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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君——by 徐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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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檀决定和丁妮谈一谈,并且不再坚守底线。

经过警方默许,李之檀被允许和丁妮面谈,李家的人也已经赶到了中京市。

丁妮没有要求保释,也没有申请律师,一直待在看守所里。被警方拘留数日,略微修饰了几分的丁妮看上去清瘦了许多,颧骨高高突起,因着暗含着得意的眼,愈加阴鸷了几分。

“丁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自愿开口,但是我还是愿意亲自和你谈一谈,毕竟直接行动的话,对你年迈的父母,以及两位兄弟都不太公平。尤其是你的幼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哈佛,并且提前修完本硕课程的,”李之檀眉目淡然,亲自给丁妮斟了一杯茶,做了一个请用的手势,“君山银针。”

丁妮轻嗤一声,掩住内心的动摇,举杯轻轻嗅了嗅,笑道:“好茶是好茶,可惜,我只喝咖啡,不喝茶。”

“无妨。”李之檀并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似乎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姿势优雅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丁妮将双臂环在胸前,轻轻嗤笑一声,气定神闲地望着李之檀,内心暗暗蓄力,下定决心,不论李之檀如何相对,她绝不透露半个字。然而,待李之檀品了一口杯中茶,却居然只字不提,就连看也不看丁妮,只是偶尔翻看一下手表。

几近中午,李之檀只是出去接了几个电话,却完全没有要开始谈判的意思,丁妮开始沉不住气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丁妮故作镇定地道,轻轻抬起眼睫,扫视了李之檀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么?”

李之檀将手机放在桌上,在丁妮对面坐下,面色如水,淡淡地瞥了丁妮一眼,嘴角又带着一丝优雅的弧度,道:“丁小姐,这的确不是探视,而是协助警方办案。”

丁妮掩住内心的急躁,轻蔑地挑起眉来,环视了四周,一桌,一椅,一套茶具而已,不,还有一个温柔至极、古井不波的李之檀。

丁妮觉得荒谬,不禁哼笑一声,道:“协助警方办案?——你确定,你在办案?”

李之檀宽柔一笑,“当然。并且,我确定在你说出容颦的所在地点之后,你的家人才是安全的。”

丁妮面色一变,又强作镇定,心下一想,旋即又是如常,嘴角衔起一丝得意的笑,道:“你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们,我早就将他们安顿到西湾去了。”

闻言,李之檀不禁感叹之前等了如此之久,还是有些收获的,可惜丁妮百密一疏,竟然自己将家人的藏身之处说了出来。

李之檀当即拿起桌上的手机,沉声道:“阿佐,都听到了吧,对,就在西湾。”

再看丁妮站起身,目光凶恶地盯着李之檀,浑身都激动地颤抖起来,怒不可遏地道:“你、你……卑鄙!”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方法了,你不会不知道李家是做什么的吧?我有千种万种的方法叫你开口,但是我选择了这一种。或许,你应该感谢我的仁慈。”李之檀淡淡地说着,优雅的手指覆在青花杯盏上,眉眼里透露出一丝纤细的无奈,却教丁妮不寒而栗,“我不过是,想救我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丁妮笑起来,目光恨恨,几欲咬碎银牙,“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什么?我想你不会比我更了解多少。在你眼中,他或许有诸多缺失,我也的确不会爱上那些缺失,但是,因为他是容颦,所以我愿意接受他的全部,爱他的美好,宽容他的缺点,并且,宽容他一辈子。”李之檀望着丁妮,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居然带着无怨无悔的深意,让丁妮有些震惊。

丁妮不屑地瞥了李之檀一眼,握紧双拳,不禁恶语相向,音量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那仅仅是缺失吗?哈……真是可笑!被继父虐待,被富商包养,出卖肉体,出卖灵魂,我看,这些应该是污点吧。你居然把这些当成缺失?真是让我惊讶。不,我想我应该惊讶的是你,没想到被季绍棠抛弃了之后,还是这样幼稚地相信爱情!”

李之檀面色沉静,并没有因为丁妮的污言秽语乱了心思,只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反问道:“你不要以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如果你不相信爱情,当初为什么要挑拨秦在和容颦的关系,让容颦流落在外,还要打断他的腿,之前又为什么为了维护秦在的名誉而将《泅渡》Demo带发到《苹果周刊》陷害容颦?……”

听到自己所作的事被一件一件罗列出来,丁妮心虚不已,惊慌得面如土色。

然而,“秦在”二字击打在心上,酸甜苦涩,悱恻缠绵,末了化为一股柔情,抿了抿唇,丁妮又觉内心深处一阵酸麻的刺痛,接着情态也不禁恍惚起来,失态地喃喃着:“秦在,秦在,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了一个下贱的容颦,什么都不要了……我这样爱你,为了你,什么事都做了,你却还是爱他……”

李之檀了然地望了失态的丁妮一眼,不是不同情的,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心爱的小狐狸——容颦。

忽地丁妮眼中凶光一闪,恨恨地望向李之檀,就像一头嫉妒愤恨得发狂的母兽,眼睛充血,咬牙切齿,“都是容颦!都是因为他!是他毁了我的秦在!是他毁了我的人生!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一个污浊不堪、下作至极的贱货,却得到了你们的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他!恨他!我要让他不得好死!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他会悲惨地死去,然后下地狱,永不超生!”

