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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睚,报君以眦 上——by解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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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其他的话我没兴趣听。反正我一年后便来取刀,若是没有……”睚眦笑笑,随手一挥,一道气剑便击入水池中,方才那把长刀顿时“铮”的一声断为数段。

“若是没有,那么以后你造出的每一样兵器,都有如此刀。以我的法力,这点做到还不算困难。”睚眦冷笑一声,两袖一拂,人再次消失。

第十一章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佚而……”

“啪!”一声清脆顿响,是戒尺打到掌心的声音。

小小的手掌上白皙的肌肤立刻浮起了一道粗粗的红痕,韩湛远清秀的小眉毛小鼻子小眼睛都统统因为疼痛而缩到了一块。

“昨天不是教过你了么?今天怎么还是记不住?今晚回去把这本书抄十遍,明天一早我过来检查。要是有一个错字,就全部给我重抄!”睚眦手握黑漆长木戒尺,轻轻敲击着自己手心:“还有,今晚上继续给我背,背不会就不要学下一篇!”

睚眦脸上难得的一本正经,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眉梢带了一丝笑意。

“是,师父。”韩湛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昨天师父不过是把一本厚厚的书扔过来,说是里面的内容很重要,需要好生熟读,并没有额外的话。哪知道今天突然抽查起来,自己熬了一夜正好背到这一处,再往后怎么想也都是记不得了。

不过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个师父虽然行事游戏,但是除却功课上的惩罚,其他时候对自己还算不错,韩湛远并不想因此而失去这唯一的一位师父。

睚眦看着韩湛远一副委屈的模样,心情大快,抬头看着天空也觉得比平日更要蓝上几分。

虽说自己的宝贝弟弟嘲风正形没有一个,闲时就爱给自己一箩筐一箩筐的出馊主意。但这一次可算是歪打正着,遂了自己的意。

且不说平时可以借着自己这个小徒儿做功课不用心责罚一顿,还博了个恨铁不成钢的冠冕堂皇的名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数落几句,也能看见一番这小子羞愧脸红的委屈模样。

如此甚好,甚好。

睚眦将手里的戒尺抛给韩湛远道:“把昨天我教你的那套刀法练一遍,出了错便罚你今日一顿午膳,再去后院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公报私仇,这种滋味在睚眦尝起来,直比在炎炎夏日里头喝了十几碗冰镇银耳莲子羹还要舒爽几分。

“是!”韩湛远轻轻跃起伸手接住了戒尺,举手投足一板一眼,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戒尺的长度和重量正好适合一个八岁孩子的体型,韩湛远握在手里轻轻挥了挥,便一抱拳一倾身,起了一个势。

睚眦轻笑一声,撩了袍角随意坐在地上看着韩湛远。

戒尺是用十成十的乌金沉香木制作,握在手中颇有分量。韩湛远小小眉头微蹙,眼神认真无比,身姿步伐进退有度,手起刀落大开大阖,清秀的一副小眉目上俨然已捎上了些微威严气势。

再多个几年,世间当又多出一位少年英雄。

睚眦狭眼微眯,看向韩湛远时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这一回饶是自己故意挑刺,恐怕也找不到一点差错。看来这韩湛远还真有几分湛远天君当年的风骨,若是再学上几年,待到自己寻仇时打起来,也是一场痛快。

有意思。睚眦笑意愈深,眸中红星点点,不由得憧憬起十年后两人对战的模样。

“师父。”韩湛远那厢一番刀法已经舞毕,收起刀势回风反握,站定望向睚眦。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

