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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睚,报君以眦 上——by解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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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睚眦有些感慨,自己明明是来报仇的,怎么倒像被这小子吃得死死?

且看一个腹黑面瘫攻如何一步步吃掉别扭纨绔受的XD那啥,韩湛远是攻,只是开始前面还没长大,到后面才看的出来……咳咳内容标签:搜索关键字:主角:睚眦,韩湛远 ┃ 配角:嘲风,囚牛 ┃ 其它:师徒,1v1,温馨向

第一章

大殿之中,一灯如豆。正是深秋,门外的夜风卷进殿内,摇得案上烛光明明灭灭。

案前跪着一个少年,腰板挺得笔直,瘦削的双肩架起一袭稍嫌单薄的秋衣。竹青的颜色衬着白皙肤色,在昏黄的光线下眉目仿若画中远远近近的江南山水。

青石地面的寒意顺着衣料从双膝一直攀满全身,一日未进食的腹内早已感受不到半分饥饿。少年垂首看向地面,目光却是清亮澄澈,耀过晨星。

街上的梆子清清冷冷地打过了三声,传到皇城中已是飘飘渺渺。大殿外巡视的侍卫经不住困意,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因此也就没看见一道白影倏地飞入殿内。

“你来了。”少年眼帘微抬,看向来人。神色未动,语气中却透着一丝笑意。

睚眦一撩白袍,随意在地上坐下。一肘撑在膝弯,支着脑袋看向少年,笑得欢喜:“为师路过,顺道来看看我的好徒儿。”一双狭长的眼弯起,眸子里沉沉的墨色染着一星红艳。

“是特地来看我被罚的吧。”少年对这种说辞习以为常,一语道破,看起来却并不介意。虽然自己的这个自称是神仙的师父没个正形,日子过得倒是不觉得平淡。

睚眦的眼睛弯得越发厉害:“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不过是四哥弄死了母后最喜欢的凤头百灵,串通了大哥二哥算在我的账上而已。”少年淡淡道。

睚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长叹道:“韩湛远啊韩湛远,我睚眦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成天被人欺负,也太不给我这个师父长面子了。”自己这个小徒弟也真是,以前在天宫的时候手段雷厉,怎么一被罚下凡间,从小受自己哥哥们的欺负一直到大。

韩湛远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投向案前的香炉:“你随时都可以逐我出师门。”

睚眦颇为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全然没有为人师表的成就感。

“看也看了,还不回去么?”韩湛远瞥了一眼睚眦道。

“……”睚眦被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变戏法似的,从袖中端出一盘桂花糕。黄澄澄的颜色说不出的诱人,香味从鼻子一直窜到空空的胃中。

韩湛远不为所动,望着盘子道:“又是你变出来的?”

睚眦有些气馁。天宫里人人都说自己是睚眦必报,依他看,在这方面韩湛远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是上次一时兴起,随手变出了一盘红豆酥。在韩湛远吃的高兴的时候又变没了,害得他一不留神咬了舌头,痛了三天。没想到就这样被记上仇了。

“这次绝对不是。是我路过御膳房,见他们正好在准备给你老爹的点心,就顺便拿了一盘出来。”睚眦信誓旦旦道,一边自己拈了一块放入口中,以示清白。

又是“路过”和“顺便”,韩湛远不禁勾起了唇角。

“好吧。”韩湛远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点头,伸手拿了一块。眼里的笑意再也遮不住,映着跳跃的灯火,一双乌黑的眸子流光烁彩,颊边浅浅印出一对梨涡。

香酥融入口中,带着新鲜的残温,似乎身上的寒意也褪去不少。

睚眦驾着祥云,心中好生恼怒。明明是想要去幸灾乐祸一番的,结果到了御膳房门前,一想到那小子还饿着肚子,就忍不住顺了一盘桂花糕。看着那小子笑得开心,自己竟然也跟着欢喜,没出息透顶。

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穿过层层薄云看向人间那座鎏金映彩的宫城。

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了自己宝贝三弟的馊主意,认了这么个没人情味的小子做徒弟,当上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师父。

韩湛远,湛远天君。原是天宫中仙子仙娥们的钦慕对象之一,结果犯了天条被天帝打入人间受一世轮回,投胎做了明广一朝的七皇子。

睚眦手抚上左臂,愈合几百年的伤痕依然隐隐作痛。

睚眦有些感慨,当初明明是来报仇的,现在怎么倒像是自己被这小子吃得死死?

