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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与青衫长相顾——by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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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署内还有别个医士在,司见颐往日纵是要紧事也未使人到太医署寻他来过,今日不知怎的,竟会为这般事情使人来了,但苏晚现时凿实是不想见那人去,想了片刻便回道:“今日医署有事在忙,实在抽不开身,还请公公代苏晚谢过殿下好意了。”

那内侍瞥过他一眼,又是皮笑肉不笑地说:“苏医士,殿下说着要见你,你是总得去见他一回。”

苏晚搪塞不过,沉默片刻只有应了,便自案后站起来,霎时觉眼前景物虚蒙,一片浓黑泛溢,苏晚仓皇寻了个扶持,堪堪站稳才觉眼前渐显清明了些,又缓声道:“那我随公公走一趟。”

到了太子府时司见颐已在暖阁备了晚膳等他,等把人都屏退了,才唤他坐到侧旁来,苏晚也不说什么,乖乖顺顺就坐了过去。司见颐低头端量他,就搂过人来低声问:“纪云这些天,都在你那?”

苏晚一听便蹙了眉宇,淡声道:“你寻我来,问的就是这事?”

司见颐想到自己开口就说到这份上,显得多在意似的,便是悠然笑开道:“怎是?我是想见你的。”

说罢便亲自给他斟开了酒来,凑上杯来要哄他喝,苏晚避不过,只得就着他手细细啜了口,不料胸口一阵难受得紧,便摇头推拒道:“我不要喝了。”

司见颐见他不肯,也就不勉强。两人对着食案用过几道菜肴,不久又上来人替更了新菜,苏晚看着却没动几箸,司见颐见着他那般神色沉郁,便凑过来温声问:“苏晚,怎么了?可是旧病又犯了?”

说着就伸手去探他额上去,那温度甚是沁凉,苏晚霎然回过神来,拿下他的手摇头道:“没事,我正想着医籍的事。”

司见颐也没说别的,给他夹了菜到碗里,道:“都是特意叫人做的,你若是不爱吃,我再使人做别的去。”

苏晚拒绝道:“不用,我是不饿。”

他不多吃,司见颐也跟着停了箸。

其实他就只晓得苏晚向来嗜甜食,却不晓得他饭食究竟爱吃什么,每次备了佳肴好茶满桌,苏晚也都浅尝几口便是点头称好。司见颐以为是口味不合,那菜式便是体贴地换了又换,再问他是喜欢不喜欢,他又都说是喜欢。

想着往日在长生院时,他给苏晚什么,苏晚皆是不要,被拒绝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知道他是不喜欢,那换着法子讨他欢喜总是行的。但现在给的什么,他皆是点头收下,颔首称好,他心里反倒不踏实了,苏晚那心里头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真的想要,还是不想要,他却是不知道了。

待晚膳用过,又使人端了温茶来。待过一阵,苏晚便道是要回医署去了。司见颐听着却是不愿,搂着他道:“可真忙,这些日子我要见你可是难了?”

“你要见,我总在医署的。”说着便是要脱开他怀抱站起来。

他这一动,司见颐便是一声痛哼,苏晚却想这人又是佯装来戏弄他来,于是淡下了神色,缓声道:“这回我是不信你的……”

低头却见司见颐是真的眉头皱得要紧,不禁心里一凛然,忙凑身去,紧张问:“你怎么了?”

司见颐拢着他肩膀将人抱回怀里,低声低气地道:“前些日子陪着圣上出猎,肩上是伤着了还未好全。”

苏晚蹙着眉,忧心道:“你怎不同我说?”

