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天看着苏丹青的脸，不语。
苏九天知道，苏红水的离开，会给苏家留下很多的未处理，难处理。
这些烦心的事儿，名义上交由苏獠的，但因为苏獠性子暴躁，考虑不够周全，所以实质上，还得有他在边儿上监管着。
这可是个很麻烦的活儿。
而苏九天性子懒散，又清冷，遇到白小忍之前，即使苏獠被萧枭打得奄奄一息，苏九天仍然在顾虑着，不太愿意为苏獠出头。
所以照着苏九天的性子，这个时候，本该劝说苏红水放弃这个念头，至少等上几年，等苏獠再成熟些，再思退出。
苏九天却轻笑一声，点点头。
“好啊，爸和妈，也该享享清福了。”
苏九天这么说，是因为苏九天遇到白小忍之后，确实变了不少。
苏九天变得不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九天愿意主动的揽活儿，留给亲人悠闲的生活，即使那活儿会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苏丹青的愿望，苏丹青的想和苏红水悠闲生活，不为人所扰的愿望，苏九天感同身受。
“呵。”
苏丹青看着苏九天的神色，笑的大有深意。
“也许，我真的该谢谢细伢子，他解了我的心病，让我不再执着于一直依依不舍的戏子生涯，也解了你的心病。”
“……”
苏九天不语。
心病……
他的清冷，他的不愿为别人，甚至是至亲之人奉献，在苏丹青看来竟然是心病啊。
苏九天却又笑了。
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是心病。
苏丹青拍了拍苏九天的肩。
“一个星期后，在雕阑玉砌，你爸会设下酒宴，正式的告知全N市的巨头们，你爸要退出的消息。”
“雕栏玉砌。”
苏九天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地一皱眉，旋即却又点头。
“好。”
雕栏玉砌的老板娘，大约还恨着他呢。
但苏九天不想劝说苏丹青改地儿，毕竟苏九天不觉得他和小姨子的那点私人恩怨，他的小姨子的心存芥蒂，会影响到红水帮的公事。
而且再怎么说，金盆洗手的盛会，由N市闻名遐迩的雕栏玉砌来举办，是最合情理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眼前人
白小忍喝高了，哼哼哈哈了一路，回家还吐了苏九天一身。
苏九天正好好儿的背着白小忍，忽然就听到“呕——”的一声，接着满脖子满后心的一片温热的濡湿，想来就是白小忍酒劲上来了，昏昏沉沉的吐了。
苏九天皱了一下眉，粘稠的固液混合物从脖子往下淌，白小忍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九天轻手轻脚的把白小忍放在过道儿上，靠墙扶正了，拍了拍白小忍的后背，用手揩掉了白小忍嘴边的呕吐物，胃酸，消化了一半儿的墨鱼，青青的还有些菜叶子的碎屑，整一个儿腥臭的排泄包块。
苏九天竟然不觉得恶心。
苏九天把白小忍抱进浴室里，这才开始清理身上的污秽，冲了个澡，又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浴袍。
苏九天看着泡在热水里，身躯的闭着眼睛酣睡的白小忍，觉得他这会儿整个就一奶爸。
“小酒鬼。”
苏九天轻轻的呢喃了一声，一手细细的摸着白小忍的小脸，拨了拨浓密的睫毛，点了点小翘鼻子。
浴缸里的热气翻涌上来，把白小忍的小脸熏的白里透红，白小忍本来就是娃娃脸，这么看上去显得更小了。
苏九天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白小忍才十六，而他，三十一了。
也许现在这样看来，他和白小忍一个是朝气澎湃的青少年，一个是事业有成的大男人，凑一对儿还挺般配，但是……
但是白小忍三十而立那会儿，他就该四十五，是半个老人了。
苏九天那么随遇而安的一个人，也不由得自怨自艾，苏九天也蓦的想起了他在白奶奶的坟墓前，和白小忍十指相扣许下的承诺。
——我会小忍一辈子，我有生之年的一辈子。
一辈子，是“他”有生之年的一辈子。
白小忍的一辈子，照科学统计学来说，一定比他要长，所以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的海誓山盟，一点儿都不适合他和白小忍。
苏九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白小忍不知怎的，猛的就睁开了眼睛。
白小忍喝下的酒尽数化作了烟波浩渺的雾气，泛滥在白小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这也许有个学名，叫做清纯的蛊惑。
苏九天低头，心一瞬间变得软软的，挨着白小忍的小嘴，舌尖在细腻的唇纹上舔了舔。
白小忍像是头痛的皱着眉。
苏九天轻笑了一声，就地坐在浴缸边儿，把白小忍的小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喝多了，难受吧。”
“难受~~死了。”
白小忍坦荡荡的承认了，但是没等苏九天的下文，白小忍又狡黠的笑了笑。
“但是爽翻了，以后我还要喝，苏九天你别想偷懒，我喝醉一次你抱我一次，无论多远都要抱我回来。”
“……”
