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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与青衫长相顾——by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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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晓得那时我是画得不好,你却不用这般奚落我。”纪云苦笑道。

苏晚低着头去拾案上的纸,心里想着往事,如今韶光一去,想曾经与纪云在永庭朝夕相处那段日子,竟是恍若隔世的。心道纵使你画得再好,我那时也只是想看你罢……

这边纪云提笔沾饱了墨说:“我如今画得好,也画一幅你看,你说是画什么好?”

苏晚恍然回神,缓声道:“你擅画杏花,就画一株吧。”

纪云凝神看着他,“就杏花?”

“就杏花。”

“好……”

纪云铺开纸卷,笔若游蛇,朱砂点染,一株垂枝杏一气呵成。见他提笔收了,苏晚才凑过去看,喃喃道:“这杏花绘得倒是像……”

纪云说:“长生院的杏花我绘得多,可不能不像啊……”话说罢便忽地滞住,似乎想着了什么,神色凝重地正声道:“说来我见着你竟就忘了这事,苏晚,你可知道恩枕郡泛了疫病?”

苏晚听着怔然,诧异道:“疫病?在丹州?”

纪云摇头:“倒不是,是恩枕郡北接的边壤县,来京城之前,有长生院的学徒来乘天托我寻过一些香药,说是先生要的,我才得闻先生不久前带了几个学徒,去了疫症泛起的木苑县。”

苏晚平素不闻外事,何况京城与恩枕地在一南一北,他自然是不知道。

“泛的是什么疫病?”

纪云道:“听闻是死体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苏晚忧心道:“先生若是去了,那定然不假……”

纪云将他神色看在眼里,关切道:“你若念着先生,不若等我回乘天时,你随我一同走……”

正是说着,忽见棠裳迈过门槛进来,见苏晚便蹙着柳叶般的细眉,轻声唤了句:“公子,大殿下来了。”

纪云一时惑然,转眼看着苏晚。

这边话没完,就见司见颐摇着一把桃花扇悠然自得地迈进门了,见着一眼二人便是粲然笑开,声音朗然清越地说:“棠裳跟我说是来了客人,我道是谁,原来是纪先生。”

说罢唰地一合扇子,举手揖了揖,锦衣华服,目卓星辉,好生添了几分俊逸风雅。

纪云记得他,又听着棠裳唤他作殿下,竟是一时想不起称呼来了,只神色一滞。司见颐平素就不在意那般礼规,也就不多做计较,径自朝苏晚走来,只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走过案前时,目光落在那幅杏花图上好片刻,才绕到苏晚身边伫着,温声地称羡:“这杏花绘得好生好看……”

苏晚不做声,只伸手去抚那纸角。

纪云却在旁道:“笔法粗劣,让殿下见笑了。”

司见颐抬扇在那妃色嫣然的枝头指了指,“该是在这儿缀一对蝶儿,便更是好看。”

纪云顺着看了一眼,道:“依殿下说的,确是活灵些。”

苏晚眉角动了动,只低头看着那柄乌骨桃花扇,既不看他,也不应话。司见颐见他缄默不言,心里挺实不畅快,霎然一收扇子,冷声说:“怕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可扰你雅兴了。”

这边的纪云神色深沉,低声唤道:“苏晚……”

苏晚这才开口朝纪云说:“修书的事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不如先回去,那事我们改日再说。”

“也好。”纪云皱了皱眉宇,这话说得明白,他也不好多留,便说:“那明日我再来。”

说罢看了二人一眼,便随棠裳出去了。

待送走了纪云,苏晚掩了门才回身去看着司见颐,问道:“你气恼什么?”

司见颐却不应他话,到案前坐下,上下端量着苏晚,问道:“他来做什么?特意来京城寻你?”

苏晚是料到他在寻这事的气,只别开头道:“不是。”

“你说你修医籍在忙,怎的倒有闲情逸致,陪他绘图画花?”

