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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之妾BY 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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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仁永逢脸色霎时发青,随着弟弟施加在下腹的力道越重,痛楚越是加剧,眉宇间苦闷的愁色也越浓。

「住……手……」

「你答应跟我回家,我就住手!」

咬住下唇,盈眶热泪在眼中打转,但是意志顽强的他就是不肯点头。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既爱、又怜,想疼……又更想要欺负。

仁永源心内有个声音冒出来唆使他、引诱他——

既然他自己都说,叫你不要当他是哥哥,那么……有什么不可以呢?弟弟这位置有什么好?你真正想要的位置,不是一个好弟弟,对吧?

天赐良机就在眼前呀!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可是……咽下一口口水,当诱惑过于强大时,理智就相对微薄;当奖赏是那么样的丰厚时,手段是不是光明磊落,彷佛已不再重要。

仁永源缓缓地低下了头——

「哟!你们在玩些什么?也让我凑一脚吧?」

时间冻止在这一刻。

随着后方传来的轻佻口气,低沉浑厚的嗓音送入耳中。男子大摇大摆,彷佛自己在此现身再自然不过,进入了房内,仁永兄弟则不约而同地双双瞪大了眼。

「不,我的意思是,务必让我凑一脚。」

挺拔的身高、宽厚的双肩,鹰眉方颚、高头大马的男人,一进房的那一刻,竟让这宽敝的地方都显小了。

在男人缓步走向他们的过程中,仁永源可以清楚地看见哥哥的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眼瞳深处波动着复杂难解的情绪。透过手心,更可以感受到哥哥的急遽脉动……诉说着哥哥的紧张,抑或是亢奋?

「小老弟,这样压着你哥哥,太可怜了。他气都喘不过来了,放开他吧。」弯腰拍了拍仁永源的肩膀,男人咧嘴说。

——正主儿出现,所以没我的事了,是吗?

仁永源的耳中听来是如此。

到手的机会又从指缝中溜走,但谁又知道,这机会究竟是吉或凶?在那一刻,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彷佛是上天赠与的,然而过了那一刻,仁永源越想越觉得,也许这贸然的念头是来自妖魔的鬼使神差。

默不作声地松开双手,仁永源站起身,朝哥哥伸出一手,想顺便将他拉起来。但正在气头上的仁永逢并不领情,他一手捂着肚子,一边自力从地上爬起,不忘送给了弟弟一枚特大白眼。

他是在气自己下手过重?仁永源嗫嚅地替自己辩白道:「我脸颊上也挨了你好几个拳头呀!」况且先动手的还是逢。

「谁跟你抱怨这个了!」仁永逢忿忿地嘀咕说:「好端端的,你找他来干什么?」

好端端?好在哪里?仁永源忍住反诘哥哥的冲动,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淳宇哥会知道这个地方。我没给他通风报信,我发誓。」

「药王大人是尾随你而来的,源公子。」

殿后的甄掌柜,与绿绣一块儿现身,解释道:「最初我用『我不认识什么仁永兄弟』的理由,将他挡在楼下,可是挡没多久,这丫头下来搬救兵,满口嚷着『大事不好了,仁永兄弟要打起来了,掌柜的,您快想想办法』,立即把我拆穿了。当然,我也没法子再挡驾了。」

「我、我也是奉命的呀……」绿绣委屈地说。

「全怪妾身不好,我太担心你们打架伤了彼此,才急着找人。」如意一脸歉意。

仁永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头都痛了。

「……让我归纳一下,也就是说,你在背后跟踪我吗?淳宇哥。你跟踪多久了?跟踪我几日了啊?」

「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呀!」微微一笑,男人竟答得理所当然。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自己一有空就出来找哥哥时,淳宇浪也像是等着虫子的黄雀,亦步亦趋地埋伏在身后?仁永源陡地张大了眼,自己竟完全被淳宇浪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给骗了,根本没提防他人的跟踪。

