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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之年——by魔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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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绵绵的吻结束时,台本也早被掀起的被子带到了床尾。

“张定山被你念得匪气十足,不像军阀,十成十的活土匪。”颜冰舒了口气,眼神中恢复了一点清明,“不过,倒和我们公司的老白念出了两种感觉,有点意思。”

“喂喂!我也是体面人。”程流年觉着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自己,刚才的情况,那个吻倒像是张定山强加给凤唯的,自己虽然占着唇齿间的便宜,名声上却吃了大亏,只是愿意和他说这些话的颜冰,让他又颇感安心,眼看着颜冰又躬身向床尾的台本伸出手去,他忙不迭地先一步把本子抓到手,“体面人,太晚了,你明天还要录音,睡吧,别看了。”

颜冰蹙眉,一脸的不赞同。

程流年下定了主意,把台本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完全不给对方回转的余地。

“我怕你陷得太深,你从下班到刚才,这里……”他指了指颜冰的太阳穴位置,“绷得太紧。跟你玩笑一句,我成了活土匪不要紧,你别真成了‘凤唯’,我可受不得那样的刺激。”

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垂下眼睑,颜冰低声应了句:“好。”

第四章(三)

本来应该在做第二天录音的颜冰,却在下午两点这种时间段,和程如华坐在依水而建的茶楼里喝茶。

“改剧本?”程如华听到了略感意外的事,“我以为只有王家卫才喜欢玩这个,怎么广播剧也有临时改剧本这种惯例?”

颜冰靠在古旧的木窗棱上,突然因为工作计划被更改而闲下来半天,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好友出现的时候,他也就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虽然到这种小资茶楼伪情操并非他的爱好,但是有个景色不错的安静场所供他休息兼发呆,他也不讨厌就是了。

提出要改剧本的人是导演谢全,原作兼台本改编者司徒没有反对,【尚逸】和【九天】管理层几乎是立刻取得了沟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达成了共识,所以原定的录音日期需要改。谢全声称修改剧本只需要一天便能完成,所以最后的决定是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可以继续录音。

“你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程如华以为颜冰被打乱了工作计划会有情绪,但是把他抓来这里后,只见他淡然喝着茶看着天,悠哉得不得了。

“谢导要调整的是剧本的节奏,与我并没什么关系。”颜冰理所当然般说,“既然司徒都不介意,总是往好的方向在进行。”

“对了,我把地址发给司徒了,让她过一会也过来,晚上一起吃饭吧。”

“什么时候开始,你和司徒有熟到随时能共进晚餐了?”颜冰对于这个进展表示了吃惊。

“因为我们聊你的八卦聊得太投缘,十几分钟就好像认识了几年。”程如华也老实不客气地调侃回去,“不过你放心,君子不夺人之美,我对司徒不会有任何想法。”

“你想太多了。”颜冰的视线又随意地飘到窗外,低声喃喃,“司徒……只是……”

程如华并没留心到颜冰的低语,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在那一瞬间击中在自己杯中的茶水上,“这茶太次,我让他们用我带的茶叶重新沏。”

说完从包里取出个小锡罐,径自向水吧走去。

颜冰撇了一眼友人的身影,嘴角微微牵动。到茶楼还自备茶叶的,他认识的人当中除了程如华再没有第二个。以对物质的挑剔来说,程流年应比程如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至少在颜冰的家里,程流年唯一能享受的只有袋泡茶,也没见他说喝不惯。

想到这里刚好电话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颜冰不由得要以为这是在印证“说曹操曹操到”的俗语。

“咦?”透过电话而来的却是程流年惊讶的声音。

“咦什么?”颜冰又向水吧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事?”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在录音,所以打电话是想留言的。”程流年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录音出什么状况了?”

“导演要改剧本,录音延后一天,明天继续。”反正就算颜冰不说,作为出资人的程流年早晚也会知道,想了一下,倒是有个事情得先说,“我和如华在一起说事,今天别打电话过来。”

程流年那边显然沉默了一下,最后只说:“那我今天带欣欣回家,你少喝点酒,早点回去休息。”

“嗯”了一声结束电话,刚好程如华也返回了座位。

“新来的小姑娘连用什么壶煮水都还搞不清楚。”程如华笑道,“果然要环境和茶艺都好,对店家来说是要求太高了。”

“也须得是你们这种文人骚客,才会有这么多讲究。”颜冰无可无不可地隔着窗子望向外面的一片水色,能在都市里辟出这么一方干净地,他觉得就挺不容易的了,“喝茶也就算了,晚饭拜托你找个实实在在能吃饱喝足的地方,我不想再吃环境了。”

“天地良心,我可是因为《镜花荼糜》才请你来这里的,原想这里的古色古香能让你身临其境,我们聊聊天也算相得益彰。”