第二章

睚眦和湛远天君八百年前结下的梁子,天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睚眦生性喜静,因此一直住在方外山里,与天宫众人来往不多,平日也就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上门坐坐。直到一千年前兴致突起,搬到了天宫住下。

来来往往日子过得久了,也难免有几个生涩小仙不懂事,开罪了这位睚眦必报的龙二太子。睚眦平日虽一副风流潇洒贵公子做派,但是遇着一个不称心翻起脸来,却比谁都更狠。

遇见湛远天君那一日,睚眦正在教训一个不小心泼茶污了他白衣的小仙童。

这日,湛远天君和往常一般下了朝便直截回府。他为人淡漠又稍嫌倨傲,与其他仙君相交不多。加之官居要职,府中也确有要务处理,是以绝少像其他仙君一般,在外应承流连。

路过一处回廊,湛远天君无意间看见里边有一位小仙童,正一边不住往地上磕着响头,一边还抽噎着认错。

羊脂白玉的石面上,斑斑点点杂着殷红,侧方还有一位白衣男子倚柱旁观。男子双眼弯起,头微微半侧,笑得开怀。无论那小童如何告饶认错,都只是勾起唇角不置一词。

那男子长眉入鬓,黑发红睛,湛远天君一眼便认出是睚眦。

湛远天君性子虽冷,但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尤其见不得欺凌弱小之举。平日对这位龙二太子刻薄阴狠的名声也有所耳闻,早便看他不顺。今日遇见,当即便提步上去,要拽了小仙童便走。

睚眦眯眼俯视,看着洁白无瑕的玉石地面上绽出一朵又一朵桃花,笑意愈深。

他觉得让那不懂规矩的小童只是磕上几百个响头,也算是便宜他了。自己这身白衣用的是须弥山顶的云缕所织,百年不过一件。按理不会轻易脏污,但这小童偏偏端的是西池水煮就的沉香茶,这衣服就再不能穿了。一想到这,睚眦的脸色旋又冷峻几分。

小童正在抽抽噎噎的叩头,不料自己胳膊被人抓住,拖了便往外走。

“站住。”睚眦在后面冷冷道。这个青衣男子无礼的举动,惹得他好不容易愉快起来的心头又是一阵怒火。

湛远天君也就真的停下,一手牵了孩子,回身也冷冷直视着睚眦。下巴微扬,眼神正气凛然夹杂着不屑,仿佛看的不是尊贵无比的上古神族一脉,只是凡间道旁野草一蓬。

睚眦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人一张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生得清秀温雅,眉清目秀,俊逸出尘。仿佛一笑颊边就会露出两点梨涡。一双墨中点翠的眸子,本应该如凡间江南四月一般的氤氲温煦,偏偏清亮得犹如星辰。

“你是谁?”睚眦不由得问了一句,甚至刻意忽略了他眼中令自己不快的不屑。

“湛远天君。”声音也是一贯的淡漠,此刻入耳冷若冰霜。

睚眦几乎失笑。这就是听自己那个宝贝三弟说了不下百遍的湛远天君?那个清高肃穆,三百年来未曾笑过一次的湛远天君?

本以为是像太白星君那样一个古板老头子。或者至少也得像托塔天王一般,虎目熊睛威猛刚毅,方才有那一股子清正端直的劲道。没想到居然是面前这个相貌过于清秀的少年。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谁家未及弱冠的公子,看了几本忠臣传,就端着脸学起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古董来。一张俊秀的脸上摆出这么一副一丝不苟大气凛然的神态,实在有些令人忍俊。

睚眦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很是想问他笑起来是不是真有两个酒窝。

湛远天君见睚眦无话,便欲转身带小童离去。睚眦见状倒也不恼,半倚着柱子侧脸对他笑道:“湛远天君,这小仙童我还没有罚完,他不能走。你若是现在独自离开,我可以不追究。”

睚眦耳中传来一声斩钉截铁:“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抱歉了。”