“恩,不错。”睚眦摸摸下巴:“为师很是满意。拿去罢,这是为师赏你的。”说着,一块龙纹芙蓉玉的玉佩便落入了韩湛远的怀里。

“这是我的信物,以后你若是有事找为师,握住这块玉佩心中默想为师的模样,为师便会出现。”睚眦一口一个“为师”,说得很是虚荣。

“谢师父!”韩湛远有些意外,惊喜的回到。乌溜溜鎏金般的眸子里透着难得外现的欣喜。

玉佩握在小小的掌中甚至有些嫌大,白玉中点点朱红像极了那一双眸中的红艳。蟠龙的纹样栩栩如生,攀附在整个玉石之上,呼之欲出。

韩湛远低头仔细打量着玉佩,眼睛睁得大大,是小孩子好奇时候的招牌表情。

睚眦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发觉此时的小湛远很是可爱。

天宫里的天气永远是适合睡上一个下午觉的大晴天。

睚眦一觉方醒,便习惯性的在床头摸了那菱花轮回镜来看。

镜中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眉眼清秀的不像话。一袭竹青的长衫穿在身上,因着未足身量,饶是沉黯的颜色也被穿出几分透着稚气的清丽。

少年正是韩湛远。此时手中握了一柄普通的长刀,刀光闪烁衣角飞扬,一套刀法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睚眦在一边看着也不禁暗暗道了一声好。

人间的时间过起来就跟飞一样,只一个不留神,当年那个巴巴的小孩儿也成了磊磊少年郎。恩,虽然这个少年的前面依然要冠上一个“小”字。

睚眦正看得有趣,忽然一个小童莽莽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路绊了一下门槛带翻了一把椅子,还差点打碎了一个花瓶。

“什么事?”睚眦见状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以前没教过你们规矩么?慌慌张张,是天要塌了还是天帝来了?回头去后院池子里跪上一个时辰。”

“二哥,别怪他,是我没事钻洞进来逛逛,没想到遇见了这孩子。”嘲风笑嘻嘻的大步跨进了门里,对睚眦毫不客套的笑道。

睚眦迅速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轮回镜藏入袖中。

睚眦拢了拢袖子,对嘲风笑道:“我这府里三弟还不是想来就来?钻洞作甚么。”

实际上,由于睚眦实在被自己的宝贝三弟的突袭搞得有些招架不住,干脆布了法术,专门防着嘲风入府。却没料到他竟然钻洞进来。

睚眦捏了捏眉心,觉得头疼得紧。

“诶二哥,你那个凡间的小徒弟怎么样了?”嘲风毫不介意,大喇喇一屁股坐在珊瑚椅上,两腿一翘笑得不怀好意。

睚眦心疼地看着那把东海老龙王才送来的珊瑚椅。这种珊瑚据说要一千年才能产一株,至今这样的椅子在天宫内不会超过三把。没想到自己还没舍得坐,就被嘲风这小子给糟蹋了。

“还好吧。”睚眦故意冷着脸说,心里只盼嘲风对这个话题尽快失去兴趣,也好快些把屁股从自己的宝贝珊瑚椅上挪开。

“诶?”嘲风有些意外,偷眼看着睚眦表情,一边小心翼翼藏着些不甘的问道:“二哥觉得那韩湛远如何?”

“没什么气候,小毛孩儿一个。”睚眦已经有些不耐,伸手取了茶杯频频喝茶。

莫不成月老那个老风流摆了自己一道。什么桂花酿,怕是再普通不过的酒吧?

亏得自己还心心念念着如果有效,就给住在月宫的嫦娥仙子送去,双双饮下佳偶天成,说不定以后也是天宫里的一道佳话。

想到美好的愿景一下子幻灭,嘲风勾起的唇角耷拉了下来,恹恹起身告辞。

睚眦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欲唤小仙童把那珊瑚椅好好收着,窗外却扑棱棱飞来一条小龙。