身临其境?颜冰看了半天窗外,到这会儿才认真在屋内四下打量了一番。店家也算是颇具匠心,收罗了不少年代感极强的中式家具,虽然说不出名堂,辩不出真假,但这份历史韵味却也足够浓厚。最后瞥见了被珠帘隔在一隅的那张鸦片床,位置也是临窗靠水,据说是此店特色座位,周末节假日素来是要预定的,只是眼下是虚席以待的状态。

“要去那边坐么?”程如华循着颜冰的目光,怂恿似的。

“不了。”颜冰回过头来,刚好茶楼的服务生端来了重新沏的茶,看着清秀的小姑娘在不大的桌面上一阵忙碌,他只淡淡说,“东西原该是好东西,可偏偏有‘鸦片床’这么个名字,叫习惯了,都不觉得有什么违和,也仿佛忘了这是多么屈辱的一个词,要我往上坐,总觉得膈应。”

这是《镜花荼糜》里凤唯说过的话,颜冰这么随意说来,竟几乎一字不差。

“你居然把台词都背下来了。”

“嗯?”颜冰像是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同此理罢了。”

程如华挑了挑眉,静静地开始品茶。

“你的部分几时正式录?”颜冰浅浅尝了一口新茶,说老实话他真是没觉得有太大不同,喝的要是酒,他倒能说出个优劣长短来,可惜不是。

“也是这几天的事了,我们团的琴师还在外地演出,快回来了。”程如华哼笑一声,“我哥大笔一挥,说要最好的班底,团里的人敢不奉旨?不过即使他不废话,我也是要等那位琴师回来的,总不能敷衍了事。”

琴师对京剧表演的重要性颜冰还是清楚的,知道友人对这些事从来都是最上心的,他也无意多探问什么,只是安静听着。

程如华看颜冰一眼:“昨天看你和苏哲穹对戏,我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

“我说这话你总不爱听……”程如华欲言又止。

“如华……”大约是这个话题重复过太多次,才听到个话头,半秒钟就懂,颜冰放下杯子,好整以暇端看着好友,“你觉得我像‘凤唯’?”

程如华昨天是被颜冰在录音间的气场震到了,最后还是因为在场的人太多,加上程流年在场,他实在不愿意呆下去,这才提前离开,不然他昨天就想找颜冰谈的。只不过今天再见颜冰,他这好友身上仿佛有了点与昨天不同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变了,总之,昨天那种令程如华担心的气息确确实实消失了大半。

“你也知道,你容易被角色吸进去,我不是觉得你像‘凤唯’,我是真有点怕你变成‘凤唯’。”

想到前一天晚上程流年才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颜冰忍不住笑了,“我在录音室真那么走火入魔?”

程如华也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些年来就颜冰这个毛病,大小也出过各种状况,更严重的都有过,眼下看来,也许真的是他反应过度了,说不定颜冰这次真没什么。

“多谢你……”颜冰没头没脑的感谢引来程如华讶异的目光,“有人在边上提醒我,好比在我腰上栓了根绳子,我自己也安心不少。我也不想再发生以前那种事,害了一个艳熹,已经太罪过了。”

“我看艳熹的样子……”程如华谨慎地看着颜冰的眼神,慢慢一句一句地说,“感觉她现在过得很好。”

“她是个好女人。”颜冰想到了什么似的,“我跟你说过没有?再过半年她就要升职了,以后主管行政,不用再跟着我们到处跑那么辛苦了。”

“下次要记得恭喜她,事业家庭两得意。”

“我离婚时是真心觉得对她歉疚的,我以为最安全的婚姻就是彼此熟知对方的一切,工作、习惯、性情,能理解、谅解并且尊重对方,是真正的理解而不是迁就或妥协。我把这种融洽的关系当做比爱情更重要的婚姻构成因素,可结果证明我是错的,和我所有饰演过的感情成功的角色截然而反。生活不是公式,不能套用在每一个人身上。”颜冰淡淡然谈及自己已经结束的婚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他相信好友能明白,他是真的放下了,才能这样来谈往事,“不过艳熹并不接受我的歉意,她说这段婚姻对她而言,算不上是遗憾,也没有痛苦,她反而觉得这是她今后得到更好生活的资本,她说她多了一种看男人的方式,所以我没有欠她什么。”

“艳熹是女人中的奇葩,遇到她是你的幸运,换了别人,你现在大概会伤痕累累。”说话间,程如华看到司徒走进茶楼,正在茫然寻找,于是举起手来向她示意,“颜冰,司徒和艳熹不同,你要想好了。”

“你在说什么?”颜冰反应迟缓了一拍,直到司徒从他背后走到他面前,他才意识到程如华刚才是在向她打招呼。

“颜冰说导演要修改剧本,还顺利吗?”程如华替司徒拉开座位,还顺便叫来了服务生加茶具。

“谢导其实在录音开始之前已经着手调整剧本,不过是在昨天现场才确定要这么做,在他面前我实在很惭愧。”司徒虽然如是说,但一脸的兴奋,全然不见沮丧,“我看了一部分他修改后的剧本,剧情台词其实没太大改动,但节奏上变化挺大的,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改动以后会更棒。”

“哦?”颜冰对上了司徒的视线,“昨天的部分需要重新录吗?”