「狡兔虽有三窟,优秀的猎人照样能觅得它出没的地点,你知道理由安在?」淳宇浪反过来问。

「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只要问一声不就得了?难道你认为我找到哥哥之后,会将他藏起来,不带他回家?」没有人喜欢暗地里被人怀疑的滋味。

「优秀的猎人得依靠着值得信赖的伙伴——他的猎犬,为他寻觅野兔残存的气味。不管兔子有多能躲藏,终究躲不过猎人与猎犬的连手捕捉,而将手到擒来。」淳宇浪笑觑着仁永逢,说。

「我不是兔子,我弟弟也不是你的猎犬!」仁永逢孰可忍、孰不可忍,打破了沉默对男人呛道。

呵地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兔子,因为……兔子的毛比你多得多了。」阒黑深瞳亲昵地扫过仁永逢衣不蔽体的半裸身躯。

仁永逢如遭雷殛,耳根泛红地将之前弟弟为他盖在头上的外袍,迅速地捡起、穿上身。

「别急着遮呀,美景本该共欣赏。」揶揄。

「哼,你的话听了让人脊背发凉,没病都快发病了,我不穿多一点,怕会得风寒!」牙尖嘴利地还击。

「你觉得冷呀?不打紧,我有妙法子可祛寒……」

说着,淳宇浪跨步上前,手一握、人一拉,仁永逢还未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事之前,人已经在他的怀抱中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推。

「替你取暖呀!」我抱。

「不必!」我再推。

「要。」我再抱。

这假取暖、真戏弄的一幕,看在仁永源眼里,一股酸味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对照先前自己指责哥哥穿得少的时候,哥哥那气定神闲,「我又不怕被人看」的口气,与现在这副模样……唉,别说是耳根了,哥的整张脸都像熟透的八爪鱼。

自己和淳宇浪,分别在哥哥心里占着什么位置,由此可见一斑。

「你够了没?想想这是哪里,这儿还有多少双眼睛瞧着!」在淳宇浪的怀抱里挣扎的仁永逢,怒道。

「你问我够不够,我的答案当然是还不够。这十天夜不归营、不见人影的帐,连本带利你打算怎么还我?」淳宇浪扬了扬下颚,也指着屋内的一群人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总不好赖帐吧?」

「我回不回家,连我的爹娘我都不必向他们交代了,又关你这旁人什么事?」施以「你谁呀?」的一瞪。

「我是『旁人』?你当真这么想?」

「本来就是!难道你同我有血缘关系吗?」

哥哥这满是挑衅的回答,摆明了是要惹火上身。

同时也不出他所料,淳宇哥嘴角上扬,饶富兴味地瞅着哥哥瞧,神情就是一副大野狼,想着要如何料理这只不知死活的小野兔。

仁永源可一点儿也不希望见到野狼生吞活剥野兔的画面,在众人面前上演,于是插口说:「哥、淳宇哥,这儿是如意先生的闺房,不管你们是要厮杀或是和解,咱们先离开这儿,回家再说。」

拜托你们俩,听我的劝吧!

边竭力地使眼色,仁永源边怀念以前自己什么责任都不必负,只需听哥哥的话就好的日子。如今自己与哥哥的角色逆转,他才知道过去自己给哥哥添了多少根白发和烦忧。

这该不会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

假使真是如此,仁永源也只能默默接受,毕竟好日子他已经享受过了,现在该轮到他回报哥哥——全盘接受哥哥的任性的时候了。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走的时候,记得顺便把这家伙带走!」不了或故意不鸟他的暗示,仁永逢硬着脸、沉着声,双眼瞪着淳宇浪,回弟弟的话说。

「放心吧,小老弟。我不打算和你哥哥厮杀……也没什么好和解的。因为闹翻的、以及需要和解的,是他和他自己的心意,不是他和我。」淳宇浪一手掬起仁永逢的下颚,一手捆腰让他无处可逃,话锋一转说:「我是不是『旁人』,让我们问问你的身子好了——」

淳宇浪的唇覆上了逢的嘴。

仁永源一翻白眼。唉,我就说吧!

