说罢,文臻漓便是站起身来,跪坐在华政身后,神情依旧那般严肃,并未有丝毫的松动。华政知晓他要作甚么,便是道,“先生并不用如此。”
“其实陛下也不必救我,却还是出手相救。这般,陛下觉得,臻漓会如此不知恩图报?”文臻漓说罢,按着华政结实的肩,身子俯向前,淡色的薄唇落在了华政肩胛骨上的箭伤之上。
华政感觉伤处有一阵冰凉,随后便又是传来刺痛之感,让他稍稍蹙起了俊眉。文臻漓几次将伤处的毒血吸出,吐在一旁。直到华政伤处的血液变为鲜红为止。
他抬起手,轻轻擦拭了自己唇角边的猩红,道,“如此一来,陛下应该没有大碍了。”
“多谢先生相救。那些人应该是想取朕性命,朕并未想到,竟会牵连到先生。”华政望见文臻漓唇角上的殷红,若是可以,他早就俯身向前,替文臻漓逝去那抹猩红。只是如今,他只能一本正经的如此说道。
“陛下不必介怀。这也是不可预料之事,怪不得陛下。只是不知何人,竟如此大胆,想取陛下性命。”文臻漓蹙起秀眉,对于这宫内之斗争,他也是知晓的。毕竟自己也是生于宫中之人,自是看清这宫中的勾心斗角。
只是,现如今华政已登基为王,国家繁荣昌盛,不应还有如此心怀不轨之人。就算有,也不敢如此大胆的行动才是。且,华政应该在还是皇子时,就已经把障碍清除干净了才是。
这天朝皇帝的雷霆手段,一上任便排除异己,并不是什么隐蔽的事情。在天朝全国上下,甚至是宣金,都可以询问得一清二楚。这个天朝皇帝,当时是如何将那些人,从暗处揪出来,随后处死的。
“朕心里有数,先生不必担心。”华政凉凉勾起自己漂亮的唇角一笑,带着戾气,让看得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威慑感与惧意。似乎这天地之间,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臻漓不该多言。”文臻漓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些事情,以他的身份来说,可算是敏感的了。因此,他便是低敛着长睫,遮挡住他清明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神情。
华政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恨不得将此人揽在怀里,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所谓的印记。他根本不知晓,他这模样有多诱人
“原来在这里!”耳旁响起一浑浊沙哑的声音,华政与文臻漓立即站起身来,目光凛冽的对视着将他们两人围困在中间的黑衣人。这里有六人,看这模样,是兵分两路寻他们才是。
毕竟方才那箭雨有十余支,应有十余人潜伏于此才对。
华政手提长剑,之前的毒性已发作一些,让他略微感到吃力。但是,若只有这六个人,还能应对。文臻漓虽武艺不精,但箭术却算是精湛。
方才他手中拿着弓,被华政救下,而华政正巧也带着箭壶,所以,他的射箭之术应该能派的上用场才是。即便这羽箭之中没有注入内力,若射中要害,也能置人于死地。
文臻漓身子虽是孱弱,性子却并不柔弱。该杀之人,他并不会手软。但他却也心怀百姓,不愿伤及无辜。
其实,华政并不比与这些黑衣人针锋相对,在暗处之中,有一支时刻都保护他的暗卫。只是他并没有下令让这些暗卫出来罢了。如今,他看见文臻漓拿起弓箭,便是又想再目睹文臻漓射箭之时的凛冽风采。
华政察觉到,文臻漓对于该杀之人,便是会做到心狠。如他这般,仁善之时仁善,该狠之时便狠之人,也适于帝王之位。只是这人,不知如何养成的这般不追求名利的性子,孤傲,宛若寒梅,不去争辉。
可是华政却是因此犯了一个错误。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稍稍的分神,就很有可能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只是正巧他武学精湛,才避开了要害之处,并未伤及性命。
而一直隐于暗处的暗卫们,见到他险些被这些刺客去了性命,顾不得是否冒犯,便是擅自从暗处闯出,将这六名黑衣人斩杀殆尽。
这些暗卫是华政从皇子之时便已训练而成,各个武艺高强,并非泛泛之辈。这等刺客,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只不过绝大部分,他们都处于暗处保护华政。
“应该还有余党,不必留活口。”华政冷冷的一句命令,那些暗卫应答了一声,便是在这翡临苑之中,寻那些其他的刺客。
就在此时,只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只见一群人在不远处纷纷下马,急忙跪倒在华政面前,“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罢了,这也怪不得你们,起来罢。”华政只是冷眼看了他们一下,语气也是同样的冰凉。
楚苑生急忙上前,便是上下查看文臻漓是否有受伤之处。只听他担心道,“二王子可有何处被伤到?若有什么不慎,要苑生如何与大王交代?”
