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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与青衫长相顾——by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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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低着眼,也回手握着他道:“我若真要走,你也拦不住。”

“可就说不准了。”司见颐笑意粲然,凑近身来戏谑他道:“别说是恩枕郡,便是走到乌举,我也有的是法子将你寻得回来……”说罢就吻了上去,苏晚轻哼一声又被司见颐制住,见奈何不来只好任得他缠绵,待喘得一口气过来,觉司见颐的手摸着他脊背滑到腰间,就去解他衫带衣束,苏晚咬着半边唇,神色稍恶地抵开他来道:“大清早的,你莫要闹……”

司见颐却是置若罔闻,把他带倒在榻上便欺身上去,落了一吻在他额上,待到二人衣衫半褪,情潮初动,却见苏晚闭眼蜷在榻上,丝发乱散,眉头紧蹙的,也不迎他。司见颐忽而觉着败兴得很,坐了起来恼道:“你是怎么了?”

苏晚才缓缓睁了眼,支起身来眸色氤氲地看着他。也不知怎的,那一眼看进司见颐心里便堪堪地温和下来,耐不住又凑上身去吻他的唇,轻声唤道:“苏晚?”

那唇一碰上,苏晚便是肩膀一抖猛地抵开他。司见颐被他那般举措吓了一跳,正要问个明白,只见苏晚慢悠悠地合好衣襟哑着声道:“大殿下……不若就这么散了罢。”

司见颐一时没听透彻他这话,只是怔然,问道:“你话是什么意思?”

苏晚缄默片刻才道:“我是如何再装不下去,大殿下,你我便到此为止如何?”

司见颐心中一窒,半晌才悠悠笑开脸来,靠过来拢苏晚的肩道:“你恼我寻纪云的事来责问你来?”

苏晚说:“大殿下你昨晚醉倒在这,给苏晚说过颜大人的事,殿下是兴许不记得了。”

司见颐神色一凝,心知那纸是捅破了,半晌又哄他道:“酒醉的话,你又怎可当真?”

苏晚反问:“那殿下你什么时候说的话,能当真?”

你什么时候说的话,能当真?

司见颐忽而心中翁然,哪些能当真,哪些只作假,竟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给过苏晚太多允诺,他说送他霜枝红杏图,说让他见见镜湖三月十里桃红,说明年中秋灯节便陪他签个灯签去,说给不上他喜欢的那就守他候他一辈子。司见颐也晓得自己这人变数太多,时至如今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自个儿都弄不清明。何况往时一心只想要讨苏晚欢喜,自然是什么蜜语甜言都说尽了,信口敷衍还是真心诚意,哪里还记得。

他没想要苏晚知晓颜月华的事,但既是知道了,再掩藏也是欲盖弥彰。这么想着不免有些失措,司见颐伸手去撩苏晚着在肩上的发丝,服软道:“你恼我心里有人了?”

苏晚说:“我不恼。”

司见颐失笑,伸手去挑过他下颔道:“那你作甚这般说话?”

“我是不恼。”苏晚抬首看他,那神色竟复以往的清冷,一如往日二人初次逢晤时那般无波无澜,澹然问道:“我与大殿下你一样,心里念着有人,大殿下你不也晓得么?”

司见颐的手僵在那里,不进不退,定定地瞅着苏晚,执意想寻出什么端倪来,“你什么意思?”

苏晚心中苦笑道,事已至此,如何都退不回去了。

“殿下晓得我心里惦着纪云,我亦知道大殿下你念着颜月华,既是彼此心有所属又求之不得,便寻他人相伴相待之。殿下当初纠缠与我,不也正是这样想?”苏晚看着他,目光清浅,如凉月映水。

那一霎闪神,仿佛天地撼动,他直直地盯着苏晚,生生抑着忽而汹涌而起的满腔愤恨,哑声问:“你想说……自始至终你亦只将我看做纪云,而如今纸捅破了,你是再演不下去了,是吗?”

