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凌宇翔：这错，这仇，这冤，这爱。
凌宇翔有些后悔了，自己也许本来就不应该把萧晓带来，若不是当初自私地答应凌厉的条件，也许就不会把萧晓拉下这趟浑水。
不，也许萧晓也许是注定要淌这浑水的，毕竟他是故事的主角啊。
一个赌约，凌家的二公子萧晓就是起源。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了。
当凌厉和凌宇翔破天荒头一次一起在家里吃晚饭时，凌厉也终于正眼看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凌厉淡淡地说，语气就像在说：我今天晚餐不在家吃一样自然。
凌宇翔拿叉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答道：“我忘了。”
你忘了？你怎么会忘？十二岁那年你是亲眼看着母亲死在你面前的。
“我知道你恨我。”凌厉优雅地切着盘子里上好的菲力牛排。
凌宇翔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偌大的餐厅，长长的桌子两头，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凝结，冷森森的令人心寒。
半晌，凌宇翔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细嫩的牛肉，优雅的用餐巾抿抿嘴，道：“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然后转身就往二楼走。
“站住，我有话跟你说。”凌厉也放下刀叉，声音威严压迫。
凌宇翔像没听见似的，踏上楼梯的第一个台阶。
“对不起……”凌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像来自遥远的梦里。
凌宇翔笑了，那笑容里尽是嘲讽和绝望。回头定定地看着凌父。
“对不起？你没必要对我说对不起。我听着恶心！你在别的女人的床上的时候觉得对不起她了么？十七年前那场动乱的时候你丢下我们母子独自逃到海外的时候你觉得对不起了么？五年后你风光无限地回来亲自撞死她的时候你觉得对不起了吗？你这么多年昧着良心活过来却也不怕我杀了你！”
“我会去自首。”
“什么？哈哈哈！自首？当年你正是前途光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首？如今被狗吃了的良心又回来了？十二年！当年那场不明不白的车祸会有谁还记得？凌董事长，这件事竟然过去了，就过去了吧，苟且偷生地活着没有什么不好！”凌宇翔笑得捂住了肚子。
“我是认真的，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若是你输了，就答应我老老实实的回公司继承我的股份。若是你赢了，我就去自首，我有那场车祸的录像。当我进牢狱的时候，你也就自由了。”
凌厉站起来，字字句句说得郑重认真。
凌宇翔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这些年来一直把他关在牢笼里的父亲，让他背负着对他的仇恨活到现在的父亲，忍受着对他的憎恶愤恨却一直无法报复的这些年，一幕幕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好！”凌宇翔眯起细长的眼，眼中闪着阴狠的光。
那是他不会预想到，这个赌约改变了原来征平稳运行的生活轨道，几个人的命运也被这样无情的扭曲了。
其实，老天爷看着呢，原本错了的，就不该让他将错就错了。
凌宇翔站在病房的窗边，看着窗外没有星星的夜空，心中的滋味无法用言语形容。
其实让萧晓喝下那杯果汁的时候，自己就后悔了。
好友闻天是这家私人医院的主治医师，病房在今早就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一切就等着主角萧晓被自己引过来了。
聚会是借口，其实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喝下药然后昏迷而已。
自己没有料到凌子煜会亲自来签合同，但当他来的时候自己确实松了一口气。凌宇翔的内心有多挣扎，他自己知道。所以准备离开放弃这个残忍的赌约，却没想到自己前脚离开后脚萧晓就跟着跑了出来，竟一头栽在自己身上。
萧晓泪眼迷蒙地抬头看着自己：“凌大哥，我疼，好疼。”
凌宇翔把疼的晕了过去的萧晓扶上车，犹豫，然后开往那家私人医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发觉这事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别人的幸福与我无关。
于是萧晓就被带到这里，本来就为他准备好一切的病房。
凌宇翔看着窗外的漆黑的夜空。
闻天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萧晓正躺在上面。
护士把昏迷的萧晓安置在病床上，退了出去。
整间病房只剩下闻天和凌宇翔两个人了。
闻天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没有温度：“他的胃原本就不好，你下的药引起了很大的反应，不过暂时也无大碍，麻醉过去就会醒了。”
凌宇翔看着脸色苍白的萧晓，想要用手掌抚摸这个孩子的眉眼，却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是没有资格的，去触碰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他面无表情，背过手去：“该做的都做了吧。”
“嗯，结果一出来我就通知你，最多要一个月。”一向一冷血医生着称的闻天也不禁望着床上苍白的人儿叹气。