“我并未有什么事,不必过于担心。”文臻漓摆了摆手,安抚楚苑生。可是,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便是一抹黑暗席卷而来。
“二王子!”楚苑生见状,急忙将文臻漓扶住,可是有一人却是上前来,一把将他推开,从他手中夺走的文臻漓。
“快传御医!”华政见文臻漓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顿时心慌无比,让他惧怕。好似自己曾经便是有过这等感觉。这种,失去文臻漓的感觉。而那时,文臻漓也是在自己怀里。
44.被留宫中
或许是慌乱没有顾虑到旁人,华政竟是一路将文臻漓横抱到偏殿的。不过,依照华政的性子,他也不会去在意自己的臣子对自己这般举动会有何心思。
楚苑生就算想要跟着华政一起进入偏殿,也是难以做到。此处毕竟是华政的地方,若是他下一句杀了楚苑生的命令,楚苑生也难保自己的性命。而且,没有人能够保住他。
只是此时,华政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楚苑生,他只不过下了一道命令,不许楚苑生进来偏殿罢了。他看得出来,这个楚苑生对文臻漓,并不是只有尊敬的情愫。
传唤御医过来之后,鬓发花白的御医为文臻漓把脉,神色并未太过凝重。见状,华政推测,文臻漓兴许并未有何大事。只是方才那一景,让他至今心情都难以平复。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惧怕到如此境地。他华政,可说是从未惧怕任何事。可偏偏在方才,他却是尝到了这种滋味。他说不明,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心生惧意。
就好似,自己一个视为宛若性命一般重要的东西,就要消逝一般。而自己好像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经历过如此事情,才会如此惧怕。可是,在他的记忆之中,并未有如此之事。
“皇上……”一声沧桑的叫唤才让他回过神来。华政凛冽的眸子带着几分威慑,盯着这个已经年迈的御医,询问道,“如何?”
“回禀皇上,宣金二王子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有略微毒素侵入,才会如此。臣抓几味药将毒解开,然后调养一番,便会无事。”御医朝华政一作揖,回道。
一听有毒素侵入,华政便是了然。想必是方才为他吸出毒血之时,不慎吞入了一些。只是量甚微,还伤及不到性命。只是文臻漓身子孱弱,若是不快些将这毒解了,不知会有何后果。
“那便快将此毒解了!若耽误的时辰,害了性命,朕便拿你陪葬!”华政眸子一闪狠光,语气凛冽得让人心生惧意。虽如此道,会让人不解皇上为何这么担心着宣金二王子的性命,明明就不必放在心上。但是,这是皇上的命令,谁敢不从?