苏九天不语，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点失落。
他能毫不费力的抱白小忍回来的日子，还有多少呢，五年，十年，十五年？
苏九天真的有些畏惧，顺着白小忍刚刚的话，苏九天不敢想象有一天，白小忍喝的烂醉，他又拖又拽，却怎么样都无法挪动白小忍。
无可奈何的老去……
多伤人。
白小忍醉意朦胧的歪了歪小脑袋，细细的猜着苏九天这会儿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白小忍猜了七八分。
“苏九天，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们老了，性福怎么办啊？”
白小忍却大大咧咧的故意曲解了苏九天的担忧，湿漉漉的两手勾住了苏九天的脖子，像是古时代的纨绔一样勾了勾嘴角。
“媳妇儿，没事，到时候我上你，保证你爽的嗷嗷叫。”
“……”
苏九天定定的看着白小忍。
苏九天怎么会不知道，白小忍这是在努力的逗他笑，逗他开朗。
“胡闹，别的不敢说，喂饱小忍一定没问题。”
苏九天也假作释怀，和白小忍调笑了几句。
怜惜眼前人，好好儿的把握手头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想未来的惆怅，不想君生我已老的苍凉，说说容易，做做——
难啊。
这天晚上，苏九天没动手动脚，只是安安生生的抱着白小忍，时不时低头亲一下白小忍，就那么静静的睡到了天明。
翌日清晨，玩儿了三天的白小忍一跃而起，大力的甩了甩头挥去了满脑子的睡意和宿醉，然后利落的开始穿衣，准备风风火火的杀到实验室去。
“小忍。”
苏九天撑着头，迷迷糊糊的看着白小忍。
苏九天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的醒过来的，苏九天想把他的晚归晚起的作息表调整一下，好适应白小忍的早归早起，尽量的延长两人相处的时间。
“小忍，我带你去学校。”
“别了，你睡吧，今儿我旷课，去本部的实验室通宵，本部离家里就三站车，可快了。”
“哦，这样。”
苏九天慢吞吞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等等，我带你去。”
苏九天有些固执。
苏九天说着，一把掀开了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摸摸索索的开始穿衣服。
苏九天还一边以着一种没睡醒的，却有条不紊的类似机械算法的腔调说着。
“我平时十点上班，现在……嗯，七点，我洗漱一下，然后开车带你到实验室大概八点，嗯，这么一来，我可以在实验室陪你一个半小时，到九点半，再去公司。”
“哈哈~~~”
白小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白小忍第一次见苏九天这个样子，分明血压低到半梦半醒，却还强撑着，以至于把脑子里本来一瞬间就能想到的事儿，一步一步的都嘀嘀咕咕了出来。
呆呆的！
白小忍拿起苏九天的眼镜，踮起脚尖，架到了苏九天的鼻梁上，然后把苏九天按到在床头，紧紧的压上去，狠狠的亲了一口。
“苏九天，别急，你慢慢来，我先把狗粮给小九小天带去，然后下楼给你买早饭，我在车库等你。”
“哦。”
苏九天乖乖的点了点头。
苏九天洗漱完，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精神抖擞了起来。
等到豆芽儿着严整的下楼，到了车库，就看见白小忍嬉笑的倚靠着车，两手满满的，拿着两本豆浆和两个饭团。
白小忍钻进了副驾驶座，喝了一口豆浆，眉头皱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偏头就咬住了苏九天的嘴，把温热的豆浆灌进了苏九天的嘴里。
白小忍吧唧着小嘴离开，嘟哝了一声。
“这豆浆太淡了，不好喝，吐了又可惜。”
“……”
苏九天无奈的笑笑，眼一瞥突然看见饭团里还有油条，就皱了一下眉。
苏九天的饮食不清淡，也不奢华，但精细的很，也挑剔的很，苏九天受不了外面的小摊小贩的油炸，就像苏九天一直反对白小忍叫快餐外卖。
白小忍挑了一下眉。
“不想吃啊，没事，我帮你吃。”
白小忍乐颠颠的抽出了苏九天的饭团里的油条，一手油腻腻的抓着，大口大口吃的不亦乐乎。
白小忍的嘴，就和白小忍的流氓性子一样，根深蒂固，从不挑剔！
“小忍，外边儿的油料不好，以后也少吃。”
苏九天皱着眉。
苏九天尽力的想改变白小忍的饮食习惯，比如不让多喝烈酒，不让吃街边的油炸，即使苏九天知道，对上白小忍这个小吃货，他一定一败涂地。
“好啦，开你的车！”
白小忍果然忿忿的撅起了小嘴。
到了实验室，苏九天一进门，照样的被一群研究生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声音掀翻了天花板，压了几个月的问题几乎淹没了苏九天。
白小忍翻了翻白眼，继续往里走，从冰箱里翻出了几天前的样本，查看了透射电镜下的对比成像。
转铁蛋白的特异性标识，果然把肿瘤的组织区别出来了，增幅效果明显的很。
白小忍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但是造影剂中加入转铁蛋白的特异性识别物，是前辈们提出来的，他现在，顶多算是在此基础上，改变了浓度和实验的条件，小幅的做了提升而已，不算是新奇的点子。
