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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与青衫长相顾——by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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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心猿意马,是真亦假,一心有两意,自知不自知。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见颐,苏晚

1.一月落花初逢君

司见颐因旧患喘病于京中久治不见起色,迁至丹州长生院修养治病,时间算来也有数月余了。

初次与那人逢晤是在气数散尽的冬日里头。

不过是匆匆一瞥,白衣轻素剪云端,打着一方纸伞,伞面绘着嫣然的杏花,在寥寂的雪色里煞是冶艳夺目。

这时素栈正好取了裘衣回来给他披上,道:“大殿下,可莫要冷坏了身子,这初春的雪可冷得紧。”

“多大的人,哪能这般轻易就撂下病来?”司见颐笑得不以为然。

说罢再循院门看去,却已再寻不着那人,不觉心里一空,回头问素栈:“刚才不知见着的是何人?往那边走了,你来时可见着了?”

素栈顺他所指瞅了眼院门,见那边道是往胡院去的,便道:“走那边去,多半是厢庭的人吧。”

司见颐轻挑着眉,一笑便是天生的眉眼含情,“厢庭住着人……怎么我没见过?”

长生院有三院五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说平日这院里过往的人多,但司见颐住下了好些时日了,脸熟的总能辨得出来的,刚才见的人却是个生脸孔。

素栈听他这样探听,在一旁笑得眉眼如勾:“殿下难道是见到厢庭的棠裳姑娘了?”

“棠裳?”

“绰约娉婷,听说是位月貌花容的美人。”

这丫头慧黠,伶牙俐嘴的颇讨人欢喜,倒是说话有时不得分寸。

司见颐拢着一柄竹骨纸扇,施施然在手上敲,“倒不是,方才见的是位公子。”

“公子?”

“长衫如雪,打着一把杏花纸伞的。”

素栈霎时了然,“打着伞的?那定然是厢庭的苏公子。”

长生院里人都知道,那位公子是殷大夫的门生,长居胡院厢庭,平素里足不出户,说是曩昔患上了奇疾,身子羸弱不得久见日光,怕是早已病入沉疴。

“厢庭还有这么一个人?”司见颐笑开来。

素栈点头道:“听说是叫苏晚。”

司见颐应过一声,已然记落心里,这几日就早早起了来,不往别处,就往亭央院里闲逛。心里多半是想是再见见那位厢庭的公子。

这一去几日,却是无奈等不着那人来见,恁时院里几棵早杏凌着霜露含苞,红艳艳缀在枝头,煞是好看的。

这恩枕郡地位南筑朔方,冬季冗长,苟延残喘至二月犹见雪漫枝头,这种只生在北地的早杏又耐寒早开,便有了这般独特景致。司见颐见着来了兴致,便让素栈在院里放了画案,笔墨纸砚备置齐全,是要画幅霜枝红杏图。

停停顿顿,待那画成了一半,司见颐忽提笔收住,若有所思地凝看着那枝头。

站在边上看得生趣的素栈正疑惑,就听得他一句话:“听闻厢庭那边的外院,亦有一处杏花,不知开得怎的?”

自言自语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她说。

素栈开始没意会过来,一怔,良久猜透了他用意,反倒忍不住笑他,“是不知大殿下你想看的是厢庭里的杏花,还是那方纸伞杏花呀?”

司见颐佯装恼气,斥道:“多嘴,待会我就跟殷大夫说,让你给永庭的学徒抄方书去。”

这话一说,素栈急了,一脸委屈揪着袖口跺脚,“大殿下,你莫要这样,这可冤了我。”

司见颐却还是故作声色俱厉,扇子朝她一指:“说,哪儿冤你了?”