“是。臣先告退。”那老御医没有想到华政竟然会如此态度,便是神色慌忙,急忙一作揖,回道。华政轻瞥了他一眼,才一挥衣袂,让他退下。
偏殿之中的宫女宦官都被他命令退出去,在这殿中,此时只剩他与文臻漓两人。
他轻步走到软榻旁,缓缓坐在榻边,低敛着眉睫望着正在昏迷当中的文臻漓。他并不是第一次察觉,这人容貌姣好,隽秀。但此人眉目之中,却是带着一股孤傲的英气。即便是昏迷当中,面上的神情竟还是清冷。
不知他是习惯如此与人生疏,不善与人相交,还是本性便是如此喜欢将人拒之门外。只是,就是此人,若是轻轻一笑,便宛若那春风一般,虽还带着几分冷冽,却是暖意尽显。
可,此人的笑颜,要见上一眼,却是犹如那登天一般。
华政缓缓伸出手,轻抚着文臻漓的脸颊。果不其然,这人的肌肤,如那上好的绸缎一般顺滑。不经意一瞥到这人还在微微抿着的淡色薄唇,却是发现如此动人。
“先生……”不知为何,这么轻声一唤,似乎回到许久以前。这么熟悉,却又让人有种撕心裂肺的伤感。好想吻他,好想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华政指腹轻轻掠过文臻漓淡色的薄唇,终究还是俯下身去,轻轻的落在文臻漓的唇上。但,只是浅尝辄止,就好似,怕将此人惊醒了一般。
可如此却是不够。他仿佛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的触碰,只要稍稍的一接近,想要更深入探索的想法却是宛若泉水一般涌出,怎么也制止不了。
华政蓦然惊醒,觉得自己有些疯了,竟然会作出如此举动,有如此的想法。只是,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得到。
突然几声轻咳,将华政的目光转移。华政望着躺在软榻上的人轻咳了几下之后,长睫轻轻的,宛若扇面一般扑闪了几下,清明的眸子才缓缓睁开,与华政对视着。
立即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文臻漓急忙的想要起身来。只是身子不知为何竟是无力,让他难以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华政见状,赶紧的阻止他。
“先生不必担忧,此处乃宫中,已没有危险。”华政轻轻一笑,似在安抚。可文臻漓如何不知晓此处乃皇宫之中,他惊的是,自己为何会在皇宫之中,而这天朝皇帝竟是守在自己身旁。这让他不得不惊讶。
“陛下……”文臻漓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被华政打断了,“先生还是好好休息。先生身子毒素侵入,需及时将毒解了才是,不然伤到性命可如何是好?”
“原是如此,陛下费心了。待臻漓体内的毒解了之后,臻漓便会离开。”文臻漓又是轻咳了几声,回道。他其实并不想与这个天朝皇帝,如此的单独相处。
“先生何必如此?御医道先生身子虚弱,解毒之后还需慢慢调养。朕怕先生有何三长两短,所以还请先生留于宫中一段时日,将身子调养好再说罢。”华政好似牲畜无害的一笑,可是他却不知,他如何都笑不出那般模样。
“既是如此,臻漓回府邸调养便可,无需在此劳烦陛下。”文臻漓自然是拒绝,待在这天朝皇帝的身旁,他无论作何事,怕是都不自然。
“宫中有御医,能调理先生身子,先生还是住下一段时日罢。朕并不是要先生长住不是?先生何必担心?正巧,先生在宫中,朕还可以以求和一事,多与先生商议。”华政笑得漫不经心,似乎十分轻巧且不经意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只是,“求和”这一事是文臻漓的软肋,一听到华政如此说,便是犹豫了起来。随后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就算留于宫中,他只要稍微忍耐一段时日,也并未有何损失,才应允。
华政何等聪明,他早就料到,若是谈论到此事,文臻漓就难以拒绝他所说的要求,才如此设计,让文臻漓允诺下来。只见他轻轻一笑,依旧是那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味道。
就在此时,殿门外有一宛若莺燕般清脆的嗓音响起,“皇上,奴婢已将解毒水带来。”华政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笑意,唤这宫女进来。
这宫女进来之后,华政端过瓷碗,却是又让她退下了。
华政伸手将文臻漓扶起,这举动倒是让文臻漓有些许的尴尬。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他与这天朝皇帝会有如此的举动。只是如今他身子无力,也只好接受华政的好意。
“我自己来便好。”看华政似乎有喂自己的念头,文臻漓未等华政有此举动,便是急忙的说道。只是,华政怎会放过如此机会,一笑,回道,“先生身子无力,如何能端起这碗来?还是朕来罢。朕都不介意,先生又介意何来?”
无奈之下,竟还是让华政得逞了。文臻漓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不了解华政此人,更别说去琢磨清楚了。华政的性子总是不定,虽不是时而暴戾,时而理智,但也让他头疼。
与文臻漓相距如此之近,轻闻着他的发香,依旧是那,宛若寒梅般的清香,熟悉,而又让人留恋。好想就此,一直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