苏晚淡漠地说:“我念着长生院那满园的杏花。你答应送我的,怕是忘了,我就让纪云替着画一幅。”

司见颐坐在梨花椅上定定地看着他,神色冷峻的,好片刻却忽然直起身来,伸手捡了案上那幅杏花图,信手一折,就要放往薰笼里燃了去,苏晚见着吃了一惊,慌忙是上前去制止,惊声道:“你做什么!”

司见颐反手将他锢住,一把往怀里拉了过来,苏晚被攥得生痛却又挣不过来,恼道:“停手!”

司见颐又怎听他的?

眼睁睁看着那纸杏花图燃成火灰,苏晚脸色煞白地咬着半边唇,好半晌才低声斥道:“司见颐,你欺人太甚!”

司见颐凑低身来恨声说:“我是不喜欢你留他的东西,我今日要不来,你是不是还要让他替我别的事?”

苏晚不愿与他再争拗,冷了声音说:“放开我。”

说着就去掰司见颐锢着自己的手,司见颐见他这般挣动更是不畅快,厉声说:“不就是幅画吗?你要,我给你再画了就是。”

苏晚霎时停了动作,神色茫然地凝看着他半晌,愠声道:“你这人好生霸道……”

司见颐心里一窒,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气,只是这下一闹,他颜脸也拉不下来。

其实静心一想,他也觉得自己那番举措太过于无理取闹,他不是没听棠裳说过纪云来这帮修医籍的事,只是进门时见着他们两人一起,又想到苏晚与纪云是要朝夕相对的,便是怎么想怎么不愉悦了。他晓得苏晚心里有过纪云,纵使苏晚噤口不言,但纪云于苏晚而言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倒是瞧得透彻的。

见着苏晚现下恼他,不禁又是懊悔,但画是不烧都已经烧了,悔不过来。

司见颐想着,神色已是温和了许多,轻声跟苏晚道:“也算是我错了,你莫要生气。”

那本应就是他错,这话哪里说得过去?何况他也着实做得过了,苏晚气不过来,唇都抿白了,也不做声,别开脸不看他。司见颐好无奈地叹过一口气,伸手去抚他蹙着的眉头,一副疲惫的样子道:“我这些日子是病了,你别这般待我可好?”

苏晚听着他病了,不禁心中凛然,竟就紧张起来了,半信半疑地问:“你病了?”

司见颐见他应了话,如得大赦,点头道:“是病了。”

“怎么病了?”苏晚说罢,去探他腕脉。

司见颐却笑着制住他,把热灼的气息吹到他颈边道:“你说怎么病了?相思病,你道这得如何治?”

说罢就直了身朝苏晚吻上来,苏晚方知这人又是佯装来戏弄他,亟亟往后退了一步,怎料一往后就已经抵在了书案前再退不过去了。司见颐见着,双手抵住案边将他困住,戏道:“你是想避到哪儿去?”

苏晚脸上染开红晕,低垂着眼不看他,心里准是还有气的。司见颐便伸手去撩苏晚肩上的发丝轻手给他绕到耳后,喃呢道:“别要这样,我特意看你来的……”

俯身去吻他颈弯,苏晚瑟缩一下,没挣几下就依顺着他意思,司见颐攫住他手腕,俯身将人压在案前,待两人吻得气息絮乱,司见颐才肯放开他来,执着他的手轻轻贴到脸上,笑道:“当初在乘天就是这样,你可记得你打我的那一下?”

苏晚脸上染着桃色,半身倚在案上轻喘道:“你这人轻佻浮薄,我便是要打你……”

“现在你可舍不得了。”司见颐弯着唇角笑笑,握着苏晚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那般眉眼神态好不倜傥风流。苏晚出了神地看着,眼里一片迷蒙,如潭水氤氲,司见颐低哑着声音问他:“苏晚,你想我了么?”