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闯」?指的不折不扣就是眼前的这种情况。

虽然哥哥在淳宇浪的怀里挣扎,但显然淳宇浪是技高一筹,在小口被封缄以后,僵直、抗拒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瘫软在男人的怀抱里。

「哎呀……」

仁永源听见了身后的如意小声的惊叹,自言自语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这么一回事是怎么一回事?仁永源好奇地回头,瞥了如意一眼。

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嘴一笑,小声说道:「这几天你哥哥虽与妾身同床共枕,却未有半点不规矩的动作。妾身以为是自己年事已长,失去女儿家魅力,看来……原因似乎在别的地方呢。」

哥哥的「颓废」果然是伪装出来的。仁永源在内心叹口气,还是不懂哥哥心里头在纠葛些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方式逃避?

莫非……那些陈年往事,他还放不下?

如意扯了扯仁永源的衣袖,比了个嘘声离开的手势。他这才注意到甄掌柜和绿绣早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不愧是见过世面、懂得人情世故的,在这时候留一些面子给哥哥,留一些私密给这对同性鸳鸯,往后大家才不会见了面尴尬,少了个阔绰大方的好客人。

苦笑着,仁永源最后再一瞥哥哥……

纵使自己有心想帮,奈何自己并非哥哥所需要的那个人。

……虽不甘心,仁永源只能寄希望于淳宇浪的身上,但愿他能化解哥哥的逃家危机,带着哥哥一起回来。

跟着如意的脚步之后,仁永源也随之离开,送他们俩一个独处的空间。

第三章

淳宇浪的出身对许多人而言是一个谜。

大家只知道获取「药王」封号前的他,是个大隐于市的书院青衣。

书院同侪所知道的他,则是个一头埋进药理、草药堆中就不管今夕是何夕,宛如冬眠动物般禁闭在自己的陋房内,足不出户、彻头彻尾的孤僻怪胎。

慧眼拔擢他入御医监的医监主宰,却认为他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而天才总有些与众不同、曲高和寡。而且除了他天份之外的性格、背景、出身,主宰大人也不感兴趣。

其实药王这封号不过是听上去响亮光鲜,实际上不具实质官位,也未列官阶。进入了御医监后,他的身分和一名领薪俸的衙门小官差差不了多少。

勉强要说封为药王之后的日子,和受封之前有何不同,差别大概只在他不得不搬进那栋皇帝赏赐给他的京城豪宅——不必再寄居于书院供给他们这些青衣书生住的大杂院了。

但是这一栋阔绰的大宅与皇帝送给他的成群奴仆,相对地也给淳宇浪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瞩目。

这些奢侈的排场,让一些以为他受封之后,即将要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的达官贵人,开始对他和他的家世产生了兴趣,还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替自家闺秀物色一个乘龙快婿——能够门当户对最好,不然起码也得找个家世清白、前途无量的栋梁之材。

可是不久之后,那些人马上发现医监内部斗争激烈,即使受到皇帝欣赏,也不代表淳宇浪能一举突破重围,爬上个一品主宰官位——反倒是他不爱和稀泥,全心专注在自己研究上头的作风,让他出了一阵子锋头过后,在医监内被打入冷宫,派去接下药库小吏的差。

于是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势利之辈,便不再浪费时间、银子去打听他的背景——虽然他们先前也没打听到什么真相,只打听到了些道听涂说、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都是过去在医监内,一些妒忌他药王之名的奸佞小人,暗中诽谤他的出身、纯属捏造的谎言。

谣言内容不是指淳宇浪绝口不提自己的出身,是因为他爹娘是流放外地的贱奴,身分卑贱让他引以为耻;便是说他爹娘都是不识字的乡下佃农,没教养也没钱,淳宇浪不甘于做个穷奴才,所以早早离开故乡,上京求功名云云。里面从没半句好话,也从没半句是真话。