李之檀目色一凛,冷冷地望着仪态尽失的丁妮,道:“我的耐心是有界限的,如果你不想家人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容颦在哪里。”

“好,我告诉你,”丁妮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齿震震有声,头发蓬乱如疯子,手指曲如鹰爪,紧扣着桌子边缘,阴冷而疯狂地望着李之檀,“但是,等你找到容颦的时候,我想他已经半死不活了,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面对一个贱货加烂货,你还会不会对他说出你那可笑的爱!”

丁妮说出地址,李之檀立即告知阿佐,自己也动身前往。

容颦被关在中京市北郊的一处废弃工地的旧仓库里。

在警方赶到的时候,容情已经被证实死亡超过24小时,死因有待查明,而脱水昏迷的容颦则被送入当地李氏名下的医院。

……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呢?

而到底现在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呢?

几个人影晃了进来,影影幢幢,随后就是一阵亮光猛地射入双瞳,他感觉一阵熟悉的晕眩,眼前再次漆黑一片。

感觉就像灵魂出窍了一般,他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将心爱的妹妹护在身后,对自己的父亲说:“选我吧,让我来代替笑笑吧,不要伤害她……”

然后,他看见少年时候的自己哭了,就像园子里冰霜里即将凋零的蔷薇,伤得鲜血淋漓,眼泪却已经落尽。

“Lasciate ogni speranza, voi ch'entrate。”他对自己说,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说什么?”阿佐问道。

李之檀隐忍着悲戚,望着手术室紧闭的门,道:“这句话出自但丁《神曲》,意思是‘弃绝一切希望吧,入门者。’这句话被写在地狱的门上。”

或许,他是真的放弃了……

不……不会的……

那个勇敢的、倔强的、像标枪一样站立、像狐狸一样狡黠聪颖的孩子。

李之檀捂住面孔,闭上了眼睛。

不,绝不能放弃!

(六)

“Louis,怎么样了?”曹哲伦一听说已经找到容颦,便在外地录完节目之后,连夜驱车赶往中京市。

整个第十层楼面已经与周围隔离开来,成为容颦的个人病区。

阿佐与保镖们守在入口,检查了曹哲伦的证件,才允许他入内。

从窗外看去,叶亭威正与李之檀在休息室交谈。

李之檀面色淡漠,眉目隐忍,坐在沙发里捧着茶盏,优雅如斯,却多了分不可琢磨的深沉。而叶亭威则看上去十分激动的模样,用法语飞快而响亮地说着什么,曹哲伦隐约捕捉到了“带走”“回法国”的几个字眼,心想,二人大约是起了不小的争执。

想必是因为容颦吧。

曹哲伦心底一叹,轻叩了半掩着的门。

里面的声音瞬间被打断了。

曹哲伦开门进去,只见叶亭威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目中阴晴不定,依旧是一副郁愤难纾的模样。

“Sam,你来了。”李之檀淡淡一笑,示意曹哲伦坐下。

“Louis怎么样了?”曹哲伦问道,不着痕迹地观察了面前的二人,很自然地觉察到了几丝火药味。

李之檀笑容渐敛,正要开口,却被叶亭威厉声打断:“Louis现在很不好,我希望能够将他带到法国去。”

曹哲伦先是被这陡然拔高的声音惊了一惊,接着心中又多了几分忐忑,双眼盯着李之檀,忧虑地问道:“医生的诊断究竟怎样?”

李之檀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脸色渐渐发白,慢慢蹙起眉头来,而叶亭威双目尽赤,紧紧握着双拳,极为怨恨地瞪着李之檀。

曹哲伦见状,更是担忧万分。

李之檀望着茶几几面上的花纹,过了半晌,才低低地道:“Sam,他在最里面的房间里,你可以去看看他。”

曹哲伦立即起身离开。

在走廊上,遇见江燕。

江燕又憔悴了几分,但是情绪比之前稳定了许多,精神不错。

曹哲伦怜惜地嘱咐了几句,径自向那间房间快步走去。

与其说是病室,不如说是一间极大的排练厅。

“……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萨地玛丽亚。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萨地玛丽亚。”

阳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容颦穿着睡衣盘着腿坐在软垫上,他沐浴在温暖之中,轻声而快乐地哼着歌:

“……

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伊万都达尔。

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伊万都达尔。

今天晚上请你过河来我家。

喂饱你的马儿,带上你的冬不拉。

等那月儿爬上来,拨起你的琴弦。

哎呀呀,我们相依,歌唱在树下。

今天晚上请你过河来我家。

喂饱你的马儿,带上你的冬不拉。

等那月儿爬上,来拨起你的琴弦。

哎呀呀,我们相依,歌唱在树下。”