“这件事不能让出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吧？”凌宇翔说完扭头就准备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闻天拍拍他的肩膀：“别自责，若真结果真是凌厉所想的那样，也不是你的错。因为那才是真相，所有人都该面对的真相。”
凌宇翔没有说话，离开了病房，站在医院的走廊，他给凌子煜拨通了电话：“喂，子煜，小红毛在医院呢。你快来看他吧，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胃疼的昏过去了呢！快来，我还赶着去约会呢！”
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听到凌子煜还没等自己说完就押了电话，凌宇翔笑笑。
子煜，等你发觉的时候，希望不要太晚。
到时你若是恨我，也请给我一给我一个机会赎罪。
凌厉，你要的真相我很快就可以给你。
一个赌约，我凌宇翔若是输了，必定拿着这一辈子来赎罪。
我若是赢了，会亲手讨回你欠我们母子的债，必定折磨到你生不如死。
男人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开着车，准备去夜店消遣一夜，戴上那层保护自己的虚伪面具。
这时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地接起电话。
“凌宇翔先生，凌总刚才有急事离开。现在我还在莫总的包间里，合同定不下来，凌总交代务必请您回来处理，请问您方便吗？”电话那头金迪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淡漠客气。
凌宇翔听着这熟悉的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语调，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又是雷炎那个混蛋不听话吧？竟然连莫离华都拿他没办法，那我也没有把握哦~你真希望我过去？”
凌宇翔一语双关，一听到金迪的声音忍不住就想逗逗这个严肃的家伙。
“凌宇翔先生，请您尽快过来，莫总和雷炎先生都在等着您呢。”金迪的声音仍旧礼貌平静，只有凌宇翔听出了其中的不耐烦。
“金助理，淡定淡定，我这就过去，你若是开口我敢不去么？”凌宇翔一直是笑着的。
是啊，每当我陷入孤独黑暗的绝境时，每当我自我厌弃自暴自弃时，每当我把自己的人生当做悲剧来演绎时，你总是适时地出现，没自觉地一次又一次拯救了我。
我爱你，早就已经爱上你了，这是事实。
若是这次我赢了，我回夺回所有然后再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你，不管你接不接受。
若是这次我输了，我会不顾一切地报仇然后拉着你逃到海角天涯，不管你愿不愿意。
十八.老子就是住院也不得安宁！
当萧晓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凌子煜。
凌子煜趴在他的床头，安安静静地闭着双眼。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萧晓看见他光滑的小麦色肌肤闪着淡淡的柔和光彩，长长的睫毛也被染上金黄色的光晕。
你真是帅得缺德！萧晓嫌弃得瞥了他一眼，昨晚自己被他气得胃痛到晕了过去，这睡了一觉怎么可能忘记？
萧晓内心对于这个长了一张天使面孔的魔鬼没有羡慕，只有嫉妒和恨。
刚想翻个身子不去看这张气死人不偿命的脸，却因为全身虚弱无力不得不放弃。当萧晓咬牙切齿的忍着胃部的疼痛想要再转过来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就把他转了过来，顺带揽到了怀里。
也许是萧晓翻身时动静太大，也许是凌子煜睡得太浅，反正萧晓再怎么不愿意，凌子煜也已经醒了，而且现在自己就在这个衣冠禽兽的怀里。
萧晓气愤地想开口骂人，却又吼不出来，想挣扎出他温暖的怀抱，却又浑身没有力气。
凌子煜看着怀里人儿苍白的脸上摆出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情，猜不出其中含义，更想不到其实自己苦苦照顾了一夜的人现在正在心里念着恶毒的咒语诅咒自己。
“还难受吗？要不要喝水？”凌子煜满眼疲惫，仔细看，眼周还有一点点黑眼圈。
“……”萧晓就没想过要搭理他。
“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凌子煜怜惜地看着怀里的人，昨晚凌宇翔一个电话，自己也顾不得雷炎的合同，驱车直奔医院。
一看到萧晓惨白着脸闭眼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就心疼的不得了。也后悔昨晚自己把这些天来积压的怨气怒气都发泄到萧晓身上。这些天来工作确实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小红毛偏偏在这时点燃了导火索，把自己引爆了。
萧晓竖着眉毛，喉咙干涩的脸张嘴都难，凌子煜抱着他耐心地一点点喂下温热的清水。
萧晓立刻觉得舒服了好多，胃部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但是别以为你喂老子几口水老子就原谅你了！
凌子煜看见萧晓别扭的把头撇过去，不明所以。
“你还在生气么？昨晚我太累了，没有顾忌你的感受冲你发火，对不起。”凌子煜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发，觉得这看似火红的头发实际上确实很柔软的，就像这个看似坚强霸道的小家伙其实是脆弱爱闹别扭的。
哼，别以为你道歉我就会原谅你！老子看见你这张脸就来气。
见萧晓宁愿盯着病房的厕所看，也不愿意瞥一眼，凌子煜有些郁闷了。
难道真是因为凌宇翔说的，他讨厌撞衫，所以生气了？
“哎，如果是那件衬衫的事，我得解释一下啦。不是故意给你和金迪买一样的，又一次晚宴上我把金迪的衬衣弄脏了，只好再给他买一件一模一样的了。谁料到昨天凌宇翔把你带来了，你又恰巧穿着同一件？”凌子煜难得给他解释这么荒唐的事情。
