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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与青衫长相顾——by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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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没得话来驳他,静在一旁。苏合径自斟开茶来,也不抬眼看人,只放淡了腔子道:“去吧,到你想见却见他不着时,也就迟了。”

这天几日没见晴,刚完了一场雪又越发冷得碜人,昙衫带着司见颐到里屋门首就站定了脚,明知人晓得路也还是给指了道给他说:“这边去是香房,里头有一处静室,公子在那儿候着。”

眼见是没要送到门前的意思,司见颐便举手揖谢,“有劳昙衫姑娘。”自个儿往里去了。

那香房是一扇朱门敞着,里头置长案薰笼,檀烟细火,一侧山水小屏立着,司见颐进到屋里却不见那案边坐着有人,便径自立了片刻才绕过那小屏进了房里小阁,他之前来过也没进过这香房,自然不晓得这内里还有个静室,见苏晚一身素衣笔挺地跪在蒲团上,边上一高台置清香素果,供着灵位,竟就是长生院的殷先生的。

司见颐没起先知道殷峦过世,心里自是一惊,又思及那时寻到长生院去碰见苏合的事,几番揣摩细想,多少明白了些所以然来,又思及这三年颠覆,如今长生院和殷先生俱是不在了,他是真的孑然一人,无所凭依,带这这身沉疴固疾,若不是恰遇得苏合回来,也不晓得要落得何种田地去。

司见颐这么一想,心里也是替他难受得紧,半晌才走过去,傍着苏晚身边跪低下来,也不说话,将随身的一摺扇子端端得横放在跟前,便朝灵台伏身叩了三个叩首,苏晚听得动响微微一动,同不则声,神色却淡凉得很。

静了半晌,才听得见他抑着声与苏晚说:“我见你来了。”

苏晚就道:“见过了,那你是何时才甘心走?”

“我若不甘心走呢?”

“我与先生道过别,你不走,便是我走。”

司见颐一急,仓促捉住苏晚臂膀,恼道:“如今你还能去得哪?”

苏晚不说话,拂开他挣着要站起身来,司见颐却不放他,劲是越使越大,“我说,我不会走。”

苏晚逞着声道:“我走。”

“苏晚!你心里明明有我,你却不认,不然你避我躲我做什么!”

苏晚蹙着眉,无奈道:“我不想同你执拗这事。”

“你不说,我自当你是了。”

苏晚道:“你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司见颐却不愿看他这般凉薄,又道:“昙衫说,你造香药从不添木樨,你怕那味道得紧,你明明就惦着我的,你是怕见不得却也记得,记得便舍不得了,是不是?”

“你少自以为是!”苏晚蓦地断了他话,双手攥得死紧,连声音都发颤,“……你是觉得这般着看我,有意思得很是不?”

司见颐仿佛被刺了一刀,心里疼得直抖,没来得及辩解便看见苏晚慢腾腾地直身站起来,朝他低了低眼,一眸黯然仿佛看着人似的,讨饶般低着声道:“你就让我一回可好?大殿下,你请回吧。”

司见颐心下一沉,深深出了口气更是忽揪紧得厉害,不出半晌竟就痛得喘不上气来,自喉间出了声低呜,苏晚觉着不妥,急唤了他一声,司见颐撑身起来想应话,怎的眼前晃悠悠地一片迷蒙便整个人扑倒了在地,咳喘个不住,苏晚心里倏地窜了上来,忙摸索上前去要搀他,捞着司见颐肩膀支他半身起来,怎想司见颐慌乱间一把扯着他手就不肯放,又一拽,苏晚备个不及,俩人俱是在地上滚作一团。

司见颐恍惚间似是听见苏晚唤着话,却是声声都听不清明,终是连知觉都没了。

等得司见颐病犯过,也不晓得过了多少个时辰,苏合再来给施过针,说是已无大碍,苏晚却仍是在边上陪了一宿。等他醒来,苏合又给他用过汤药,燃了些宁神的香药伴枕,人也仍旧是昏昏沉沉的,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榻边上的苏晚看,半晌哑着声问:“……这是哪里?”

“我卧房里。”苏晚道:“你乏了,多歇会罢。”

司见颐似是费了大劲才听得见他话似的,半晌摸索过来攥着苏晚的手,喃喃道:“你别走……”

苏晚听着他这话委实可怜得紧,又不忍心挣开来,心下早是泛软了,温声道:“我不走就是。”

那边人才阖起眼来,静了半晌,又迷迷糊糊道:“你别要骗我……”

苏晚一怔,心想这是什么话?不由竟有些恼气,说:“你道我是你,话说过了就算的。”

他紧了紧苏晚的手,却梦呓般道:“以后再不会了……”

苏晚心神一晃,思绪絮乱得一时竟不晓得如何是好,明明心里道半分别再信这人了,却又不由自主当了真,怎都抵不过去。半晌伸手去覆着司见颐眉额,好笑地说:“人都睡得昏沉了,话却仍旧说得好听,你若真是个出不得声的,那才好……”

又待了阵子,苏晚等得司见颐睡沉了过去才出了房,去见苏合时他正坐在案前煮茶,开着一摺水墨青竹纸扇徐徐地摇,见苏晚进来便问道:“人如何了?”