“殿下想要画厢庭的杏花,素栈本是打算给你去一趟瞧瞧,那花开得好是不好的。”

素栈侍他身边不久,却向来聪明伶俐,司见颐平时纵容惯了她,打骂责罚也是不大舍得,便笑道:“好,那你便瞧瞧去罢。”

“是,素栈这就给大殿下你瞧瞧去。”

她应得欢快,还有模有样地学着人婷袅地行了礼,这才旋身迈着小步走去。

殷峦曾以一纸妙方治好困扰先王多年的顽疾,医术精湛声名鹊起,先王挽留其在宫中担任医官被拒,便在其故里恩枕郡丹州赐予长生院。

丝毫不逊于富贵王侯府邸,共分三院五庭,既是医馆,亦是让慕名而至师拜殷峦名下习医术药理的人起居的地方。

三院分别是黎院、亭央院和胡院。

三院内置五庭,黎院二庭,亭央院二庭,胡院一庭。

黎院二庭,一为殷大夫的住处麓庭,二为长生院学徒起居学习和用做应诊医馆的永庭;亭央院二庭,为存放医籍方书的清庭和现今大殿下所居的丹庭;胡院一庭,为厢庭。

素栈应了话到访厢庭去,那边院门前数种华花,许是岁寒刚过,委委顿顿的模样的。

素栈往里唤了声,有好一阵了,方见个温婉女子应声开了门,一身浅翠落花裙,妆容淡雅,亭亭而立,见素栈就问道:“这位姑娘到厢庭来所为何事?”

素栈认得这姑娘便是厢庭的棠裳,便落落大方道:“是如此,我家主子听闻厢庭的杏花开得好,想要来借个地方,绘幅霜枝红杏图。”

“你家主子?”棠裳斟酌她的话半晌,又问:“你家主子莫不是丹庭的大殿下?”

素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棠裳脸上似有难色,抿着半边唇。

瞧她犹豫,素栈心里有几分明,说:“可是苏公子不许?”

“我家公子外出未归,棠裳不好擅自决定。”

“那素栈便返去禀明主子,待到苏公子回来,若是应允再来……”

棠裳却拦话道:“那怎的是好?岂不扰了大殿下雅兴。”

要来的人棠裳觉着是不好开罪的,几番思虑,想待公子回来再道明事情明细无妨,便朝素栈道:“若然大殿下不嫌厢庭鄙陋,茶水粗淡,我家公子自是欢迎的。”

苏晚归来时,进过门便见那院中置了一方花鸟饰的黑漆画案,鹅黄绢绫铺就,笔墨纸砚俱全,侧旁的镂花香炉青烟袅绕。

伫在案侧的男子见他进门来,抬手将笔一搁,就往这边走来。

到了苏晚跟前举手长揖,道:“未得应允擅自在厢庭作画,若是扰了苏公子,定必赔罪……”

一身长衫碧若江澜,袖袂绣着的银线粼纹,一抬手,仿若涣涣流水倾下。

苏晚心里多是不悦,却只问道:“谁许你进来了?”

一字一顿都清清冷冷的,听不出喜怒情绪来。

司见颐有闻这厢庭的公子不喜嚣闹,厢庭离得亭央院远又是僻静,殷大夫才让他住在这里。心想是自己的不请自来,招得他讨厌了。

这时棠裳正好迎了出来,见两人立在院外,忙是过来跟苏晚解释:“公子,这位是丹庭的大殿下。”

苏晚知道丹庭住的是淮王司见颐,平素学堂里闲话纷杂,虽曾听说,却是头一次见着人。

棠裳三言两句道明了对方来意,是要来绘那杏花的。

苏晚听着却是奇怪,“亭央院有的是杏花,来我这做什么?”

“那怎同。”司见颐转了扇子往那边一指,又偏头看着苏晚说:“这厢庭的杏花比亭央院的好看多了,公子不觉得?”

苏晚眉头一皱,声音骤冷了,道::“不觉得。”

抛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屋里走了。

棠裳回过身来,朝司见颐袅袅施了个礼才也跟上去了。

不曾下令逐客,亦不见有欢迎之举。

见苏晚远去,知道主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素栈便上前来问道:“殿下,这画……?”