唱完歌,容颦扬起面庞,迎着阳光,露出了一抹极为璀璨的笑容,就仿佛是深浓暗夜之中蓦然绽放的一朵光艳夺目的烟花,亮黄、钻蓝、孔雀绿、珊瑚红、电光紫在阴沉寂静里轰然炸开,然后落地,化为一滩冰冷、溃散的幽灵白……

那一瞬间,曹哲伦居然有一种刺眼的错觉。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伸手掩了一下眼睛,接着一股细微的酸涩涌上来。

“我的外祖母是哈萨克族人;来,坐在这边来。”容颦从窗玻璃上的反光看到了曹哲伦,背对着他,拍拍身边的软垫,似乎心情很不错。

曹哲伦会以一笑,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便走上前去。

忽然,容颦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猛烈起伏,几乎要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曹哲伦立即在边上倒了水给容颦递上去。

原来,容颦又开始抽烟了,一支Salem Menthol加在青白的指间。

一点猩红明明灭灭,燃着,燃着,仿佛很快就要烧到容颦纤长的手指。

曹哲伦无端地觉得不安。

容颦就着曹哲伦的手,喝了一口水。

饮完,略有些寥落地笑了一笑。

“好些了么?”曹哲伦轻轻抚上容颦的背脊,担忧地注视着容颦。

容颦摇摇头,重新叼上烟,深深一吸,缓缓吐出青色的花雾。苍白的面颊上勾起一抹清冷的微笑,容颦带着一点自嘲,道:“我没事,只是日后演裸戏,恐怕需要一个替身。”

容颦的额头略有些淤青,整个人儿瘦得厉害。

微微敞开的领口,因容颦的动作,显出锁骨上的红斑以及一道刺目的红痕,隐隐泛着紫色,因那肤色犹如羊脂玉,而衬得那伤痕格外骇人。

“不会作疤的,放心。”曹哲伦也跟着一笑,温言安抚道,勉强将一颗心放回原处。

容颦还想着拍戏,想着他的梦想,就一定不会选择放弃。

一切,就还有希望。

“《Suspiria/阴风阵阵》十分成功,有望入选本届的环亚电影节,国家电影评论学会对你非常感兴趣……”曹哲伦滔滔不绝,短短一周,恐怖片《Suspiria/阴风阵阵》居然荣登票房第四位,并直追身于第三位、聂立臻主演的悬疑片《Let me in/身在其中》,实在是奇迹,“燕子房间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幸亏这几日导演推托说你外出公干,不然你一定忙得足不沾地。”

容颦淡淡一笑,怜惜地道:“的确辛苦了小燕子,看她都瘦了。”

“你看,”曹哲伦将手中的文件拿给他,“这些是想私下里同你联系的人,燕子那里也收到了几份合作书,等你痊愈了,又有得忙了。”

“谢谢你,哲伦。”容颦轻轻地道,望着手中的纸张。

“别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相信我,你担当得起,抓住机会。”曹哲伦拍拍容颦的肩膀,充满鼓励地道,“记得,好好休息!”

容颦颔首,微微笑着,目送曹哲伦离开。

一连几日,容颦都在医院休养,罗氏娱乐则对外宣称,容颦前往国外录制节目,并附上图文并茂的通讯稿。

林家安与沈景言秘密前来探望过容颦。小宝从瑞士寄来巧克力给容颦祝福。

容颦按时作息、复建,生活规律,只是,他似乎并不愿意与李之檀交谈,李之檀心知肚明,只在容颦睡下之后,悄悄出现,轻吻他的额、他的眼,道一句饱含爱意的“晚安”,或许相比之下,容颦与叶亭威所说的话还多一些。

叶亭威几乎天天陪伴着容颦,不过,容颦只允许他站在门外。

这一日,容颦居然同意叶亭威进入他的房间。

“Louis,跟我走吧,让我照顾你,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叶亭威对这样的表白乐此不疲。

容颦只是觉得好笑,径自摇了摇头,心想,人都死绝了,还有谁能伤害我呢?

叶亭威走到容颦的另一边,望着他,继续道:“和我回法国吧,让我好好照顾你。……Louis,我是这样爱你。”

“收起你的咏叹,真令我无奈。”容颦嗤笑道,瞥了自从进门以来就一直兴奋不已的叶亭威一眼。

江燕带来的姜花被插在玻璃水瓶里,依旧十分香,容颦望着窗外,低低哀叹:“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

“和我回法国吧,让我好好照顾你。”叶亭威依旧穷追不舍,似乎有源源不竭的耐心。

容颦无奈地苦笑,望着叶亭威英挺的眉眼,道:“亭威,或许我可以跟你回法国,可以待在你的身边,但是,这些只是报答,你永远得不到这个东西。”容颦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展开一抹笑容,带着一点凄楚,一丝温暖,在那明晃晃的阳光里,“你知道它属于谁。”

“那个老东西有什么好!知道你有了我,还不肯放手!他根本不配拥有你!”叶亭威瞪视了容颦数秒。低吼一声,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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