苏晚半垂着眼睑,也温情的倚在他怀里道:“你若告诉我,那乌骨扇上的画是谁给画的,我才告诉你我想是没想。”

司见颐怔然,那扇面绘的十里桃红图,是去长生院养病的那年春,与颜月华游湖泛舟时要他给自己画的,画侧落有名字,但他不曾给苏晚提过颜月华这人,所以没料苏晚会问起扇面的事。

司见颐随口说道:“不过是一位故友相赠,那画我是喜欢得很,就一直带着。”

“确是好看,怪不得你是喜欢……”苏晚静了片刻这么道,眸色一霎淡落,又问:“若是要你送我,你肯是不肯?”

司见颐皱了眉,手中攥摸着那扇骨,欣然笑开:“你要来有何用,不是什么精巧值钱的玩意。你若喜欢扇子,城南刚巧就有一户人家,做的乌骨扇好不精巧,我改天给你寻更好的来,可好?”

苏晚轻声笑了出来,眼里一抹情愫如何说不清明,说:“好,你就寻给我吧。”

司见颐待他应了,却又不放过他,问道:“那你倒说,你是想我没想?”

苏晚伏在他肩上道:“我想你了……”

司见颐笑意粲然,在他唇上落了一吻,轻若点水,竟清淡得泛起凉来。

听闻四皇子司见容近日旧病犯了恶,又染上风寒,可是雪上加霜。颜月华掀帘而进时正看见两侍婢守在床侧,有两医官在旁诊脉,他便立到一边候着,才等过片刻,忽而听见床边幽幽传来个声音道:“颜晖,你来了啊……?”

颜月华这才绕过屏风走到床边上,规矩地敛袂跪下,看了眼陷在锦绣被褥里的少年道:“是,四殿下,颜晖看你来了。”

司见容见他,眉眼一弯带起笑来,说:“可来了,你答应给我带你清秋做的酒酿丸子,又是诓我。”

颜月华解释道:“这回我是记得了,但四殿下你现在病下,吃的药是忌酒呢。”

“嘿,你总是得寻个籍口的……”司见容笑了笑,是要支起身来,一动就呛咳了两声,颜月华见着忙上去扶他,又在背后垫起软枕让他靠坐起来,还没抬眼又听得那边司见容闷着声音抱怨:“唉,我这病时好时坏,总是不见痊愈的,说不定哪天犯得厉害,你就再见不着我了。”

颜月华听着皱了眉头,沉声道:“莫要乱说话。”

司见容自是一笑,素衣而坐,他本就长得与生母瑾妃有几分像,不算清隽夺目,却是眉端温腻,目似点漆。颜月华回身去问诊脉的医士道:“四殿下的病如何?”

那人回道:“四殿是因旧病犯时又接风寒入体所致,加之身子本就孱弱,好好将养是无大碍。”

颜月华颔首,却又多看了那医士一眼,那医士很是年轻,乌簪束发,青衣如瀑,垂袖而立,颜月华回首看他,他亦避讳地低了眼,目光却落在颜月华束腰间悬着的暖玉和香袋,缓声问:“颜大人带的是陵香?”

颜月华一怔,茫然道:“你怎晓得?”

那人却笑了,道:“陵香药效散尽,香味便越发浓郁,称千步香,好认得很的。”

颜月华却不再应话,待药方开过便屏退了房里人,与司见容聊过一阵,免得扰他将养休息,也是寻了借口告辞了。他独个儿自季阳宫出来,没走多远就在花苑里顿了步,遥见一池碧水,绿柳如荫,假山障着边上一个八角亭子若隐若现,颜月华立在那白石雕栏的桥边,闻得那边有人载言载笑的很是欢欣,循声看去见着的是司见颖,正在亭上设了小宴,与燕王妃在那处谈笑取闹。

正巧颜月华看他,他亦偏头往这边看来。司见颖见他神色顿时一敛,嘲讽地看了颜月华一眼,几分玩味地朝他朗声道:“颜大人,真真是好久不见。”

颜月华瞥了一眼二人,从容地笑道:“我是不知三殿下在此,要不定然绕个远道子,免得扰了三殿下的好雅兴。”