“改明儿再画,收起来罢。”

那话轻淡,仿佛随着几缕微燃的余香化了开来似的。

一连数日,住在丹庭的大殿下每日朝晨便至厢庭来,置画案,薰木樨,一派悠然闲雅绘那些杏花。

棠裳说,来的人是皇子,连殷大夫待他亦要礼让三分,得失不得。他要来,公子随着他便是了,待杏花开过了,人自然会走。

苏晚觉得也不无道理,免得叫先生难做,就由得他了。

只是不出言赶逐,那人便是越加肆无忌惮地自出自入了。

清晨花枝还凝着霜露的时候就来,置了画案躺椅在院庭中央,偶尔兴致来了才在画幅上添个一两笔,别的时候就泡着香茶一壶赏花,悠溶自乐地,消闲到晌午才走。

苏晚偶尔路过院廊,那人见了就得凑上来,温声软语唤一句“苏公子”,搭三两句不着边际的闲话,一把竹骨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苏晚不理睬,他亦不显得如何难堪尴尬,仍旧笑得温雅惬意。

数日下来天天如斯,眼看那红杏渐趋素白,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得满园杏花入雪的景致,又过几日,苏晚再过那院前就见他那幅红杏图画得一半去了,整片粉薄红轻,嫣然溢目了,看得不觉伫了步,随口称赞道,“你这霜枝红杏图绘得不错。”

司见颐听了心中一喜,上前说:“苏公子若是喜欢,待我绘好这霜枝红杏图,便赠与苏公子你,可好?”

苏晚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道:“与我何用?这杏花绘得好,莫要糟蹋。”

说罢便垂下目光,伸手去抚那幅杏花图上一笔一就的枝理。

司见颐看着他清丽的侧脸,有几丝鬓发顺着细白的颈项没入衣襟,不禁心中一热,竟伸手就去撩,话更是不经思量就脱口而出:“怎的就糟蹋了呢?这杏花好看,却是怎也及不来苏公子这般赏心悦目……”

甫一出口,才惊觉那话带了几分挑逗的味道,连司见颐自己亦为这轻薄无礼举动暗暗吃了一惊。

“你……”苏晚羞恼地猛抬手一拂,连带那柄杏花伞自肩头滚落在地,一身素衣立在熹微的晨色里头。

司见颐这才觉察到,他的发黯沉发红,平日若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这怕是那顽病所致。

霎时进退失据,好生一会才俯身去帮他拾起那柄纸伞,道:“方才有所冒犯,还望公子莫原谅……”

苏晚也不应理他,匆忙接过那方纸伞靠在肩头,走了开去。

2.二月青夜弄灯影

时日去得差不多了,厢庭那杏花早已开得繁盛,不见半星点儿的殷红花蕾,尽是素白胜似三月霜雪。

看那霜枝红杏图已然画不成,司见颐依旧不肯走,就整天倚在廊外看这杏花开盛的景致,一把竹骨扇拢在身前,扇面丹青绘着一碧水湖,湖岸三月桃花纷繁。

“棠裳,棠裳。你这名字可是你家公子给你取的?”

棠裳一身鹅白的锦衣娉婷而立,如云似雪,宛若一株花后展叶的白玉兰,听见他这么问便笑了说:“我家公子过世的弟弟唤做苏棠,公子心里念着他,就让我唤这名字了。”

司见颐听罢,只看着那杯盏里茶水心思恍惚。

听闻苏晚是殷大夫挚友之子,幼时托付给殷峦,自少在长生院习医,听棠裳说起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弟弟。且因病所致而不得久见日光,到底是怎么样的病使得这样了?

司见颐脸上平添了几分寥寂,问道:“你家公子可是患得顽疾?”

棠裳回道:“是。”

司见颐又问:“是怎样的病?”

棠裳却显出难色,说:“我家公子的事,别个面前不好说的是……”

司见颐了然她的意思,忙笑道:“我非多嘴好事之人,只想有否能帮上你家公子的地方,若是有,也好略尽绵薄之力,棠裳姑娘但说无妨。”

正说着,一个声音清清亮亮地响起,如冰珠落盘般:“那不知大殿下晓得恁些,有何帮得上?”