这些不间断、时时翻新、四处流窜的中伤耳语,淳宇浪有些听过,有些根本懒得去听。因为那荒诞不经的内容,和事实不仅毫无关联,那些散播谣言者,也不值得他浪费时间理会他们。

其实他的身世没有半点不可告人之处,只是他认为即使自己为了澄清这些无聊谎话,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公诸于世,也不能保证那些诽谤的话会就此消失。说不定还会加油添醋地演化出更多的谎话,平日给好事者们,多添了个闲嗑牙的话题罢了。

因此,对付这些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它、冷却它,一但失去了嚼舌根的热度,早晚大家就会忘记它。

不过在这些谣言自然消灭之前,淳宇浪自己就先受不了御医监内勾心斗角的丑态,官场上的酱缸文化,以及在欲望与野心的催化下,原形毕露的人性丑陋面。于是丢下一纸辞官信,扬长而去,隐居山林,一隐就是八年。

如果不是几年前救了一只误闯危险森林、差点送掉一条小命的小野兔,如果不是此后小野兔便开始年年造访(骚扰)他离群索居的谭荖峰,如果不是小野兔的固执与有趣,让他由最初的「不胜其扰」渐渐到「翘首等待」小野兔所捎来的点点滴滴解闷信息,如果不是……

太多太多的「如果不是」,堆栈出了一个难以撼动、他再难否认的事实,那就是——小野兔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再是偶尔捣乱自己平静日子的小石子,而是一股结结实实扎根在心里、难以忽视的力量。

他过去总认为人生在世,情感或金银财宝、地位权势,全部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不要找个伴过一辈子,并不重要。甚至觉得人与人的情感,多半是拖累人的包袱,少有能成为帮人升华的助力,浪费时间在人的身上,不如将时间花在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头来得好。

乍听他的想法,很多人会将他视为离经叛道,或孤僻自珍,自大不群的人。

其实他只是不喜欢一些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软弱无力,却不图长进,只想靠着结党营私、壮大声势,仗势欺人来占便宜。

还有只因不想落单,便伪装自己迎合别人的喜好,毫无自主意识,总是随波逐流的人。

遑论一些只为传宗接代,或结合、壮大家族势力,以及为利、为名、为美色而待价而沽,基于各种理由,就是不为情、也不为爱,近乎一场场买卖的婚姻。

看多了这一类他眼中是光怪陆离,别人眼中却是理所当然的人情世故,让淳宇浪对人越来越不具好感。可是说来说去,淳宇浪会看不过去的理由,终究和他的出身脱不了关系。

在他离开亲人,前来天隼皇朝追逐博大精深的药理大梦以前,他和他的亲人都是远在西方千里,广大草原上的游牧之民。

他们在草原上居无定处,随着季节交替,逐水草而居。

牧民们多半是一族一族各自散居在大草原各方,经常三、四个月都不曾与家族以外的人见面,也鲜少有家人外的朋友。

不过不打紧,牛、羊、马就是他们最忠诚的伙伴。

在他们需要迁移时,它们成了他们的脚;在他们需要食物时,它们供应新鲜的奶,盘中的肉;在他们穷困缺银两时,它们又会替换成钱币,供他们取得自己所需的物品。

天底下哪里能找得到,比这些伙伴更可靠的友人?

草原上的生活,和京城优渥方便的生活一比,说是艰苦都太过轻描淡写。

男丁们白昼必须时时防范觊觎牛羊的天敌虎豹,夜晚则必须分批巡逻,保护家族与伙伴不被暗中埋伏的豺狼威胁。

女眷们也不得闲,需要照应食粮、挑水、砍柴,替代那些在外放牧的男丁们,撑起一家子的生活,同时照应年幼孩子与年长老者。

甚至连三岁的孩子都晓得,必须分担自己该负责的活儿,尽量不给人添麻烦,才能在这严苛大地上求得一点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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