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犹豫了一下：“那个，不太好吧，他都没告诉我。”
沈琳无语了，忍不住敲她一个暴栗：“没告诉你就不去了吗？咱可是正牌女友，表这么弱气好不好？再说了，不告诉
你，你去了，这叫惊、喜！知道不？”完了又说：“欧阳令宠小秦宠成什么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和小秦搞好关系
，欧阳太太你可就十拿九稳了。”
容婉这下明白了，买了点东西就去了。
出了电梯被拦下，守门的是个不太熟的人，硬说欧阳先生在里面，说不让进。容婉心里委屈，堂堂女友居然被拦在外
面了，连表明身份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沈琳是个直脾气，性子一上来也不管这里是医院，就要跟那人好好理论，
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
来人竟然是尹樊。他先是把沈琳按住，跟容婉打了个招呼，又笑着跟守门的说：“她们是欧阳先生的好友，这么漂亮
的美女，下次可要放行。”
那守门的估计是认识尹樊，正好有他给个台阶，顺着就下了，也笑嘻嘻地给他们开门，这才过去了。
三个人静悄悄走到病房门口，却发现小秦睡着了，管家站在一边，欧阳令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削皮刀，正在削
苹果。
看到他们来，很有些吃惊，赶紧站起来把他们留在门外面，小声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沈琳跟尹樊都看容婉，容婉说：“听说小秦住院了，来看看她。”她本来提了个果篮，也交给管家了。
欧阳令看她穿着春装，眉目有情，言语也温柔下来：“你这么关心小秦，我替他谢谢你了。”
这话听着就见外，容婉心里有点不舒服，见欧阳令还拿着苹果，便要接过来削。
欧阳令微笑着避过去，说：“我来，没事。”他其实没做过这种事，削得很不好，好好的一个苹果给他削掉了大半，
手好像也有点受伤了。
尹樊看在眼里，忍不住开玩笑说：“瞧你这样子，何不趁小秦醒着削给他看，多好的苦肉计，小秦肯定特感动。”
欧阳令笑笑，情绪有点失落的样子：“若是他醒着，看是我削的苹果，就该不吃了。”
容婉听了很惊讶，她不知道里头的缘故，尹樊眨眨眼，趁欧阳令进去时，悄悄说道：“回头告诉你。”沈琳早就跟着
进去了。
小秦却已经醒了，看到他们进来，说道：“尹叔叔好，沈姐姐好，”看到容婉，顿了一下，“容阿姨好。”
一个姐姐一个阿姨，这区别大了，把沈琳笑得不行，连夸小秦好乖好乖。容婉心里有点高兴，悄悄看了一眼欧阳令，
却觉得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手里的苹果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尹樊这边问小秦：“上次给你带的画册看完了吗？”
小秦点头说：“看完了，很好看。”
尹樊高兴了，忍不住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那好，下次给你多带几本。”
欧阳令却走上来把他长爪子拿开，说道：“上次那些，太小了，有没有大开本的？”
尹樊奇怪，按说四开本的已经可以了吧，他还想要什么样的。欧阳令解释说：“四开本的图都不够大，看了费眼睛。
”
容婉汗了一下，这么夸张。小秦没什么反应，小脑袋搁在枕头上，对他爸一眼都不看。
尹樊也是楞了一下，笑道：“好说好说，我那里还有更大的，下次给小秦多带几种，喜欢哪个看哪个。”
小秦听了，很高兴的样子，冲尹樊微微一笑：“谢谢叔叔！”
虽然他还很虚弱，好在这几天家里人照顾得当，恢复不错，小脸儿有些血色了，唇红齿白，一笑特别可爱。尹樊忍不
住想揉他脑袋，可缠着绷带不好办，最后干脆在小脸蛋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乖！跟叔叔走吧！”
说完这话就被欧阳令拽着领子甩到一边去了。
小秦被他突然的狼吻惊呆了一下，接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小脸儿都红了。沈琳一边大呼尹樊是怪大叔，一边自己
也蠢蠢欲动要来亲，被满头黑线的欧阳令拦着，最后还是没得逞。
容婉来之后两天，小秦的同学们也来看他。欧阳令去公司了，这帮孩子们见没有大神，管家爷爷又是好脾气的，也就
放得开很多。他们几乎都没来过VIP病房，四处看看摸摸，这边发现一个漂亮花瓶，那边又是玻璃浴室，连客厅沙发
都要挨个坐遍。梁飞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咂咂嘴说道：“这哪是病房，总统套房吧。”
杨立听了就喷他：“你丫见过总统套房？说不定还不如这个呢。”
梁飞当然不服，总统住的怎么会不如病房，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管家赶紧劝说这里是医院孩子们小点
声啊，被外面那个值班大夫听见可是要批评你们的，两人这才暂停了争吵。杨立钻牛角尖，末了问小秦：“你说呢？
”
小秦摇头：“我没住过总统套房，我也不知道。”
几个人正说着，刘明月带着个女生走过来说：“小秦，她是三班的林菲，我的好朋友……嗯，她也来看看你。”说着
把那个女生推到前面来。