用苏九天的话来说，就是
——别人给你指了一条路，你平平安安的走完了了，证明了什么，你很聪明，你很有开拓进取的精神？不，只是说明你不是个路痴。
白小忍于是又沮丧了，白小忍默默的蹲在了实验用小白鼠的笼子前，拿了个棒子戳了戳正在吃饲料，吃的不亦乐乎的小白鼠。
小白鼠的身上，用蓝色的燃料从一到八标号了，上一批次的小白鼠，已经为科学事业献身，被白小忍送到焚化炉超度了。
“小一，转铁蛋白能特异性标识，你说别的蛋白成不？”
白小忍对鼠弹琴。
白小忍习惯思考的时候，对着一个活生生的，能听着他，但又不会插嘴的东西说话，比如小白鼠，也比如——
大清早的没睡醒的苏九天。
“别的蛋白一定成，但是实践很麻烦，肿瘤细胞的体表有那么多的蛋白，我认识的还那么少。”
“要不我今儿把特异性识别物换一下，造影剂里面的其他增幅性的氧化铁纳米颗粒不变，我把文献拿出来，对照着里面的蛋白，我一个个的试过来。”
“小一，同意的话你点点头。”
小白鼠抱着小拇指粗细的饲料，一边可劲儿的啃，一边啄米一样的点着头。
“好咧！”
白小忍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定下了方向。
白小忍一站起来，一回头，就看到了黑乎乎的一片，再昂起了小脑袋，苏九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小忍，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很熟悉啊。”
苏九天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苏九天熟睡，并不是沉睡，苏九天的睡眠很浅，白小忍在他耳边嘟嘟哝哝的时候，苏九天能隐隐的听到。
苏九天浅眠的时候听不懂白小忍的话，等一觉清醒了，还以为是白小忍不好意思当着面儿的表达爱意，所以趁他睡着了，在他耳边情深脉脉呢。
苏九天还偷着乐了很久。
直到苏九天刚刚看着白小忍窝在笼子边儿，和小白鼠说着实验的后续工作说的起劲儿，才恍然大悟。
敢情白小忍那不是情话绵绵，只是纯粹的把他当一只不会说话的，类似小白鼠的乖乖听众那么的使唤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你抽了
看着苏九天的似笑非笑的脸，白小忍干干的一笑。
白小忍旋即试图转移话题，就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立正站好，铿锵激昂的说道。
“苏老师，我和您汇报一下项目的进度，迄今为止，CT造影显示，造影剂的特异性标识靶向性良好，增幅效果明显，透射电镜显示，颗粒直径控制在五十纳米以下，分散性良好，无聚团和分布不均的现象，而且经过多次实验，证实造影剂在小白鼠体内循环时，无毒无副害作用。”
“很好。”
“我接下来要做的，是把氧化铁颗粒上附着的转铁蛋白标识物，尝试性的稍作修改。”
“这样，不错。”
苏九天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只是细细的留意，就会看到苏九天的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轻笑。
白小忍咧了咧嘴。
“那苏老师，我……”
“你忙你的。”
苏九天点点头。
苏九天的潜台词，是“你忙你的，我陪我的”。
白小忍于是扭过头，在学长的柜子里偷了点氧化铁的环已烷溶液，接着屁颠屁颠的拿移液枪取了碘油，搁一块儿倒在EPP管里溶解，一边挥着手使劲儿的甩了甩。
白小忍接着奔向了离心机，想把没溶解的氧化铁沉淀下来，刚把EPP管放进离心机，白小忍想寻找一个EPP管平衡重量，就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给。”
苏九天的手里拿着一个装了点水的EPP管。
“谢谢苏老师。”
白小忍嘿嘿一笑。
白小忍把EPP管放进离心机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奇了怪了，苏九天这厮怎么老跟着他，还给他打下手呢。
但白小忍转念一想，苏九天大概只是顺手而已，苏九天这么忙，刚刚还被一群学长学姐给缠住了，哪来的闲情逸致围着他瞎转悠。
但白小忍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白小忍离心完，又开始制备乳化剂，打算混匀了氧化铁和乳液，正当白小忍专心致志的搭着铁架台的时候，苏九天又伸手过来，帮白小忍拧紧了铁架台的螺丝。
“苏老师，你不是在回答学长学姐的问题么？”
白小忍惊讶的看着苏九天。
“我让他们自己讨论去了，我说过，陪你到九点半，一分一秒都不会少。”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锋锐的嘴唇上扬，溶若春水的柔情四散开，震的白小忍骨头猛的一酥，小脸就很不争气的红了。
白小忍涔涔的抹了一把汗。
苏九天这厮，真是不深情则矣，一深情起来，三言两语就能狗血死人呐！
白小忍手忙脚乱的挥开苏九天的手，把铁架台从苏九天的手里抢了回来，一边轻声的嘀嘀咕咕。
“苏老师，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