睚眦轻笑一声,眼中红焰蓦地一跳,掌中顷刻化出一把长剑。长剑通身漆黑如墨,莹莹内部似有光泽涌动。

冷哼一声,湛远天君也反手甩出腰佩长剑。长剑出鞘,剑光登时暴涨。而那墨剑也如接到信号一般,兀自兴奋嗡嗡不已。再一顷刻,一银一黑两道剑芒欺身缠斗,人影变换,青白衣角交错翻飞,蹁跹如舞。

小仙童资历尚浅,哪里见过这般架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是木德星君恰巧路过,好一顿安抚小童,又见势头着实激烈,跺了跺脚,领了小童去找几位相熟仙友来劝。

待众人赶到时,湛远天君已不见踪迹,唯有睚眦一人留在原地。睚眦左臂的白衣染了一划鲜红,血顺着手指滴答落在羊脂白玉板上,如同落梅,惊艳绝伦。

长剑已经收回,睚眦转头,艳红的眼睛冷冷一扫,众人皆作寒蝉噤声,鸟兽状散。

自此,湛远天君是龙二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了全天宫大仙小仙口耳相传,共同保守的一个秘密。

事实上,这八百年来睚眦没有一天不是想着报那一剑之仇的。

只是自那日一战后,南海龙宫的二公主听了传闻,不知怎地就芳心暗许了这位同源远亲,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日日上了天宫,直奔睚眦府上。今日带着自己七天七夜用天蚕丝绣了双飞燕的丝帕,明日悄悄在睚眦枕边留下一个带着连理枝花样填了相思木灰的香囊。

天宫里有说二公主痴心的,有说二公主勇敢的,总之串通好了似的,就差没把这二公主捧上了天去。可轮到睚眦这里,说无情无义的有之,说不识好歹的有之,说铁石心肠的有之,总而言之没一句好话。

睚眦真觉得自己委屈。不是委屈自己的名声差,而是委屈这个二公主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也找不出个差错来,愣是想发脾气也没处发。

睚眦不堪其扰,终于趁老龙王带着人来说亲事之前,卷了铺盖躲回了方外山五百余年。待南海二公主成亲后,才敢重回天宫。

方外山中冷清安宁,睚眦便日日苦练,准备回来便去寻那湛远天君一决高下。

只可惜待睚眦回来欲去寻仇,方被自己的好三弟幸灾乐祸的告知,湛远天君已经闭关两百余年,要待满五百年后方可出关。

没办法,睚眦不甘一咬牙,等着!

剩下的两百年说短不短。睚眦在湛远天君府前来来回回等了一百来年,终于耐不住性子,一甩袖子寻了三弟嘲风吃酒快活去也。哪晓得天宫里头这批玉液琼浆酿的后劲十足,酒醉一宿后,醒来才被府上小童告知,湛远天君提前出关,犯了天条,被罚下凡尘去了。

这件事情睚眦想想就觉得窝火。手臂的剑伤留下一道淡淡的长痕,始作俑者却逍遥了八百年。

睚眦决定,下凡报仇。

第三章

要打探清楚湛远天君投胎的肉身,对睚眦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是抽空去了一趟司命星君的天府宫,拍着司命星君的肩膀笑嘻嘻的说了两句话。

一句司命星君别来无恙,一句老头儿你上回府里的小童打碎了本宫的玉佩。话音还未落地,司命星君立刻抖抖索索的领着睚眦到了轮回镜跟前,一边不住的抬袖子往额上抹去。生怕一个怠慢,逆了这位混世魔王的麟,一把火烧了整个天府宫。

轮回镜的模样并不如同自己的名字一般有气势。小小的一块圆镜,就像凡间女子袖间常藏的一把菱花镜,仿佛照的不是世间轮回因果,只是待嫁的一颗小女儿心。

睚眦看着轮回镜,心中有些感慨。

上次看见这面镜子,正是它出世之时,距今隔了整整三千年。当时镜中暴射的银芒瞬间笼罩了整个方外山,山中但凡外出的鸟兽全部失明,镜子出世方圆五百里内俱成焦土,寸草不生。自己足足闭关了一千年,才将私自重造轮回镜一事堪堪瞒去。

只是一如镜名,天道轮回。没料到这镜子几经辗转,竟然到了司命星君的手中,倒是为他职务便宜不少。

镜子乍看平淡无奇,菱花铜底疏落嵌了几颗猫眼石,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握在手上隐隐生凉。任看到它的人怎样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块镜子,当初制造时几乎搬空了整座方外山的奇珍异宝,连带着两位龙太子将近半身的修为。

若不是如此,就凭自己几千年来的功力,又怎么会轻易败给湛远天君那小子?