苏晚就坐在那里,垂着眉眼,应道:“是。”

司见颐心中腾地一片空白,未及细想就趋至他身前猛地锢着苏晚的手臂,眼神凶狠恨不得将他撕碎了拆解入腹,“你再说一遍!”

苏晚痛得紧蹙着眉,却依旧神色沉着,本是温顺的目光也不知何时起逐点冷了下来,他抿了抿唇,执拗道:“回殿下,自始至终,苏晚心里念的,只纪云一人。”

司见颐嗤笑,“我与纪云许像?”

“像。”苏晚伸手去抚他眉额,“你在厢庭时我便觉得像,绘那画时你与他一般,眉眼好看得极像。”

“我是不信。”司见颐冷声笑道,“你就觉着我与他像,便甘愿投怀送抱来?”

“为什么不可以?”苏晚定定看着他:“我也是喜欢听你温言细语,这回说欢喜我,下回便说想我来了。纪云不会说,你却会。”

司见颐笑了两声,笃定道:“你是想随纪云回长生院,便与我使气来了。”

苏晚待他这话不以为然,语调凉薄地应道,“你若要当我是恣逞意气也成,殿下答应过一月便许我回丹州,你若信守承诺,那在此期间,若颜公子不顺你,殿下仍可寻我来,苏晚如何不会扫你的兴,唔……”

话未完就被司见颐吻住,苏晚跌进他怀里,忽觉唇上一疼,尝得一片腥甜。待唇齿松开,司见颐又将他压在身下,双腕桎梏在枕边上,道:“你莫不是说你再装不下去了,那是要如何才不给我扫了兴,嗯?”

苏晚蹙了蹙眉,却是不答话,阖着眼别开头去,唇边一抹艳红煞是惹人,司见颐低身去舔,气息都吹在他颈边,幽幽地问:“苏晚,你当真从不曾把半点心思放我身上?”

“半点不曾。”

“你说想我念我,也没一句真话了?”

身下的人听罢笑了开来,嘲道:“缠绵情话,任谁都会说,大殿下你当真?”

司见颐直起身来盯着他,“你从前说是忧心我的病来,每每费时给我做香药,你当真半点心思都没给过我?”

苏晚半眯着眼,偏头不知看着何处。

“纪云亦有哮证,自小带的就是这种香药,从不曾断过。”

司见颐听着,心底压抑着的好些情绪翻涌而上,他贴在苏晚耳边忿忿地咬牙道,“这样你就可以想抱着你的人,是你心心念念的纪云?”

苏晚冷冷吐出一个字应道,“是。”

“你那香药,原来治的不是我的喘病,而是你的相思!”

苏晚挣着坐起了身来,目光既不看他也不低垂,就这么端平地仿佛看着他身后某处。

“大殿下心里惦念的不也是别人?既然如此,相思两易,虚情换得假意亦是好,彼此各取所需,又各得其所,如此而已,有何不可?”

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原来皆是相思两易。

司见颐入了神般盯着苏晚,苏晚也是看着他,那神色轻淡,一如初见时在那冬雪前纸伞下的匆匆一瞥,他未入得他眼里,也上不了他心头。

司见颐心中起了意,也不知是悔是恨,狠一拂手便往案几上扫,顿时一片杯壶笔砚铿锵,应声落地。苏晚眉梢一动,却不仓皇。

“你心中当真只容得下一个纪云?”

苏晚稍抬头看他一眼,便屈身跪在榻前道:“谢大殿下成全。”

“好……”司见颐冷冷地笑出来,恨声道:“虚情换假意,好啊苏晚,好得很!”