“有一部分看来是需要的。”司徒从包里取出台本,给了颜冰一份,连程如华的份都有,“我想你大概会想要先看看,就多复印了两本,你也拿一份吧。”

“我以为我今天只约了一个工作狂。”程如华扶额笑,“于是我们今天其实是来开三巨头工作会议的么?”

三人相视一笑。

第五章(一)

颜冰的酒品倒是不错,迷迷糊糊的时候还知道配合自己走进电梯,走进屋门。没有吐,也没有像司徒那样话唠个不休,把他安置到沙发上后,他就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张毯子给他盖上后,关鹏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的大型障碍物,然后发呆。

关鹏到达餐厅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参与《镜花荼糜》录音的一众人结束了工作便来吃饭庆功,结果都喝高了。司徒总算酒量还不错,能想到打电话让关鹏去接她,可是送了她回家后,倒在自己车上的颜冰已经昏昏沉沉没办法进行正常对话了,问不出地址,关鹏只能把人带回自己家。

电话铃响的时候,关鹏被吓了一跳,愣愣地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声音是从颜冰裤子口袋里发出的。推了推主人,可他睡得相当沉,关鹏只好替他拿出来接听。

“……你不是颜冰。”电话里的男人似乎有点不高兴。

“颜冰醉了,我是……”颜冰给这个电话号码设置的来电显示资料是个【年】字,关鹏犹豫了一下,说,“年先生是么?我是他朋友。”

“哦,请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另外……”对方顿了顿,“我姓程,不姓年。”

“程……流年?”关鹏下意识这么一猜。

“诶?你是哪位?”

关鹏也意外于自己居然一猜就中:“程先生,我是关鹏。”

“关鹏啊……”程流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安心了很多。

这么一来关鹏的记忆链好像又能串起来了,他记得颜冰和程如华是朋友,而程流年则是程如华的大哥,“他们今天录音完一起去庆功,他喝多了,我不知道他家地址,所以只能把他带回我家。”

“原来这样。”电话里的程流年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断,“你方便把地址给我吗?我去接他。”

关鹏报了地址顺便确认了一下程流年的位置,好在相距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程流年表示会尽快到达,便挂了电话。

也就是说,必须等到程流年来。

无所事事又不能去睡觉的关鹏忍不住将晚上发生的事倒带般重新在脑中过了个场。

关鹏没在录音现场,所以并不知道在录音棚里发生了什么,从司徒凌乱的表达里也抓不到什么线索,只有一点比较确定,那就是司徒很开心。

但是和司徒高涨的情绪不相称的,是同样参与这次工作的颜冰,从坐上他的车开始,就表现得并不那么愉悦。关鹏唯一从他嘴里听到的,就是他喃喃念着刚刚录完的《镜花荼糜》的台词。

“真是个怪人……”关鹏有些无意识地低声念叨着,“醉到连自己的地址都报不上来,却知道一字不差背着台词。”

对于第二天还有工作的关鹏来说,非要在这里熬夜等人也不是件愉快的事,抽完两根烟,正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弄点宵夜的时候,门铃响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二十分,已经是第二天了。程流年应该是放下电话就出发往这里来,只不过当这位先生衣冠楚楚地站在玄关的时候,让作为主人的关鹏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好似他一直在彼处随时待命准备着出发来接人。

“麻烦你了。”程流年被让进屋之后,一脸无奈看着沙发上的颜冰,“有酒必喝,但是酒量一直就没上去多少。”

“是么?”关鹏故作轻松地随口搭到,在私人时间遇到工作上的合作者,就算是他也找不到更多话题,尤其还是在这种凌晨时分,“因为是庆功宴,他们都喝得不少。”

“呵……”程流年撇嘴笑了下,蹲下身去轻拍颜冰的脸,“颜冰,起来了。”

“嗯……”颜冰抬手一挡,眉头一皱,紧闭着双眼不肯睁开。

“颜冰,起来回家了。”程流年继续轻拍着他的脸,转头对关鹏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可以拿一条湿毛巾给我么?”

关鹏点点头朝浴室走去,耳边依然听到程流年不住在重复叫着颜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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