萧晓在一旁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却竖着耳朵听。
他心虚地没有抬头，如果凌子煜知道自己其实是故意搞撞衫的会怎么想？
昨晚自己看到金迪对凌子煜亲昵的动作，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打错了，不够事后想想，自己确实是在无理取闹呢。
但不管咋样，自己现在可是病人，要求点什么总是应该的吧？萧晓奸诈的想。
然后他一脸哀怨地盯着凌子煜：“哥，其实我昨晚胃疼不是被气的。”
凌子煜看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不自觉地露出笑脸：“哦？那是为什么？”
萧晓认真的点点头，一脸严肃：“你没有听说过有人喝牛奶过敏就死了么？我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人。幸亏我昨天只喝了一小口，不然我现在就见不到你了啊！”萧晓说着埋着头在凌子煜怀里假惺惺地呜咽起来，只是努力了半天都没挤出一点眼泪，于是放弃。抬起头诚恳地盯着凌子煜，点明中心：“所以我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罚我喝牛奶了？”
凌子煜放开他，道：“好，老子罚你去挤牛奶！”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拿着一瓶人头马扑到雷炎身上的？凌子煜想起这个就一肚子火气。
“啊！老子不干！不干！”萧晓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看来是活过来了。
“大早晨别异想天开了，好好休息，我回公司去了。”凌子煜头疼地看看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昨晚怕吵着萧晓就关机了。话说这金迪是哪去了？
“哥，你别走~你不要丢下我啊~~~~”萧晓哀怨的看着凌子煜离开的背影，语调凄惨，伸长一只胳膊，作弃妇状。
凌子煜黑着脸走出去，焦躁地拨通金迪的电话。
“看看，禽兽就是禽兽，不过装了一会儿天使就憋不住变回原形了吧！”萧晓也不想想自己变脸堪比翻书的速度。
凌子煜前脚刚走，安清羽后脚就走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保温饭盒，里面装了他亲手熬得软软糯糯的青菜粥，萧晓现在确实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
“安狐狸？你怎么来了？”小红毛惊讶地睁大眼睛~想着安清羽不是要出差一个星期吗？怎么三四天不见这就回来了？
安清羽笑笑，却还掩不住疲惫的神态：“学校有事，提前回来了，听子煜说小崽子你大势已去，就熬了点毒药准备毒死你，来先尝尝吧。”
萧晓咧着嘴笑，露出白白的两颗小虎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清羽打开饭盒，一勺一勺的盛出清香四溢的粥在白色的小碗里。
正准备抢过碗来，安清羽就眼疾手快的把那只咸猪手握住，一手拿过小碗。
“馋猫，急什么？还烫着呢。”安清羽舀起一勺粥放嘴边吹吹气，再小心地送到萧晓的嘴边。
萧晓当然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巴，虽说自己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让人喂饭显得有点怪异。
但老子让人伺候着，老子乐意，你管得着么你？！
安清羽吹吹气，再送到萧晓嘴边，萧晓“啊呜”一口就吞下去，吃得开心。
要是他知道这安清羽一听说他病了大半夜就立刻买机票连坐六个小时回来，一到家连衣服都没换，立刻就为他煮粥，希望他能赶得上吃早餐，不知道小红毛还敢不敢吃得这么心安理得了。
“你丫的到底有什么居心？今天对我这么温柔？”萧晓嘴巴里嚼啊嚼啊，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嘿嘿，我当然是居心叵测了，让你高高兴兴离开人间嘛，不要眷恋着红尘哦~”安清羽笑着喂完了最后一口粥，拿出纸巾帮萧晓擦擦嘴嘴角。
少年的嘴巴因为刚喝完一碗清粥，滑滑润润的，让人不想把手拿开，双眼又贪恋面前这张夜夜都会梦见的人。
这只是几天不见，就想得慌，其实自从他住在凌子煜家，自己就鲜少在放学后见到他了吧。
“狐狸？你别这么慈祥好不好？搞得跟我妈一样？”萧晓看着安清羽一双眼睛充满柔情地盯着自己，随口说道。
“呵，几天不见从哪找来的妈呀？有我这么温柔？”安清羽不自然地拿开手，也开始跟他耍嘴皮子了，几天不斗嘴，果然嘴巴痒痒。
“哎，你个蛇蝎心肠，也不怕我尊贵的母亲大人在天堂惩罚你？”萧晓虽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印象，但听凌子煜说她是个温柔甜美疼爱自己的母亲，这就足够了。萧晓要的不多，只是“家”给人的这种温暖的感觉而已。而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光是想想也觉得美好温暖。
两个人斗嘴，玩闹，时间过得飞快。
安清羽索性不去上班了，反正自己也是从外地出差时逃出来的，校长是迟早要找自己滴~
陪着萧晓，看着他无所顾忌的大笑，看着他跟自己耍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那时候在孤儿院的梧桐树下，两人常常背靠背地给对方讲故事，将一些琐碎的事情，然后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那段时光当真美丽，却已经过去了。
正想的出神，萧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自己肩上真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