说罢,便整了衣冠毅然转身离去,自他身旁而过,也再不见低眉看他一眼。待到人已走远,苏晚依旧跪在那里,只垂眼看着那打翻在地的镂花薰笼,白烟袅篆,满室轻香,灰木散了一地。

前些日子淮元泛乱,秦寂奉了命前往平息事态,这趟去了两月余,如今回来复命时已是冬月将近,一身风尘仆仆地回到京中歇不上半天便进宫去,还没出得着这内城就见司见颐欣然而至,春风满脸地说是寻他喝酒来了。秦寂见是推不过便与之二人到了苑亭里坐着,使人做了些小菜温了酒上来,只说了一些近事,秦寂便说:“你今日倒有心得很,竟赶着见我来了。”

司见颐笑着说:“听闻你是回京了,我自然得赶着来见你一见。”

“是颜晖使气不要见你还是怎么着吧?”秦寂知晓他的事,了然笑道:“往时这么一来,你准是往长生院的公子那跑,今日怎的就不去了?”

司见颐听罢,忽地眉心动了一下,吃了痛似地绷着脸,也不作话,展了扇子摇得翙翙作响。酒菜没久就上了来,秦寂见他不动箸,没吃几口也跟着搁着,取过酒来呷了一口酒,又说:“我就晓得你是讨个新时欢喜,待到厌腻了,人置在一旁,是看也不带看一眼的。”

司见颐睥睨他冷声道:“你说的什么话?”

秦寂与司见颐自小相交,情谊匪浅,平日两人相处也不论君臣礼节坦诚相待,加之秦寂本就是耿直率爽之人,司见颐这么问着他也不忌讳,“我可没说错了你,颜晖予你好,你便好些日子不去见一见人,哪天颜晖不得空见你,你倒才想得起有这么一个人来。你说是欢喜他,可谁信?”

司见颐拿过那酒杯心不在焉地把玩起来,片刻又笃定道:“我是欢喜他的。”

秦寂笑出一声,扬手朝他指了指,“可你心里头还有个更欢喜的颜晖在啊。”

司见颐往倚栏上靠了靠身,慢声道:“那又如何?”

没料他会有这么一反问,秦寂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你这人……什么叫那又如何?”

“我心里念着月华那又如何,我就不能欢喜他?”

秦寂听罢心里一时喜怒不得,曲指叩了叩石桌道:“你是想自己心里惦着一个颜晖,又要那长生院的公子摆着真心在那,死心塌地地由得你去糟蹋?”

司见颐心中一窒,听着是糟蹋,胸口竟忽地泛起痛来,腾地一收起那桃花扇子,沉着声道:“秦寂,你话别说得如此难听。”

“我话说得难听?”秦寂看不过眼去,不屑地嗤笑,“你做得的出的,倒是也不难看了。”

司见颐不服气道,“我亦是待他好的,可他心里一直亦没有我。”

秦寂一怔,问:“此话何解?”

司见颐合着扇子在桌沿上敲,三言两句将苏晚与他那事讲了给秦寂知道,没想听罢秦寂竟就抚手称笑起来,道:“好,如此甚好,既然那公子是没予你真心,你便莫要再将人纠缠。”

司见颐手中敲着的扇子一顿,却苦着脸不答话,若有所思地盯在桌上,“你说那纪云究竟是有什么好,他自少念他,便忘不过去了。”

秦寂心觉这话好笑得很,怎么他只说着别人,也都不瞧瞧自己是怎么个德行,“你说颜晖到底是有什么好,你惦念他多少年,讨不过来,也忘不掉。”

司见颐一时语塞,良久才道:“月华与那纪云又怎同。”

秦寂朗声笑了起来,撩袖去给他斟了满杯酒,拿杯盏往他跟前一搁,摇头叹气地说:“说到底,你就只准自己念着颜晖,却不乐意那苏公子心里有个纪云。”

司见颐梭了眼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又定定地盯着秦寂,神色半分愁苦半分莫名,也不答话,只拨开扇子徐徐地摇,想那日苏晚与他说的,原以为苏晚纵是待纪云是有意,也不至容不下自己分毫,他却说心里一直念的只纪云一人,原来待他的温情都是假的。

司见颐是不信,但他经已这么说,却由不得他不信。

自那天离去,好些日子下来司见颐便没再去过那城南的小院,但越是见不着人,心里竟越是念想得要紧。

秦寂静了片刻,又道:“抑或说你对那苏公子,是真有那番心思了?”