每念及此,睚眦都觉得自己的后槽牙发痒得不行。

睚眦眼盯镜子,口中喃喃念诀。镜中倒映着的春水桃花面渐渐淡去,一座红墙黄瓦巍峨雄伟的宫城缓缓浮现。

镜中的景色缓缓换过了一轮又一轮。从挂着黑底金漆正大光明牌匾的宣政殿,到满池莲叶田田接天碧色、衬着一池粉的白的菡萏的御花园,最后定格在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歇山顶,琉璃瓦,龙纹藻井,走兽攀檐。虽比不得天宫的至尊无上,却也显尽人间富贵景象。

和殿外安宁的景象不通,殿内已然是一片喧嚣。铜盆里盛的是热气不断上窜的开水,宫女和嬷嬷忙乱成一堆没头脑的麻雀。塌上躺着一位额发尽数被汗水沾湿贴于面颊的丽颜女子,神情楚楚,此时这副模样更是惹人爱怜。

忽地院中匆匆行来几人。为首的一介朱黄彩绣蟠龙常服,坠九龙纹的和氏璧,目光炯炯,霸气十足。本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相,只是眉宇之间又沾染了七分焦急,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关心妻儿的寻常父亲。

看来这湛远天君倒是投了一个好胎。且不论父亲尊贵的身份,就是母亲,能得皇帝亲自前来,想必应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或许长大后是个聪慧玲珑的皇子,深得父皇母后的喜爱。又或者恃宠而骄纨绔无为,最后做了个闲散宗室。世事变幻,但到底也不过几样人生。越是显赫的家世,往后的人生轨迹越是清晰。睚眦这么想着,不觉泛出了几分乏味。

倏而心念一转,睚眦侧头扫了一眼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司命星君,银芒勾了祥云纹边的广袖一拢,便将那轮回镜收入袖中,大喇喇便抬步欲走。

可怜司命星君琢磨不透这位魔星的心思,心里纵然千般着急,到底也是不敢言语一声,生怕招来一场横祸。只得亦步亦趋跟在这魔头身后,一路低声讨饶:“龙二太子,您这不是让小仙为难么?要是天帝知道了……”

睚眦冷笑:“我不说你不说,天帝又不是那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地就会知道了?还是你担心我堂堂龙二太子看上了你这宝贝,顺道将它一并吞了去?”

说罢偷眼看司命星君。一张老实淳朴的脸上早已是冷汗叠着冷汗,袖子抬得越来越频繁,冷汗却越积越多。

睚眦唇角一钩,凑近了司命星君,故意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道:“放心,我看过了便还与你,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天帝那老儿绝对发现不了,这样可好?”一番话说得一唱三转、绵长细密,倒仿若是情人的耳语。

司命星君当即愣在原地,脸腾地一下红成了院里新栽的虞美人。张口结舌看着睚眦大笑着远去,脚下再也抬不起半步。

待回到府中取出镜子,镜中已是另一番景象。

方才一片忙乱的殿内像突然定格,宫女嬷嬷齐齐跪倒在地,额首贴地。穿蟠龙服的皇帝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神情却全然没有方得小儿的父亲该有的喜气,而是悲戚盈面,双目怆然。

睚眦下意识的看向塌上。一袭白纱覆住了那位明艳逼人的绝色女子。有美佳人,怎奈迈不过奈何,自此香消玉殒。

明广帝失去了最钟爱的女子,七皇子韩湛远也永远失去了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

对于这些,其实睚眦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他本是上古神族,混沌而生混沌而长,对人间的父母亲情淡漠无觉。要不是冲着那个眼中钉肉中刺湛远天君,他宁愿此时多饮一杯酒多下一盘棋,也比看人间这无聊的分分合合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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