苏晚过来坐下应说:“睡过去了。”

苏合唔了一声,风凉水冷地道:“没死,可惜了,原想他死了你也省得愁,一了百了。”

苏晚蹙了蹙眉,不做声,苏合颇具意味地瞅着他,又问道:“他这哮病,你晓得怎么回事么?”

苏晚道:“晓得。”

苏合又问:“可是忌芸草?”

苏晚一怔,愕然道:“爹是怎晓得的?”

苏合忽而笑得朗然,说:“这人为来得探你心思,用的好一招苦肉计啊,还亏他想得出来,我若是不在,他这会儿就是命都没了。”

苏晚没听明白过来,苏合将手里那扇子凑在跟前嗅了嗅,又拢手唰地合了起来递到苏晚跟前说:“他这扇子在干芸草燃起的火烟上焙过。”

苏晚一怔,霎间神色惘然,苏合又将那扇子按他手里说:“都做到这份上,你拿着掂量掂量,他待你是真是假?”

司见颐睡过没久醒来,昙衫便来侍他用些稀粥汤药,三两句想从她嘴里套些话却没得着,等东西都用过,人前脚走了,苏合和苏晚后脚就进来,苏合径自走到床边来问:“可是好多了?”

司见颐微微颔首说:“已好多了,谢过先生相救。”

说着就定眼看着苏晚,仰身要起来,苏合一步上前使力抵着他肩将人压回枕上,道:“暂且不要起来,我再给你施一回针。”

司见颐本是已无大碍,怎想这三针下去,就觉一阵酥酥麻麻的痛处从下针处散了开来,半晌越发厉害,如被人啖骨嚼肉般,痛得冷汗直冒,一阵子过去实在忍个不住,只得苦着声一乍乍地问:“……先生可是喝醉了?这、这针是有下错没有?”

苏合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涓滴未沾,没的怎会醉?”

司见颐痛得力气都上不来了,一时说不来话,又生生忍了阵子,憋了口气说:“见颐已无大碍,还请……请先生收针。”

“可不行,这病犯过若不养端好,往后就麻烦大了。”

司见颐哭笑不得说,“先生这是要我命不是……”

苏晚听着他唤,紧张道:“下的什么针,叫痛得这样?”

苏合忽地神色一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要你命,当初不救你也就得了,用得着这般折腾?我是看在你陪我喝过一场酒的份上,又是我儿央着我来,才给你下针施药,可别不领情了。”

他说得也不晓得是真不是,司见颐只觉是在下手教训人,却听着是苏晚央着来的,心下又是一阵暖,只好吞了声不说话。苏晚静待了好一阵子,见那边人没了声气,抵不住道:“都下了盏茶时候,该是能收了不是?”

苏合看他一眼,轻轻笑了声,半晌才提针收了,慢悠悠将卷收叠整起来道:“不过熬煞个盏茶时候,你还怕他死了不成,你若放不下心来,便自个儿在这看着他。”

说罢就站起来,瞅了眼白着一张脸阖眼躺着的司见颐,拂袖站起身来,径自出门去了。

等人走了好一阵子,司见颐缓缓张了眼来看着苏晚,气若游丝地出了句话来,“为医者,哪得你爹这般心狠手辣的。”

苏晚不满他这般说话,出口驳道:“你少信口胡说,我爹言行虽是骄纵轻慢,却是宅心仁厚之人。”

司见颐心里道下得这般狠的手,哪里宅心仁厚了?又怕是惹得人不高兴,不好说出口来,只得仰面躺在床上重重哀叹了声。苏晚听着倏然一怔,眉间现了几分忧色,立在两步外问:“可还是痛得紧?”

那声音听着关切,像是送了满嘴饴糖,吃得司见颐心头一甜,他摸对了敲门似地又唉唉低叹了两声,晦气地说:“是还痛得紧,但该是如何死不了的……”

说着就着眼瞅向苏晚看他神色,苏晚就在边上局促站着,像是听他动响似的,也抿着唇半声不则,好一阵子才慢声道:“我问你个事儿。”

司见颐边支起身来边说:“你近些来问,我好听清你问我什么。”

苏晚一脸无奈,上前去坐在榻边上,问:“你拿扇子焙过芸草,是不是?”

司见颐见他肯近身来,心里高兴不止,也预了他能察出端倪,便承认了说:“是。”

苏晚恼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就赌一赌,你不说,我就只能赌这么一把,看你心里还是有我没有。”司见颐过来将他手攥在手里,苏晚不挣他,却也不说话,只垂着眼,似看着二人交握的手似的。司见颐一阵心悸,又犹犹豫豫地伸手去揽他腰身,凑近来轻声说:“苏晚,你再让我这一回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苏晚。”

这边人却似是掂量着这话份量似的,也不说话,静得司见颐有些儿怕了,正想着下个狠誓来,苏晚却开声道:“你问过我,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你可是晓得?”

司见颐楞了楞,思忖着说:“该不会就是端阳那会儿……”

苏晚却摇头,说:“在乘天。”

“乘天?”