司见颐泱泱地笑,伸手去挑他下颔道:“怕是要你心痛我的。”

苏晚脸上晕红,堪堪偏开头去,一会又道:“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按。”

说罢了便站起来,搀着司见颐到榻上,给他宽了外衣,到外头吩咐人用铜盆端了热水跟布巾来,那水像是刚烧开的,升腾一片白雾袅袅。

苏晚却像不怕热的,取了布巾双手一同泡了进去,再把布捞起来沥干,铺开在司见颐背上。一番推揉按压,手指按在上面都是温热的,舒服得要紧,待布巾凉了,又用热水浸暖。

司见颐伏在榻上问:“你经常给谁按?”

“先生。”苏晚慢声回答:“先生以前在景山受过伤,又没好好料理,致使撂下了病根,一到些冷天时就痛得要紧……”话是没听进去了,眼前一片灯影迷晃,苏晚那声音温软轻柔得很,气息吹拂在颈上,煞是撩人,他是恨不得就这么将人拉过来压倒……

正时又听见苏晚在身后说:“我听说恩枕泛了疫病,我心里念着先生,想过些时日便随纪云一道回丹州去看看。”

司见颐听着是纪云,心里就不痛快,声音骤地冷了,问道:“你心里念着的是先生,还是纪云?”

苏晚顿住了动作,直起身来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道我是什么意思?”司见颐翻身起来,顺势将人一带就揽了过来,苏晚怕是磕痛了他,只半倚在他怀里,竟也没敢挣动,慌忙道:“你小心些……”

司见颐是明知殷峦于苏晚而言既为师亦为父,比起纪云他上心的自然是只有长生院先生的事,他却偏偏要朝他问这么一遭。苏晚到底挂心别人几分,又念想他几何,他终究是有些儿在意的。

“你既是说念着先生,怎却不见念着你爹?”司见颐低头看着他问:“你爹是过世了?”

苏晚没料他会说到苏合,自是一滞,半晌才蹙着眉道:“不是,我爹是到别处去了。先生说他去了寻个人,若是不见回来,便是寻着了。”

“寻的什么人?”

苏晚摇头,“先生不说,我自然不晓得。”

司见颐静了片刻,也不再绕这事儿说了,就是把头埋在苏晚颈弯,沉着声说:“你心里是不是仍旧念着纪云?”

苏晚也不抬眼,缄默半晌却反问:“你又敢讲,你心里没念着人?”

司见颐一怔,蹙着眉宇不答话,片刻又是展颜笑了开来,说:“自然是有的。”说罢,就凑过身来要吻他,温腻地说:“你当我心里是没你?”

说着唇就覆了上来,苏晚本是想挣,却是乏了力,由得那吻落下来,几分清浅,转而缠绵。

圆滑世故的一个人,轻言相酬,信口允诺,笑吟吟地说过了,也不知道那天他就忘了,寡情薄义得理所当然。到底是信口敷衍,还是真心诚意,都快叫人分不清了。

司见颐额抵在他颈边,嗓音低哑地道:“苏晚,我想你了。”

苏晚心中一凛,道不出来的晦涩感却如梗在喉,只稍稍点头说:“我也想你了。”

司见颐见着他这般,倒是顺心得很的,说:“今晚你就留这,别要走了吧。”

苏晚听着蹙了眉道:“这怎么成?”

苏晚自然不肯,司见颐却是要一意孤行的,把人带倒在褥上说:“你纵是不肯留,我也不叫你走得了。”

苏晚挣了两下,也就偎着他身边躺下,苦笑道:“你这人总是如此……”

司见颐兴味盎然,凑近去问他:“总是如何?”

两额相抵,咫尺相看。苏晚也不避,直看着司见颐,如玉温润的一个人,天生是眉目含情,那般细致温柔他是早看尽了,“你是好不任性,当初在长生院就是这样,难缠得很。”

司见颐忽地笑了,说罢就覆上唇去吻他,轻巧道:“那是。”

他自与苏晚有过情事,便觉苏晚待他不同以往那般冷漠,虽说有几分清冷寡淡依旧,相处间却是迁就纵容过许多,安静少言又颇是温和乖顺。司见颐说好了,他也就点头称是,细微处总顾着念着,从不扫他的兴。他来时,就说你是来了,若是许久不来,苏晚亦不问缘由,竟是好叫人省心的。