小秦吃了一惊，梁飞跟杨立笑嘻嘻地躲到一边去了，还朝他挤眉弄眼。这个事情原本是他们计划好的，林菲喜欢小秦
好久了，知道小秦出事都哭了好几次，这次趁着班里来看他，给人小姑娘一个机会。
小姑娘站在床边，满面绯红，从背后捧出一个瓶子来：“欧阳同学，这个……这是我叠的千纸鹤，送给你，祝你，祝
你早日康复。”
可能是太害羞了，说话那声音都发颤，跟要哭似的。
人家小姑娘完全进入角色了，小秦还在圈外徘徊呢，只觉得这个三班的同学竟然陪着好朋友来看望他，实在是太好心
了，于是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他只有一只手能动，那装了好多纸鹤的玻璃瓶子也让管家代接了，放在床头柜
上，跟百合花摆在一起，粉红映着雪白，还挺好看的。
第四十章：人心
欧阳令回来的时候，小秦正在熟睡，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着，吊瓶悬在床边，透明的药液沿着细长
的针管，一点一滴输进他细瘦的身体里去。晚霞透过精致的纱帘，给他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绯红。
欧阳令扶着门框立住了，看呆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长舒了一口气。
管他生气也好，闹别扭也好，不理人也好，总之谢天谢地，小秦是回来了——好好地躺在那里，乖乖地睡着……就着
样，就好。
管家歪在沙发里打盹，看到欧阳令，赶紧过来接了衣服挂在一边。欧阳令瞧着他鬓角的白发，便小声温言说道：“回
家去歇会儿，这边有我呢。”说着轻轻朝床边走去。
老管家笑着，要出去叫人倒茶，忽然听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欧阳令微低了头，仔细打量着床头柜上那个玻璃瓶子。
“那是……”刚要解释，欧阳令已经把瓶子拿了起来，对着晚霞仔细看着：“这是什么……折纸？”他想到下午小秦
的同学来看他来着，便问道：“这是小秦他同学送的吧？”
小家伙还在睡着，欧阳令放轻了声音，嘴角露出笑意：“还不少呢，折这种东西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管家看他高兴，连忙说道：“正是呢，听说叫千纸鹤，共有99只，得要不少功夫了，小少爷特别喜欢，一直抱着看呢
，刚刚才睡下。”
欧阳令点头，看来小秦在班级里还是交到了不少的好朋友，韩声的提议还是不错的，也就放下心来。仔细看着，一面
问道：“这瓶子能打开吗？”
一面就伸手轻轻一拧，那瓶盖本是塑料的，很轻松就打开了。
管家站在一边看着，又不时偷瞄一眼小秦。这要是小秦突然醒了，看见欧阳令乱动同学送他的宝贝东西，可不是要更
生气了。
欧阳令其实也有点心虚，他听说小秦喜欢，便起了好奇之心，就是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叠的——看这玩意儿不大，
应该不难，看一遍也就差不多了吧。
于是小心翼翼地拈出一只浅粉色的，又迅速把盖子拧上，放回桌上。一共那么多呢，少那么一两只，估计小秦也不会
发现。
管家满头黑线看着欧阳令嘴角带笑地捧着一只纸鹤到客厅研究去了，心里碎碎念：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
谁知一眨眼功夫，欧阳令又回来了，这回面色却是相当阴沉，把管家吓了一跳。
他皱着眉走过来，举起右手：“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方块纸片。管家仔细瞧了瞧，认出这是刚才那只纸鹤，被欧阳令打开了而已。
若是普通的纸片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张纸片，它、它反面有字！！！
欧阳令长指一压，纸片就平平整整地搁在管家眼前。
那明显是出自女生的手笔。娟秀的字体，甚至笔油都带着淡淡的香味：
欧阳同学，我喜欢你。
管家看了，登时冷汗冒了一身。他当时就看出那小姑娘扭扭捏捏，明显对小秦有意思，只是小秦傻小子不解人小姑娘
的心思，管家也就没把她当回事，想着这事儿就过去算了。
没成想，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主动啦！！！
想当年，我家那个，每次约会都得我约她……
老管家正暗自唏嘘，手中的纸片突然被抽走，抬头对上欧阳令喷火的双眼，这才回过神儿来：“哎，这怎么……”
“这纸鹤，谁送的？——哪个女生送的？还是老师？！……”
管家大汗，不愧是欧阳家的人，想法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赶紧解释说：“没有没有，就是下午来看他的同学，一个
女孩子，好像是一个年级的……”
“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呃，呃……”管家拼命回忆着，“忘了名字了，个儿不太高，扎个马尾，挺秀气挺老实的样子……”
欧阳令那边已经出门打电话了。管家小跑着跟上去，只来得及听他说“总之明天之前就给我找到”这类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小孩子，不懂……”小秦在睡着，管家还想打个圆场，欧阳令听也不听，大步走回床边，抓起