司见颐眉宇一动,瞥开目光只看亭外道:“有又如何,没又如何?”

“不如何。”秦寂淡声道,“若是真有,我就好看你笑话了,你这是咎由自取。”

司见颐竟不驳话,着了神般定定看着往东的院道。

那边道是自季阳宫直往典药局去,这平素少的是人走,多半是往季阳宫直宿的医官。秦寂循眼看去,远远见那边道上有数人行过,穿的是太医署医士的碧青官服,随后还有几个小医学。待人影都湮灭在视野里头,司见颐才幽幽低下眼去心不在焉地拢着那桃花扇的扇骨。

秦寂算是心知他想的何事,缓声道:“我还说你喝酒也不去暖和些儿的地方,原来喝酒是假,心里想见人才是真。”

司见颐不作声地,依旧只手里拿着那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秦寂你说,他心只念着纪云,你道他这话是真是假?”

秦寂沉吟片刻,才道:“真假又有何分别?”

“怎么就无分别?”

“若是真的,他心里有人,那你再加纠缠,也是白费心思。若是假的,那他心里定然是有你的,但他欢喜你得紧,却都要行至此步来骗你这一遭,那不是立了心要断自己念想是为何?”

那话如响雷灌下,司见颐手一抖握着的扇子应声跌了地,秦寂看在眼里,俯身下去给他捡起来,按在桌上,“我当初就说,你舍不得这桃花扇,又何苦去招惹人家?”

当初,当初。当初他又何曾想过这么多。

秦寂看他出神,也晓得这茶他没心思喝了,便迳自揭了盅盖啜了一口,正时门外匆匆来了个侍从,也未及他通传一声,身后就有一人同着时快步过来。

那人满身风尘,衣铠佩剑未解,见秦寂便飒然跪下朗声禀道:“侯爷,朔方边壤县来了急报。”

司见颐听是自朔方而来,不免心中惶然。

11.冬月燕乌归无处

苏晚在库房待了一天,快是入夜的时候正准备动身往季阳宫去,这时棠裳刚巧使清溪给他送饭食来,提着个牡丹漆红食盒,身后跟着曹景迁,三个见着彼此,招呼过后,清溪便说到一旁起饭菜去,曹景迁应了他一声,在门侧立着也不寻个地方坐,来回踱了两步往苏晚跟前站定,低声唤他到廊外去,道是寻他有话要说。苏晚觉得跷蹊,却也不多问就与他行到外头,惑然道:“曹大人是有什么事?”

曹景迁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苏晚,恩枕的事,你可晓得?”

苏晚有些怔然,个些月来他都在为编修医籍的事费煞了心思,自然是没得闲暇去探听过外事。如今瞧得曹景迁神色凝重的,又听说到是有关恩枕,心知多半不好,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听闻,日前朝廷派遣了十二名医官前往恩枕。”曹景迁靠过一步倚在栏杆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院外一处浅池假山说。

苏晚心中一滞,还没琢磨出话来又听曹景迁续道:“现下木苑和丹州的屯驻军兵亦多有有染疾,我跟司药问过了,朝廷早半月前已宣谕赐药了,医署令他们命方和药以备遣送疫病镇给用已有多时,如今朝廷又差拨了好些医官前往,这事况怕是不好……”

苏晚自然晓得他说这话的意思,像恩枕往北的城县,小的疫病也不是没起过,这一般地方泛起疫病,多时由太医署定方配药再支给疫地惠民院配发予民,但若是由朝廷太医署派遣医官前往,那疫情多是严重得紧了。

“我来便是要与你说,纪云后日便是要起行回乘天。”

苏晚有些诧异,“他何以走得如此匆忙?”

“听说丹州亦是泛了疫病,他就待不住。”曹景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出了口气又续道:“他便是差我来与你说,你若是要回去,便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行装,明日他在北城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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