这么一句,听得旁边的赵婉却是拧了细眉,道:“见着殿下也不行礼,颜大人你未免太放肆。”

颜月华低首笑着说:“王妃不晓得,我颜家四代南平北伐为镇国将军,先王曾免过我颜家人跪礼,不说天地高堂,朝中只礼圣上与太子,王妃怕是受不起。”

赵凝脸色煞地白了,朱唇紧抿,半句话道不出来。司见颖温声劝慰了两句,使身后的人随她先离了去,待人都走远了,他才回身冷声道:“你又去瞧那病秧子来了?”

颜月华侧目瞥看他一眼,却不应他话来。

司见颖见他这般漠视,话不由尖酸起来:“颜月华,你如今攀得上太子是好不嚣张了。”

颜月华唇角一扬,淡淡应声道:“那倒是。”

司见颖脸色一沉,本是想奚落一番,瞧他难堪,没想他会这么认了,颜面这当然是过不去。

“我还道颜家的大公子是多有风骨,原来也不过是势利小人,给点儿好处便任由折辱。”

颜月华鼻尖发出一声冷笑,睥睨着他说:“你可以闭嘴,老老实实就跟赵丞相的千金,做对春水鸳鸯去,可有资格来管我的事?就算今日你是太子,我在这也敢替你二哥赏你两嘴巴子。”

司见颖一听竟就暴躁起来,指着他恼声吼:“你休要让我再听见你提我二哥!他一死,你马上就跟司见颐好上去了,颜月华,廉耻你有是没有?你少在那儿假惺惺的!”

颜月华一脸漠然看着横眉怒视的司见颖,待他把话说完,才缓声道:“你这话未免说的难听。”

“我去昆阳三年,我二哥到底是谁害死的,你更是比我清楚。”司见颖说着便是一步步往他这边走来,直到颜月华跟前才敛足站住,低声道:“司见颐想从我二哥那取走的东西多了去,但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倒也清楚不是?”

颜月华脸色倏然沉了几分,阴郁道:“闭嘴。”

“你不是心念着我二哥么?”

“我让你闭嘴!”说罢扬手回身就要打过去,司见颖自然是有防备来的,五指擒住他手臂一拽,颜月华本就是习过武的人猛力便脱开他禁锢,这罢又利索地擒住他手腕用力押上,司见颖自然不是个对手,痛声叫出来。

一听他喊出声,颜月华就怕是出手过重了,忙是收了手,两人站开一臂距离,各又睥睨对方一眼,皆郁郁不说话。这时颜月华确忽地逼上前,就朝司见颖伸手过去,司见颖料不着他又有何打算,准以为他又得动手,颜月华好歹是将门之后,自己怎么动得过他?正要喝斥,却见颜月华自他颈襟上拈下一片秋叶,刚才一番挣腾,不知是何时沾上的。那光景恍惚,一下叫他乱了心神。

“颜月华,你可真敢跟我动手。”司见颖说着,却是笑出声来。

颜月华皱眉道:“三殿下,方才多有得罪了。”

说罢抬首又看司见颖一眼,未等他说话就要走,司见颖忙是唤道:“颜月华,我可未曾准你走。”

颜月华回身看他,问道:“三殿下可还有别的事?”

他却寻不着话来。

好半晌却是喃喃道:“颜月华,是你欠我二哥太多……”

颜月华敛了神色,一字一句回他,都说得分外明晰:“是的,我欠他太多。他交托我的,我若还不清,我便没这颜面见他了。”

说罢付之一笑,回身走了。

待四殿下用过汤药歇去,苏晚才随着同往的一名医士打道回了太医署,想今日也就不回小院了,收理好东西准备等用过晚膳,便和同留的两名医官到编修医籍的库房去。这时进来个玄衣乌冠的内侍,身后带了两人,慢悠悠的巡了一眼内殿,见着苏晚就朝这边走过来,礼过后道:“苏医士,殿下请你过太子府一道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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