小龙通体金色,形状却和一只小蛇相别不大。头上小小两角突起,显然是一只幼龙模样。

小龙的口中叼着一颗金光灿灿的莲子,金光所过,登时满堂生辉。

莲子是天帝急召上古神族的信物,共分为三级。第一级为碧玉莲子,第二级为金莲子,而最高一级则是白莲子。现在这小龙口中所衔,正是那第二级的金莲子。

睚眦对这倒是不陌生,几千年来自己统共接到过五颗碧玉莲子,两颗金莲子。大多无非是前去协助天宫收服一些难以对付的妖魔鬼怪。

虽然说上古神族血统尊贵法力高超,但是也负有在危难之刻帮助天帝维持三界治理的义务。

睚眦摊开手掌,那小龙见状攀于睚眦的手掌之上,吐出了嘴中的那颗金莲子。

金莲子一沾到睚眦掌心,就自动化入睚眦掌中,掌中立刻多出了一行朱砂红楷:昆仑东南,有天魔座下二弟子天盗出没,恐其中有变,望速去查清。

天魔,五千年前召集数万鬼众直逼天宫,垂死之前一招杀死天宫数万天兵天将,而后坠入昆仑山中轮回台,自此不见踪迹。

那一场战役睚眦也曾参与,其惨烈程度自开天辟地以来无所可比。

如果天魔再次出现在世间,那么恐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生灵涂炭,百鬼叫嚣。到时候天上地下众生皆坠修罗场中,难以挽回。

睚眦见此自然不敢耽搁,草草吩咐了府内事务下去,便要拈诀前去昆仑。

祥云已经唤来,睚眦跃上云头,看向蒙蒙大地时不由得又换了一个念头。云头调转方向,正是人间皇城。

第十二章

“欧冶子,这可是第四年了。”睚眦落在铁匠铺中,白衣掠地气态凛然。

欧冶子正在冶炼台上不停捶打着一把长刀。刀背窄而薄,刀刃锋利无比。刀身通体赤红,呈弧形状,犹如血红的一轮狼牙残月。见睚眦来了,欧冶子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满满的一层汗,才紧走几步弯着腰行了礼。

“长生刀?”睚眦扬起下巴看着台上那一柄长刀,倒是与自己所知的长生刀模样相近。

“回龙二太子殿下,老朽这四年来不敢怠慢,无一日不在打造这刀。只是……”欧冶子额上方被擦干的汗又冒了出来,也不敢擦,就是任由汗水顺着叠着皱纹的脸颊滑下。

睚眦长眼微眯,冷冷嘲笑道:“只是无一成功?老头儿,本宫过来不是听你说这些。若是这次还造不出来,我看……”睚眦睨视了一圈铁匠铺,唇角勾起语气冰冷:“我看不如趁早砸了你这铺子,也免得日后被说是沽名钓誉。”

欧冶子的脸色发白,对于这位龙二太子的脾气自己再清楚不过。向来是有仇必报说一不二,因着自己身份高贵恃宠而骄,是个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主儿。

“龙二太子殿下……老朽……”欧冶子连忙上前一步,也不敢抬头,只得盯着自己的鞋尖道:“但凡有长生刀传说之处老朽这几年都曾走访过,长生刀锻造的材质为世间罕有的娄亥石。此石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吸纳盘古精华所成,也正是这把刀所用之材。但是娄亥石自身便带有灵力,成刀之后必须要以……要以……”欧冶子话到一半打住,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说。”睚眦皱皱眉头,一掠宽袖到了正在锻造的长生刀之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长刀。

赤红的刀身映在血艳的眸中,似乎是浸染在血色长河之中的一轮钩月,锋锐无当惊艳四座。

“这刀似乎到了时辰。”睚眦好武,素来对冰剑颇有研究。看着面前的刀身隐隐似乎有向外散发光芒之感,便知道乃是起刀的时候到了。

欧冶子闻言眼中光芒一闪,一步跃到刀前。手起锤落,一语定音。声音铿然清越,昭示着又一把绝世名刀的出世。

刀身补上欧冶子的最后一记定音锤,便落入一边的水池之中。

巨大的水声哗然在空中裂开,如同巨兽的嘶吼。水汽笼罩了整个屋子,似乎连空气中都沾染上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龙二太子殿下,刀已成了。”欧冶子恭恭敬敬的将出水的长刀递到睚眦面前。