司见颐闻声才抬眼看,正见不远廊前苏晚打着一方纸伞,长身而立,不如往昔白衣素缟,着得一身青衫,端量几眼不觉笑开了颜道:“公子的病有何相告不得?虽道殷大夫医术高明,但治病要的药材,长生院里的怕是比不上宫中,若然苏公子的病是有所需,尽管道一声与我,再好的也……”

那边人却不领情地断了他话:“大殿下得空顾虑我,倒不将自个儿好好将养。若因多嘴好事四处跑,撂下了什么病根儿,可叫先生怎生给圣上个交代。”

话说得很是明了,想是是对他近日出入厢庭的事感到困扰,特意来说的这番话。

司见颐把手中的竹骨扇开了又合上,笑容可掬地站起了身来,“苏公子说的是,我也有些乏了,那不多打扰,这就是告辞了罢。”

“不送。”苏晚自他身上移了目光,便径自往外走了去。

司见颐与棠裳道过别,却不是回丹庭,只不紧不慢地跟苏晚身后去了,跟开几步就朗朗问道:“苏公子现在是往永庭去?”

苏晚见他跟来,是装是没听见那话,垂着眼睑不答。司见颐料着他会漠视,也不再问了,仍不害不羞地腻乎在身侧,手里的扇不急不徐地摇,一瞬不瞬盯着苏晚看。

那边人一身长生院学徒的青衫修服,桂叶绣衿,春绿新如洗,看在眼里,很是明净隽雅了几分。司见颐越看越是欢喜,听闻这厢庭的公子性子向来淡漠,寡言清冷的,但叫他这般看着,越是想逗他跟自己多说两句儿话了。

心想惦想道,这有几分清高,容不得人折辱,真是跟那人像得要紧。

不耐他这么跟着来,苏晚终是开了口,回身来问他:“大殿下不是说是乏了?回丹庭该是往那边。”

“那莫不是托辞么?公子不让我待在厢庭,那我只好随着苏公子,公子往哪去,便是携上我,如何?”

司见颐笑意盈盈地看他,态度暧昧惝恍,不明就里。

苏晚心里明知他是有意纠缠,却又弄不明白他打着什么心思而来,一时半刻寻不着个法子来打发。本以为不闻不问,过些时日他自会觉得无趣作罢,没想却是越来越放肆了,如今赶他不走,也只好由得他跟着到永庭来。

长生院的永庭半房用作学徒起居学习,半房使来接诊求医问药的人,里头屋阁许多,游廊交错,长生院里,就数这庭落最大。司见颐仅是刚至长生院时,随家僮巡过一转,便没再来过。

二人刚进到堂前,便瞅见一少年嚷嚷着迎过来,同苏晚一样的淡色青衣,脸上尤存几分稚气。

一来就傍在苏晚一侧,喋喋不休地一堆话来:“苏公子我说与你听,幸好你是来得晚了,隔壁的张婶刚才还在,刚叫我给打发走。明明就没个啥病,活蹦得连景山的狼都能打死,还隔三差五地来,也不觉多缠人的……”那少年正说着,忽瞥见身后的司见颐,话立马就住了,瞠目结舌地盯着司见颐,“这、这位莫不是是丹庭的——”

“清溪,你莫须理他。”苏晚把肩上的纸伞收拢,瞥了眼司见颐这么说。

司见颐无所谓地笑笑,也朝清溪颔首道:“苏公子说的是,莫需要理会我。”

说罢了讨好般看了眼苏晚。

那学徒挺热络的一个人,名唤沈清溪,到长生院来的时日也不长,与苏晚却甚是要好。司见颐跟他草草聊了两句,见苏晚径自往里堂走,便也撂下人跟了过去。

里堂有好几张接诊用的黑漆方花纹长案排开来,永庭的正厅是长生院接诊的地儿,堂梁上一幅先王御书的匾额题着“永济群生”,此处因而得名永庭,都是让长生院内年长些的学徒坐诊,以医馆的形式打理起来。

苏晚寻了位置刚是坐下,就见司见颐悠然自得的模样也就桌案对面落座,将那竹骨纸扇唰地一收起,往案前轻轻一搁,扬起俊秀的眉目,笑意满盈地把苏晚看在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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