当初觉着颜月华与苏晚有几分像,但颜月华如何不会如此待他好,司见颐亦是想过,若是得不着颜月华,留着苏晚也挺好。他知道颜月华对他的情意,去到极致也不过如此,却晓得苏晚是欢喜他的。

“疫镇的事朝廷自会派医官前去,你纵是回去,凭你一人之力亦做不来什么。再说,先生向来着紧你,就算你现下在丹州,他也不见得就许你随他去疫城。”司见颐说着,垂眼看着苏晚,见他是不作声,不禁心里泛了几分焦躁,问道:“你是真要走?”

苏晚说:“我若不见着先生人,我总不安心。”

司见颐却执住他一手,低声道:“当初可不说好?待到明年三月,我随你一同回去的。”

“我可怎么等得到三月?”

“恩枕的疫病并非你想那般严重,你要真担心先生,我大可使人替你去。你纵是回到恩枕,疫镇也不是你说去就去得着的。”

苏晚心下晓得他说的是不无道理,说不定这么一去还添了先生忧心,但纵是如此亦比远在京城不知事来得好,他缓声说:“三月是我等不着了。”

“苏晚……”

“一月。待到一月医籍的事交托下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回丹州,纵是你不随我一同,我亦非回不可。”苏晚话说得不容置喙。

“好,你说一月,那就一月。”司见颐应承过了,心却想是待到那时,若恩枕的事完了便再寻个籍口留他,也是不迟的。低头方见苏晚凝眼看他,目光如水,不禁心中一跳,问道:“怎么了?”

苏晚垂了垂眼睑却不说话,只凑身过来搂上他,司见颐心中一暖,也不再问,伸手也将人抱紧在怀里。二人相拥相偎,耳鬓相抵,却各有心思般缄默不言。

待到苏晚开口,却是问他:“你当初……为什么到厢庭来?”

司见颐道:“我亭央院里遇过你一次,就是天天念想得要紧,总得寻个籍口见你去。”

苏晚轻声笑了,“我第一次见你,却是厌你得很。”

司见颐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欢喜我了?”

苏晚却忽地噤了声,良久才抬了眉眼看他,轻巧道:“你猜。”

“我是猜不着。”

苏晚笑说:“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司见颐脸色沉了半分,不知想着什么却又泛了笑意来,反身将苏晚压倒在榻上,哼声道:“也成,我也不稀罕知道了。”

他有恃无恐,又何须知道。

罢了便动手去褪苏晚衣衫,窗外霜华流泻,浸得一晚夜色凉薄。

苏晚好久没到典药局去过,除了季阳宫的殿阁守值,得空了就是到编修医籍的库房去。

入秋好些天,四殿下的病是越发犯得频繁。现下不仅留了医士在季阳宫内整日轮守,医署还另派了医官和几个医学负责皇子药膳调理。颜月华到季阳宫来的时候也较往日多了许些,留的时间却又不长,携些玩意小吃来,与司见容聊过两句,放下也就走了。

这些日子司见颐总使人到医署来寻苏晚,一去太子府上就是留着一整晚,好些时日下来,医署里长话短话多得去了,苏晚想是不上心,却也难免听进耳里去。曹景迁找着他道:“苏晚,你净是不听人说么?”

苏晚收了书卷搁架上,也不回头看他道:“听人说的什么?”

“你、你留宿太子府的事……”他倒是气急,话到一半却又道不出口,生生顿住叹出一口气来,“你是知道医署都怎么说的……”

苏晚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说:“我是太子从恩枕带来的药师,他若是使到人来请我,在情在理我也是得去。”

“那他是有给你想过没有?”曹景迁忿忿不平,扬手往外头一指,说道:“这种事不止医署里头,外面传得也是难听……”

苏晚回过身来说:“反正我也留不了许久,顾不着他们说什么。”

曹景迁倚着一边轩窗,讶异地看着他,“你得回恩枕了?”