瓶子打开就往地上倒，立刻里面的纸鹤一股脑哗啦啦掉到地上，好像小面积下了一场蝶雨。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你……”管家急的不行，生怕这么大动静把小秦吵醒了，欧阳令干脆半蹲着捡起打开捡起打开
，一个一个千纸鹤里面，全是那个女生的告白……
欧阳同学，我喜欢你……
欧阳令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隐隐作痛。他真是搞不明白，现在的女生怎么这么……不上进，小小年纪就谈什么喜
欢不喜欢，她才多大，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一面想着一面在心里摆出长者的姿态来，浑然忘掉自己才是刚刚懂得什么叫爱的那个人——当然，他绝对不是因为嫉
妒或吃醋，怎么可能。
总之不管到底抱有什么心情，欧阳令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管家看来他就是在气急败坏地拼命破坏那堆千纸鹤，
不断地拆啊拆的，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刻钟这一瓶子纸鹤就得全玩儿完。
直到背后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欧阳令呆住了。
他脸上突地一热，好像被抓个现行的小偷一样，慢慢回过头——
小秦苍白的脸上全是震惊和愤怒。他咬紧下唇，让它变得更加毫无血色。
欧阳令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慌乱地解释：“小秦，我……不是……”
小秦的目光好像穿过他，直接看向后面的管家：“齐叔，能帮我把千纸鹤给收到瓶子里去吗？”
管家瞧着地上那堆纸片，面有难色：“小少爷，这打开的……”
“我不要了。”无视欧阳令震惊的表情，小秦似乎是面带嫌恶地闭上眼，“那些坏了，我不要了。”
坏了……
我不要了……
欧阳令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两手紧紧按住小秦的肩膀，也不管会不会把他弄疼了，只是狠狠
抓着，生怕他会消失——
“小秦！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难道如此厌恶，以至于我碰了的东西，都要扔掉才开心吗？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大大的眼睛睁开，黑亮的瞳孔里映出的是他接近疯狂的表情。小秦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眶中分明慢慢蓄积起晶莹
的泪水。
欧阳令慌了，赶紧松开手，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弄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回应。小秦的脸红红的，带着未干的眼泪。
欧阳令自己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说不下去。
长久的沉默。
明明是一个春天的傍晚，舒缓的晚风徐徐吹入，他却觉得压抑不堪。
小秦头转向窗外，看远方海面上的帆船。只有时钟滴答响着。
欧阳令带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情，回到客厅沙发里，头一次开始反省。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小秦只是闹闹脾气——和以前一样，有什么事情不如意了，别扭两下，只待他笑着顺顺毛，小家
伙也就重新欢实起来，照样爸爸、爸爸的笑着，喊着，幸福着。
可是这次，任他再怎么道歉，怎么讨好，小秦总是铁了心不理，甚至还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疏远——对，是疏远，是
再也不信任，或者说，不敢信任。
不敢信任！
欧阳令若是知道那个谎言会造成这样毁灭性的后果，当时哪怕打击小秦，也绝对不会进行那所谓善意的欺骗！
他忍不住苦笑。
对待小秦，自己还是用上了商人的伎俩。
自己的妈妈是谁——小秦明明想知道的是这个问题，明明是一开始就要好好回答的问题，自己却各种回避，甚至误导
他，让他默认了郁岚……
隐瞒事实，逃避责任，这样的欺骗在世界上最多，却也是最最可恶，最最不能饶恕的，没有之一。
小秦纯净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
欧阳令再也想不下去，烦躁地抬头。从他坐的地方，可以看见病床上小秦瘦削的背影。他侧着身体，曲线完全裹在宽
大的蓝白色病号服中，只有一条输液管从袖口伸出来，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他是那么纯洁又脆弱的一个人，这点自己最清楚，却伤他最深。
小秦以后会不会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这些他根本都来不及想，满脑子都是小秦悲伤绝望的
眼神。
他不再信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