刀身的赤红已经褪去,现出一道锐利无当的寒芒。

银色的刀身流水一般,睚眦握在手中随手当空一划,便有一轮残月似的光芒炸射破空而出。

“好刀。”睚眦虽知手上这刀与传说中的长生刀相差甚远,但还是不由得赞了一句。

欧冶子面上竟露出了几分羞赧,看向长刀的眼神就像望着自己的小儿女。他素来视刀剑为生命,冶刀之时必定竭尽全力不会怠慢一分,是以每造一把必是绝世好刀。

这刀虽然比不上传说神物,但放在天上地下,也是绝对可以排在头三位。

“欧冶子,方才你的话现在便说完罢。”睚眦反握长刀玉立于前,黑发红睛白衣飞扬,人便也如一柄利刃般,四散皆是割人的锐意。

“这……”欧冶子双眼紧紧盯着睚眦手中的长刀,现出犹豫之色。

睚眦长眉微拢,冷哼一声道:“这刀虽然锐利,但是实际上并未开刃。你方才所说可是开刃之法?”

欧冶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抬头望向睚眦道:“正是。虽然长生刀刀身已经造好,但是依然只有其形而无其神。只有法力强大的上仙之血才能够唤醒娄亥石内潜伏的力量,为此刀开刃,真正造就长生刀。小仙只是一个下仙,法力微弱,所以……”

“所以希望本宫能够以自己鲜血注入此刀,为其开刃?”睚眦望向长刀,长眉蹙起,片刻后忽而展眉笑得灿烂。

欧冶子心中忐忑不定。这位龙二太子出了名的性格反复无常,此时虽然面上带笑,心中却不知如何作想。看着睚眦笑意愈浓,欧冶子心思则更又紧上一分。

忽地面前一道暗红血光一闪而过,屋内即刻红芒大射,如坠血海。

一瞬之后又立刻归复平静,只是睚眦左臂之上一道鲜红染在白衣,右手之中长刀饮血,泠泠睥睨,锋芒可斩断银河削平不周。

“好刀。”睚眦微微颔首,完全不理会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一双狭长红眸更加明艳几分,白衫血刃,傲视天下。

欧冶子望着睚眦远去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身上已然被汗湿透。

就算平日的龙二太子再如何嬉笑风流或是反复无常,但是那种狠绝刚烈和嗜杀好斗则是入骨三分,如同冬眠的蛇类,一旦唤醒,锋芒无人可攫。

小小的寝宫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断了腿的桌椅都被人修好,落了漆的桌面也特意被漆过了一遍。屋内的摆设多了一些,显出几分人气来。

后院里花开正怒,鸟鸣枝头乳燕低飞,一派春和景明。

一个少年手持长刀翻跃腾飞,点、拗、削、钩、砍、劈,长刀所过锋芒毕现,哗然有声。少年身轻如羽,矫似飞燕。刀法繁复连绵,愈舞愈快。至后只见银芒舞成圆月,其间竹青衣角翻飞联袂,直如蛟龙入海摄人眼目。

睚眦撞见少年韩湛远正在练刀,便悄悄捏了个诀,隐身走到他的身边。

刀法由快变慢,又由慢加快,睚眦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紧抿的薄唇和额上鼻尖细密的汗珠。

看来一时半会别人再要欺负这小子也不是件易事,再练上个三五年,或有小成。

睚眦不禁开始期待起和韩湛远日后的那一战。这湛远天君为人虽然无趣了些,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手。

正想着,韩湛远一套刀法已经舞完,睚眦也撤去隐身诀现身而出。

“你?!”韩湛远看着面前白衣黑发宛若天人的男子,眉稍上扬,带着几分意外。

“你找我有事?”韩湛远反手一挥,长刀入鞘。一边抬袖擦了擦汗,问道。

“恩。”睚眦负手面对韩湛远,过了半晌才将手伸到前面。

韩湛远看着睚眦手中的长生刀瞪大了眼睛。面前这刀长刃如月锋锐无当,刀身通体艳红饮血一般,寒光一闪凛然万物。

刀身有磁力一般,眼睛要挪开一寸都是困难。韩湛远瞬也不瞬地盯了半天,抬头望向睚眦。

墨中透着星碧绿的眸子亮若晨星,略有些疏淡的眉梢挑起,唇角是自然的上翘,尖尖的下巴颌儿让人忍不住想伸指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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