苏晚点头。

“什么时候?”

“许是一月。”

沉吟片刻,曹景迁又问:“那清溪呢,也回去?”

“自然是随我回去了。”苏晚笑了笑,拾了笔搁在架上道:“他要留我是不拦他,倒是他可要念着棠裳的。”

这说来倒也是。曹景迁想罢,也省得再问了,待苏晚把东西都收拾过,二人便一起出了医署。

苏晚独个儿回到小院的时候刚巧在门外碰到纪云,那时正是暮色四合。他伫在院前抬手正要叩门,一身蓝衣乌带,姿容卓异,料不着回眼就见到苏晚,唇边忙噙起了一抹笑,朗声说:“可巧了,这就见着你。”

“你怎么来了?”苏晚打着一方纸伞,在他半丈开外就敛了步。

纪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回道:“我之前不说了,你若哪天得空就随我走走去的,我就寻你来了。”

苏晚笑着朝他走近来道:“你又怎晓得我今日就得空?”

“我猜的。”纪云眯着眼,笑容里多了起了似是而非的儿戏,“我还以为你是要不记得了。”

苏晚冁然垂目,自然而然就温声回道:“你说的话,我何时曾不记得过。”

话甫一出口,苏晚也是顷刻茫然,等清过神来竟就不敢再看纪云,那伞不觉在肩上压低了几分。倒是那神色赫然早是看进了纪云眼里,端端生出几分无以名状的惆怅来,如辰光倒叠。

终是苏晚先来开口唤他,“走吧。”

纪云这才回神,随他走去。

“那杏花伞你是换了啊。”纪云看着他打着的那方纸伞笑了笑,几分落寞没能掩得过去,语带惋惜地说:“也是,旧了总是得换过……”

苏晚摩挲着伞柄的一处雕花,缓缓说:“那伞我是收起来了,还放着。”

纪云心中一动,竟是喜形于色,“是这样?”

“是。”苏晚点头,眸里映着一片临街的灯火,明晃晃的,夹了几丝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许久不曾和你逛过夜市了,丹州跟这儿着实是没法比。”

“那是自然。”苏晚低头笑道,鬓角几缕丝发散下,纪云看在眼里不觉就伸过手去给他撩,那番动作,温柔体贴得理所当然,苏晚却不觉一惊,竟像是灼着了一般亟亟避开他几分。纪云料不着他这般反应,眸色一沉,方才不慌不忙地把手收了回来,却是在袖里攥得死紧的。

少时苏晚与他相好,两人在永庭将近半年的日子里朝夕相对,自是亲密得很的,那时二人一块儿习字,结伴相傍来画画儿,一个春夏,过得宛若百年,彼此心里亦是爱过念过,起过心思,直到纪云见着苏棠。但以前终归是以前,他早是晓得,现在苏晚终不可能似往时那般待他。

二人比肩而行,确实霎时没了话。这刻不远处倏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好不响亮,却是正巧打破了这僵局。苏晚回首看着声响传来的方向道:“不晓得那边是什么事?”

纪云噤声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旁边摆着一处小摊的小伙兴致勃勃地搭讪道:“今日是叶太尉过大寿啊,在醉仙楼里设了百围酒宴款待宾客,楼前搭了戏台子呢,就那里,不是什么大时大节也是难得这般热闹了。”

罢了又扬手指着湖边上的一处楼阁,灯红映翠,声满歌楼。

“既是难得,就看看去罢。”纪云这么说。苏晚刚从医署回来便碰着他,晚饭也未曾吃过,他本就是想寻个小馆待二人吃过晚膳再算,刚巧柳月斋也是在那边街上,记得苏晚是喜欢那得翠玉冰莲糕就想干脆到那儿去,顺道看看热闹,便回身问道:“苏晚,好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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