“从学堂回来,你邀我去花宴那晚。你若迟走一步我便随你去……你却走了。”

司见颐心中一荡,回想那一日,竟是丝毫都没察觉得出来,不禁惋惜得有点心痛,却又觉得苏晚话里别有意思的,忙接口道:“我不走了,这回儿我就守着你,不会走了。”

说着就往他眉间轻轻亲了下去,苏晚颤了一下,稍稍别开脸去,却是没要躲,司见颐心中大喜过望,他刚是用过汤药,齿颊间尽是草药清气,苏晚觉着他凑过来在唇边蹭了一下,正要说话,出了半声就被吻住,苏晚轻呜了声,怎料舌顺势就勾了进来,几番吮咂缠绵,他也不推不拒,半晌放得开来,二人皆是喘个不住,司见颐抵额看着苏晚沾着水光的唇,一时心神荡漾,又是凑上去舔了舔,问:“苏晚,苏晚……你肯再让我一回,是不是?”

苏晚轻轻阖着眼,细声道:“就一回……”

司见颐怔了怔,一时被这话冲得满心欢喜,“真的?你说真的?”

苏晚却说了别话去,前言不搭后语地淡声说:“你的扇子,我烧了。”

司见颐一下没拐得过来,信口附了一句,“……烧了?”

苏晚沉声说:“我就得烧一次,怎么,不烧得?”

司见颐这才想着旧时自己强横,给烧过苏晚一幅杏花图,想他心里一定是惦恨这事老久的了,忙笑道:“烧得烧得,怎么不烧得?你爱烧就烧了罢。”

说罢又是粘腻亲热起来,不出一会就伸手去窸窸窣窣解人衣带来。苏晚觉着劲头不对,忙挣着按住他手,脸色微红,咬了咬唇说:“你做什么?”

司见颐侧头去蹭他颈脖,佯着委屈道:“我想你得很了。”

苏晚气息氤氲,眼垂得低低地,软声骂道:“你……你像是个病刚缓过的人么?”

司见颐附他耳边笑问,“不像么?”

说着就去拂苏晚的手,又在软白的耳垂上轻咬了一口。

苏晚却不肯依,亟忙说:“别闹,待会儿我爹要折回来了……”

司见颐一听是苏合,立马就冷静了,半晌只好叹了口气,将苏晚搂抱着上床榻来,说:“不若你就住进那小合院里来,好不好?”

苏晚蹙眉道:“不若我跟你回昌应,好不好?”

司见颐心中大喜,“你是肯……”话说至一半看见苏晚神色淡落,晓得他是信口一说,又思及他身上的病才稍好过些,忙住了口,换了别话慰劝说:“你要是肯我是高兴得很,棠裳跟清溪也惦着你,你知道么?曹令使收了清溪做义子,他从去年进了医署季试,今个儿已是医士。”

“有这事来?”苏晚脸上几分欣喜。

司见颐晓得他就想听他两人的事,又说:“清溪也是要娶媳妇的时候了,你不在,却是没人给棠裳做得主。”

苏晚喃喃道:“说来是,都耽搁许久……”

司见颐笑了笑,牵过苏晚手来,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说:“等你病好过,你再思量随我回去,替他们办这事来,好不好?”

苏晚点了点头,算是应许了。

在乘天留至大年过后,司见颐给苏合请过好几次话,终得他点了头许苏晚随他回昌应,又嘱咐道每年端阳得携人回来乘天见他一见,直至苏晚病愈为止。

二人回到昌应,棠裳见得人来就哭个不住,清溪在一侧是劝都劝不过来。回来一月余,司见颐省得跑迭,也就着人备了些细软干脆在小院里住了下来,一日正是在院亭里置了茶食与苏晚在闲谈棠裳婚喜的事,正巧秦寂就来了。

司见颐邀他坐下,就给他斟茶。

秦寂也不说别话,上来就笑吟吟一句:“我来同你说,颜月华他人寻着了。”

司见颐猝不及防他这般,脸色陡地一变,忙拢了一把苏晚道:“这天凉……你、你先回内室去,待过一会我再事过去。”

苏晚噤了声,半晌才轻声应了声好,司见颐便唤了素栈来搀他回内室去了。见人离了远才转过来横过扇子来指着秦寂,气冲冲道:“你这人什么意思?”

秦寂拨开他扇柄道:“特意给你报个好信来,你却给我这脸色。”

“苏晚在那,你也不会看看人不是?”司见颐皱皱眉头,愤怨地展了扇子摇得翙翙响,思量半晌又忽然道:“人果然在昆阳?”

秦寂颔首道:“不出你所料,他二人正是在昆阳。”

“三弟曾在昆阳待了三年,不去那,还能去何处?二弟最是疼这三弟,就数这个,颜月华便定要护他不损分毫。”

“你当真以为,颜月华只为当初二殿下一句话?”

“不然呢?”

秦寂却是笑了,“这便是你何以心念他数十载也赢不来他青眼的缘故,司见颐啊司见颐,你瞧他心思不透啊。”

他顿了一顿,又问,“颜月华那人,你寻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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